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
在他的眼中,张岩倏然自原地消失,随即出现在身前十丈处,而他手中那把长剑却消失不见了。
的确是消失不见了!
雪战的神识一直覆盖整个战场,可是却在一瞬间再也察觉不到张岩手中那把剑。
可是他的直觉告诉他,这把剑并没有真的消失。
那它去了哪里?
莫非被那青年收了起来?
陡然,头顶的虚空突然破碎起来,一道寒光映入眼帘。
像冰渣子一般簌簌剥落的空间碎片,像一道超越流光的长剑,瞬息而至。
好快!
雪战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寒冷之极的恐惧感,这股感觉刚蔓延至心房,他刚要举起手中剑器,流光已经占据了整个瞳孔。
当眼睛被情人的手自背后挡住,是什么东西也看不到的。
而当眼睛被剑刃覆盖,也大抵如此。
噗!
极其细微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但对雪战来说——
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只觉喉间有一股微痒的感觉,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
然后一股温热粘稠的液体沾满了手。
一丝熟悉之极的味道也传入了鼻翼之间。
剑刃消失于瞳孔,他又可以看到了,他看到了自己手上的鲜血,红得如夕阳。
残阳如血,残阳亦夕阳。
噗!
一声并不急促,甚至将持续很久的声音响起。
雪战陡然看到一蓬艳丽的血花飞溅出来,是……来自自己喉间!
然后一股剧痛涌遍了全身,眼前渐渐变得黑重起来。
直至此时他才敢相信——
自己真的要死了……
他努力地撑起眼皮,想要再看那个青年一眼。
他竭尽全力想去呐喊,企图知道这一剑是如何做到的。
但是,他终究做不到了。
轰然倒地。
不过,他的嘴角却有一丝笑意。
元婴期剑修,只要元婴活着,照样可以找个皮囊存活下去的……
但当他的精气神全部汇聚在元婴身上时,却赫然发现一只大手紧紧地攥住了自己。
大手上犹带着缕缕血丝,他恍然明白,这只大手捣破了自己的皮囊,伸进了自己的丹田。
好狠辣的小子啊!
这是他神智消褪前,最后一丝想法。
剑雨落幕,灵气归于平静,因为使用它们的人死了。
不错,雪战的确死了!
死在根本来不及躲避的一剑上。
雪氏子弟必胜的信念,轰然倒塌。
他们惘然地看着空中那个青年,看着他犹自紧握一枚元婴的血腥右手。
渐渐地——
他们的目光被无尽的惊恐淹没,身体禁不住剧烈颤抖起来。就像抖筛子一般,又像突然丢失了魂魄后的难受。
寂静的街巷,地上躺了九个尸体。
一个高高在上的元婴阶剑修,一个最底层的乞丐,还有七个只懂跋扈嚣张的雪氏子弟。
血腥味袅袅飘荡,令人作呕。
张岩怔怔立在空中半响,随即冷冷瞥了一眼呆若木鸡的雪氏子弟一眼,化作一道青烟,倏然消失在天际。
事了拂衣去。
张岩离去不到一刻钟。
得得,得得得得……
四头飞火兽拉着一架精致的青铜马车驾进了这条小巷。
行至地上的尸体前,马车顿住,跳下一个衣衫华贵的中年。
他看到地上的尸体,尤其是雪战的尸体时,再忍不住震惊,暴喝道:“谁!在这万渊城谁敢杀我雪氏族人?”
声音如闷雷炸响在天际,激荡在整个街巷。瞬间惊醒了正自惊惧不已的众多雪氏子弟。
他们见到这个中年,神色陡然变得激动,轰然跪在地面,悲声大喊道:“族长,您可终于回来了!”
族长?
他,赫然就是雪怀北!
五十年的光阴的确如利剑锋锐,不知觉间,已经把原本矫健昂扬的青年,雕刻成了威严沉稳的中年。
“是谁做的,告诉我!”雪怀北的声音几乎从牙缝中挤出。
“是……是一名青年!”有人小声道。
“废物!我要的是名字!要的是他的身份!”雪怀北低声咆哮,有如怒狮。
雪氏子弟你望我,我望你,齐齐哑声。
他们的确不知道那个青年叫什么名字,自始至终。
雪怀北愣了一下,心中的怒火差点不受控制地宣泄而出。
“我……我知道。”在这落针可闻的寂静中,一道犹犹豫豫的声音响起。
雪怀北目光扫过,见是雪旭,眉头不禁一皱。
雪旭之前是雪恒的亲信,自从五十年前诛杀雪恒,雪怀北坐上族长之位后,一直极为排斥此人。
这也导致了雪旭的地位急剧下滑,成了雪氏一个打杂的角色。
雪怀北想不到,这家伙却识得凶手,不禁忍住自己心中的厌憎,和颜问道:“你速速说来,若的确如你所说,我让你进族内账房过活。”
雪旭一怔,随即叩首激动道:“多谢族长大人!”
他抬起头,脸色坚定道:“那人族长您也识得,在五十年前,他跟随青衣大人身侧,帮咱们雪氏打跑了连秋二氏的侵犯……”
嗡!
雪怀北如遭重击,神色骤然剧变。他紧紧问道:“你说他长得什么模样?”
雪旭皱眉思索了一阵,这才道:“我只记得那时他模样倒也隽秀,身子板儿却峻拔的很。只不过现在变得更沉稳了点,反而没之初的锋芒毕露了……”
怎么可能?
怎么会是——
他?
雪怀北彻底确定,此人就是张岩。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想起五十年那一幕,雪怀北神色不禁有些恍惚。
那时,他还是个几乎毫无根基的雪氏子弟,空有一个顺位继承人的称号,却被族长雪恒苦苦紧逼,欲要废除掉自己……
可是,他借助祭剑塔的力量,借助青衣大人的力量,于一天中扭转局势,一举斩杀雪恒,成为雪氏一族最年轻的族长。
这,足以让他扬名整个万渊城。也的确如此,通过五十年的努力,他吞并了连秋二氏,让雪氏成为万渊城第一大家族。
他雪怀北之名再次震烁万渊城!
“或许,他还是在怨恨自己当年的手段有点……”
“大人,你可要为雪战族长报仇啊!”
“就是,咱们死了好几个兄弟。不杀了那人,岂不是坠了咱们雪氏的威名?”
“大人,这仇必须得报!”
……
众人七嘴八舌、义愤填膺地悲喊。
雪怀北扫了一眼众人,喟然一叹,意兴索然,双手负背缓缓朝大门中走去。
很久之后,他的声音淡淡从大门极深处传来。
“今日发生的一切,你们就当没看见吧。那人……咱们雪氏惹不起……”
惹不起?
众人齐齐愣住。
=
已经临近中午。
张岩回到祭剑塔便去朝青衣此行,却意外发现,张岩正陪一个胖乎乎的老头在聊天。
不错,的确是聊天。
张岩甚至看到惯常以冷冰冰面貌见人的青衣嘴角噙着一丝笑意。
张岩不禁再次朝那老头望去。
却见他肥胖的身子像个皮球一样,圆圆的脸蛋,圆圆的眼,甚至连鼻子、嘴巴、耳朵都很趋向圆形。
这胖子看不出年龄,一头油光可鉴的头发整齐地在后边扎了一个髻,扎发髻的东西也很有趣,竟然是一枚巴掌大小的小剑。
整体来说,这胖子很喜感,有一股天然的亲和力,根本不像一名可以和青衣并肩对话的牛人。
“这位小哥是……”
胖子似乎才发现张岩,扭过圆圆的脸,睁大了圆圆的眼,目中露出浅浅的笑意。
“张岩。”
青衣也似乎刚发现张岩,嘴边的一丝笑意消失无踪,再次变得冰冷且冷淡。
“哦,好名字,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一个岩字,体现出的可是父母的一片望子成龙之意啊。”
胖子很是赞赏地夸了他的名字一番,声音浑厚温和,并不显得敷衍。
“前辈谬赞,晚辈愧不敢当。”
张岩拱手自谦,神情平静淡然,并未露出一丝的不敬,也并不显得过于热情。
“好了,你且进来吧。”
青衣冷冷道,“你要走?”
“嗯。”张岩点点头,不禁有些奇怪,你屋内有客怎么把我也拉了进来。
似乎看出他心意,青衣一指胖子,说道:“走之前去他那里一趟,让他给你铸一把剑器。”
张岩一愣,想了想。
青衣既然这么说,必然有其深意,再加上是为自己铸剑,张岩没有不从的道理。
他扭头望向胖子,轻声道:“敢问前辈如何称呼?”
胖子伸出一指手指着自己的鼻子,笑嘻嘻道:“你不知道我?”
张岩赧然道:“的确不知。”他发现,这胖子的手指头也圆乎乎的……
浑身每个部位似乎都圆乎乎的胖子轻叹了一声,笑嘻嘻地对青衣道:“也就你这么个怪人,才教出这么个徒弟,我真怀疑他的剑器是不是你给他铸造的……”
青衣冷冷反驳道:“他不是我徒弟。”
胖子哦了一声,眼珠一转,笑道:“那我收他做徒弟,你看如何?”
青衣瞥了胖子一眼,轻轻吐出两个字:“你敢!”
胖子摸摸鼻子,抚掌大笑,笑得很头狐狸附体的……猪?
……
……
直到最后,张岩才知道,整个炎州的剑修,都叫那胖子小蔡大师。
小蔡?
很有爱的名字啊……
PS:这章写的挺嗨劈的,尝试了许多以前不敢尝试的东西……
一百零六章 衡冲、小蔡大师、和青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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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岩是要在今日出发的,但见了青衣和小蔡大师之后,因为铸剑的事情,似乎不得不耽搁下来。
小蔡大师住的地方在一片长着火一样树叶的树林深处。
丹霞浸染的树叶足有荷叶那么大,红得更似杜鹃啼出的血泪。
有一种凄美如诗的意境。
小蔡大师回到他居住的一座精致的小楼,把张岩叫进了一个宽堂明净的房间。
房间一角有一尊袅袅升起丝丝檀香的香炉,一张篆刻纹云腾空的案几,两把青翠简洁的竹椅,屋门上还悬挂着一串风铃。
清风拂过染霞丹枫,溜进精致小楼,就响起了叮咚悦耳的风铃声,恰似天籁。
明显,小蔡大师是个很懂享受的胖子。
“坐,不用客气,我听青衣说了,你今日是要去炎火剑崖的,对吧?”小蔡大师走进房间便坐进了竹椅中,圆乎乎的身子压得竹椅一阵吱吱作响。
张岩很担心竹椅是否能经得起如此大一坨肥肉蹂躏,但看竹椅那铮铮不屈的样子,明显从未低头过,不禁在心里舒了口气,点头道:“的确如此。”说话的时候,他在另一张竹椅上坐了下来。
甫一坐下他便发现,这竹椅的材质似铁非铁,似石似玉,极其坚硬,不禁叹了口气,自己的担心有点多余了,这竹椅想必也是一件不得了的玩意儿。
“哟,要去炎火剑崖了,你叹息什么?放心吧,铸一把剑器可不是三两天能完成的,我会跟你一起去炎火剑崖的,到时候再给你铸剑也行。”小蔡大师笑吟吟地从怀中摸出一把折扇轻轻摇起来,神情甚是享受。
张岩一怔,讶然道:“您也要去?”
“嗯”小蔡大师眯上了圆圆的眼睛,从鼻子中嗯了一声,他似乎要假寐一番,休憩一下下。
张岩不再说话,也如同小蔡一般眯上了双眼。
听着远处传来的窸窸窣窣的风声,听着那些树叶哗哗的轻吟,心里竟说不出的平静祥和。
哦,对了,那些调皮的清风还在轻拂脸颊,像一个乖巧懂事的小姑娘。
小楼清幽,香雾缥缈,风铃洒下天籁似的叮咚声,落入齐齐假寐小憩的两个人耳中。
小蔡大师的眼睛突然睁开了一只,不着痕迹地在张岩身上转了一圈,一丝欣赏之色氤氲升起。
然后,他无声无息地立起身子,肥胖的身子就像飘起来的一团白云,轻轻一晃便消失在房间内。
就在他消失的那一刹那,张岩也睁开了双眼,眼中一片宁静深邃之色,如平静不起涟漪的海面。
似乎——
他在观察我……
张岩在竹椅中轻伸猿臂,舒展了一下身子,立起来朝窗外望去。然后他看见小蔡大师立在楼下朝他挥手,笑吟吟道:“走啦,走啦,不耽搁你的时间了。”
张岩眸中闪过一丝若有所思之色,走出小楼。
两人并肩走在浓密的树林路径间,头顶是涂染丹朱的飒飒红叶,脚下是干净整齐的青石板。
秋意渐浓。
“铸一把好剑,需要花费很多功夫,铸造剑身和剑柄的材料是一项,打磨剑刃和剑尖的矿石也是一项。但这些都不是关键的,关键是符合一个人的用剑习惯。就像画者绘画,在绘画之前不是去准备笔墨纸张,而是去思索到底要画什么样子的画,是画山水、鸟兽、人物、街巷?是务必要有一个目标的。”
小蔡大师便走边谈,神色悠悠,“铸剑大抵如此,铸剑的目标不是品阶有多高,而在于符合一个剑者。”
说到这里,小蔡大师颇有深意地望了张岩一眼,笑吟吟道:“剑器是为剑者服务的,不是么?”
张岩细细咀嚼了一番,眼中掠过一丝恍然,点点头道:“的确如此,剑器再好,若剑者实力薄弱,大抵是不能尽施剑器水准的,剑者会成为剑器的累赘。而剑者修为再高,若没一把合适的剑器,也大概不能发挥出剑者十成的威力,剑器就成了剑者的累赘。”
最后,张岩沉吟了一下,总结道:“剑器,无关品阶,而在于合适。”
当然,张岩在心中又补充了一句,“这也只有剑修才能如此做……换做其他类别的修士,他们可是以法宝的强弱取胜的……”
这些小蔡大师不知道,但张岩明白。因为他自己就常常拎着玄宝级以上的法宝,越级杀敌。
“哈哈,你小子悟性不错啊。这下你不会怪我偷偷观察你了吧?我这可是为了替你铸剑才如此做的。”小蔡大师笑得很爽朗。
张岩哑然失笑道:“您绕了这么大一圈,原来是为了这件事情。”
小蔡大师笑眯眯道:“也不全为了这件事情。”
张岩道:“那还为了什么?”
小蔡大师伸出圆乎乎的食指,悠悠道:“为了你。”
张岩愕然,“我?”
小蔡大师点点头,加快了脚步,“在祭剑塔初见你的时候,我就从你身上嗅到了一丝血腥,那时你刚杀过人吧?”
张岩点头,他的确杀人了,还杀了一名元婴阶剑修。
总是很乐观的小蔡大师出奇地叹了口气,“剑修嗜杀,但却容易走进魔途。我害怕你走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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