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行。”既然以荀不爱我干涉他的问题,我便全盘退出,“你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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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为了以荀二十万外借的事情,我辗转难眠,心里又打起了自己的算盘——在处理金钱事宜方面,以荀向来是义气为重,借出的款项少有收回——于此相反,我对此就必须计较,对他人借钱不还尤为厌恶,好像自己多时的劳动力换做空气。
可是以荀的东西并不愿意让我做主。
我想了又想,觉得不如不管,又怕上辈的资产在不经意间化作流水,想要管上一管,又怕惹得以荀不高兴。
该如何是好呢?我觉得这已经成了自己的心结了。
我就是一个想不开,又难缠的人。
我又想到了二十万的问题——从高中毕业就着手打工开始,我就很注意地积攒一元一角,先是为了学费,生活费杂费等,烦心费神,后来则是想到了将来的生活。大学的时候做了不少兼职,又常常挑灯夜读,为了奖学金的事情烦心不已,好一度以为自己已经成了钱奴。
这样的景况,直到最近两年参加工作,才有所缓解,这才看清楚,自己不过是担忧生活的问题,并非一个真正的拜金主义者。工作上我尽心尽力,但求问心无愧,下班后多以阅读打发时间,然后写一些文字积极投稿,这才开始有一点固定的存款。
不过,我的存款离二十万距离甚大。
好吧——我安慰自己,小富由俭,以荀的经济我还是放手不管,可是自己的小金库也不让他插手就是,如果有天感情破裂了,我还有一点可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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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晚上,我大大方方向以荀双手一摊,“给我家用。”
“嗯?”正在喝水的以荀被呛了一下,“怎么?”
“柴米油盐酱醋茶,燃气水电卫生费,这些通通是要开销的,所以你得给我家用才是。”
“嗯?”以荀还是不紧不慢,“那你住在这里如何说。”
“如果真要计较。”我可是真格的,“我可以支付,不过,你得考虑给我做饭菜和打扫卫生的补偿。”
谈钱伤感情,偏偏我就是这么小家子气。
“我们之间,要分得这么清楚吗?”他站起身来,“我的不就是你的?”
我的可不是你的,我暗忖,嘴上便说,“我高中的时候数学不好,便不当这个家的财务大臣,可是,日常开支还是要明了的。除了这些,我不会问你要别的。”
“以后有孩子呢?”
这些可真是严格的问题——我不知道,别的情侣是不是一开始就谈论这些,可是,就算为难,我也要咬牙坚持下去。
“你怎么看?”我问他。
“你表面上毫不在意,其实,对我借钱给宋琰很介怀。”以荀的表情很淡漠,“你感到不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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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此我不可置否,心里又明晰了自己性格的一个特点——我喜欢自己掌控命运,对家里的重要开支,总想起点作用。
可恶,又是家里的影响,我的头可真要疼了——从小到大我都没有过什么压岁钱,就是拿钱去买辅导书,也要让父母唠叨好一会儿,因此,总对其他人的小玩意,小事物,偷眼看着,总想走着走着能捡到钱,却在真正如愿后,老实交给了老师。在其他女生拿着零食津津乐谈的时候,我总有点儿神经过敏地躲开,偷偷馋她们手上的东西。
总之,从小的生活环境和教育背景,让出落成二十来岁的我有了许多的感想,便对未来的婚姻和孩子,寄托了无限的希望——比如零花钱,我希望从孩子会一加一开始,就固定给他零花钱,一方面,让他可以买自己想要的东西,另一方面,又要帮助他从小开始理财。
不过,如果是以荀这样的性格,说不定隔三差五,就塞给小孩五块十块的,没一点儿固定和规律,对孩子合理用钱没什么帮助。
我又想远了,心里不禁开始哀呼——神啊,请赐一个和我相近的人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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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此时我和以荀之间的气氛空前的紧张。
“嗯。”我承认,“秉性难易,对钱,我很不大方。”
“晓芙,你对孩子有什么看法?不如,我们不要孩子了好不好,就两个人安安乐乐到老。”以荀拉我坐下。
不要孩子?!不可能!
我怎么可以不要孩子呢?我总想着能有一个健康的孩子,然后陪着他慢慢长大,让他去玩,去接触,去见识,去阅读,抱他,亲他,爱他,鼓励他,生气的时候劝自己心平气和跟他说话,不让他养成爱牢骚,爱抱怨的毛病,鼓励他今日事今日毕,帮他找到自己的一个爱好,无论音乐,美术,无论钢琴,电子琴,古筝,乒乓球——
我希望他能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不求他从小出类拔萃,但求平平安安,友善,遇事有主见,是不是读高中大学不重要,只要他活得舒坦就好——
总之,我对孩子有许多期望,虽然会尽量放手让他自己去探索,好像图了轻松,却不能没有孩子,绝对不能!
我能理解以荀,他从小虽有爷爷奶奶在旁教导读书,可是父母的缺席,让他童年有了无限的遗憾,内心深处有一块地方始终觉得落寞,又怕自己的悲剧,会发生在下一代的身上。
总之,他对孩子的拒绝由来已久。
“我不喜欢孩子,还是别要了,好不好?”他劝着我。
什么?已经发展到不喜欢孩子了?看来这个问题比我预料得严重。
、三十章
“你怎么了?”他说,“你看,怀孕,生产,坐月子,照顾婴儿,然后是长大,读书,无不费心费力,还费钱,说不定,还吃力不讨好。人生短暂,我们两个牵手度过往后的岁月也好,是不是?家里的房子和门面是我的名字,已经少了大负担,我们做一份工作,然后用很多时间一起出去走遍四方,或者一起待在家里,这也很好,不是吗?”
一时间,我觉得难以置信,如以荀这般说,生活美好,然有缺憾。
“等我们都耄耋之年了,再请看护来照顾我们,然后一起离开这个世界,不也很好吗?”以荀握着我的手。
“以荀。”一想到有关死的事情,我立即伤感地抱紧了他,“我们不说了好不好,我不想说了。”
“那你答应我吗?”以荀顺着我的背安抚我。
“我不说了,不说了,不说了……”我摇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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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我躺了许久,还不能入睡,睁着眼,看着眼中无尽的黑色的时候,眼角不时有泪水涌出——我一直想着,以后能给自己的孩子一段安稳,又安心的生活,却忽略了将来的有天,自己终要闭眼,离开世界,年轻的岁月虽然美好,可是却那么短暂,五六年的时间我就要步入三十岁,然后四十,五十,六十——无论活到几十,我都有最终完结的一天。
死亡于生存,毕竟不像劳累一天的人,最终获得了睡眠一样,而是永恒的别离,到时候大火一烧,骨灰一撒,从此就变为虚无了。
五六岁的时候,我听老家的婶婶说了许多有关死亡、地震、火山、战争的事情,由此怕得不得了,直到初中学了地理,才有一些缓解,从此爱死了这个科目。想起过去看了恐怖片不敢独睡,想要找母亲寻一点安慰的时候,只有冷冷的一句,“好好睡,别多想,烦人”,心中更贴忧愁,由此暗自决定,以后要抱紧害怕的小孩……
我又明白一点了:我对自己未来孩子的关爱,其实是源自,对自己过去经历的种种不满足,有弥补心理在内的。
有时候真想把过去的记忆全部清空,可是又怕从此失去了现在的自己,真是矛盾。
在泪打湿了一面的枕头后,我还清醒着,便开了灯,拿过床头柜上的毛巾拭去了水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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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了。”我没料到已经这样晚了。
我本想去找以荀说些话,又怕害了他的睡眠,便打开了笔记本上网——小时候因为恐惧睡不着的时候,我就会偷偷溜到客厅打开电视,看到累了才回去睡觉,结果,没关的灯让父母寻到了痕迹,又得到一顿好骂。
我把Outlook Express打开,发现又有高腾的来件,不禁苦笑。
“如果用一个关键词来形容你,我选择‘没心没肺’。当我在这边为你难眠的时候,你却在那边依然欢声笑语,活得好不自在,能不能,请你每天用一分钟的名字也想想我,让我有一些安慰?”
无聊,自找的——世上女子千千万,他高腾为什么要抓着我不放?让自己难受也就罢了,竟然还想让我也感同身受一下,真是——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脑中的思绪变得格外清楚,便思索着能用什么话打击他,却在回复的时候写下了这样的言语:
“你别以为,我深更半夜不睡觉,就是为了回复你的邮件,我不过是失眠而已。其实我并非不曾想念你,只是那个对象叫做肖文韬,很简单很容易对付的一个人。”
我发送完了邮件不久,很快又收到了回复,好像对方专门守在了电脑前面。
“说说看,肖文韬和高腾的区别?”
区别?——我当即回复:“肖文韬是萧十一郎,高腾是什么?”
后面的时间,我们两个用邮件你来我回,就这个问题继续讨论下去:
高腾:那我就是肖文韬好了。
我:什么怪名字,连家族的姓也不要了?
高腾:小时候农村长大的,所以就取了丰收二字,后来因自己喜欢蚊子稻谷,缠家里改为‘蚊稻’,有长辈说不文雅,就按字形变成文韬。
我:天才!你怎么会喜欢蚊子那样讨人厌的东西?
高腾:因为蚊子很亲人啊,我喜欢——那纯属小时候。
我:怪人!那“高腾”二字呢?
高腾:那是我爷爷给的,弟弟高昇也如此。
我:比‘文韬’逊色多了,字形复杂,笔画太多。(我这是胡乱批评,祈求老先生不要看到)
在这等待“1封新邮件”和回复中,时间悄然而过,我也听说了一个离奇的故事,是有关高腾本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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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余年以前,半岁大的高腾被辞工数月,一个叫做肖红的女工,偷偷带到老家的乡下抚养,而且时间是十年之久。肖红终身未嫁,在高腾六岁的时候,因病去世,将他交给了自己的哥哥抚养。又过四年,高腾被家人找到,回到了E市的家中,却和家人闹了几个月的别扭,无奈之下,被送到了澳大利亚,一待就是八年。后来,他又回国接受大学教育,并且在自家的企业从打下手做起,慢慢着手,管理企业中的许多事项。然而好景不长,二十四岁那年,他生一场大病,又回到了澳大利亚养病养心。
这事情听起来就过于出奇,我也不全相信,而他的继续叙述更让我吃惊。
他在邮件里说,其实生病只是借口,到澳大利亚后,他开始瞒着家人去上医学院的课,而且总是借口不归,这两年对企业里的事情管得甚少。
看到这里,我不禁要问:“你的旅行包,和在我家居住是怎么回事?”
高腾如此回复:在那边上课的时候,我两日学习人家三日的内容,逼得自己要疯了,被导师要求回来调养一段,重点还是在我师叔的实验室实习。
我:如此说来,你以后是要做医生的,家族企业怎么办?
高腾:我弟弟高昇是这方面的人才,为此我不担心,加之他从小多得父母长辈的宠爱,我相信他能行。
我(暗忖他一个大男人也跟自己的弟弟吃醋):是肖阿姨的因病去世,让你立志要当医生的吧,看来你在高家并不开心啊?
高腾:部分原因。我失踪后母亲差点想念成疯,又在一夜间变得安之若素,你应该猜得到,她在时间银行储存了记忆。就是因为这个,E东辰才决定投资研究这个问题。
我总算明白了几分。
我:你看上我哪里了?该不是跟你养母长得很像吧?
高腾:眼缘。和你在一起我觉得很开心。
我:可是我是不成的了。
我看看时间,不禁哎呦呦叫唤一声,原来已经四点了,便给高腾写了最后一封邮件:太晚了,我该睡了。
我不等高腾回复就关了电脑,而后上床一沾枕头就不知世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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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手机的脑中响了又响我还是睡得深沉,最后还是以荀把我从床上拉起来的。
“起床了,晓芙。”他摇着我的身子让我清醒。
“喔。”我眼睛闭着下了床,一挨到墙又要睡去。
“来,擦把脸。”以荀把一个冷毛巾放我手上。
我抓过毛巾把脸一擦,然后才心不甘情不愿进了洗漱间。
我一整天精神不济,上课的时候,强打精神才没有睡着。
“都是高腾这个害人精。”我心里怪他一点儿也不自觉,居然跟我在三更半夜写三个小时邮件不困倦,如果不是自己果断离开,恐怕会直接聊到天亮。
这一天傍晚,我一回家就在冰箱上写了纸条,让以荀自己找吃的,而后就洗漱上床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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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着睡着,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我突然间睁开眼,看见眼中又是一片黑暗,这才知道,天又黑了。
“多少时间了?”我拉开床头的灯,一看时间不禁吓一跳,“又是一点?”
然后,我条件反射似的打开了电脑上网,头一件事就是看高腾的邮件。
最后一条是凌晨四点正发来的:
“我强拉晓芙你在三更半夜聊天,真是罪过,不过即使因此而三两日精神不济,我也愿意,神啊——不,晓芙啊,你原谅我吧。”
都怪我老了,体力不支,你还在这里说风凉话,我想了想还是给他回复了过去,心想,自己的如此行动,算不算精神上的出轨?
出轨?啊,是了,我半夜不睡觉,在这里跟一个大男人聊天上地下,根本就是精神出界啊!
不行——我不能每次都由得自己任性,便果断关了电脑上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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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期的期末考试,在六月的最后一天进行,上午考语文和英语,下午数学,然后两日就是改卷,登分的时间,接着就迎来了休学典礼。
这一次全校师生运气不错,碰上了雨天,免去了在烈日下聆听教诲的命运,改在教室听广播,一大段相似的程序过后,便是班主任的时间了。
“好了,前面有一个美好的暑假了,真是值得庆幸啊。”我祝贺他们,“首先,我们进行颁奖活动。”
我把校级的八个三好学生,和两个优秀干部的奖状和笔记本发下去,然后清清嗓子:
“现在,是班上的颁奖时间,奖励虽小,可是意义重大,毕竟校级的荣誉是有限的,而每个人的能力和潜能是无限的,第一个奖项,班上的智多星五个,姜敏,陈晨……”
我把奖状和奖品(都是学生自己选的小东西)一并发了下去,名目是多种多样的,有“班级智多星”、“班级劳动积极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