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珍珍姐你现在是华东地区的RM。”
“RM?区域经理?”李时珍的眉头骤然凝住了,“我吗?”她的表情和她的话坚定地向存欣传达着不可思议。
存欣点点头,“虽然我也不太确定,不过,据说,消息是从徐总监那里传过来的,没有百分百,也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
“难怪。”李时珍勉强挤出一丝笑,对存欣道:“你先出去吧。”
“珍珍姐,”存欣胆战心惊地问她,“……你不高兴吗?”
李时珍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疲惫地挥挥手,说:“这不过是捕风捉影罢了,不要相信传闻。”
不要相信传闻。她望着存欣疑惑的渐行渐远的背影,她也分不清那话是对存欣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RM吗?她一哂,陈可汗,是想要补偿她吗?真是自以为是,区域经理?他以为一个区域经理就能补偿她吗?真是笑话!
然而,一阵冷笑之后,她发现自己痛得瘫倒在办公桌上,只要稍稍挪动,疼痛便会加倍,她忍痛摁下了落地窗窗帘的开关,她可不愿意别人看见她这副鬼样子,她此刻恐怕已经沦落为外面那些人的谈资了吧。最后,腹中绞痛,她从转椅上滑落,狼狈地摔在了地板上。
陈可汗,倘若你想用补偿我来减少你对我的愧疚的话,那么,你就去做吧。无论如何,我已经决定原谅你。
她感觉到周身濡湿,像一条搁浅在沙滩上的鱼,她拼命呼吸却只觉得呼吸越来越弱,越来越薄。
午餐的时候,她的精神才稍稍恢复。她明知身体上所有的疼痛皆由精神的疼痛而起,她也曾奋力挣扎,然而,胸口激荡着一层又一层的悲伤,那悲伤撕扯着她的心脏,叫她一刻也不能安宁。
“珍珍姐。”志明连连唤了她三声,她只是不闻,他伸手晃了晃她的胳膊,她这才抬头,极其悲伤地看了他一眼,这才拂了把脸,面色苍白地扯出一抹笑,问他:“什么事?”
“看你心不在焉的,饭也不吃,出了什么事吗?”志明关切道。
她又是惨烈一笑,夹起一段芹菜放入口中,嚼了两下,道:“没事,你也知道的,我不喜欢吃芹菜。”
“珍珍姐,”志明干脆放下筷子,他扭头跟存欣对望一眼,才说:“如果你相信我们,信任我们,信赖我们,拿我们当朋友的话,你就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李时珍也放下筷子,望着志明和存欣,郑重其事地说:“我发自内心地相信你们,信任你们,信赖你们,”她咬了咬嘴唇,低下头,面无血色,“谢谢你们关心我,的确发生了一些事,但我不能说。”
足足一分钟,三个人面面相觑,保持着一分钟前的状态,一动不动。突然,存欣从座位上起身,走到李时珍跟前,突然伸出手臂环抱住了她,她听见存欣的柔声细语在耳畔回响,“加油,珍珍姐,也许我不能帮你,但我一直在这里。”
“只要你需要,我们一定全力以赴。”志明跟着说,他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
李时珍拍了拍存欣的后背,笑道:“我李时珍何德何能。”她的口气瞬间改变了气氛,存欣破涕而笑,而志明含泪的眼睛里也净是笑意。
“瞧瞧,明明是我遭遇了什么,倒引得你俩一个接一个地掉泪。”李时珍道,“看来还是我最坚强,眉头都没皱一下。”
“那当然,”志明笑道,“所以,坚强的珍珍姐才是我们的头领啊。”
“何止是头领,”存欣无意道,“珍珍姐即将成为区域经理,区域经理在军队里应该算是统帅了吧?”
李时珍的脸本能地黯下来,幸而她及时调整情绪,这才没被志明和存欣觉察出异样。
“你还知道统帅呢?”志明在逗存欣。
“那是自然,我还能背出十大元帅的名字呢。”存欣不服气道。
“哟,十大元帅都会背呢,小欣欣。”志明笑得无邪。
存欣气鼓鼓地伸出爪子想要拧他的脸,李时珍瞧着对面那对冤家,嘴角不自觉地浮起幸福的笑意。面对幸福的时候,不管身处怎样的痛苦中,都能笑出来,这大概是人类的本能。
“张志明,你是存心气我吧!”
“不是。”他脸上分明写着肯定。
“你就是存心的!”存欣叫道。
熟知志明忽然改变了态度,他竟然点点头,道:“是啊,我是存心的。”
“你……承认了?”
志明郑重其事地点点头,他的嗓音幽幽地传来,李时珍听得真切,他说:“是啊,我是存欣的。”
李时珍听到这里,忽然端起饭盒站起来,不发一言地先走了。再待下去,她真怕,真怕自己会哭出来。
补偿
不知不觉,已经是下午六点。为了避免跟徐超人碰面,李时珍先去洗手间晃了一圈,这才疾步走入电梯,入电梯前的一霎,她看见徐超人正看着她,她心中一块巨石落地。自从她明目张胆地享受陈可汗带给她的福利后,她不愿见到徐超人,亦不愿听到他说话,更不愿跟他独处。她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她怕徐超人已经知道了她跟陈可汗的假结婚,更怕他知道真相后那同情怜悯她的眼神。
她安全走出微型摩登的大楼,却意外地在大楼外看见了岑溪。望见岑溪的那一刻,她眼睛一亮,随后已经在感叹,果然,只要岑溪在的地方,于她眼中,就如同阳光一般。她不由分说大步上前抱住了岑溪。
岑溪像妈妈一样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背,两人紧紧相拥,仿佛多年不见的恋人。
终于,她从岑溪怀中挣扎出,这才将岑溪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了一番,这才道:“你这件风衣真好看。”
岑溪这日穿了一件军绿色的风衣,风衣质地精良,袖口和领口各镶了一排四粒金黄色的纽扣,风衣里是白色手工织就的粗线毛衣,脚踩一双黑色小跟皮靴。几日不见,岑溪变得更加高挑和干练。
岑溪照她脸上拧了一把,道:“美娇娘是怎么回事?脸上暗淡无光的,你是得了婚前焦虑症吧?”
“是啊,我得了婚前焦虑症,我最好的朋友,你会给我治吧?”
岑溪摇摇头,吐舌头,道:“那好像是陈可汗的义务吧?都要嫁人了还赖着我!”
李时珍挽着岑溪的手臂,两人沿着中建路缓慢踱步,她们漫无目的,只是走着,互相搀扶,互相依存。每每这时,李时珍都在心中默默祈祷,愿这时光再细一些,走得再慢一些,最好能让她停留在这美丽的时光里,冻结在这份美好中。
“明天晚上有空吗?我跟陈可汗想要请你们吃顿饭,早答应好的。”李时珍问道。
“珍珍开口,当然有空。”岑溪显得异常兴奋,“四个人早该正式地见一次了。”
李时珍点点头,入神地望着前方的路。
“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四个人第一次见面,我第一次见陈可汗,你第一次见顾诗厚的时候。”
李时珍又是点头。
“现在想起来,真是一场灾难,”岑溪咯咯地笑了起来,她笑了一阵子,才继续道:“说实在的,你跟陈可汗当时的表现真是太差了,差到一起去了!”
“别说了。”回想起那天,李时珍早脸红到了耳根,真是丢脸。
“这也许就是缘分呢。”岑溪喃喃道。
她们走上一段天桥,李时珍松开挎着岑溪的手,一鼓作气狂奔到天桥上,接着回身气喘吁吁地看岑溪一步步缓慢走上来。
有一瞬,她恍惚看见了陈可汗,他站在天桥上,就站在自己的对面,她的耳畔响起他说过的话,嘴角早成了弯月。他说,如我爱你,无用言语。
“想什么呢?!”肩上吃痛,她一回头,望见了岑溪挂着邪恶的笑的脸。
她摇摇头,说:“明天晚上吃饭的时候,我有话要对你说。”
“什么话?”岑溪跳到她面前,“现在说不行吗?”
她只是摇着头,脸上写满了认真,“明天晚上,明天晚上我一定会告诉你,全部,全部都告诉你。”
岑溪忽然安静下来,她终于看清李时珍眼中那团雾后的悲伤,不知为何,那悲伤只消看上一眼,她的眼睛一湿,就要坠下泪来。然而,她并没有询问,李时珍不是说了吗,明天晚上会告诉她全部,全部都告诉她,于是,她强颜欢笑,戏谑地掐了李时珍一把,道:“这么神秘!你们不会是明天下午注册结婚吧?”
李时珍笑了笑,仿佛是被她逗笑了一般,“我饿了,去吃饭吧。”
与岑溪吃过晚饭后跌跌撞撞地回家,李时珍和岑溪分喝了一瓶啤酒,冬日的啤酒喝起来真冷啊,从喉咙一直冷到胃里,再迅速扩散到全身。从沸腾的公交车下来后,她浑身依旧冰冷,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寒颤,身体犹如被厚厚的冰封起来一般。
当她在门口看到蹲着的陈可汗时,她觉得自己的身体更加像冰块,已经完全僵硬了。这时,陈可汗听到动静也看到了她,她想挤出一个笑容给他,然而,她面上惨白。
她慢悠悠地走到陈可汗跟前,掏出钥匙就要开门。下一秒,她的手腕已经被他捉住,整个人被他抱在了怀里。待她稍稍有了意识,她感觉到身体内有溪流在汩汩流动,那是雪融化后形成的溪流发出的声响。她的身子渐渐暖了起来,她动了动僵硬的嘴角,这才发现,她早已经在笑了。
“你不冷吗?”她问他。
陈可汗没有回答,只是紧紧地抱着她。
“你是来答谢我的吗?”她继续问。
他仍旧只是紧抱着她。
“还是因为……你想我了?”她凄然一笑。
他的肩膀一耸,隔了一分钟,才松开李时珍,他望着她,那眼神里要什么有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有,空洞而干涸,他垂下手,说:“我能进去坐一会儿吗?”
李时珍点点头,飞速开门进屋,陈可汗尾随其后,他们在门口换好鞋子,一起走到沙发前坐下。
李时珍低头一看,他脚上还是那双客人穿的白拖鞋,心下一阵自责。
“要喝水吗?”她略显艰难地站起来,坐下的时候因为要避开陈可汗,而沙发那样小,她只好缩在沙发的角落里,另一个角落,却被陈可汗霸道地几乎占满了,他看起来十分舒服地坐着。他和她之间只有短短的一厘米,却好似墨守清规似的,一动不动,坚定地保持着那一厘米的距离。
李时珍给两人各倒了杯水,她重新在沙发上坐下,热水捧在手中,竟比不上陈可汗带给她的温热。
“昨晚睡得好吗?今天吃得好吗?”他问。
“很好。”李时珍故作轻松地笑着。
他没再说话,只是缓慢地吞咽着杯中的热水。
“你呢?睡得好吗?吃得好吗?”她反问他。
“我也很好。”他说。
“对了,明天晚上有时间吗?我想请岑溪吃顿饭,你能一起吗?”她问。
他略微沉吟,想了想,点了点头。
沉默横亘在那不足一厘米的距离之间,他俩只是喝着水,谁也不说话。陈可汗有一瞬抬起头望了望床边的地毯,他曾跪在那里向面前的女子求婚却遭到了拒绝,他的视线从地毯渐渐挪到厨房,再挪到他腚下的沙发上,整个屋子里竟然充盈着他与她的回忆,更加不幸的是,那些回忆无一不是美好甜蜜的。他痛苦地闭上了眼。
“今天去上班了吗?”他缓了缓情绪,忽然问她。
李时珍点点头。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他仿佛在试探。
“你想说什么?”她直截了当。她一直如此,憎恨拐弯抹角。
“你马上就会是华东地区的区域经理。”
“为什么?”她想要控制住情绪的,然而此刻,她的眼睛一定红如兔眼,“是想补偿我吧?如果是,那我先说声谢谢。”
陈可汗低下了头,“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帮我打理华东地区的业务吧,我真怕徐超人一个人忙不过来。”
听到“结婚”两个字,她浑身一个激灵,亦在心中庆幸,庆幸他用了这个借口去补偿,待他说完,她用毫不犹豫的口气说:“好。”
“谢谢你,珍珍。”他扭头望着她,他的眼神亦是那样的悲伤,他伸出手,想要握住她的双手,然而,伸出去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他从沙发上拉起身体,说:“你早些睡吧。”
李时珍跟着他站起来,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到门口,陈可汗慢吞吞地换上皮鞋,终于,他迈出了最后一步,从容地走出了李时珍的大门。
“照顾好自己。”他最后说。
“你也是,”李时珍站在门里,并没有迈出去,“照顾好自己,好好睡觉,好好吃饭,好好准备婚礼……”然而,她最后一句尚未说出,陈可汗已然转过身,毅然决然地走下了楼梯。
而她,缓慢地抬脚,最终迈出了门,眼泪争先恐后地坠下,将她埋没,成为了货真价实的泪人。
无论如何是睡不好觉的,又是一个无眠之夜。李时珍睁着眼一秒一秒地看着天亮。从前失眠的时候,天亮之时,心底油然升起一阵绝望——整个晚上没能睡着。可是最近,眼睁睁地看着天亮,天亮之时,她竟然感到一阵欢欣鼓舞,当她看着东方天穹时,之前的抵触感忽然消失了,她分明记得某人曾告诉她万物本同根。对待天空,尤其是晨起的天空,换个角度去看,悠然升起的太阳,难道不是希望吗?
她愿意将窗帘扒开一个缝儿,欢迎太阳撒晒在她的脸上和心上,晒热她正渐渐腐朽和冷却的心灵。
四人约会(一)
早早地到了办公室,早晨七点,这里空无一人。李时珍是这样的人,虽然不甘愿平凡,却也不愿成为焦点。她喜欢不被人忽略地、自由自在毫无拘束地生活。
她将办公室打扫一番,擦了桌子,弹了沙发。待同事们一个个来上班的时候,她拉上落地窗的窗帘,躲藏起来。
稍后,存欣带着Wonder Hotel的视频成品敲门进来,李时珍看后满意地笑了笑,又给志明打了电话,“我们讨论一下如何宣传。”
他们开了个短会,确定了六个宣传地点提供给客户。讨论完后,志明和存欣的手不自觉地握在了一起,李时珍心如明镜,笑问道:“在一起了?”
“嗯。”存欣羞涩地看着鞋尖,志明则一脸大男人的灿阳般的笑。
“看来,”李时珍长叹一口气道,“我已经没有作用了,你们足以完成任务。”她举了举视频,的确,单凭他俩已经足够,再多出个吃白饭的她,有什么意思呢?
“珍珍姐。”存欣嗅出了什么。
“你说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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