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昙多么混蛋那也是蒙细月的家事,连二哥郗至诚都只略作提点,他有什么脸面这么热心呢?就算是剃头担子一头热,也得你先是剃头师傅才行呀,他这么一想,心情又沉重起来。但他又觉得后来蒙细月和他说话时面色都很平和,不像在生气,会不会后来又觉得他多管闲事?
苏三纠结良久也没纠结出什么成果,站在苏珊娱乐的麻花大楼阳台上发愣,夏末的阳光明晃晃地洒下来,白的是光,灰的是影,清楚分明的照亮他目光所及之处。远远地看到公司里的员工来来往往,有的拿着文件走流程,有的三五成群窃窃私语,好像天底下的人,都清晰明白自己要做什么,要去哪里。
唯一迷惘的,只有苏三自己。
他踌躇许久,决定还是回酒店看看,在蒙细月门口徘徊良久,终于叩下去。里面蒙细月应了一声,开门的时候她已换上家居便服,苏三跟在她身后进来,望着她身上素净的水蓝色小碎花家居服,有点不敢相信似的。原来他见到的蒙细月,什么时候都是板板的职业套装,和她的人一样倔强硬挺,颜色无外乎黑白灰杏,没有一丝一毫的柔和色彩。如今换着家居服,脸色也变得红润,眉目看着似乎也婉顺几分,不像原来那样,但凡见到苏三,从来没两句好话。他背在身后的一双手伸到前面来,递过手中捆绑精致的盒子给蒙细月:“巧克力蛋糕,你喜欢的那家。”
“哪家?”蒙细月接过来一看便放下,“吃了会肥,不吃。”
“你哪里肥?”苏三抗议道,“一双手就能握住,”他说着还伸出手来比划,却见蒙细月脸色一变,目光陡然锋利起来,马上醒悟到自己说错话——说得好像他自己握过似的!他连忙解释道,“我是说你真的不胖。”
他知道蒙细月喜欢吃这一家的巧克力蛋糕,有次二哥在家里开派对,订的是这一家的西点。他当时午睡完下楼,正看到蒙细月很小心翼翼地切下一小块蛋糕放到嘴里,极享受地慢慢抿下去。她吃完后想切第二块,却放下刀叉,摸摸自己的腰,然后很遗憾地叹口气,微撅着嘴、恋恋不舍地望着盘子里的那块蛋糕,仿佛做着极艰苦卓绝的内心斗争。良久后她终于忍不住又切下一块,觉得太大,再切成一半,用更享受的表情慢慢抿下去。
也只有那一刻,蒙细月会露出这样稚气的可爱小女孩的神态,不会声色俱厉,不会张牙舞爪,没有杀伐决断,没有冷面无情。
后来苏三特意吩咐专门用这一家做派对的西点供应,然后他便好躲在旋转楼梯后面,偷偷看某个平素起手无回落子不悔的大女人,为一小块巧克力蛋糕做纠结至死的心理斗争。
果然蒙细月现在还是那样,口里说着不吃,一双眼睛却不住的往茶几上梭,蹙着眉偷偷量自己的腰。苏三忍住好笑,利索地拆开外包装,率先切下一块自己吃了,又叉着另一块伸到蒙细月嘴边:“嗯?”
蒙细月苦着脸,万分纠结地张口咬下那块馥郁香浓的巧克力蛋糕,问苏三:“你石膏卸了?”
苏三忙不迭点头,又显摆两手杨式太极给她看,逗得蒙细月好气又好笑:“好不容易解放了,你没约粤少兄弟俩出去happy一下?”
“他们俩不理我,”对那两兄弟苏三向来是出卖不打草稿,“只好回来看看你有什么要帮忙的。”
蒙细月微一蹙眉,站起身来踱了几圈,她双手交叉握在胸前,忧心忡忡,半晌后她转回沙发,在苏三身边坐下:“我倒还真有件事,想找你帮忙,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好。”苏三不知自己能帮什么忙,只知道一味答好,像被下过蛊似的。蒙细月坐得近,离他不过半尺距离,她目光略略垂下,彷徨、无措、又带些浑沌怔怅,苏三也就顺着她的目光移下去,好像因为离得近,她的一切都变得清晰,女性独有的馨香,幽幽忽忽的呼吸,低头时露出的颈间曲线,都在这一刻间明晰起来。苏三心里也幽幽忽忽的,看她侧睨过来,微讶又好笑地问:“好什么好,你都不知道我找你帮什么忙。”
“好,”苏三扭过头去,自顾自地偷笑,声音也轻得柳絮一样,“你要我帮什么忙?”
“你在南湖那边不是有套房子?”
“嗯。”
“我想把童童接过来,但是……”蒙细月欲言又止,默然片刻后说,“我觉得放哪里都不安全。”
苏三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看她忧心忡忡的神色,老半天才明白过来:“你……你想先把童童偷过来?”
蒙细月垂眉敛目,重重地点点头。
“现在童童在冯昙老家里,她爷爷奶奶都是退休老教师,跟我关系也还可以。我担心……就算上法庭,我的胜算也不大,和冯昙争起抚养权来,顶多也就是五五开。”蒙细月眉头紧锁,“即便我们请到很好的律师,把抚养权争过来,我担心童童的爷爷奶奶不肯放手,你也知道他们这种老人家,要真铁了心留住童童,到时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我怎么办?我想不如先做成既定事实……可我这里实在不安全,酒店里人来人往,真闹起来也不大好。只有你那里……”
蒙细月没把话往下说,因为那小别墅对苏三来说是很秘密的,外人轻易不知道有这样一个地方。郗家自身就涉足房产业,所以苏三在K市公开的房产便有好几套,平时带女伴回家,或是和朋友开派对,都在这些公开的地方。唯独那栋小别墅不同,那是苏珊地产的老对头兰庭地产盖的,苏三用周粤年的名义买下来然后转到自己手上。蒙细月知道那小公馆的秘密,也是因为那次苏三投资电影失误,和她吵架后跑回小公馆玩人间蒸发,可惜那边没人伺候,他自己下厨吃出个胃穿孔,不愿向外人求援,最后乖乖打电话叫蒙细月去救他。
“我知道这样你也很为难,可是冯家人多,我又不想让家里爸爸妈妈担心,只能……”
蒙细月一脸歉然,苏三心里想的却和她为难的全是两码事,:“你……下定决心要离婚了?”
“我一直觉得离婚对童童的成长不好,但想想你说得也对,现在我和冯昙这样子拖着,对孩子只会越来越坏;倒不如我把她接到我身边,最坏也就是现在这样了,将来总会慢慢好起来,其他的事……财产怎么分,我也无所谓了。”蒙细月心里其实还有另一层打算,冯昙的离婚协议书已经发过来,霸道得像甲方一样,条
第四章 。。。
件搁在这里,爱做不做你随便。她上午专门咨询过律师,询问迫不得已闹上法庭的情况下,她争得抚养权的可能。虽然有物证可以证明冯昙出轨,但依目前的条件来看,冯昙的经济比她略好一些,将来也会有完整的家庭,冯昙完全有证据证明她的工作强度不足以抚养童童——不过这些细节,就不方便和苏三细说了。她这一上午处理完公司几项事务,又咨询律师各种细节,现在只觉疲惫不堪,抬首正看到苏三咧着嘴笑,没好气道,“我平时对你态度是差了点,你也用不着听说我婚姻失败就高兴成这样吧?”
“没有没有没有,”苏三仍咧着一张嘴笑,“我是说你态度不差。”
若和以往相比,蒙细月今天对他的态度,简直称得上柔情似水了,苏三一时振奋,摩拳擦掌问:“要不要我给你找些人,万一冯家人耍流氓……”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很忙,更得慢,见谅。
不过我还是敢厚着脸皮说一声……我坑品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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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
蒙细月横他一眼:“你当我干什么呢,绑票啊?我自己过去,童童现在上全托,我去幼儿园把她接出来,再给她爷爷奶奶递个信就好。怎么说那也是她爷爷奶奶,要真出点什么事,两位老人不急吗?”她口上只轻轻反驳这两句,脸上分明挂着一副嫌苏三“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表情,苏三不敢再乱出主意,只问她做何打算。蒙细月略一沉吟,答道,“她爷爷奶奶在西安,我飞过去,就怕回来的时候出事。”
苏三忙道:“不如开车过去,一来一回也就一个白天。”
蒙细月摇摇头,公司给她派的有车,但若回程带着童童,则诸多不便。苏三立刻提议自己开车送她过去,蒙细月当然不放心他开车,僵持许久,最后蒙细月同意让苏三跟着,前提是另外找司机。蒙细月一天做好功课,童童上的哪家幼儿园,每天几点上下学,爷爷奶奶什么时候去接她,他们应该什么时候带走童童,又怎么通知童童的爷爷奶奶,一一推演过来。翌日苏三便找司机来,又准备好许多引诱五岁孩童的玩偶零食,蒙细月功课做得齐全,他们一大清早出发,正中午时到童童所在的幼儿园。蒙细月让苏三和司机在外面等着,她一个人进幼儿园,很快找到童童在的中班,孩子们刚刚吃完中饭,老师正在安排睡午觉。
童童见蒙细月出现在门口,愣了老半天才冲过来,拉着她问:“妈妈你怎么来了?”
老师见童童叫妈妈,也上前来询问,蒙细月解释缘由,说自己一向工作忙,孩子放在爷爷奶奶这里,今天出差路过,想接童童出去玩。老师见童童确实认识蒙细月,未加怀疑,只顺口一句道:“照规矩我们这里要给童童的爷爷奶奶确认一下,您也知道的,现在拐带小孩的特别多,我们幼儿园有规定要按照学生登记的电话确认过,才能让非登记家长带走学生。您不要见怪,也就是个例行程序,我们打电话给她爷爷奶奶说一声就好。”
蒙细月一颗心吊起来,好在她平素见惯各种场面,很快笑道:“没问题,你们拨号码,我来和她爷爷奶奶说就好。”
电话很快拨通,蒙细月接过话筒,接电话的是冯昙的父亲,见是幼儿园电话,开口便问童童怎么了。蒙细月心中生出些愧疚,转头见童童一脸期盼,又硬下心肠,用很温和的口吻向冯父解释道:“爸爸,是我,我今天出差,飞机在西安转机,结果下一班飞机延误了,要在西安耽搁大半天。我想把童童接出来玩一会儿,晚上回家再一起吃个饭,老师说要跟你们报告一下……我看这幼儿园还挺负责的,老师照料得很细心,做事也周全,我们工作忙,平时真是麻烦爸爸妈妈了。”
她边说边查看老师的态度,果然听她对冯父夸幼儿园老师负责认真时,老师脸上立刻笑开一朵花。她一面又揣度那厢冯父是否知道他们在闹离婚的消息,冯父拿着电话略略迟疑,她连忙又低声笑道:“爸爸,其实还有些事……我想跟你和妈妈商量一下,就是……就是我和冯昙的事情。”
“啊……这样,”冯父笑得有些尴尬,看来是冯昙已和父母报备过离婚的事情,蒙细月手心不自觉捏出一把汗,原来什么阵仗没见过,偏偏此刻为蒙骗一个老人,要花这样的心思。冯父那边磕巴了一下,大约是对蒙细月这个媳妇还算满意,说起话来也温和许多,“哎,你回来也好,我和他妈妈正为你们的事发愁呢,你说这日子过得好好的……”
冯父絮叨了几句,蒙细月也不打断他,只一味笑着听,又趁着空档和幼儿园的老师点头笑笑。那头冯父惋惜半晌后想起来正事,说:“我让他妈妈出去买几个菜,你也好久没回来了,咱们看看……这事到底该怎么办。”
蒙细月满口应承,一边看表和冯父交待具体时间,讲完电话后幼儿园老师便做了登记,准许她带童童提前回去。童童已有大半年未见到妈妈,很有些欣喜地牵着她的手,问今天去哪里玩。蒙细月牵着她慢慢走出去,还不断回头和幼儿园老师挥手再见。苏三候在幼儿园门外拐角处,等蒙细月带童童上车,立刻扬着手上最新款的芭比娃娃,十足狼外婆的模样和童童打招呼,童童却只瞟他一眼,紧紧拉住蒙细月的手,一言不发。
苏三在童童这里碰了一鼻子灰,转而向蒙细月使眼色,探询情况如何,蒙细月朝司机招招手:“往回开吧。”
童童出人意料的安静,蒙细月正斟酌着如何开口,童童已扬起脸问:“妈妈,我们是不是不会再回来了?”
蒙细月登时愣住,怔怔地望着童童,老半天没回过神来,亦不知如何答话。一旁苏三也只觉骇异,童童仰着脸看蒙细月怔愣的模样,半晌后低下头问:“妈妈和爸爸是不是也要离婚?”
“你怎么知道?”蒙细月脱口而出,旋即意识到自己失言,惶惶地捋捋刘海,笑得极不自然,“你怎么会知道离婚这种词,谁告诉你的,爷爷还是奶奶?”
她心里估量着是冯昙的父母聊天时说起的,又或者他们早已和童童谈起过这些话题。她想着心里已腾起火来,觉得冯家不该给小孩子灌输这些东西,还没发作,童童已摇头道:“我们班谢见素就是这样被他爸爸接走的,然后就再没来幼儿园了。”
蒙细月更不知如何言语,她完全低估了现在孩子们接受到的信息程度,更没预料到孩子的世界里已有自己的一套认知标准,她原来想好的那套说辞居然全派不上用场。苏三原本也准备好巧克力之类的零食想贿赂童童,此刻也不知如何对答,老半天后才憋出一句:“我家园园也没这么机灵呀……”他说的园园是郗至诚的女儿,和童童同岁,他和蒙细月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不知拿这个五岁的孩子如何是好。
良久后蒙细月稍稍清理思绪,笑问道:“童童,妈妈想接你到我那里去玩一阵,好不好?”
童童歪仰着脸瞥她几秒后点点头,蒙细月心头大喜过望,然而童童下一句话,又给她一记无形重击:“谢见素的妈妈带他上钢琴课。”她这句话说得很莫名,却似乎又有些期待,她眼神中有期待,还有警惕,一张脸淡淡的,掩盖着许多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情绪。她只是悠悠地陈述一个事实,似乎在等蒙细月说些什么,或承诺些什么,然而她这样的期盼又带着戒备,所以不肯轻易直白地说出来,只那么淡淡的一句,谢见素的妈妈带他上钢琴课。
蒙细月忽而大恸,像心肝肚肠被人寸寸揉断,她到这时才觉得,原来她已亏欠女儿这么多——她一直以为自己辛辛苦苦工作,为的不过是给童童的将来创造更好的条件。却不料,她已错过,和女儿最好的时光,抱着童童时她已流下泪来:“妈妈也会带你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