“于老师好!”
“亦芯说的真是,我又不是系里那糟老头子,什么大逆不道小逆不道的,我们也没有差几岁。再说雨萌才来,不认得我才正常呢。她要一下子把我记了个清楚我才要伤心呢。”
“为什么呀?”
傅一宣也不明白为什么记得她她就伤心。
“哎~~亦芯啊,你有所不知,凡是一下子就学生被记住的辅导员必定是天天背地里被唾弃的夜叉。”
“呵呵~小心让系里你说的糟老头听见了,扣上你半月工资。”李亦芯威胁。
“哎呀姑奶奶饶了我吧,我可没有你的家底儿殷实,就靠那点儿票子养家糊口呢。现在这年头西北风也要几块一碗呢。”
“于老师说得真是风趣。”
三人乐呵呵的笑,往餐厅里去。旁边人不时抬头打量傅一宣和李亦芯三人。她们二人的穿着气度都不是一般的档次,自然很惹眼。而那些视线大部分都是在二女子身上逡巡一番后停留在傅一宣身上,尤其是那张完美无瑕的脸。有几次傅一宣都发现李亦芯笑意之余会顺着那些视线看她,眼神有些别样情绪。她嫉妒。反观于倩,她的确是个外向的人,只要她一张口整个场子气氛就立刻活了。她虽看似活泼说话随意,甚至有时缺少为人师表的章法,但傅一宣感觉她说话做事是个拿捏有度的人,一双亮亮的眼镜总是笑着的。
“雨萌萌,你叫亦芯姐姐却叫我老师,这左一个‘老师’右一个‘老师’,我今天吃一顿饭都要老好几十岁了。就叫我倩姐姐,或者于姐姐,嗯……还是直接叫于倩吧,每次少说一个字,一辈子可以省下好多力气,延年益寿。你说好不好,雨萌萌?”
见面才这会儿就已经把她的名字直接改成了“雨萌萌”。
傅一宣笑呵呵的点头。这样一个笑若朝阳的女子,谁都无法对她凶恶冰冷。
李亦芯直笑得连连摇头,叹气道:
“于倩啊于倩,平时见你这嘴巴啊花儿啊鸟儿鱼儿虫儿啊,什么都诌得出来,怎么地来了一年多了连个男朋友都没钓到呢。那个艺术音乐科的小赵就挺不错,怎么还不见你追到手啊?”
于倩讪笑,捋了捋耳后发。
“于姐姐的意中人?”
“嗯。”李亦芯对傅一宣笑,意味深长的看一眼于倩。
于倩一摆手。
“亦芯你就别打趣儿我了,那个赵昱跟你的程大少站一处啊,我哪里还有胃口去钓他呀……程大少长得高,脸蛋好,性格温和,弹得一手好钢琴,写得一手好书法,挥墨一泼就是一副名画。哎……要是不是你未婚夫的话,我一定上天下地也要求索他芳踪。”
傅一宣闻言扑哧一笑。李亦芯面有羞涩,骄傲,欣喜。她真是很喜欢程澈。那他喜欢她么?呵——那些不重要,重要的是,恐怕他们要结婚,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于倩说话太夸张了,澈他也就懂点书墨字画,现在大家都喜欢哈佛MBA的大企业家,那些水墨宣纸的玩意儿赚不了钱。”李亦芯虽这么说着,但明显心里不是那么想的。
傅一宣笑道:“亦芯姐说的言不由衷啊,澈哥哥都没钱天下就没有富人了。程伯父就他一个儿子,少什么都不会少钱的,你就放心嫁吧。”是啊,现在就程澈一个了,真正的程伊墨早在一岁的时候就被那恶毒的女人害死了,换成了自己的儿子。
于倩也赶紧加入阵营:“就是就是。再说温大少的书法字画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千金难求墨一笔’,而且他脑子聪明运动十佳,什么MBA,就算NBA都没问题。”
傅一宣笑。这个于倩,说起话来手舞足蹈,和最近接触的富家小姐完全不同,倒是有趣得很。
“哎呀什么MBA、NBA的,别说他了。咦?怎么料理还没来呢。葵田屋就是慢啊。”
傅一宣微微侧头对于倩小声说,但刚好又能让李亦芯清楚的听到:
“亦芯姐害羞了,她这么害羞,结了婚天天对着程澈哥还不天天红着脸。”
“对啊对啊,这么害羞怎么同房早生贵子呀!”
“哎呀哎呀你们俩真是~~~”
正说到此处身着和服的女侍摇曳着碎步子端着料理进来。他们身处的是个叫葵田屋的日式料理店,原木木板地面,纸糊的滑门,门上画着几只淡雅粉丽的樱花,屋子角落挂着四角翘起的宫灯,上画着花鸟虫鱼。傅一宣和于倩对坐,和李亦芯并排,围坐在矮桌边。矮桌是简单大方的长方圆角矮桌,暗黑色原木纹,衬托得道道菜肴更加鲜亮可口。
不一会儿桌几上大大小小高高低低排满了各色各样的。一半都是生鱼片。傅一宣不爱吃生货……
“雨萌,这龙鱼宴是葵田屋自创的,大概差不多日本版的满汉全席吧。”
“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来日式料理店呢,爸爸以前总不让我出门。”
“蒋伯父是爱女心切,以后只要姐姐有什么好吃好玩的,一定都不漏你的!”李亦芯笑得情真意切。
“还有我,我也不会漏雨萌萌的,这么美的小妮子,天天看上一眼保证比做眼保健操还有效。”
“那于姐姐随便看,我肯定不收钱的。”
一桌海鲜,到是没有傅一宣想想的难吃味道。其实味道还不错。
李亦芯坐在傅一宣左边。
“雨萌,多吃点这个,这个啊对女孩子特别好,蛋白多,吃了皮肤好。”
她将鱼卷沾了酱放傅一宣碗碟里。傅一宣道了声谢。李亦芯时不时给她夹着个夹那个,把她照顾服侍的无微不至,傅一宣受宠若惊。李亦芯说:“你呀就像我亲妹妹一样,我们家多子少女,就我一个女儿,我早盼着有个你这样的妹妹了。”
一个女儿?恐怕不止吧。她这么说……傅一宣心里划过一丝明了。
“嗯。亦芯姐对我这么好,以后啊,我就当你的小尾巴了。”
“好啊。”
画着樱花的门缓缓拉开,一个女人跪在门外,一张心形尖下巴脸,樱桃小的烈火红唇,脸上铺着厚厚的白粉,眉毛浓黑,竖着唐宫人的臃肿发髻,身穿花哨厚重和服。
“歌舞伎是葵田屋的特色呢。”
浓妆艳抹是歌舞伎的特征。她并没有起身进来,而是俯着身子半跪进屋,缓缓合上樱花门。她手里拿着弹唱乐器,下圆,一长柄,上有三弦,用来弹的。她举止温柔恭顺,跪着向她们微微鞠躬行礼。
点头还礼之后她自如的唱着歌。她的歌声于傅一宣没有半点吸引力,大抵听老妈妈唱戏一样。傅一宣倒是更注意她的华丽绚烂的衣服和头饰,想必是很重的。
有吃有喝有看有陪,这样的生活,多美好呀!傅一宣心里冷笑,举起小玉杯,对着李亦芯一饮而尽。她的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煎熬,而这群人,却日日丝竹酒肉,过得舒坦。
傅一宣:“原来生活这样丰富多彩。”
李亦芯把酒瓶从于倩手里夺过来:“我们都还年轻,生活的序幕才拉开呢。”
是啊,序幕,才拉开呢。
这烧酒度数不高,但是看于倩那绯红的双颊定是贪了好几杯,她目光欢乐,神秘兮兮的凑过来,说。
“亦芯,你不知道,程澈是多少女人的梦中情人呢,她们说啊看着就可口,哈哈哈。”
李亦芯很是了解于倩,对傅一宣微微摇头叹气,无奈状。于倩大咧咧,毫不在意,神秘的看看四周,暧昧的说:“亦芯,我告诉你,我们偷偷打过赌,说你和……和程澈有没有‘么么么’”于倩做了两个亲热的动作。
傅一宣笑,瞄一眼李亦芯,她瞬间尴尬,脸红。
“于倩!你真是……”
有过么?傅一宣也有点想知道。
“说!有没有……快说……我赌的有,他们赌没有,还说什么程澈玉洁冰清、谦逊有礼,十好男人……有没有?“
“哎呀……真是……没有啦……”
“有!我猜中了!哈哈,我赢了!说说、说说,过程是怎样的,谁先主动的?”
玉洁冰清?谦逊有礼?别人都是误会他了啊。所谓的“玉洁冰清”是冷漠,“谦逊有礼”是假情,他是冷情的婉拒人于千里之外,却被认为是温文尔雅。他们,已经有那关系了?傅一宣心里添了一丝不快,但想想,这样更好,爱得深好,越深越好。爱的越深,痛得越惨。
傅一宣笑,将烧酒一饮而尽。
“你别胡说了……”
傅一宣埋头吃了一顿,饱了。这样一来二去些没有营养没有实质意义的话,真是让人疲惫。
出了葵田屋,李亦芯要傅一宣去逛街。傅一宣托辞身体有点累,就不去了。蒋雨萌是众所周知的病秧子,说身体不适是正常的。
时间还早。
傅一宣有些疲惫,不是身,是心。就如李亦芯所说,这才拉开序幕呢,现在就疲惫了,还怎么继续。
作者有话要说:
、往昔如烟云
从葵田屋出来后,傅一宣把司机打发回去,自己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
叶晨派给傅一宣的司机是个三十多岁清瘦男人,尖脸细眼,长相怪阴暗,不多言不多语,和人后总冷着脸沉默寡言的傅一宣倒是合拍。
街道上人流涌动,时而有人惊看她的脸。傅一宣偶尔嘴角扬起一丝得意自信的笑。这来来往往的少女少妇,青春的靓丽的,成熟的婉约的,个个都那样自得。站在这人潮,任他们匆匆来去。傅一宣回身看橱窗里玻璃上映照出的女人,一袭简约鹅黄的连衣裙,手里拿着银色碎亮片手包,一个松松的发辫从右耳边垂落至胸前,那张精致如电脑绘制的脸,美得不似人能生长的,事实上,也不是。除了这双黑眼珠,她已经快记不清自己曾经的模样。大致,是该和妈妈长得差不多的。
许是站了太久,店员笑吟吟的迎出来问她:
“小姐您是要试婚纱吗?我们店都是一流的设计剪裁。”
傅一宣这才发现自己站在一家婚纱店前,橱窗里是纯洁高贵的白色婚纱。
傅一宣淡淡笑,对她摇头。
“不了,谢谢你。”
傅一宣转身慢慢向前走,听见那女店员兴奋的对同事说“她竟然对我笑了!好~美啊!我要是男的瞬间就要晕了,我要是那么美该多好呀……”
傅一宣听见了,笑意漫上来,接着变苦。
婚纱啊,她估计是活不到那么长久的未来了。大概在梦里都梦不到说“我愿意”的时刻吧。李亦芯和程澈倒是要结婚了。你要结婚了啊,我的好哥哥。
傅一宣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好似和他们并无异。是的,对他们来说是如此,对她来说,却不是。
就当这一下午,不,是半下午的普通人吧。
脑中空空的走到了傍晚,到一座桥上。天空乌云团团,要下雨了。桥下江水滚滚,滔滔奔腾,开阔的江面水汽氤氲,水天相接处混沌一色,分不清天地。
傅一宣静静站在江风中,对着奔流而去的江水,想起孔子那句“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想起了十一岁那年,傅一墨刚回来的那个天,也是这样乌云满天……
那时傅一宣刚满十一岁。
“宣小姐,墨少爷回来啦!”
傅一宣正光着脚在楼上房间里搭着积木版的铁塔。张阿姨欢喜高兴的声音响起的时候她刚好搭建到最后一根,听见内容一惊,手一抖,“夸啦夸啦”全倒了!
“哼!”傅一宣使小脾气跺脚嘟着嘴,这可是她训练了一个星期唯一一次快完成的,结果给……张阿姨说墨少爷回来了,墨少爷,墨少爷,傅一墨,哦,是哥哥。
“小宣儿,你墨哥哥回来了,爸爸也来了,快!快下来!”
傅一宣看见婉约娴静的妈妈笑得温柔,眼睛弯弯。嗯了一声,高兴的奔过去抱住她的腰。妈妈并不常常这样灿烂的笑。爸爸来了,哥哥也回来了,她肯定很开心。
“都十一岁的大姑娘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爱撒娇爱粘人呢,一会儿哥哥看见要狠狠的笑你了。”
傅一宣把脸使劲儿在她怀里蹭啊蹭,舒服得不得了。哥哥出国的时候她才七岁,现在他回来,她都已经十一岁了。儿时记忆里的哥哥是个总穿着浅白衣服的小小少年,她常常吃完糖或啃完鸡腿就偷偷在他衣服上擦手,有几次太粗心被当场发现了,结果他以为是她是在拉衣服叫他,笑呵呵的问“宣在叫哥哥么?”傅一宣就眨巴着眼睛嘿嘿对他笑,他就伸出小手捏傅一宣的脸,“小宣的脸圆圆的真可爱。”对于他的长相五官,6、7岁前的记忆已经模糊了,只记得他门牙掉了的时候被她狠狠的嘲笑了好多天,他就闷闷的委屈在妈妈身边,跟着妈妈研墨学着写字,然后哀怨的看傅一宣不敢开口讲话。
“傅一墨是好哥哥,不会狠狠笑我的。”
妈妈宠溺的抚摸她的头,牵她下楼。
楼下的客厅沙发上,坐着两个人,一个黑衣,一个白衣。
“君泽,一墨,看我们的小公主来啦。”
闻言,二人都从沙发上站起来。傅一宣从妈妈身后闪出来,吐了吐舌尖,对黑色衣服的高大男子道:
“……爸爸……”
这两个字,有点生疏,因为并不常说。
“我的小伊宣已经长这么高了,快成大姑娘了。来,来爸爸这儿,让我好好看看。”
男子俊眉朗目,笑若星辰,伸出双臂让傅一宣过去。
傅一宣脚步有点迟疑,有点不自然,妈妈在身后不着痕迹的轻推了推她后背。傅一宣笑着走向俊朗的男子,她的父亲,程君泽。
不知道他是否看出她的那一点僵硬,或许是看出了,他是个很聪明的人。
“都是爸爸不好,都没有多抽时间来陪伊宣和妈妈。”
他笑起来很好看,傅一宣趁他笑的时候摸了摸他亮亮白白的牙齿。
“爸爸好看吗?”
“嗯。”傅一宣点头。
“那你看哥哥是不是也一样好看啊?”
傅一宣这才想起哥哥也在。
她顺爸爸目光,目之所及是坐在暖棕色沙发上的少年,他本微微低着头,闻言抬起脸来,正对上傅一宣的探究的目光——
这一望,两道视线均是愣然。傅一宣不自然的小声道:
“好多年不见哥哥,差点都要……认不出来了……”
“宣也变了好多,长大了。”
“哪里认不出来啊,”妈妈笑,看向爸爸的眼睛很温柔,“小墨长得像爸爸,宣长得像我,一看就是兄妹。”
“让爸爸看看,”程君泽端着傅一宣的脸仔细看,又看看妈妈,“是,宣和嫣儿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和小墨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们这对儿女啊,真是长得整齐讨喜。”
傅一宣和哥哥对视一眼,互相打量长相。她能感觉出他看她的视线有些拘谨不自然。而她,亦然,红了脸。
分离太久,就算是兄妹也生疏了。
晚饭后,爸爸和妈妈把他俩“赶”了出来,张阿姨也被“遣送”到江滨散步,估计是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