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宝,泡面少吃,你的胃不想要了么?〃
我拣了最轻的一袋提着,摇摇头,〃大部分都是方清砚吃的,你怎么不说他。〃
方清砚看我一眼,凉凉的说,〃是谁吃完还眼巴巴看着我碗里的,你还好意思抱怨。〃
白宣被我俩吵得头疼,〃你们两个〃顿了顿,却又没了下文。
我和方清砚识相的不再说话,上车后我拆了一盒酸奶,方清砚看着我,欲言又止。
〃你不用说,我也知道你想说什么。〃我拿了一盒给他,〃有福同享,我不会忘了你,就当是还你为我煮面的人情。〃
他接过去,终于忍不住揉了我头发一把,说,〃那可真是难得,我果然有些受宠若惊。〃
停好车子准备上楼,方清砚却径自往楼下的药店走去,我有些不明所以,等他很快从药店出来,手上就多了小小的药袋。
〃你病了?〃我问。
他笑了笑却不答话,拎起沉重的购物袋一起上楼。
虽然是要我下厨,但估计要等到饭菜齐备,每个人都会饿得前胸贴后背,所以最后还是三人分工。洗菜由我来,切菜交给方清砚,最后由白宣掌勺。
菜洗好后我靠着料理台看碧色菜梗在方清砚的刀下切成齐整的形状,动作娴熟毫不拖泥带水。心中不免有些沮丧,若说下厨是女人的天分,我果然不具备,就算熟能生巧,我也是没办法跟他两人比较的。
人与人就其某一属性特质而言,彼此之间当真无法望其项背,的确是遥远又无奈的距离。
窗外有风,嘶哑犹如鬼哭,但却是冬天独有的声音,居于温暖室内,反而觉得安谧。房间里回荡着菜刀落在砧板上的哒哒声,菜下锅溅起的油花爆裂声,香味蒸腾起来。
就算饭菜未曾成形,但嗅着各式菜色所独有的味道,也觉得或许下一刻,那些味道就具备了形状,咀嚼在唇齿间,齿颊留香。
方清砚只穿了灰色的薄毛衣,此时衣袖或许是因为用力的关系,渐渐落下来。他停下手中的动作,朝我抬了抬下巴,说,〃帮个忙。〃
我做思索状。
他无奈捏了切好的西红柿,几乎是恶狠狠的堵住我的嘴。他温热的指尖擦过我的嘴唇的?那,他的手似乎颤了一下,带着不确定,沾着果蔬汁液的手指蜷起又展开。
最终停在我眼前。
西红柿没有当季吃起来那样酸酸的味道,只是毫无缘由的凉。我捏住他的衣袖,一下一下挽到肘弯上面去。
左手挽好换做右手。炒菜的勺子停下来。
我抬起头,恰好对上白宣意味深长的目光,虽不强势,却如一道无声而过的闪电,脑海里急速晃过白光,浓烈刺目。
我放开手,试图摆脱心口腾起的窒闷,我说,〃油烟味太大,我去看电视。〃
〃是忘记开油烟机么。〃方清砚说。
〃墨宝。〃白宣颠了颠菜说,〃这厨房是开放式的,你在那里坐着又有什么分别。〃
我握着遥控板秒速换台,含含糊糊的说,〃怎么会没有分别,离得远自然就会知道的。〃
方才掀起的细微波澜不过是石子无意落进大海,房间里很快又安静下来。我抱着桶薯片看动物世界看得十分入迷。
等饭菜布好时,我已经吃的差不多,最后实在是敌不过美食的诱惑,饭后抱着肚子半靠在沙发上消食。
〃你们两个早点睡。〃白宣洗过澡,往书房去,不忘叮嘱一句,〃碗洗好之后。〃
方清砚靠在沙发另一端遥遥看我一眼,我扔下怀中的抱枕,飞快起身奔向卫生间,说,〃我去洗澡。〃
〃白墨宝,你又耍赖,说好双*洗碗的〃
花洒声将他的埋怨*,温热的水流劈头而来,我禁不住哼起不知所谓的歌曲。
等冲干净身上的沐浴露,我捏着浴巾的手哆嗦了下。刚才只顾埋头同方清砚抢浴室,睡衣却安静的躺在卧室的床上。而我现在,除了这一块貌似还足够宽大的浴巾,找不出任和一件可以裹到身上的东西。
叫方清砚给我拿那是绝无可能,我将浴巾裹在身上,好似一件抹胸短裙,暗自祈祷着方清砚不再附近,拉开门蹑手蹑脚往卧室走。
《情书》中博子说,他不是在登山,就是在画画。
即便方清砚不在卫生间附近,在这房子里他又能到哪里去。
那么他不是在厨房,就是在卧室。
我暗自祈祷他在自己的卧室,厨房客厅没他的踪迹,我松了口气推开卧室的门,瞬间倒吸一口气。
他的确是在卧室,但不是他的,是我的。
他正拿着我原本放在桌上的一本书,闻声侧过脸来,动作僵滞在半空中,拿著书的手似乎不觉得累。
水珠顺着发丝滴滴答答砸在肩膀上,蜿蜒出一道沁凉的痕迹。脸却滚烫,我无措的站在门边。
他脸上惊诧的神色慢慢退去,终于挪动双唇,说,〃我来借你的书看,你,我〃他面上浮起一抹诡异的红晕,有些狼狈。
〃你你你,你看吧。〃我攥紧了浴巾的结,往里侧挪了挪方便他离开。
他握紧了手里的书,与我擦肩,近乎是猝起的热度,凛冽与我交错,消失在门外。
第三十章 田螺先生
淡淡的香味从皮肤上伸展,我紧紧锁上门,直到双腿麻木才察觉呆立良久。有那么一?那,大脑空白,只是觉得窒息。
我们早已过了两小无猜的年纪,刚才彼此故作镇定的交谈,此时想来脸颊滚烫,觉得尴尬又懊恼。
原本想看从白宣书房挑来的书,却始终安心不下。失去做任何事的心情,只开了床头灯辗转反侧。江城不善与我煲电话粥,大多时候只是偶尔的一个电话,说些琐碎事。我迷迷糊糊快要睡过去的时候,手机响起来。
〃江城〃我哼了一声。
他声音中带了笑意,〃是睡了么,明天上午考完最后一科就可以走了。〃
〃奥。〃
〃你要是困的话接着睡,明天再说。〃他温声说着。
〃江城。〃此时睡意早已退避三舍,我说,〃要不你跟我们一起回去,好不好?〃
〃墨宝,车票我已经买好了。〃
〃火车上人挤人,你把票退了吧,不然的话,我陪你一起。〃我说。
〃傻丫头,士别三日|你倒是懂得挟君子令诸侯了。〃他无奈的笑说。
掌心里出了汗,我拍板,说,〃就这样说好了,你可不能反悔。〃
他语气格外认真,说,〃墨宝,我答应你下一次同你一起走,这次真的不行。〃
有些灰心,但也明白江城一旦做出决定,想要更改却是很难,我只能善解人意的咕哝了声,〃好吧。〃
问清他发车的车次和时间,我挂断电话,枕着手思量许久。
即便窗外寒风凛冽,但室内却温暖,夜深之后还是敌不过睡意,浑噩睡去。
醒来时是晴好的早晨,靠在床上发了会儿呆。窗外有不知从谁家传出的小孩子的哭闹声,还有吊嗓子的声音。虽不清晰,却奇异的有种不忍触碰的安稳。
打开卧室门出去的时候,正巧看见方清砚端着一玻璃碗不知何物的东西往客厅的茶几上放。他看了我一眼,唇边浮起戏谑的笑意,说,〃难得八点之前看见你,你倒是会挑时候。〃
仍旧是往日玩世不恭的神色,全然不似昨晚的尴尬无措。我舒了口气,始终悬着的心安稳降落。
我看了眼水汽袅袅的碗,说,〃你一大早倒腾什么,是什么好吃的?〃
他把碗搁下,说,〃你先把脸洗干净再来吃,反正它也跑不了。〃
等洗漱好坐下来,我喝掉一大杯温开水,捏起长柄银勺,忍不住说,〃一大早你让我吃这么甜的东西。〃
碗里盛的是川贝雪梨,我舀了一勺,绵糯的甜,有些腻人。
他咬了咬牙,说,〃要不是你整日咳嗽噪音污染,我才懒得做。〃
细想来,自从上次感冒之后,咳嗽一直不见好。
〃你昨晚就是去买这个?〃我又挖了一勺,问他,〃你放了几颗冰糖,太甜了。〃
〃你不是喜欢甜的么。〃他有些困惑,〃我也记不清,大概七八颗。〃
〃唔,实在是吃不下,要不先放冰箱里。〃我商量着看他。
〃算了,吃不了倒掉就好。〃他神色郁郁的站起来。
我拿脚踢了踢他的小腿,说,〃你这人这么小心眼,我又没说不喜欢,我一下吃不完你也不能强人所难。〃
他板着脸说,〃吃起来过甜也不是什么好事,你就不懂拒绝么。〃
我撂下碗站起来,忍不住有些生气,〃方清砚,大清早你找茬是不是,我吃也不行不吃也不行,你到底要怎样?〃
〃我〃他一时语塞,黑漆漆的眸子直直看着我,懊恼的揉了把头发,扔下我往卧室走去。
我一时哭笑不得,看着还剩下大半的川贝雪梨,还是用保鲜膜包好放在冰箱里。
有时候某一刻某个场景某个人打动你的,不是太浓烈的幻觉与热切,反而是最细小微末的东西。犹如观看话剧时光束下飞扬的灰尘,犹如患得患失的笨拙。虽然寻常不易察觉,但却静水流深往看不见的地方去。
江城下午的火车,因为白宣三日后休假,我和江城不能同日回城,我们已经多时不见,到底还是忍不住去了火车站。
去火车站的路上我始终按捺着不联系他,他发短讯来说已到车站,我唇角抿起笑,只回了一个好。
此时正值学生放假农民工返乡,车站自然是乌泱泱的人群。昨晚记下了他的车次,此时屏幕滚动着发车信息。我细细的看,等找到后去找候车室。
穿过拥挤的人群,候车室里依旧是人头攒动,只找了一小会儿就觉得眼花,还是忍不住打电话给他。手机刚贴到耳朵上,于万千人中,轻易将他看进眼底。
黑色羽绒服在他身上亦能有清朗的味道,他此时右手拖着行李箱,左肩上斜挎着包,而右手中拿着的,是女士的挎包。
手垂下去,我看到他松开右手拿出手机,唇边温然笑意,将手机贴到耳朵上。
纵然周围人声鼎沸,我似乎还能听到听筒里传来他低醇如醉的嗓音。
〃喂,墨宝〃
他眉头皱了下,有些茫然的转过头朝我在的地方看过来。
要多久,才能让彼此的目光穿过重重人海,寂然相逢。
他面上先是错愕,继而浮出无奈而又宠溺的欢喜。心底柔软如被潮水洗过的沙滩,我慢慢走过去,直到他有力的手臂将我慢慢的抱进怀里。脸颊掩进他驼色的围巾里,是水洗过的淡淡的皂香味。
周围的喧哗似乎被无形的屏障阻隔开,他渐渐松开我,玩笑般的语气,〃墨宝,你这是赶来同我私奔么。〃
〃你不是已经选好人了么,哪里会轮到我?〃我推开他,指了指他搭在行李箱上的女士挎包。
〃这是〃
〃江城,豆浆买来了〃
我抬头去看。
〃白墨宝?〃尹嘉怿有些吃惊,〃你好。〃
我抬眼去看江城,他一脸平静,接过尹嘉怿手里的豆浆,说了声谢谢。
〃你们两个,一起走么?〃我终于忍不住问。
尹嘉怿很是熟络的把包挎在肩上,说,〃江城没告诉你么,我也是要去L市的。〃
江城说,〃是,她外婆的家也是在我们L市的。〃
〃白墨宝,你放心,我不会把你家江城拐走的。〃她笑容甜美,玩笑般的语气。
我笑了笑说,〃就算你拐的走,我也能找的回来的。〃
说完三人一起笑起来。
广播里开始播放该车次的登车信息,冗长的队伍开始聚集等待检票。江城揉了把我的头发,〃我在家里等你,不要让我等太久。〃
这一句有些甜腻的温暖,我抿了抿唇,喊了声江城。
他侧过脸来,我拉住他的围巾,踮起脚来,飞快从他颊边烙下一吻。想要离开的动作进行到一半,却被他抬手制住,眼前笼罩下灰色的阴影,他在我额头吻过,清冽的气息骤然兜头泼下。
〃天冷,回去的路上要当心。〃他朝我挥挥手,过了检票口。
我像个傻子怔然良久。众目之下他第一次给予我的吻,像是一个伤口,有些凉,有些疼,滚烫的温度或是错觉,在额上徘徊不散。
回去的路上却飘起了雪,纵然早晨有晴好的日光,但天空此刻却莫名的晦涩,铅灰色的云团将整个天空遮得密不透风。
车里是当地的电台播放着实时路况,而后开始播放一首日文歌。我听不清歌词,只是那男子的声音清澈如水,徐徐漾满车厢。
车流慢慢变得拥挤,心头却难得安稳。听一首歌的时间,等他渐行渐远。我并不觉得遗憾,只是因为我们要抵达的地点并非相似,而是相同。
只是听他说一句等,就觉得纵使是冰天雪地,也能闻到青灰覆满积雪的质押上,春日晴花的味道。
等车子爬上高架桥才慢慢的挣脱出拥挤,回去的时候已经错过饭点。我在玄关换好鞋子,摘下围巾脱下羽绒服挂好。
白宣正对着电视看网球赛,见我回来忍不住问,〃外面又下雪了?〃
〃是啊。〃我懒懒的在沙发上坐下,有气无力的说,〃这种天气,真是怪。〃
〃没什么可怪的,只怕是会越下越大,到时会麻烦。〃他视线始终不曾离开过电视屏幕,手里还捏着一把奶糖。
〃哥你多大了,怎么还吃这种小孩子喜欢的东西。〃我从他手里抢了一块,剥开糖纸扔进嘴里。
〃果盘里有还来跟我抢,给你留了饭,自己拿去热。〃
〃方清砚呢?〃我起身往厨房走。
〃你走了之后他去教堂了。〃
〃没事去那里做什么,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竟有了这么高贵的信仰。〃我从冰箱拿出包裹的严实的蛋包饭。
〃专业需要,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整日花前月下,你要理解单身青年,白墨宝同学。〃他说。
〃这蛋包饭是谁做的?〃我看着上面用西红柿酱写的字,有些无力。
〃小砚子做好饭走的。〃
〃难怪。〃
等饭热好,我捏着勺子在茶几前正襟危坐,神色有些莫测。白宣看了一眼,忍不住笑起来,〃这有什么不好,我觉得倒是极为贴切。〃
〃我哪里像猪,上面不是应该写些温馨的字眼么。〃我恶狠狠挖了一块。
〃那你想要些什么,恩?〃他笑问,眼底却无一丝笑纹。
第三十一章 相思成灾
捏紧了勺子,手指间是冰凉硌手的触感,我一时间被他的状似无意的话语问住。
我当然不曾指望上面会用西红柿酱淋漓尽致写个love,亦不会是爱心满满的涂鸦。
但是
我叹了口气,说,〃即便是什么都不写,也好过现在,真是看了火大。〃
闷闷的将那个碍眼的单词吃掉,等直起身子去厨房放碗筷的时候,胸口一阵闷痛,大概是回来的急压了凉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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