侬心我心- 第12部分

中秋失约

戴致尧停下手里的动作，阴沉着眼光瞪视着吴若侬，似乎要看穿她心里面的真正想法。虽然他一直没有跟她解释查雪莉的事情，但是他已经做了决定，他以为她会懂。他不是一个夸夸其谈的人，只想等真正与查雪莉解除了关系，才正式向吴若侬宣布，在这之前，无论他做再多的承诺与誓言，他觉得均是苍白无力的空话。
吴若侬却单纯地想着，非此即彼，她把自己包裹在阴郁的冰冷之下，宛如雪山上被冰晶封冻的雪莲，没有一丝婉柔馥香的温情流露，她转过头去，不愿再看戴致尧一眼。
戴致尧只想着要治好吴若侬的伤，他觉得自己得到医生的指点，便死心眼地认为，自己是最适合给吴若侬上药的人，他从未想过，这世上还有一种叫作护工的女性工作者。他自顾把烧开的水拿出来，将药粉调成糊状，预备好药贴，他便过来扯吴若侬的衣衫，气急败坏的吴若侬抓住他伸过来的手，在他的手臂上狠狠咬了一口，便飞快地逃入自己的房间，用力甩上门，关得死紧。
要抓住吴若侬，对于戴致尧来说轻而易举，但是就在吴若侬咬住他手臂的瞬间，他恍惚看到在吴若侬朦胧的眼里，闪着点点似星光般的泪花，那种愤恨的神情，就像受了伤的小狗，以凶悍的外表来遮盖内心的脆弱。戴致尧抬起手臂，看着两排弯弯的齿痕，不禁苦笑了一下，他竟然不觉得手上有多痛，却觉得整个心都为了她而疼。
戴致尧把调好的膏药放在水壶盖上温着，去敲吴若侬的房门，“我先走了，你试着自己上药吧。”出门的时候，他还故意把门重重关上，好让吴若侬听到自己离开的声音。
半晌，吴若侬才悄悄打开房门，中秋的天气，在南方城市里，还是有些炎热，因此放置了许久的药膏，还残存着些微的温热，看着空空如也的屋子，在弥漫着淡淡药香的空气中失神，吴若侬又把自己蜷进沙发中，瞪着戴致尧曾坐过的那个位置发呆。
直到吴君复放学回来的时候，吴若侬还保持着下午的姿势，关门的声音惊动了她，稍一动弹，僵硬的身子疼痛无比，吴若侬哀叹一声，就像机器人一般，僵硬地活动着手脚。吴君复翻翻白眼，弱弱真是越来越不正常了，看来肯定跟戴致尧脱不了干系。
“弱弱，你还不想告诉我一些事情吗？”吴君复帮她活动着手臂，淡淡地问了一句。
吴若侬又瞬间石化，吴君复能忍到今天才问，是给足了她思考的时间，情知不能再继续隐瞒下去，吴若侬的思维却还是一团浆糊。“君君，能告诉我，你有什么猜测吗？”
“戴致尧，你们肯定以前就认识吧。”吴君复倒是直言不讳，“弱弱，就说说你们是什么关系吧……”
其实真要陈述一个事实，吴若侬发现，五分钟就可以把这十几年的前因后果讲完。当然，她没有提起查雪莉，生怕吴君复对戴致尧产生恶感，只是一直强调是自己单方面隐瞒了吴君复的存在。
吴君复的反应很平淡，就像是听别人的故事，他心中在乎的，只是吴若侬的感受，就算知道戴致尧真的是自己的生父，他也是像看路人的那样平淡陌生。“弱弱，你想跟他在一起吗？”吴君复斜靠上沙发，问道，“要不要我帮你？”看到吴若侬的沉默，又说道，“这么多年也没见你爱上别人，怕是还在等他吧……”
吴若侬没让他继续说下去，“我和他之间的事情，你就不要插手了……”她苦恼地摇摇头，说道，“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他已经有个这么大的儿子了。”吴若侬又突然握住吴君复的手，“你也千万不要帮我告诉他，我会找个恰当的时机的。”
吴君复耸耸肩，以示自己真的很无所谓。
黄昏的太阳尚未落幕，楼下又传来魔音缭绕的声音：“吴小姐吃饭了——吴小姐吃饭了——”楼上的两人同时按住额角，头疼地大声叹气起来。
“戴先生还要处理公司的事情，请你们先吃饭，他随后就回来。”管家把菜肴都上齐，笑眯眯地说道。吴若侬礼貌性地嗯了一声，吴君复直接就开吃了。好不容易等到一个能够母子同台吃饭的中秋节，偏又横插了一个人进来，吴君复使劲给吴若侬夹菜，“弱弱，多吃点，过时不候，别给他留菜。”
吴若侬的脸上展现笑意，不失时机地瞥到管家正转身，偷偷擦汗，不由对吴君复使了个眼色，让他也去看，两个人相顾一笑，不容易啊，终于把这个老头逗急了，天天被人叫吃饭的哀怨终于有所发泄。
笔挺高耸的商业办公大楼里，俯首在案的戴致尧扔下手里的笔，终于完成了工作，看看时间，寓所里的那两个人应当开始吃饭了吧。他抿起唇角淡淡地笑，神色温柔，却听到办公室门口“噗”地一声，然后响起一个娇媚入骨的声音：“Honey，你笑起来好好看哦！”
原来查雪莉拿着行李站在门口，见到戴致尧的温柔笑容，一时神思迷住，竟然没把行李箱拿稳，整个摔在了地毯上。见到戴致尧向她看来，她再也忍不住，向戴致尧飞扑过去，想赖在他的怀里撒娇，没想到戴致尧灵活地闪到一边，查雪莉整个人扑进了大班椅，碰得脑袋晕乎乎的。
“我不是让你回来先给我打电话约时间吗？”戴致尧没想到查雪莉会突然出现，一时有点恼怒。
查雪莉定下心神，嚷道，“Honey你怎么回事，我碰到了头，很痛啊，你也不关心一下！”见戴致尧低头去看着手表而无视她，她恼怒道，“你怎么变了，以前你就算冷淡，也不是这个样子的。”
话一出口，心就凉了半截，查雪莉似乎找到问题所在。她的Honey连表面上的和平也不屑于跟她维持了，为什么？什么时候发生了改变，难道戴致尧变心了？她不敢置信地想到，明明他们前一段时间还在做婚礼的筹备工作，怎么去他的老家转个弯，一切就全都不一样了呢？
是谁，是谁抢走了她的Honey，查雪莉眼中闪过凌厉的寒意。
这些，戴致尧都没有留心，他想既然查雪莉来了，就把事情摊开说吧，虽然赶不回去吃晚饭了，但是想到未来能够永远地跟吴若侬在一起，他还是隐忍了要去见吴若侬的冲动。
“既然你回来了，我正好有些事情要跟你谈。”戴致尧根本没有理会她之前说了什么，只想尽快说清楚自己想表达的意愿。
查雪莉的心被打击得失了血色，心灰一片，但是她仍不甘心，希望把两人的关系尽量维持下去。“Honey，人家才下飞机就赶过来看你，很饿了呢！”查雪莉笑得越见妩媚动人，她是聪明人，知道如何运用自己的优势。
贵族气派的法国餐厅里，戴致尧喝下两杯红酒，便不再动杯，只是淡淡地盯着不断劝酒的查雪莉，让后者笑得有些僵硬，又有些背脊发凉的感觉。没错，查雪莉是想把他灌醉，然后看他在理智模糊的情形下，是否还想念她的身体，这个办法有些可笑，可以说挺笨的，但是查雪莉孤注一掷，假如戴致尧依旧贪恋她的身体，她还是有机会把婚姻继续下去，不过看情形，戴致尧并不打算给她这个机会。
查雪莉收敛了笑容，开始给自己灌酒，刚灌完一杯，便看见戴致尧把酒瓶交给侍者收了起来。竟然连这招都防着她，查雪莉恨恨地想道，脸上却更加地柔情万种起来。

取消婚约

“我们取消婚礼吧。”戴致尧看查雪莉的动静，心知她已经猜到自己的想法，他并非不会拐弯抹角，但是直截了当的方式，在他看来，虽然难以接受，长痛不如短痛，这样彻底断了查雪莉的念想，她才能更快地重新出发。
当事人却并不领情，查雪莉嗤笑一声，懒懒地点起一根香烟。戴致尧不喜欢女人抽烟，所以在他面前，她总是隐藏了自己这个习惯，看到戴致尧微微蹙起的眉头，查雪莉心里有一丝酸楚的快意。
“你想要什么补偿，我都会尽量满足你。”戴致尧的语气里没有感情，只有心平气和的公平交易。
“我什么都不缺，就缺个男人。”查雪莉轻佻地说道，桌底下踢了鞋子，轻勾住戴致尧修长的腿。戴致尧淡然地避开，双手指间相扣，认真地看着查雪莉道，“你知道，原本我只需要知会你就可以了，可是我现在却坐在这里跟你谈这件事情。”言下之意，他已经给足了面子给她，让她不要太过分了。
查雪莉呵呵一笑，丝毫不为他的话语所动，讽刺道，“原来，我还要感谢你甩了我。”
戴致尧蹙眉，看来通过谈判，这件事情也不可能轻易解决，本来在这场夭折的婚礼中，他要负最大责任，现在无论查雪莉向他索取多少赔偿，他都会尽最大的努力去满足，然而若查雪莉拒绝，他也不能太过分逼迫她，毕竟他要考虑到查雪莉的报复，还有她背后那个复杂的家族，他自然是不怕，但是他为吴若侬担忧。
“是谁？告诉我，我败在哪个女人的手里。”查雪莉吞云吐雾，把自己的眼神隐藏在烟雾里。
戴致尧两相考虑，觉得还是据实以告，比隐瞒欺骗，更能获取查雪莉的谅解。“那是我的初恋情人，我们曾经分开很长的时间，最近又碰上了。”
查雪莉的笑容苦涩，“原来我才是第三者，”她恨恨地摁灭烟头，“你不应该来招惹我，既然招惹了，我也不会轻易放手。”
“这是我的错，如果你要发泄怒气，请向着我来。”戴致尧虽然是冷感又桀骜的人，但是他对自己犯下的错误，坦然承担，查雪莉其实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子，对他也算是尽心尽力，心里还是会有愧疚的。
“你记得吗？我在飞机上问过你爱不爱我，你说你爱我，想不到那是一句谎言，或者说，这句话的保质期还真狗屎的短啊！”查雪莉又燃起另一支香烟，讥讽地笑道。
“No；you’re　wrong。”戴致尧摇摇头，“我并没有说过我爱你，我只说过‘I　love　you。’也许你不知道这当中的区别，但是我在国外生活了十几年，却依然无法接受外国人的恋爱观，他们的爱情，太……随意了，所以我认为，英文的love只是代表了一种喜爱，对象可以很多。”戴致尧喝了一口柠檬水，那淡淡的清香在口舌间充溢，细品之下，还有些微酸涩夹杂其中，仿如初恋的感觉。他继续道，“而中文的‘爱’，那是唯一的，浓郁得化不开的，全身心投入的，这个字所负载的意义是如此深刻，我从来不会轻易对别人说起。”
查雪莉有短暂的呆滞，她从来没想过，还有人信仰唯一的爱情。她从小就在国外生活，正如戴致尧所说，她信奉的爱情，合则来，不合则去，因此在戴致尧之前，她有很丰富的恋爱经验，然而这些经验，无论是带给她甜蜜的、苦涩的、郁闷的、还是恼恨的回忆，无一例外，她与她的恋人，没有一个人相信，恋爱之中的对象，会是陪伴一生的最后伴侣，包括戴致尧在内，查雪莉也没有产生过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人生憧憬。
餐厅外是一片低矮的花圃，上面铺设了亮着幽蓝灯光的灯网，点点滴滴，细碎晶莹，窗户内的两人，沉浸在各自的心思情绪里，却是当晚最平和的时段。查雪莉吞吐着云烟，戴致尧轻啜着柠檬水，在外人看来，是一幅和谐唯美的俊男美女图，却不知，貌似神仙眷侣般的男女，正谈着陌路分飞的条件。
戴致尧的公寓内，客厅里。
吴若侬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看时间了，吃完饭后，茶也喝了，水果也吃了，还有一盘甜腻腻的鱼翅火腿月饼，那是无论如何，也要等到主人家回来一起共享的。吴君复无聊地换着电视节目，每一个节目基本看不到三分钟，就马上跳转到别的台，然而他并未说什么，只是等待着吴若侬的决定。
吴若侬打开手机，看着一个手机号码，那本是戴致尧硬要输进去的手机号码，他当时把名称写入“老公”两个字，当时吴若侬看了半天，终于没有删除这个号码，只是把名称改成了“仇人”，戴致尧当时但笑不语，过后才促狭地告诉她，“我们前世说不定就是冤家仇人，今世我们才会有结成夫妻的缘分。”
他明明说了今晚要一起过的，吴若侬叹息一声，所以她决定要打个电话给他，告诉他，她已经等过他了，既然他没空，现在她要回家了。吴若侬按下通话键，把手机放在耳边，心里面不是没有期盼，希望他接通电话之后，便立时出现在寓所门前。
戴致尧拿起振动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来电名称是“所爱之人”，他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就像春风掠过那沉寂的山岗，所拂之处皆是万物复苏。“是我……”他的声音温柔体贴，那是查雪莉从未听过的低语，一股强烈的妒意瞬间涌起，灼灼烧痛了她的心，行动已经先于思考，她要粉碎这眼前的温馨柔情画面。
迅速地丢掉手里的烟头，查雪莉一个飞身扑到戴致尧的肩上，娇嗲说道，“讨厌啦——Honey，不要亲那里，好痒啊！”说着便咯咯地笑起来。她说话时那烟雾直喷到戴致尧脸上，呛得他连连咳嗽，等他稍微喘过气，发现那边已经把电话挂了。
“这么做，有意思吗？”戴致尧不动声色地把手机收起来，招招手示意侍者结帐。
查雪莉满不在意地又点起了一支烟，“我还需要在意你的想法吗？”她轻声地笑起来，看见戴致尧起身离去，她泰然自若地说道，“我们之间，还没有结束。”
戴致尧身形微顿，“有什么需要我为你做的，请随时与我联系。”侧头想起来什么，又接着说道，“那栋别墅，我会请律师过户到你的名下，我留下的物品，请当作垃圾处理就可以。”
查雪莉讳莫如深地笑笑，“请放心，我会妥善处理的。”
戴致尧急急忙忙赶回寓所，却已经是人去楼空，他看向一脸无措的管家，面无表情地走到那个硕大的阳台，看向那片低矮阴暗的小区。管家谨慎地走到他身后，小心翼翼地说道，“吴小姐打了个电话，也不知道打通了没有，过了一会儿，就说身体不舒服，我看她的脸色苍白，似乎真的很不好，所以我就没有拦住她。”
“那个叫君君的男生陪着她吗？”戴致尧听到这个消息，说不上是惊喜于吴若侬对那通电话的反应，还是担忧于她痛苦的惶急，与查雪莉摊牌之后，他要尽快为吴若侬安排保镖，所以目前来说，他最在意的是她的人身安全。
“是的。”管家颔首，又突然想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