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可汗看着她的眼神颇为鄙视,李时珍拿了两只碗过来,陈可汗一边往其中一只里倒八宝粥,一边埋怨她,“你一个二十五岁的女孩平常都是怎么过日子的啊?!”
“轻松过日子啊。”李时珍恬不知耻,大言不惭。
陈可汗似乎也察觉到跟她沟通没有任何效果,于是便放弃了。现在,手提袋中所有的食物皆摆在了茶几上,李时珍仓促洗漱完毕,在陈可汗身边坐下,嘴里不住分泌唾液,两眼冒着光。早餐除了粥之外,还有两个肉饼和一份青椒肉酱拌面——李时珍最爱的食物之一!
陈可汗含笑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仿佛在宠溺着从前父亲买给自己的那只金毛犬。李时珍三下五除二就将食物消灭干净,她喝白开水的时候,竟然还满意地打了个饱嗝。
这自然引起陈可汗强烈的不满,“喂,李时珍,我好歹也是个黄金单身汉,你这个未婚大龄剩女注意点自己的形象啊!”
李时珍继续喝水,然后打了个更大更响的饱嗝,无所谓地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陈可汗,终于爆笑起来。
“烟呢?”陈可汗跳起来,“把烟给我,我立刻就走。”
李时珍指了指门口鞋柜,陈可汗冷哼一声,站起来去拿烟盒,拿到烟盒后,他顺势在门口穿了鞋,推门就要走。
“等等我嘛!”李时珍叫住他,“你开车了吧?好歹把我捎到最近的地铁站!”
陈可汗满脸不可思议,这个女人……但也无可奈何,只好先下楼发动车子。李时珍以男人的速度迅速穿好职业套装,又随性地将头发挽在脑后,淡妆是肯定要化的,又怕陈可汗等不及,她只好拿了化妆包打算在车上顺便解决。
她风风火火地闯进陈可汗车中,偷偷打量了下陈可汗的表情——眼睛木然,表情呆滞,幸好,幸好,她在心里说道。车子发动后,很快就达到了一百码左右,加速虽快,驶地倒也平稳,待车子驶上高架后,李时珍才从包里拿出眼线笔和睫毛膏,怕吓到陈可汗,所以粉底和隔离霜在屋内已经涂好,礼貌起见,她跟他打了声招呼,“我要化眼线了,别急刹车。”话音刚落,她的手指已经在熟练地扒眼皮了,另一只手则娴熟地握着眼线笔,流畅地一笔下来,从眼中部到眼尾,再一笔,从眼角到眼中部,稍微修饰,部分加粗,不过半分钟时间,她的眼线化成,眼睛显得有神了不少。
“化妆真是骗人。”陈可汗感慨道,他扭头看见李时珍正在瞪他,改口道:“这话不能用在你身上,你化妆前后没有任何变化。”
“谢谢。”李时珍从牙缝里挤出这么几个字,接着,毫不在意地,继续画另外一条眼线。
“眼线下面是什么?”陈可汗问。
李时珍挑了挑眼睛,撇撇嘴。
陈可汗忙解释道,“好奇,就是问问。”
“涂睫毛膏。”
“那个黑乎乎、黏糊糊的东西?”陈可汗说着,脸上已经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身子别往外趔趄了,我已经看见了。”李时珍像警察一样敏锐,她才不管他的看法,早高峰堵车时,李时珍抓紧时间将双眼的睫毛膏都涂了,她一边看着自己的成果,一边感慨道:“女人的爱美之心,男人永远别想懂。”
“睫毛下面是什么?”
“腮红或者直接唇膏。”李时珍现身说法,从包里拿出一个蜜桃色的小盒子,用小拇指沾了一些半固体状的物质,沿着嘴唇的唇线绕了一圈,仿佛在给中年妇女做培训,她解释说:“因为上班只是画淡妆,我的面颊又比较显红润,所以腮红就不用了;唇膏却是必须的,我的唇纹又杂乱又深,必须得用。”
这一路陈可汗可谓获益匪浅,他决定再见到妹妹时,一定要告诉她化妆的十害,一定要劝她远离化妆品。
“搞定!”李时珍满意地对着后视镜看了看,忽然,她注意到陈可汗两手之间的方向盘上的标志——四个圆圈,那可不是奥迪的标志吗?尽管她对汽车品牌毫不关心,然而,几个常见的好牌子她还是能认出的。看过方向盘后,她忽然抬头环视了一下车内,的确是宽敞了许多,甚至连座椅也比从前厚了些、暖了些。李时珍现在百分之百确定自己正坐在一辆奥迪车上,她扭头去看陈可汗时,他正在全神贯注地下高架,从几个杂乱的车道里费力地转弯,等车子开到平坦的大道,李时珍道:“换了新车啊?”
“嗯。”陈可汗轻描淡写地答道。
“噢。”李时珍一边点头一边控制不住地四下里望去,这辆车,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副科级职员能够支付得起的,她的脑海中冒出一个长久以来对公务员约定俗成的看法,“你……贪污受贿了多少钱?”
“你说什么?!”陈可汗显然受到了刺激,他狠狠地踩住刹车,将车子泊到路边,就差口吐白沫了,“我?贪污受贿?!”他气愤地摘下帽子,胡乱撸了撸头顶上的发,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
“没有就没有啊,这么大反应干嘛。”
陈可汗望着她半晌,道:“看来你对公务员有误会啊。”
“当然不是!”李时珍慌忙否认,这个官本位国家里,谁跟国家公职人员结仇,那可不是个好选择,她再次澄清,“绝对没有误会!天地良心哪!”
“那就是对我有误会咯。”陈可汗的脸更加阴沉,李时珍打了个哆嗦,也不知是天冷的缘故,还是坐在奢华的车中的高处不胜寒。
“你有迫害妄想症吧?”
“呃?”
“开车,开车,得赶紧去上班呢,别迟到了!”李时珍乱糟糟地叫起来,说来也怪,如此一乱,她倒成功地转移了话题,陈可汗不再追究,而是叹了口气继续上路。
抵达微型摩登大楼后,李时珍的战战兢兢终于到了头,她飞快下车,狠狠地甩上车门。陈可汗似乎真的生气了,竟然执拗到没有摇下车窗接受她的挥手作别。李时珍也生气了,一副偏要得到对方公平对待的架势,绕到驾驶窗前,敲了敲他的玻璃,示意有话要说。
“又怎么了?”他显得不耐烦,李时珍看见他手中正揉搓着一根烟,大概一会儿她走之后,这部车里就会烟雾缭绕吧。
“我有一个问题。”李时珍心虚道,脑子却在拼命地寻找自己的“那个问题”。
“说。”那根烟已经成功出位,被陈可汗咬在了唇间。
“你怎么知道我家地址?”
陈可汗愕然,停了停,他拿下唇间的烟,反问道:“你以为呢?”
“啊!徐总监!”她叫道。
“还有别的事吗?”
李时珍摇摇头,她挥挥手,对他说:“你的车真不错,要是自己买的就好了。”
“李时珍!”陈可汗终于发火叫出来,尚未待她反应过来,他已经一脚踩上了油门,车子嗡地一声咆哮着飞出去老远。李时珍望着车身后的车标和型号,仍是难以置信,这辆车少说有一百来万,他一个区的街道办事处的副科级哪里会有这么多钱?!
应酬(一)
自从那日之后,李时珍几度联系陈可汗,总是联系不上,打电话他总是不接、去他家里找时,他也不在,差不多三四天过去了,李时珍终于发火,“真是个小肚鸡肠的男人!倘若你真是行得正坐得直,何必在乎别人的胡言乱语呢。”
幸而这几日,李时珍的事业有了好转,才使得她有一些值得高兴的事。她终于加入了B公司的案子,正式成为该项目组的一员。尽管在名义上,她早已是B公司案子的一员。早上到公司的时候,刚打开电脑,一封邮件跳了出来,看见御姐苏冲的名字后,本有些困顿的大脑顿时清醒。她匆匆浏览一遍邮件,幽幽笑了,心想,终于来了。
她说着拿起电话打给普世,确定了预订时间,放下电话,又打给酒庄,请对方派人将酒送到公司里来。再放下电话后,她去了洗手间。
望着镜中一身黑色制服,稍显呆板、稚嫩和老套的自己,她实在有些懊悔。早知道今天中午跟B公司的人一起吃饭,她就该穿上一套火辣辣的服装,最起码稍显成熟一些,增加对方对她的信赖感。
订的酒很快送过来,一箱五粮液52°,还有两瓶李时珍不识得的红酒,她尚在诧异为何没了轩尼诗时,Lydia恰好出现在她办公桌前。Lydia望着办公桌一隅的酒,对李时珍说道:“你可真是遇上了东风啊。”
李时珍听出了她口气里的讽刺和挖苦,却释然一笑,道:“我也这么认为。”
“其实,我很好奇,你这个东风还能乘多久呢?”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李时珍耸耸肩,乐观道,“不如我们一起来看看这阵东风到底能刮多久吧?”
Lydia挑了挑眉,显然一震,却旋即笑道:“好啊,我很期待这个结果呢。”
李时珍标致地抿嘴一笑,也不生气,却垂眸看了眼五粮液52°的酒箱,说:“我还没有喝过白酒呢。”
Lydia莞尔,道:“我还没有喝够呢,”她慢慢走到李时珍面前,将脖子伸到她脖颈间,声音很小,却字字清晰,“我会一直盯着你,直到你从我头上摔下来为止。”
“我只是想做事罢了,无意冒犯。”李时珍谦和道,然而也只是表面上,事实上,她听见Lydia寒彻骨的声音后浑身冒起了冷汗,职场如战场,不,职场有时候比战场更加隐秘可怖。
十点半左右,御姐苏冲集合所有人出发去普世,这个所有人是指Amanda,Victoria,Neil和李时珍,这次,徐超人并没有出席。苏姐不放心地亲自检查了一遍酒,又嘱咐相互检查穿衣是否得体。接着,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出发了。Amanda坐苏姐的三系宝马车先过去,李时珍和Victoria则坐Neil的别克车随后到。
Victoria跟李时珍并肩坐在后排座位上,她尚不知Victoria是敌是友——她一直以来都表现得很中立,不像那些主动示好的人,也不像Lydia这般敌对者。她很淡雅地处在策划部,既不跟李时珍有过于亲密的接触,也不反感她的平步青云,至少是表面上不反感。
Victoria这天穿了白色呢子外套,里面是墨绿色的套裙,胸口挂着一串圆滚滚的珍珠项链,墨绿配珍珠白,将她的品味完完全全地体现了出来。她化着淡妆——这也不算是淡妆,她的嘴唇是撩人的大红色,两颊上,在颧骨偏下的位置涂了淡淡一层腮红,看起来格外冷艳。尽管她的妆容和穿戴与御姐苏冲有些相近,甚至不免有争奇斗艳之嫌,然而,仔细品味之后,会发现,她跟御姐苏冲走得是完全不同的道路——她艳丽却冰冷,而御姐苏冲则性感而霸气。
一路上并没有交谈,下车后,李时珍温顺地跟在Victoria身后,这是她第二次进普世那极度奢华的大厅,她试图倨傲地最起码走过大厅,然而,踢踢踏踏散乱的高跟鞋声却暴露出她的中气不足。或许是她的错觉,她觉得Victoria的脚步变缓,她这才不至于被落下。乘坐电梯到了六楼,进包房之前,Victoria忽然轻声说道:“别怕,跟着我们做就行。”
李时珍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她却淡淡地撇过头,并没有回应。进包房之前,李时珍一眼望断走廊,她想起上次随陈可汗来吃饭的场景,想到烤羊腿,她口中略感濡湿。
“听说你酒量不错,是吗,珍珍?”苏姐忽道。
李时珍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待反应过来又忽然摇了摇头,“不是的,我……”
“你有驾照吗?”苏姐又问道。
“我有的,可是我……”
她的话再次被苏姐打断,她听到那个声音继续道:“Victoria负责王总,Amanda跟Neil负责顾总,珍珍,你跟着我敬酒。”
“我……”李时珍的话自然没机会说出口,她思虑着,苏姐口中的“王总”是上次她偷听到的所谓的她的“贵人”吗?倘若如此,苏姐为何不安排她负责那位“王总”呢?还有,“顾总”……会是顾诗厚吗?如此多的疑问,也只待跟客户见了面才能解答。
这时Neil拿来了一盒酸奶,大家分了分,每人分到一袋,各自喝起来,李时珍从未见过这等阵仗,不由得显得笨拙和无措。
这时,Neil先喝完了酸奶,诧异地对李时珍说道:“怎么不喝?赶紧把它喝完了,一会儿好战斗。”
尽管不解,她还是将酸奶喝个精光,一会儿好战斗?他以为酸奶是红牛啊。她倒在心里嘲笑起Neil了。殊不知空腹喝酒之前喝一罐酸奶,增加战斗力又不损伤胃粘膜。
十一点三刻,她们在大厅里迎来了尊贵的客人。相互寒暄后,分两拨乘电梯上楼,李时珍远远地看见了顾诗厚,扑通扑通的心跳自然慢了下来。在谈判桌上碰见熟人,是何等的运气。苏冲陪着王总第一拨上楼去,李时珍看出顾诗厚故意留到了最后,自然而然跟她一起乘电梯。同乘的还有Amanda和Neil。
顾诗厚西装革履,显得身姿更加挺拔,他刚理了时髦的小寸头,格外精神利落,他冲李时珍含笑点点头,并没有交谈,李时珍这下才放了心。她实在是不愿意别人知道他跟她熟识,尽管她如何进入B公司案子的,她心知肚明,这恰恰需要避嫌。
菜刚点好,小菜立马端了上来,李时珍暗暗感叹,有钱就是好,享受特权,说上菜就得上菜,普通老百姓攒够了钱来消费,不知上菜要排到猴年马月。
酒席上已是觥筹交错。包间的正中间坐着王总——一个看起来和蔼可亲的五十出头的男人,李时珍仔细看了看,还是觉得面生。王总坐在Victoria和御姐苏冲中间,顾诗厚紧挨着Victoria,坐在Amanda的左手边,接着是两个男秘书,然后是Neil,李时珍挨着苏姐,坐在她的左手边。
李时珍不动声色地权衡着席上的各色人物,脑袋瓜骨碌碌转着。开场酒饮尽,大家客气地寒暄后,苏姐立即把她捧了出来,仿佛古代狩猎献给帝王的第一只猎物,苏姐攥住她的手,笑吟吟地瞧着王总,嘴皮子滑溜溜地说:“这是我们微型摩登的新晋策划李时珍,是新引入的高端人才,别看她年纪轻,已经接了不少案子,口碑相当好呢!珍珍,快跟大家打声招呼。”
所谓的打招呼,也就是端着装满半杯五粮液52°的酒杯站起来,一仰脖干了罢了。
“敬王总和顾总!”她第一次喝白酒,多多少少有些壮士割腕的悲壮,她端起酒杯看了顾诗厚一眼,他本能地要出手阻拦,然而这个动作却坚定了李时珍喝酒的信念,在他发声之前,她一仰脖,一股凉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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