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停在公寓楼下,沈小燕诧异地望过去,他皱眉道:“本来订了座请你们的经理一起,现在她没空,你还是去。”
沈小燕想,这样还算说得过去,便答应下来,上楼去了。
哪知道到了才发现说好的工作聚餐其实是两人晚餐。可是乔冰山面无表情,既不解释,也不表示,沈小燕也只能埋头大吃,拼着消化不良,一刻不停地吃。
结账后,乔晟洋似笑非笑地睨着她说:“胃口这么好也能越来越瘦,看来是在公司混得太吃力。”
沈小燕汗颜的感觉直接被惊悚淹没,强笑道:“乔总火眼金睛,不过我很努力的。”
进了电梯,他连余光都不给她了,轻飘飘地说:“嗯,不过脑子不够用,四肢再用力也没意义的。”
沈小燕只能咬紧嘴唇不开口了。
她想打车去洛桑,反正左右不过是个起步价的事,乔晟洋却坚持送她过去。他当然不是通过语言坚持,而是拿冷冰冰的眼神施压,仿佛她做了十恶不赦的大事。
乔晟洋的意思晦暗不明,沈小燕却不敢跟他玩下去,于是请他把车停在了程浩在洛桑的房子前。
房子里黑漆漆的一团,花园篱笆上的灯亮着,隐隐照出前花园小径。一路沉默的乔冰山难得扬了声问道:“这是你朋友家?”
“不是。”沈小燕轻声却确定地说,“这是我前男友的房子。正好今天他不在家,我来取回我的东西,顺便把他的东西还回去。”
乔晟洋自然听得出她话里的意思,这话的效果很明显,她下了车,车便扬尘而去。
程浩的门廊已经积了一层薄灰,走过去便是明显的脚印,显然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上过门。
沈小燕用钥匙打开门,不自觉地闭了闭气,呼吸一下,却没闻到雨季后的霉味。走进去看,才发现是窗没有锁上,台风天树枝被吹折过来,将窗玻璃敲碎了。
四下瞧瞧,并没有入室的痕迹,看来小区治安足够好。不过满地狼藉,实在碍眼,沈小燕将装着三枚戒指和一张信用卡的盒子放在茶几上,去清洗间取了扫帚和簸箕,将碎玻璃和树枝扫起来装进垃圾袋里,然后给物业打电话,请他们过来装玻璃。
换玻璃时间前后不超过半个小时,不仅面带微笑,而且连连道歉,毕恭毕敬地离开。待他们离开,沈小燕再扫视一遍,没别的不妥了,便关紧门窗,将钥匙放在门廊的暗格里。
前院的白色摇椅经过一个夏天已经有些泛黄,在灯光下却更显得静谧安详。五一假期里,他们还坐在一起读三毛全集。
“每想你一次;天上飘落一粒沙;从此形成了撒哈拉。每想你一次;天上就掉下一滴水;于是形成了太平洋。”
后来读到《白手成家》,沈小燕恍然发现她那么热切地将自己交给他,竟然全因为这个陌生的熟悉。他也会心而笑:“原来竟是这样,看来我凭着感觉做事,很正确嘛。”
而今三个月过去了,他却再没有半点消息。
沈小燕关掉门廊的灯,借着篱笆上的大灯走出庭院,关上篱笆后,不再回头。
三个月过去,沈小燕其实已经很冷静了。
忘掉程浩比起忘掉冷萏来得容易。冷萏时时与她保持联系,所以她总是想起高中时代。而程浩,来无影去无踪,如今她把他留下的最后一点痕迹都抹去了,他就真的只是一个美梦罢了,只是清醒的时刻太过残酷。不过,有了这么长这么美好的过程,结局如何,有意义吗?
蒙坦的房子和她的租房在相反方向,犹豫片刻,还是没去蒙坦家里。明天休假再去更好。
心事压身的时候,最好独自待着。这是弱点,不能轻易向人暴露。
晚风轻拂,送来阵阵热浪。及膝裙摆被吹起来,缠在腿上,很是不雅。
黑车车速缓缓降下,最后停在她身前。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今晚没有第二更,那明晚就有双更……苦逼活力2。1W嗷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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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风天参加追悼会。大风刮过屋子发出呜呜低咽,比屋里人还来得伤心。
遗体告别后,沈小燕前去与去世任老的儿子告别,不再参加后面的火化。任先生面目沉静,眉宇间哀色隐隐,想来十分悲痛。他感谢她这种天气前来吊唁,末了,又感谢她这些年来对他母亲的照顾,希望她能出席后面的葬礼——当然,葬礼会安排在台风离开后的日子里;不过不放心她这时候独自离去,便带她去休息室里坐下,说是一会儿有人来送她回家。
路过一扇窗户,外面的雨是横着下的。
刚刚结束在市场部的轮岗,最近几日是项目收尾,一周几乎只睡了二十个小时,异常困倦,加上殡仪馆的休息室十分安静,沈小燕一个人坐在单人沙发上,很快就打起盹来。
沈小燕与任老的联系是三年前开始的。那时候她刚刚毕业,以管理培训生的身份进入森威集团中国总部。工作起点高,工资好,前景光明,但同时也日日忙碌,恨不能将自己一分为二,一个沈小燕负责工作,另一个沈小燕负责吃饭睡觉。
这样持续到冬天,终于每周能有一天休假,除了去洛桑陪阿玦,也会给自己煲点汤补补。下雪天买菜回来,看到踽踽独行的拐杖老人,便停下来邀她上车。
老人姓任,过去曾是一名钢琴教师,有一子一女,儿子在欧洲工作,女儿远嫁澳洲,丈夫十年前便已去世,独身一人生活在城市花园岛的一套入户电梯公寓里。沈小燕送任老回家后,在她家里煲汤一起吃了才离开。
罗姝给沈小燕买的房子正好在城市花园岛一期,而老人在二期,相去并不远。此后每周末沈小燕煲好汤便带去任老家一起喝,而任老精神好的时候就教她弹弹钢琴,讲讲过去的事。
一晃便是三年,沈小燕始终没有见过任老的子女,直到今天早上被任先生请去参加追悼会。
沈小燕醒来时身上盖着男士黑色西装外套,惊了一下,眼前模糊有男人坐着,忙坐起来,却在看清那人时瞠目结舌。
程浩捡起自己的外套,声音清冷:“趁着雨小,送你回去。”
他走到门口,回头来见她仍坐在原处,动也不动,慢慢蹙紧了眉,片刻后,侧着身子,不再看她,道:“我在停车场等你。”
消失五年的人在你在殡仪馆小憩后出现,真好像还魂一样。
沈小燕一度以为他意外去世了,直到他的律师出现。
那之后她便死了心,不再惦记他,平平静静过了这五年。
停车场在地下,皮鞋敲击地面,轻轻响声被这密闭空间加工得格外渗人。
沈小燕走了半个停车场也没看到他。其实找车更方便,但她怎么可能知道他今天开的什么车,更不要说车牌号了。
引擎低低的咆哮声在身后响起,高大越野车驶出车列,沈小燕愣了下,想起这辆原来没被换掉。
车内的摆设几乎也没有变化,那个牌子的抽纸还是摆在仪表盘的中间,不过所有事物看起来都旧了很多。
上车后,沈小燕已恢复正常,礼貌地笑道:“有劳程总。”
他似乎瞥了她一眼,没什么含义地“嗯”了声,表示听到了。
车上了主街道,沈小燕才想出下一个话题:“程总刚回国?”
他依然只是“嗯”一声。
大概是不想说话,沈小燕乖乖闭嘴。
殡仪馆位置偏僻,回到城市花园岛,风雨又大了起来。
程浩撑伞送她下车,一直送到电梯口。他转身要走,沈小燕瞧见他裤脚湿了,犹豫了下,还是叫住了他:“程总。”
他停下脚步,顿了片刻才回头道:“有事?”
沈小燕不自觉地往前跨了一步,鼓足勇气道:“如果不忙的话,能不能……上去坐会儿?”
他目光一闪,微微讶异地看着她。
“我……我有点事要跟你讲。”错过今天,不知道以后怎么才能见到了。
一出电梯,一股淡淡的酒气就飘出来。沈小燕尴尬了一瞬,解释道:“昨晚同事过来玩,喝了点酒,今天早上走得急。”
沈小燕忙按开净化器,弯着腰在鞋柜里找了双拖鞋出来:“我爸穿过一次。介意的话,可以直接进来。”
程浩始终不太讲话,也没笑过,冷淡疏离,但还是脱了鞋,穿上拖鞋进去客厅里。
茶几上还摆满瓶瓶罐罐和花花绿绿的包装袋,沈小燕扶了扶额,还好碗筷早上洗掉了。只好请他去书房坐下,转身再去客厅找一次性杯子倒水。拿着杯子才困惑,他一般喝什么来着?茶,咖啡还是白开水?从客厅看得到他侧面,他似乎望着书架上的某个位置在出神。
水烧响的时候,座机响了起来。是物业确认她的安全,并叮嘱她现在不要外出,因为台风风力升级,位置也更靠近莘城了,极有可能真的转移到莘城境内。
沈小燕端着温开水进去,他正将手从胃部拿开,脸色也有些苍白,双眉轻锁。工作三年,这个样子的缘由很明显了。
“台风升级,可能要多留一会儿。先喝杯热水,我去做午饭。有没有想吃的?不过冰箱里食材不多了。”
这话几乎脱口而出,说完才发觉僭越,于是不等他回答,慌乱地丢下一句“你先想想”便再次走了出去。
拿着吹风机进去,那杯水已经去了大半,他若无其事地翻着桌上的《麦肯锡季刊》,道:“有什么吃什么。”
沈小燕松口气:“没有换洗衣服,你先用吹风机吹干,低温档应该不会有问题。”他胃不好,正事还是吃了饭再说吧。
上周末买的新鲜花生还剩了些。新鲜花生养胃,切碎了煮粥正好。炒好三个小菜,粥也差不多好了,再把馒头用微波炉加热,午饭应该也够吃了。摆好餐桌一抬头,才发现他站在门口,迷惘的神情一闪而过,仿佛幻觉。
外面风雨大作,因为楼层偏高,沈小燕这几年这些天都将窗帘全部拉上,打开灯。
程浩帮忙取筷子冲洗,随口问道:“害怕这种天气?”
“有一点。”沈小燕承认道,“不过看不见外面就好了。”
他点点头,不再开口。
“这几年……工作很忙吗?”沈小燕记得相处的两年,他从没在她面前表现出过病痛。像他这样的人,若不是难受到极点,也不至于会忍不住。难受成这样,想必是忙得顾不上吃饭了。
他咽下那口菜,才答她:“还好。你呢?”
沈小燕戳戳粘稠的粥,低声道:“再忙也能按时吃饭的。”
程浩掀眼皮瞧她一眼,一句“按时吃饭还瘦成这样”到底没说出口。
沈小燕洗好碗,发现客厅已经被程浩收拾干净,而雷锋同志闲适地靠在沙发里,颇不耐烦地不断换台。
“以前的广告也像现在这样难看吗?这时段有什么好看的?”他微蹙着眉,盯着屏幕问道。
沈小燕莫名觉得这场景很喜感,不禁笑了出来:“我看电视专门看广告。”
他转过头来,看ET一样看她。
“工作需要。”沈小燕忍着笑解释了一句,“有一段时间在市场部的推广部门轮岗。”
他好像回过神了,愣了下,才“哦”了声,转回去,继续看屏幕,没甚情绪地问:“管培生?哪个公司?”
沈小燕如实答他,他听后点点头:“这家的管培生不是幌子。你跟任少为是什么关系?”
“我每周跟任老吃顿饭,只是希望若是我爸妈日后不幸独居能有人愿意照看他们一下。我不认识任先生。”
似乎想起她爸妈的事,程浩没再问下去,反而解释了下他为什么会出现在任老的追悼会上:“任少为是华扬在欧洲的总负责人。”
沈小燕忍不住问道:“你这几年……在欧洲?”
“嗯。”他终于不再换台,面无表情地看卓别林的老电影《大□者》。
似乎两人都不知道如何交流下去,索性安安静静坐在一起看完整部片子。
时间也不过过去一个小时。
沉默实在是无与伦比的尴尬,沈小燕站起身,道:“我去看下天气。”
雨已经不似午饭那阵子那么大,查天气预报,消息称台风中心正在远离莘城,直接东去,进入太平洋。
沈小燕把情况跟他说了下,他忽然又恢复了早先进门时的表情,不咸不淡。
刚刚放下去的心又提起来。沈小燕想了想,还是去书房把文件夹拿了出来,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当初你的律师找到我,告诉我大学城的那套房子你已经赠送给我。如果我要还给你,所有的手续和费用都要重复一遍,他不肯为我办理。我去咨询别的律师,他们也表示需要有你的材料。毕业的时候有人想买那边的房子,我想你也不太可能回到大学城,那几年大学城的房价涨得很高,暂时也不能再涨得更高,我就把房子卖掉了,卖房款这几年打理下来,至少跑赢了通胀率。不过我都没动过。正好今天碰到你,我就想还给你,因为我实在找不到你。”
沈小燕说着说着,便不由得双手紧握在一起,放在腿上,用茶几挡着。
他审视她良久,并没接那份文件夹,而是站起身,道:“不必了。那是你应得的。”
沈小燕脸色渐渐变差,勉强推辞道:“这与我无关。”
他本已背过身,这时回头道:“以己度人。我有洁癖,要求另一半没有过别人。你有可能会再遇到我这种人,所以对于我们的过去,我感到很抱歉。那是你应得的。”
作者有话要说:某人:程总,说这种话,你脑壳有包吗?不想讨老婆吗?
程浩:我是被抛弃的!气话都不能说两句吗?!
沈小燕(弱弱地):明明我才是被抛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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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五年的某一些日子里,沈小燕想尽办法丢尽脸面试图找到程浩,可是连他半点道听途说也听不到。可任老追悼会之后,她总在不想看到他的时候看到他。
任老的葬礼他也去了,那时沈小燕还没从他的羞辱中走出来,全程除了发现他的那一眼,再没多看他。
后来在会所碰到他。当时她随乔晟洋陪客户吃饭,离开时他和任少为恰好从另一个包间出来。陪酒本来不过是工作的一个部分,尤其是这一次另一个管培生出错开罪了对方。沈小燕向来很看得开,但被程浩居高临下地一番审视,这事好像变得跟卖笑一样卑劣。
随后去台球室玩,客户喜欢斯诺克,非要沈小燕陪着打。沈小燕连称不会打,他便说他进一个球沈小燕喝一杯,沈小燕进一个球,他就喝三杯。乔晟洋欲救场,哪知对方半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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