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宣无奈走近我,却不再看萧闲一眼,他说,〃我们该回去,那就别为不相干的人白费心思。〃
〃你们两个,站住!〃萧闲话语虽厉,却没甚力道,〃白墨宝,你真的不考虑?〃
我看了眼白宣,笑意盎然,笃定回绝。
萧闲却毫不介意,反倒是越挫越勇,他目光锐利,扎进我眼底,〃白墨宝,总有一天,你会乖乖喊我一声哥哥的。〃
我叹了口气,踌躇道,〃萧先生,我大概会让你失望。〃
萧闲心宽体胖,〃放心,我倒是不介意,因为我要的,从来不会得不到。〃
白宣覆在门把手上的动作微滞,声声清凛入耳,〃萧闲,亲情不是强制而来,但是血肉至亲,就算并非强制,感情也会在。〃
我没有时间等着萧闲的回答,跟着白宣推门出去。只是关门的?那,我看见一向盛气凌人的萧闲,将脸缓缓埋进被子里,几近窒息。
第五十九章 驿站
白宣的步子很快,几乎是没有停留,在玻璃门快要*的?那,消失在灯光忽然暗沉下来的微寒的风声里。
很难见得到白宣情绪失控的时候,大概是自幼家人对他期许太高,软弱的样子不许有。而他自己在日复一日的自我暗示里,纵然是难过受伤也不肯示弱,也不肯放过自己。
一口冷风灌进嘴巴里,我缓了缓,声音被扯得四零八落,〃哥,你等等。〃
脚步猝然停住,也不过是一个闪身的距离。等我试图靠近他,动作却被他打断,〃别过来,墨宝。〃
有急救的车辆拉响了警示灯呼啸着擦过身边,一晃一晃的灯光打在我脸上,将他身影投映在我眼里。光影不过是烟花般一瞬,再眨眼时却不再有。
白宣背对着我,忽然举手停在脸颊的位置,哽咽声极轻,双肩是极力压抑的抖动。我拢了拢被风吹拂的外衣,觉得身体冰冷之外,心底却浮出一丝既喜也悲的情感。
我从小仰慕嫉羡的哥哥,人前坚韧从容的哥哥,见过了他的独当一面,此时才迟钝的发觉,我看的也不过是他想要我看到的他。
只是此刻到底拗不过内心的脆弱难过,他才会吝啬却小心的放肆一回。
手落下的?那,我听到他已然镇定如初的声音,〃我送你回去。〃
尽管是极力的压抑,话语里还是留存哭过后稍重鼻音的尾巴,恰恰搁在我手心。
我只是笑着追上他,一同在路边拦车,陷落在这个城市流光璀璨的灯光里,赶往临时寄存自己的地方。
因为公司有规定,外来人员不能在公寓留宿,但好在周围不缺条件一流的旅馆,送我到楼下,白宣跟我道别。
我转身往楼上走,却听到白宣微显迟疑的声音,〃墨宝。〃
我转过脸去,却看到他脸上半是执拗半是烦恼的神情。
〃哥,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你要知道,我不是别人,我不会笑话你。〃我收回脚步,慢慢走近他。
〃去找个地方坐坐。〃他说。
〃好。〃
找了附近一家通宵营业的咖啡厅。推门进去的时候,墙上的小型幕布上投映着一部小成本的文艺片,我依稀记得,很久之前,我和江城曾在拥堵不堪的小电影院看过。
见我唇角露出微笑,白宣只是看我一眼,大概我的眼神真的太过平淡,再不起波澜。他从角落里找了位子,招呼我坐下。
〃这部片子,我以前看过的。〃我说。
〃是么。〃白宣点好饮品,不偏不倚看过来,〃想不到,你还会看这样的片子。〃
〃是跟江城一起看的,大概是因为那时刚好这个是票价最低的缘故,可是真的沉下心看,也会察觉是不差的。〃许久不曾提到这个名字,此时简单清晰的发音破开气流,擦过唇齿,才明白,原来这般寻常,就是曾经了。
那时哪会想到仔细去挑选看哪部影片,只是因为江城将电影票搁到我手里的时候,我在看着的,就不再单单只是电影本身。
最终记下的,也不过是经年后年老的女人得知心上人的消息,历经迢迢,见到了不过是初相识的湖边,屹立着的一方墓碑。
被岁月打磨的颜色,最终停留在眼瞳里久久不散。那时不曾流泪,大抵还是偏执的认为,我和他会始终在一起。
至今隔了时光,端起骨瓷的被子,搅动起一团暖意,秋日余寒在嘴唇触碰上瓷白的杯子时不甘退却。我此时才懂,江城是我生命中的一个驿站,却不是我的终点。
我走了很久的路,遇见不同的人,简单抑或繁复,悲伤抑或欢喜,真实的在我掌心的纹理中藏匿下来,展指去看,就是时光。
〃还是在想他。〃白宣说,眼底是沉寂如潭水般的光泽。
〃是,我在想他,与现在无关。〃我舒了一口气,转移话题,〃哥,你找我来,不会只是请我喝下这并不算甜美的东西,然后用勉强支撑的清明陪你看日出。〃
〃如果我说是呢。〃他也笑起来。
〃我猜的不错的话,是关于萧闲的事,对不对。〃
他的手指明显僵了一下,我继续说道,〃在你说之前,我要先声明一点,如果你要告诉我,就不要隐瞒我。你知道,我好奇心一旦被勾起,可是真的停不下。〃
他微楞,有些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过了这次,我再要向你诉苦的时候,还真的要好好考虑一下。〃
〃谜面挂了这么久,就算灯笼一直不灭,但看灯的人,会对谜底产生迟钝的求知欲。〃我坐直了身子,咳了一声,〃所以,趁我新鲜感犹在,你毫无顾忌点滴不漏的说给我听吧。〃
他扶了把额头,再抬起头,唇角的笑意已经不见。
第六十章 往事
幕布上的电影不知是换到第几个,已经有人靠在沙发上静静睡过去。时间过去亦不知多久,没有心思去看,只是将一杯冰水抵在额角,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将不久之前听来的话在心间沉淀,平复。
但久久不能安宁下来的心情,似乎仍旧循环在耳边的话语,清晰可辨。
不久之前,白宣搁了杯,目光平直看着窗外闪烁的灯火,陷入长久的往事。
白宣入学早,再加上跳级的缘故,他在伦敦遇见萧闲的时候,不过才十五岁。年少早成的他,比他大了三岁的萧闲,很奇异却又很融洽的成为异国他乡互相支撑的友人。
纵使大伯一家人住在国外,但周围的环境中能找到如此志同道合的友人,很是难得,更何况,萧闲似乎对他有一种难言的亲昵感。
像是亲人。白宣说,话语里尽是苦涩。
萧闲头脑好,大概年龄真的在一定程度上占据优势,在萧闲的提议下,两人尝试共同创立了一个网站,也就是百晓的雏形。起初只是学生之间交流的社交类的网站,却没想到得到越来越多人的关注,只是当百晓转型时,白宣早已经离开。
让他离开的人,自然也是萧闲。
白宣是在邀请萧闲去自己家中做客的时候,在看到萧闲的犹豫神色以及大妈猝然青白的脸色时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他有一个哥哥,辗转那么些年,就在他身边。
白宣当时的心情很难阐释,消息来得太过突然,仔细梳理也颇费时日。但已经明白,引为知交的人,原来竟是自己同母异父的哥哥。
但大妈似乎对萧闲并无任何舐犊情深的举动,那天的赴宴,一向温和的大妈始终是冷漠的神色,最后不过以萧闲的匆匆离开收场。
白宣百般不解,大妈语气平淡的向他说明她之前的一段婚姻。
因为前夫在婚后不到一年的时间便出轨,大妈在生下萧闲后,提出离婚。男人颇无赖,离婚可以,条件是,留下萧闲。
多少会觉得男人即使对自己不好,但萧闲毕竟是他自己的亲骨肉,就算是留下,在宽裕的环境中,总比跟着一个单身离异又无所居的女人好。
大妈忍痛舍下了她的大儿子。
后来在一次面试时大妈遇见了大伯,受过一次婚姻之痛的女人大概不会轻易接受又一个开始,但大伯精诚所至,最后娶了大妈,离婚后的第三年春天,白宣出生。
过往无人提及,在白宣眼中,自己的家庭同万千个普通的家庭一样,有相爱的父母,有家人温暖的关怀。只是萧闲的出现,将之打碎。
那时难得的晴空,眼光照进窗里来,窗外花圃里馥郁的花香,似乎不知愁苦。白宣说,我无所谓,只要妈觉得开心就好,萧闲会是我的哥哥,我觉得也不坏。
生平第一次,大妈打了哥哥。清脆的耳光落在脸上,大妈的表情严厉而又扭曲,她说,这一生,都不要让我听见他的名字!
话被打断,一同僵立在门外的,是忘拿外套而重又回来的萧闲。
那时萧闲素来清俊的面上满是让人心疼的茫然,还有极度的失落。
白宣去追,在半道被萧闲猝然转身一拳挥倒。他一双桃花眼同白宣如出一辙,眼底血丝隐现,他说,我告诉你,我靠近你,就是为了报复,为了报复她!如果你痛苦,她也会痛苦,你说,对不对
白宣在后来才明白,什么是萧闲所谓的痛苦。
初恋女友转投萧闲的怀抱,萧闲告知,不过是玩笑而已。
伤心的女孩子试图割腕,却被救起,后来回国后不知所踪。大概也是觉得愧疚的缘故,白宣低沉了很久,却并不是仅仅为着那个女孩。说到底,爱情不过隐隐而动,来不及绽开便匆匆谢幕。
白宣真正的伤痕,是萧闲留的。
后来,白宣离开了百晓,独自回国,不顾大伯的劝阻,留校教课。
白宣把萧闲的改变,归咎于自己。
他说,如果当初我不曾邀请他到家里,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他也会过得快乐。
我摇了摇头,咖啡的热度停留在掌心,覆上白宣微凉的手背。
我说,这不是你的错,说到底,萧闲只是一个长久得不到母爱的孩子。虽然手法拙劣,但他至今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引来大妈的关注。
白宣良久不说话,咖啡馆里灯光暗下去几盏,我从他唇边看到恍惚的笑痕。
冰水在掌心里渐渐变得温凉,风起云涌的思潮在良久之后缓缓平复,我从窗外车灯渐渐稀落的街道上收回目光。再看白宣,他搁在桌上的手机发出雾白的光泽,映出一双美好的眼瞳。
萧闲二字,很是清晰。
想起很久之前见到萧闲时荒唐却诡异的猜测,白宣时有的狼狈和萧闲嘴硬心软的逞强,重重过滤,便觉得,他们真的很像。
因为是兄弟,所以伤害,只是故作凶狠的面貌。
〃哥。〃我笑了笑,〃虽然我觉得有你这么一个哥哥就很好,但是某人要是有做个好哥哥的觉悟的话,我们是不是,也要给他一个机会。〃
白宣手指在桌上轻轻叩击,目光从手机上抬起,唇边是模糊的笑意。
沉沉的夜色从窗外展翼扑来,在我几乎要睡过去的等待里,我看到他把我手边的水杯挪远了些,然后俯身在我身上搭上他驼色的外衣。
气息温热擦过我的右耳,虽然我并未听清,但也是明白。他说的,是我想要的。
【唔,我觉得,这个结果肯定会有人猜得到,也会有人失望(说的就是你,别躲~~~
第六十一章 智齿
白宣未等萧闲出院就匆匆赶回去,自那日一别,我倒是一直不曾再见萧闲,毕竟平日探望的人不管虚情假意,总不会让他委屈。
转瞬迎面接过冬日的风,掌心里迫人的寒意。路旁的树繁叶落尽,只剩树下早起的人,急促或轻缓踏过地上残余的落叶,恍然无声。
临近年关,公司里忙的不可开交,压力陡增,身体状况频出。我冷眼看着面前热气腾腾的火锅,捂着腮帮子直叹气。
方清砚将沾足了辣椒的羊肉在我眼前一晃,疑惑看我,〃你不是也吃得了辣,怎么才吃了没几口就搁筷了。〃
我喝了口水,无力哼了声,〃牙疼。〃
听完话他貌似还挺开心,一副审视的目光在我脸上细细扫量,继而一笑,〃知道牙疼的苦了吧,小时候我牙疼,不知谁追在后面幸灾乐祸的。〃
我皱眉看他得意样,牙疼得有些痒。
他犹自得意,〃风水轮流转呢,小墨宝。〃
〃方清砚,是不是我一不开心了你就觉得很神气?〃我问。
〃哪里的话。〃他觉得似乎有些过,立马一副正儿八经比小白杨还要正直的表情,〃我是觉得,你最近糖吃得有些狠。〃
他这样一说,倒也有些道理。近些日子网购了不少糖果,水果味花样杂多,但吃多了也会觉得有些苦有些咸。
我上下牙齿碰得脆响,又喝了一口水,〃我仔细照过镜子,可是没发现有龋齿之类的症状,而且也不是过敏性的缘故。〃
〃糖要少吃,我给你买去的水果你别让它老藏在冰箱里,那些我都是洗好包起来的。现在天冷了,你拿出来放放拆了保鲜膜就能吃。〃他给我续了一杯水,颇为纠结。
〃我没少吃的,你前天买的苹果,还剩两个。〃我邀功似的说,掩盖了已经有好几天不曾好好吃饭的事实。
他眼睫垂下去,从另一侧不辣的底汤里涮了几块羊肉,挟到我餐碟里。
〃要不然明天下班后,我陪你去医院看看。〃他说。
他眼底泛着淡淡的青色,恍惚看去倒像是睫毛投下的暗影。我吸着气咬了口肉,摇摇头,〃不用了,哪有那么矜贵,我从药店买点药就好。〃
他抬起眼极凉薄的看我,语气里泛着丝丝凉意,〃想都别想,我还不知道你,你敷衍人的本事倒是渐长。〃
我不服气,但牙疼起来的确不好受,虽不至于痛不可抑的地步,但隐隐约约的疼,总让人心浮气躁。想着强忍着对我也没什么好处,权衡利弊,我勉强的答应。
去医院看牙时医生很和蔼,检查了一番认定,是智齿萌生,有少许的炎症。医生边开处方边说,〃你的智齿算是长的好,大部分人长智齿都痛得厉害,严重的话要拔掉。我给你开些消炎的药,你平时注意少吃辛辣生冷的食物,等它长出来,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
方清砚一脸复杂,看着傻兮兮笑着的我,无奈叹了口气。
拿好病例往外走,方清砚去拿药,我懒得动,在长椅上歇脚。
走廊里来来往往的医生护士和病人,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记忆翻涌而上,我强压下心头的窒闷,平平呼出一口气。
〃白墨宝?〃稍稍迟疑的问话,我循声偏过头去看。
〃梁医生,你怎么会在这里?〃我站起身,有些疑惑。
〃我来参加研讨会,顺便来这里拜访恩师的。〃他扶了扶眼镜框,尽管无丝毫坠落的趋势,大概是习惯使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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