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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华姨替我冲了一杯花茶,在我对面坐下,然后她的双手在交握在一起,正不自觉地用力,似乎在做着巨大的心理斗争。
不知过了多久,丽华姨终于叹了口气,说道:“晓冬,今晚不管你听说了什么,都不要说给任何人听,好吗?”末了,她又轻声补了一句,“尤其是你爸爸。”
我点了点头,“好。”
丽华姨似乎沉静了下来,又像是陷在自己的回忆中。她开始缓缓跟我说起一个故事,丽华姨镇静的眼神更像是局外人,故事中的一切也仿佛跟她一丝关系都没有。
等我魂不守舍地回到家里,我爸正靠在二楼的露台上吸烟。烟火忽明忽暗、断断续续,我竟然眼眶湿了起来。
不知是什么力量驱使我走到了露台,来到了我爸的身后。
我爸回过头,连忙将烟从唇边拿了下来,像个犯错误的小孩一般,尴尬地偷偷望我。
我妈平时很严厉地处理我爸吸烟的问题,我妈是总管,我是助理,只要被我不小心看到,我一直会如实跟我妈反映情况,所以我爸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偷偷在吸。我妈经常被气到不行,还有好几次把我爸藏在在各个角落的烟找出来,一根一根抽出烟丝然后重新放回去。我爸偷偷拿出来抽的时候,经常是刚一点着便直接烧到了头,然后他便仰头哈哈大笑起来。每每那个时候,我突然间便会忘记他其实是一个严肃的男人。
“爸,她今天出院了。”我低着头小声说。
我爸“哦”了一起,轻声问:“有人陪着吗?”
我摇头,“就她自己一个人。”
我爸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
我走到我爸身边,“爸,我相信你。”
我爸突然望向我,借着月光,我能感觉到他眼眶中闪烁过一丝晶莹,尔后迅速地转向了一旁。
“我相信你以后也不会对不起我妈。”我鼓起勇气说。
我爸艰难地扯了扯嘴角,“晓冬,你放心吧,爸不会的。”
我无法确定我爸的心里是不是还爱着丽华姨,只怕,连我爸自己都弄不清楚。错过就是过错了,当年的我爸,可能永远也不会想到就因为他一个转身,便与心爱的人擦身而过。如果再回到那一天,他可能会勇敢地牵起丽华姨的手,陪她走过那些不堪且难以面对的岁月。只是,现在他已经有了温柔的伴侣,整个家庭都需要他的肩膀来扛起责任。匆匆数年,他已经从毛头小子变成一个心态平和的中年男人,我想,那些爱与不爱早已淹没在了生活的琐碎里。
错过,多么残酷的字眼?如果某日,我年华老去,羽翮丰满的儿孙匆匆离开单飞之时,孤独的我会不会偶尔遗憾自己年少时错过的那份纯净的爱恋呢?
想到这里,胸中突然涌出一个念头,那份意念强烈到我呼吸跟着急促,手指跟着微颤。于是,我匆匆下楼,然后提着自己不怎么稳健的脚步往旅馆的方向跑了过去。
途中,我遇见了在外头闲逛的许六。
他见我这样不要命地往前跑,严肃地叫着我的名字,“阮晓冬,你不要命了吗?”
我脚步未停,笑着说:“我只是个瘸子,扯上性命也太严重了,我可承受不起。”
许六明显表情僵硬住,“阮晓冬,你疯了吗?”
“不跟你扯了,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说完,我奔向旅馆,然后一口气爬上了楼。
我将江释然的房门捶得“咚咚”响,也没有任何动静。
江释然,你快点开门,我的勇气或许只能等你五秒、十秒或者一分钟,求你快点给我开门,再晚一秒钟,也许我就会头也不会的跑掉,所以,你一定要快一点出现,求你。
门内依旧没有动静。我垂下手,突然间笑了起来。阮晓冬,看到了吧?老天爷都不支持你这种不理智的举动。
我笑着摇头,笑自己这样欠缺考虑。
正想转身离开,我的脚步却定住了。
“阮晓冬,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很久?”显然,此刻,站在走廊尽头的那个正跟我说话的人心情很不好。
“我……”我扶住膝盖喘着粗气,一时之间,根本没有多余的能量让我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阮晓冬,你跑哪去了?”江释然依旧还在皱着眉头质问我。
“我……我……”我觉得我可以再勇敢一次,就像那个金黄的午后,我在单车上鼓起勇气跟他说话一样,再勇敢一次,最后一次。
我站直身体,抬脚,快步冲进江释然的怀里,然后我顺势便勾住他的脖子,将脸也埋进了他胸膛上。
“江释然,这一回……这一回,你答应我,如果要离开浮村,请提前通知我,如果、如果你再一声不吭地走,我一定、一定不会原谅你,我发誓……”我断断续续地说着,说完之后又不太清楚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可是,我却感觉到江释然的手臂在我腰间狠狠地收紧,再收紧。虽然我有些喘不上气来,不过,我却丝毫不想离开他分毫。
“不会了,晓冬,我保证,即使是走,我也会带你一起,我保证,我保证……”江释然喃喃地说着,我的眼泪又开始不争气地涌了出来。
这一刻,我才明白,我是多么的不想错过他。虽然我一直固执地以为自己没有想过他,可是现在我不能再自欺欺人了,近十年来,我分分钟都没有忘记过这个人。既然这样,我为什么不能好好地跟他再继续下去,即使我们可能有一天会吵架、会分开,但是,我想现在的我已经有非常成熟的心态,足够应付自己生活中可能出现的各种不可抗力的因素,包括我深爱的人离开我。
最重要的是,我不想等到七老八十,坐在摇椅上,仍然记恨那个曾经一声不响抛弃自己的男人。
现在我埋在江释然的怀里认真地想,如果哪一天我们真的分手了,满头白发的我在追忆年少时光的时候,肯定会咧开嘴角,笑出一脸皱纹地说:我没有遗憾,也不曾后悔。
这,就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坏笑有罪,隔了这么多天没更,这几天真的忙疯了,一点空闲时间挤不出来,挠头再挠头,希望这个周末,我能多腾一些时间来码字。。。。。
本文应该不长,这种压抑的文真不是俺风格啊,所以这篇完结之后,坏笑还是要去大力地发展搞笑事业。
、浮村“奸人”录'25'
海风吹过,垂地窗纱翩翩起舞。
江释然轻轻替我拉紧了领口,而后又重新将我拥过了怀里。我仰头望他,定神地望他,可是却只是傻笑着不知道说什么。
“有什么好看的?”江释然不自在地问。
我笑说:“我也要瞧瞧你哪里不同了?”
江释然扬眉,“那你来说说我哪里不同了?”
我又开始认真地望他,然后笑说:“完了,我居然想不起来你原来的样子了。”
江释然故作懊恼地眯起双眼,“我是该难过一下吗?”
我转过身将胳膊缠在他肩上,“不用,我觉得……我们就当刚刚相识,重新开始吧。”
江释然微笑点头,“都听你的。”
我又一次蜷进他怀里,“好,就这么说定了。”
江释然故意伸手翻乱我额前的头发,我顿时瞪住他,“你做什么?”
江释然像是心情极好的样子,“你不知道我想这样做已经想了多久了?再来一次。”
我躲开他的手,顺了顺自已的头发,“我可警告你,别跟我的发型过不去。”
江释然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还有发型?”
我点头,“当然,刚进城剪的呢。”
江释然笑得更大声了,“好,我以后会注意的。”
我禁不住伸手去摸向江释然的鬓角,以前我最爱摆弄他这里。少年时的江释然皮肤偏白,头发也比现在长一些,每回单看鬓角这里时,总觉得他秀气得像小姑娘似的,可是现在看起来居然再也没有那种女孩气了。
“你怎么就突然长成这样了呢?”我捧着下巴低声说。
江释然笑问:“难道让你失望了?”
我点点头,他眉头刚一皱,我又不慌不忙地补充,“其实我希望你越长越难看的,那样把你放出去,我能放心一些,看你现在这样可怎么办啊?以前是睡不好,现在吃也吃不好了……”
我长叹了一声偷偷望向江释然,他刚皱起的眉头果然松了开来,然后唇角也有上扬的趋势。
江释然摇了摇头,“我懂了,以前你就是这样把我骗到手的。”
我仰头笑了起来,“现在明白,晚了吧?江同学。”
江释然听到“江同学”三个字的时候,眼神明显有莹亮闪过,望着我的眼神也变得无比温柔。我们就这样含笑对看着,谁也没有说话,谁也没有感觉到尴尬,就好像,我们从来没有分开过。
不知过了多久,江释然终于笑着开口:“看够了吗?”
我摇头,“没,看一辈子可能都不够。”
也许是我的错觉,我看到江释然向来没有过多表情的脸竟然像是突然间红了一下,我顺势摸了上去,“哎哟,脸红啦?”
江释然抓住我的手,然后认真地问我:“阮晓冬,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准了。”我笑嘻嘻地回。
江释然无奈地说:“为什么,过去跟现在我总是那个被调戏的?”
我顿时笑出了声,“非也,你还忘记说上以后了。”
我见江释然哭笑不得的模样,然后认真地说:“要不,你调戏我也可以的,来嘛?”
江释然突然郑重地问:“真的?”
我点头,“当然。”
“那我不客气了。”
“不用客气。”
“……”
“啊,不是这种,我说的不是这种。”我推住江释然连忙说。
江释然笑了起来,“是你让我别客气的。”
说话间,整个人又压了过来,我连忙双手推住他,“你让我想想。”
“这有什么好想的?”对方说。
其实,不用想,我也知道我是愿意的。
江释然当然知道我心里怎么想的,所以他没等我的答案便已经封住我的唇,手掌也爬上我的衣扣解了开来,可就在这时却传来了敲门声。
我连忙顺了顺头发从床上爬了起来,江释然起身去开门。
居然是许六站在门外,“我听服务员说晓冬急着跑上来,我有点担心她。”
我连忙走到江释然旁边,“没事没事,我只是拉下点东西,急着回来取。”
许六点了点头,面无表情地望着我说:“没事就好。”
我有些尴尬地扯出点笑意,这时,也不知是哪根筋搭不对的江释然很自然地伸手替我扣上了胸口刚刚被他解开的扣子。
我忙转回身,自已迅速地扣了回去。
等我再转回来的时候,许六对我笑了笑,“没事我就先走了。”
我等许六下了楼,转头回江释然,“你故意的是吧?”
江释然一脸无辜地说:“我是担心你走光而已,别想太多了。”
“你这么谨慎的人,要是担心我走光,开门前你就会替我扣起来。再说了,我里面明明还有一件,你瞎操什么心?”
江释然无所谓地笑了笑,“那你就当我是瞎操心好了。”
“我跟许六是好哥们。”我冷着脸说。
江释然脸色顿时寒了下来,“阮晓冬,趁早把你这些哥们感情给结束掉。”
“我们才刚恢复友谊没有两个小时,你就想跟我吵架是不是?”我语气早已经不怎么好了。
江释然摇了摇头,然后换上笑容说:“好,我不说了,那我提醒你最后一句,你拿人家当哥们,人家不一定当你是哥们。”
我被江释然这么一说,心里头真的“咯噔”了一下,尔后,我就连忙摇了摇头,“不可能的,许六那花心萝卜……”
“好了,不讨论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江释然低头看着我,“要不要继续一下我们刚刚没做完的事情。”
“美得你,我要回家了。”
江释然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说:“好吧,我送你。”
等我们走出旅馆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夕阳半遮半掩地降回了海岸线以下,留下了像烧红了的半边天。我转头望向江释然,江释然眼眶中也映入了晚霞,好看得不得了。
“明天又是一个好天气。”我说。
“怎么说?”江释然侧首问我。
“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明天一定是个晴朗的日子。你不知道天气对我们渔民来说有多么的重要?这也象征着出海的亲人可以平安归来。”我笑着往前走。
“亲人……”江释然突然重复了这两个字。
我连忙想岔开话题,江释然却突然侧首望我,“如果当时,我不离开浮村,会是什么样子呢?”
我微笑,“你不还是你,两只眼睛一个鼻子。”
江释然继续往前走,“其实我挺羡慕你有这么多亲人,而且都是真心地对对方好,没任何算计。”
我当时挺不解江释然的话,因为我不明白,难道亲人还会害自已吗?如果那样的话,还叫亲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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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江释然恋爱的消息,又一次在浮村沸沸扬扬,连包小帅那小屁孩子都跟着我取笑我。
“晓冬姐,你是不是快结婚了呀?”
我给大哥送饭的路上,包小帅骑个破自行车追上我问了这么一句话。
“小屁孩,跟你有什么关系?”我提着饭盒继续往前走。
包小帅将自行车了停,特仗义地说:“晓冬姐,来,我载你一段。”
“你行不行?”我极不信任地望着竹竿身材的包小帅。
包小帅不高兴地说:“你又不是田梅,田梅姨要是坐我这后面,那准不行。”
说完,我们俩都笑了起来。
其实转回头一想,我跟江释然谈恋爱的时候,江释然也就像包小帅这个年纪。怎么我们长大了,反而要来嘲笑他们是小屁孩了呢?
于是,我放心地坐在了包小帅的后座。
包小帅骑得很慢,我们俩又扯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快到地方的时候,他还是提起了丽华姨,我的心猛得往下沉了沉。自从上次她把自已跟我爸的过去说给我听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了。
我忍不住问包小帅,“最近,瓜叔有没有跟丽华姨动手啊?”
包小帅摇了摇头,“没有,而且瓜叔好像很久没在浮村了,据说是出去打工了。”
最近,我不怎么乱走动,这种消息居然也没人告诉我了。
“那丽华姨整天都在做什么?”我问。
包小帅耸耸肩,“基本上不出门,好像除了偶尔买买菜,也见不到她跟什么人来往。对了,晓冬姐,你现在为什么都不找丽华姨玩了?你们……”
“我最近很多事情在忙。”我清了清嗓子板着脸打断了他,“小屁孩,你不好好学习,天天却这么操丽华姨的心。”
包小帅委屈地直挠头,“晓冬姐,不是你问我的吗?”
“你看我随口一问,你啰嗦一大堆,好好学习才是正经事,知不知道?”
包小帅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