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左左愣了愣,立马殷勤地凑上去,给他按摩肩膀,满含歉意地问:“你不会就这么坐了一夜吧?”
郎熙没有回答,韩左左不由想起去年和他一起回外婆家,半路上睡着后,郎熙怕吵醒她,居然开着车兜了好长时间的圈子。
昨晚不知不觉就靠在了他肩上,郎熙不忍吵她,一定就这么撑了一夜。
韩左左看他表情缓和下来,才停下手,起身去洗手间。
下了飞机,郎熙拉着她轻车熟路地离开机场,本以为会住酒店,没想到郎熙直接带她去了以前的公寓。
估计很久没人住过的原因,小小的公寓显得十分冷清,好在之前郎熙已经安排了人来打扫,开窗通会儿气,倒是也能住人。
韩左左好奇地打量了一番,公寓里除了一些必需品,很少有装饰,简洁到了极点。
“这里我妈和我住过最久的地方。”
韩左左一听,不由拘谨起来,掩饰般地玩笑道:“你这是带我来见婆婆的?”
郎熙微一挑眉:“你若这样想,我们这趟就是名符其实的蜜月了。”
韩左左轻哼:“想得美!”
被这么一打岔,韩左左心里就没那么紧张了,不经意间看到桌上摆放的照片,眉眼淡漠的清丽女子和稚嫩的少年并肩而立,两人长得有几分相似,立马明白这就是郎熙的母亲了。
少年时期的郎熙虽然带着青涩,但是那冷漠的眼神却和现在如出一辙。
韩左左啧啧称奇,原来面瘫是天生的么?
郎熙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解释道:“这是我中学拍的,我和她唯一一张合影。”
韩左左这才发觉,屋子里好像真的没什么照片,除了这一张,就只剩下几张郎熙不同时期的相片,大多是上学期间参加活动时候拍的。
郎熙进了里屋,放下东西,然后才问:“饿了吗?”
韩左左摇了摇头,犹豫着开口:“郎熙,你妈妈对你是不是……比较严厉?”
郎熙点点头,拍了拍身边的床位示意她坐过来,眼神悠远地说:“我妈有点特别,她不喜欢我,却希望我比谁都优秀。”
望子成龙,这是大多数父母的心态,很正常啊!
郎熙摸了摸她的脑袋,沉默许久才继续说:“她临死前逼我发誓,绝不改姓周。”
“为什么?她恨爷爷吗?”
郎熙淡淡地说:“应该吧,我越优秀,周广荣越希望我认祖归宗。”
韩左左觉得奇了,若说郎熙的母亲恨周老爷子,这么个轻描淡写的报复方式实在不痛不痒了点!再说只是不姓周,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果想给负心汉添堵,何不让郎熙干脆永远不认这个父亲?
可若是不恨,那么何必逼着儿子承诺永远不改姓?
郎熙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看了看时间问:“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韩左左想不通,却也不去追问,闻言笑了笑说:“我在飞机上睡得挺好,一点都不累!”
郎熙拉着她站起来:“那好,我带你出门转转。”
异国风情的街道,没有国内那种熙熙攘攘的喧嚣,更不用担心会迎面撞见熟人,韩左左陡然放松之下,一路亲昵地挽着郎熙,兴致高昂地指着沿途建筑询问。
郎熙耐心地为她讲解,这里是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不管是文化特点,还是历史背景,都非常熟悉,三言两语虽然过于简练,却依然听得韩左左兴味无穷。
经过一间学校的时候,郎熙顺口介绍:“我中学在这里上的。”
韩左左立马停下脚步,将手里的相机塞给他,跑到门口摆了个pose,笑着高声说:“快,给我拍张照片!”
这间学校非常普通,没什么名气的公立中学而已,也没有特别的建筑,郎熙实在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兴奋,不过还是听话地为她一连拍了许多照片。
韩左左跑过来一张张翻着看,喜滋滋地叹道:“真好,这样就等于我沿着你以前的生活轨迹走了一遍!”
韩左左笑着笑着,突然拉着他问:“这里还有什么地方对你比较特殊的?”
郎熙的眼神蓦地温柔起来,夕阳余晖暖了他的面容,连那浓墨一般凌厉的眉,都似乎被柔和了几分。
“傻瓜!”郎熙轻轻叹息,“我比你大,很庆幸能早早遇见你,陪你经历必须经历的一切,帮你提前扫除困难,守在你身边不让别人把你抢走,然后牢牢拉着你,一起走下去……这样,就足够了!”
韩左左倚在他怀里,摇了摇头任性地说:“不够,我也想你以后回忆过去,想起每一个时期,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我!”
郎熙轻轻地笑,胸膛传出闷闷的声音,紧紧搂着她叹道:“我们在一起,过去的每一天都是共同的回忆。”
所以,未来又何愁没有共同的记忆呢?
过去的那些岁月没有你想象的那样难忘,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才是无法比拟的美好,才会让我如获珍宝般拿出来一遍遍品赏。
郎熙心里却仿佛被什么涨满了一般,他明白她的固执,理解她孩子气的任性……因为连他,都会忍不住抱怨上天,既然让他早早遇见,何不安排得更早,让他亲眼见证她的每一点成长,人生的每一段道路,都留下他不离不弃的脚印。
韩左左抬起头,异国的情调充满了浪漫的情怀,夕阳烧红了半边天,也将她脑海中所有的顾虑都烧得一干二净,只剩下眼前近在咫尺的英挺面容。
心里的感情满满的像是要溢出来,韩左左莫名觉得欢喜,迫切地想要做些什么去表达对他的亲近。
“郎熙,我想吻你……”
喃喃的低语像一缕清风刮过他的心底,带来淡淡的欣喜,郎熙捧着她的脸,掌心贴上柔软微热的肌肤,低下头温柔细密地印上去,唇齿纠缠……
夕阳层层浸染,陌生的城市里,韩左左醉在一场拥吻中,心里的城池轰然倾倒,坚固冷硬的城砖化为宁静祥和的湖泊,经久流转。
韩左左感受着浓烈熏染的情意,真的觉得,拥着自己的有力手臂,会成为此生最坚定的倚靠,一辈子不离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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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之后的几天,郎熙按照韩左左的吩咐;带着她走遍了对于自己来说比较特殊的地方;然后又去了临近著名的景点,并介绍了许多当地美食和特色的小店。
在浪漫开放的异国;一切亲昵的举止都显得自然起来;受到当地的风气影响,韩左左在领略着一系列奢华享受的同时;难得抛开所有顾虑纵情沉沦在欢愉之中。
韩左左每天都处于高度兴奋状态,过去的二十年里;她很少有这样彻底放松的时候;可以毫无顾虑地跟在郎熙身边;在他的指引下领略不同的风土人情。
在M国的最后一天;两人坐火车回到郎熙的家;韩左左看着堆满客厅的战利品,忧愁地开口:“这么多东西,要怎么带回国?”
郎熙解开衣领,安抚道:“一会儿有人过来拿,这些全都寄回去。”
韩左左闻言便安了心。
郎熙进屋换了衣服,淡淡地说:“我有事出去一趟。”
这次出来旅游,郎熙给自己彻底放假,期间一个工作电话都没有,全程陪同在韩左左的身边,这会儿突然要出去,不由让她心生好奇。
“去哪儿?”
郎熙换鞋子的动作顿了顿,平静地说:“墓地。”
韩左左条件反射般看向桌上的照片,犹豫着开口问:“要不要我陪你去?”
郎熙想了想,点头道:“也好,毕竟是婆婆,是该见一见。”
韩左左翻了个白眼,没理会他话里揶揄的意思,跳起来跑回房,匆匆换了身庄重的衣服。
郎熙看着她一身肃穆,微微挑了挑眉,二话没说地拉着她往外走。
路上经过一家花店,韩左左连忙喊停,指着窗外问:“你妈妈喜欢什么花?我去买一束送给她!”
郎熙一听,当下踩了油门继续前进,淡淡地说:“不用,她不喜欢花。”
韩左左不由觉得更惊奇了,很少有人不爱花,特别是女人,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面对漂亮香郁的花朵,居然会有人不喜欢,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说。
郎熙知道她在想什么,一边开车一边解释:“她有很严重的洁癖,花早晚会凋谢,枯萎的花瓣会让她难受,所以她从来不喜欢。”
韩左左面色古怪地瞄了他一眼,心里不由感叹,难怪郎熙会这么奇葩,被这样的母亲养大,他没彻底扭曲就很不容易了。
墓地并不远,在一座教堂的后面,郁郁葱葱的树木下面,是一个个小小的墓碑。
郎熙沉默地穿过小路,在靠角落的地方停下来,蹲下。身扫去墓碑上落下的叶子,然后掏出纸巾一点点擦拭。
韩左左默默地蹲在他身边,主动帮他清理,黑色的墓碑上刻着中文名字“郎月”以及两句生平简介,上面小小的照片有些褪色,眉眼淡漠的女子面色极为苍白,笑容透着一股子寂寥,眼神空洞,带着洞悉世事的苍凉。
黑色的墓碑重新变得干净,散发着大理石特有的冷意,平滑的石面光可鉴人,郎熙才满意的收了手。
这里很安静,韩左左突然觉得有些紧张,倒不是因为身处墓地而害怕,只是不习惯如此低沉的郎熙。
韩左左握上他的手,轻声安慰道:“别难过……”
郎熙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我难过什么?死了那么多年,就算当时难过,现在也没什么感觉了。更何况……”
郎熙顿了顿,还是继续道:“更何况我当时也并不难过。”
韩左左虽然并不迷信,可在死者坟前大咧咧说出这种话,还是有些不自在,连忙紧了紧手说:“别胡说!”
郎熙微微一笑,安抚地扣着她的手:“没事的,她大抵也是知道的……她活得这么不开心,我很高兴她能解脱。”
韩左左虽然不知道郎熙以前的生活是怎样的,却深深体会过没有父亲的艰难,可她至少还有疼爱关心她的妈妈,而郎熙……相依为命的母亲却是如此古怪的一个人,由此可见,他过去真的很不容易。
韩左左靠在他的身上,心疼地说:“过去的就算了,以后我陪着你,一定每天都开开心心!”
郎熙揽着她的肩膀,默然许久,缓缓开口道:“你会永远陪在我身边吗?”
韩左左用力点了点头:“只要你不抛弃我,我就绝不离开你!”
郎熙手臂一紧,将她紧紧按在自己怀里:“如果……如果我一无所有呢,你还会不会继续留在我身边?”
韩左左笑着抬起头:“我喜欢上你的时候,并不知道你拥有什么……可那时我就无法控制地喜欢你了。所以即便你什么都没有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韩左左拍了拍他,故作大方地说:“放心吧!就算你变成了穷光蛋,还有我可以养活你,大不了你倒插门嫁入我韩家呗!”
这么一打趣,连郎熙也不由笑起来。
韩左左摸了摸他微带笑意的眼角,喃喃地问:“你以前一定很辛苦吧……”
过去肯定是难以想象的辛苦,才会让一个人连笑容都这般轻浅。
郎熙捉住她的手,吻了吻她的指尖,轻描淡写地说:“还好,只要我不犯错,我妈一般都会无视我。”
郎熙望着墓碑上那张小小的照片,眼神悠远,像是沉浸在回忆中,轻声说:“她从不隐瞒我爸的事情,却不允许我主动提起。她每天都要郑重地告诉我,我有三个优秀的哥哥,所以我的存在,对于父亲来说是多余的,是错误的……”
韩左左心疼至极,甚至隐隐对那个狠心的女人生出了怨恨。
郎熙顺着她的头发,缓缓地说:“她从不把我当做小孩,让我比大多数成年人的自制力都强,把我培养成她心目中,可以翻云覆雨报复周家的私生子。”
郎熙的眼中流露出一丝嘲讽:“二哥说她复仇电视剧看太多,魔怔了。”
这么一说,韩左左也觉得了,郎月分明是电视剧里带球跑的苦情女,含辛茹苦养大高智商的儿子,二十年后再报仇,让辜负自己的男人悔恨终生。
“真可笑,她一个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居然还理直气壮地要报复!”郎熙讥讽地说,“她实在小瞧了周广荣,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估计她自己也没想到,会那么早死,以至于她白费了那么多年的心机,临死前还百般不甘,叮嘱我将她秘密安置,让周广荣永远找不到她……”
郎熙叹了口气:“她永远不会知道,周广荣从来没有找过她,连问都没有问过!”
韩左左实在不知道是该同情郎月好,还是该腹诽周广荣的负心。
“所以她临死前才逼你发誓永远不姓周吗?”
郎熙漠然地回答:“不知道,不过这不重要。姓什么对我来说无所谓,要不是好奇,我当初根本不会听她的回国。”
韩左左庆幸地笑道:“还好你听了她的,如果你一直待在国外,我们岂不是就遇不到了?”
郎熙怔了怔,笑着赞叹:“不错,幸亏我有点好奇心,不然我就要错过你了!”
“所以说,那些过去也并不完全是不好的!”韩左左循循善诱地开导他,“她对你严厉,才让你变成如今这么优秀,不管怎么样,她都是你的母亲,生你养你,死者已矣,你就不要恨她了……”
郎熙的心里被这样笨拙的安慰熨帖,只觉得整个人暖洋洋的。
早在第一次遇见眼前的人时,心里坚固的石墙就裂了一条缝,日积月累的温情冲击,终于在今天彻底坍塌,摧枯拉朽,连断壁残垣都不再留下。
那副被外人称为铁石的冷硬心肠,就这样一点点化为了柔情的水。
郎熙的眼神柔软,亲了亲她的发顶,叹息道:“放心,我从来没有恨过她……”
爱和恨都需要浓烈的情感,他生性淡漠,全部的热情只够给一个人,遇见韩左左后,爱都来不及,又怎么会费心费力地去恨?
韩左左定定地看着他,直到确认他是真的不曾恨过,才放心地笑起来。
郎熙握着她的手,转过脸看向墓碑,终于能够轻松地笑起来:“妈,虽然你可能根本不关心我和谁在一起,但我还是想让你见见她,好歹告诉你,我们很幸福。”
韩左左激动地用力握着他的手,张了张口又猛然皱眉顿住,眨了眨眼问:“我该怎么称呼你妈?叫阿姨吗?还是叫她二奶奶?”
郎熙眉头一抽,冷声命令道:“喊妈!”
韩左左被他身上陡然外放的强大气势慑住,讷讷地缩了缩脖子,没骨气地嘟囔:“好嘛好嘛,看在你今天心情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