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无形的悲哀情绪，出现在龙虎妖皇心头。
他早已换上了一身新衣裳，只是左臂空荡荡的，整个肩膀与小半片身子被斩落，看上去显得十分不协调。
“本皇闭关数万年，一直在等待机会！本座虽足不出户，可耳目众多，对天下大事，却了若指掌！”
“横山魔帝被大神镇压之后，本座闭关不出。纪无双征战四方，杀入天王谷，杀入妖皇福地，攻打诛魔寺，本座闭关不出。瑶池派被灭，本座闭关不出。寒宫派桂树被盗，人心惶惶，本座依旧闭关不出。”
“此番诛魔寺有赫赫神威冲天而起，佛光万里，掀起遮天血云，本座终于按耐不住，一路赶到诛魔寺。一来，是为了求得成佛之机；二来，若是大佛不在诛魔寺，本座则突下杀手，可惜……”
“可惜机关算尽，本座却没料到孔三问也来了！”
一念至此，龙虎妖皇想起了数万年前，与孔三问之间的诸多恩怨，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让他心中气血翻滚，竟是引动了伤势，一口鲜血喷洒而出。
龙虎妖皇恨极了孔三问，在心中盘算着如何一雪前耻，可孔三问此刻却依旧不能动弹，身形化作孔雀，宛若是雕塑一样，矗立在诛魔寺大门之外的千米高空中，羽翅张开，纹丝不动。
就连腹部被龙虎妖皇凿穿的伤口，也是血液凝固。
一片片被打落的翎羽，漂浮在空中，不断的旋转着，围绕在孔雀身边，上下翻滚飞舞，不曾有一片翎羽落到地上。
柳毅站在诛魔寺大门之外，凝视空中。
直到此刻，孔雀身躯纹丝不动之时，柳毅才看清楚，原来在这五彩斑斓的孔雀身上，也有七彩神威。只是神威隐藏于五彩光辉之内，不显于外，若不细细去看，难以察觉而已。
“刚刚孔三问与龙虎妖皇大战之时，我还以为这两人都无法施展神人秘法。原来这孔三问施展神通显化法相之时，早已引动了淡淡神威，只是被五彩光辉遮住了。至于龙虎妖皇的秘法，则是在逃命之时，才施展而出。”
柳毅注视着孔三问的孔雀肉身，身上剑气光柱并未散去，只是将化作剑锋、长达三尺八寸的不死不灭剑意元神，收入了上丹田紫府之内。
三座丹田，三万道霞光，灼灼生辉。
柳毅凝神戒备，随时准备出手。
是敌是友尚未弄清，怎能有半分松懈？
无锋大师朝柳毅三人施了一礼，双手合十念一声佛号，答谢了一番之后，便僧袍一挥打开了诛魔寺大门，飞了进去。
片刻之后，无锋大师手持着一座一人来高的古钟，飞至孔雀前方。
无咎僧与无痕僧飞至古钟旁边，一左一右，将古钟提起来。
无锋大师挥动手臂，五指成拳，手掌宛若是重锤一般，捶击在大钟之上。
嗡！
钟声炸响，冲荡出一阵波纹，将孔雀罩住。
孔雀被钟声刺激到了心神，蓦然间睁开眼睛，嘴巴已是张开，洒出五彩光辉罩住三位僧人，张口就要将三位僧人吃下。
嗖！
柳毅眉心之内，已是有一道剑锋飞驰而出，朝孔雀脖子上斩去。
可孔雀张嘴吞人的姿势忽然停了下来，嘴巴停在无锋大师身前三米之外，鸟喙猛地合上。
柳毅见孔雀闭了嘴，立时将剑锋停在空中。
呼呼呼！
清风徐来，吹动孔雀浑身翎羽，彩光辉耀。
孔雀摇身一变，变作一个身材修长，相貌极为俊美之人，站在无锋大师前方。
孔三问由孔雀变化为人，只在一瞬之间。
空中飘荡着的五彩羽毛，也在眨眼间变作了一根根乌黑的头发，朝着地面坠落而去。
孔三问变回人形之后，并没有与无锋大师等人说话，只是转过头朝柳毅淡淡的看了一眼，再缓缓抬起头来，凝视苍穹。
这番姿态，只让人觉得孔三问是在用下巴看人。
高傲之人柳毅见过不少，可像孔三问这般，以下巴看人的，今日还是第一回遇到。
孔三问凝视着苍穹深处看了许久，才再度张开单薄的嘴唇，言道：“仙道何途？神道何忧？天道何如？”
言罢，孔三问竟是衣袖一挥，转身离去。
“孔道友请留步！”
无锋大师眉头一皱，叫住了孔三问，说道：“今日我诛魔寺大劫临头，多亏有孔道友出手相助。还请孔道友入我寺中，饮一杯清茶。可惜印月师叔，已经肉身成佛而去，不然印月师叔必定亲自来此，引接道友。”
“印月和尚成佛了？”
孔三问猛地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无锋大师，言道：“印月和尚已经成佛而去，贫道入你诛魔寺又有何意义？”
无锋大师回答道：“道友助我诛魔寺击退龙虎妖皇，对我诛魔寺有大恩。贫僧若不请道友进入寺中饮一杯清茶，贫僧心中不安。”
“你心中不安，与贫道何干？贫道来诛魔寺，本是想要一口吞了你诛魔寺出现的佛陀。贫道本就是不怀好意而来，只是适逢其会才与龙虎妖皇大战了一场，怎算是对你诛魔寺有恩？若是龙虎妖皇不在此处，若是佛陀并没有离开诛魔寺，贫道必定会一口吞了佛陀。”
孔三问眯着眼眸，似笑非笑说道：“无锋和尚，而今你已经知道了贫道的来意，难道你还想请贫道进入你诛魔寺，喝一杯清茶？”
“道友言重了。”
无锋大师摇摇头，说道：“我出家人不打诳语，从无半句假话，孔道友又何必开这种玩笑，调侃贫僧？”
“你信不信，与我何干？”
孔三问转过身去，一步步走向远空，口中说道：“贫道早就想到了，诛魔寺若有僧人能成佛，成佛之人肯定就是印月和尚。贫道一路上都在想，若真是印月和尚成了佛，贫道到底是吞了他，还是不吞。而今印月和尚已经成佛而去，贫道想要吞下佛陀，也无处下口，罢了，罢了……”
无锋大师愣在原地，无言以对，良久之后才喃喃说道：“阿弥陀佛！孔三问竟然真的是为了……为了吞佛而来！”
诛魔寺几位僧人与孔三问，并非是初次相识。
以无锋大师对孔三问的了解，他自然明白孔三问自视甚高，傲气十足，口中从来没有半句假话。
柳毅则凝视着孔三问的背影，心中念想道：“当初在瑶池派那一场大战当中，孔大神途径战场，挥洒出五色光华，将天地禁住，当时我只觉得连时空都被他冻结。今日这孔三问显化出孔雀真身，扇出五彩光华，威力虽远远比不得孔大神，可这番手段与孔大神却十分相似。莫非这孔三问，与奔赴战场的孔大神关系匪浅？”
第780章 般若西去
孔雀，生来就是高傲的生灵。
哪怕没有成精，没有修炼成妖，孔雀也会搔首弄姿，以至于世间有了孔雀开屏一词。这口口声声说要吞佛的孔三问，比天地间所有的孔雀都要高傲。
他的出现，让柳毅禁不住想起了崔思琪。
除去婉儿与陆凝霜之外，崔思琪是柳毅最为欣赏的一个女子。
此女长发披肩，从来不在头上带什么饰品、金簪。只凭她瀑布般垂下的长发，一身雪白衣裙，就足矣傲视天下女子。
想起了崔死去之后，柳毅就再也抑制不住思乡的情绪。
那些有关婉儿，有关陆凝霜，有关地灵村，有关玄天宗的记忆画面，就像是潮水一般，冲刷着柳毅的心神。
无锋大师请柳毅入寺中饮茶。
茶是般若云雾茶，种植在般若山的峰顶，只有一株，百年时间才能采摘一次。前些时日般若山被无生真佛摧毁过一次，将茶树湮灭了，此茶已是成了绝品。
贪狼喝不出茶水好坏，只用舌头舔了一舔，就弃之不顾。
柳毅端着茶杯，闻着茶香，禁不住又想起了婉儿酿的酒。
孔大神说过，三年之内必须离开横山地界。
柳毅来横山地界，本是为了滋养体内三尺杨柳树，可柳毅终究不是无生真佛这等冷酷残暴之辈，能将众生赶尽杀绝。
柳毅所求，只是要诛灭了魔帝座下修士，借此滋养不死杨柳树。
而今在横山地界将近一年，征战四方，三尺杨柳树九根枝丫当中，只有三根生长出了绿叶。
路漫漫其修远兮，任重而道远……
横山地界自上古传承而来，哪怕经历了上亿年的争斗杀伐，依旧存留下来许多的道统，许多的门派，高手亦是数量极多。
魔帝腾空出世之后，横扫四方。天下高手要么被魔帝诛杀，要么臣服魔帝，要么隐匿不出暂避魔帝锋芒。
哪怕高手死伤众多，人才凋零，横山地界依旧有诸多太乙金仙。
散修当中，有四大天王。
妖修当中，以龙虎妖皇以及孔三问实力最强。
余下三大门派，则是瑶池、寒宫、诛魔寺。
瑶池已灭，洞虚藏死于柳毅之手，剩下的尚有寒宫一派。
此番无生真佛降临诛魔寺，佛光万里，神威赫赫，龙虎妖皇与孔三问全都来到了诛魔寺，唯独缺了一个寒宫派。
“柳道友前往须菩提祖师道场的那段时日，寒宫派就传讯天下，说柳道友和孟道友二人，盗走了寒宫派的桂树。那桂树是横山地界二大至宝之一，而今下落不明。苏嫦娥也来过我诛魔寺一次，说定然是孟成神道友协助柳道友，把桂树偷去了琼玉地界。她已是大肆悬赏，要将抓捕柳道友。又说孟成神道友勾结外界之人，乃是我横山地界之耻，天下修士人人得而诛之……”
无锋大师见众人沉默不言，便找了一个话题，说道：“无生真佛降临我诛魔寺，龙虎妖皇与孔三问齐齐到来。唯独缺了散修四大天王，以及寒宫派苏嫦娥等人。以贫僧之见，这些人只怕已经杀到了真魔洞天。”
闻言，柳毅眉头一皱，问道：“何以见得？”
“我诛魔寺有佛陀降世，龙虎妖皇跑来求一丝佛缘，孔三问跑来吞佛，全是为了突破太乙金仙境界。苏嫦娥的精明与智谋，不在二人之下，她为何不来？除了横山魔帝的偷道成神之法，天底下再无其他事情，比我佛陀降临诛魔寺之事更加重要！”
无锋大师言道：“单凭寒宫派一己之力，只怕胜不过纪无双。若是再加上散修四大天王，哪怕纪无双号称魔帝座下第一高手，也双拳难敌四手。”
“无锋大师果然智慧不凡！”
柳毅点头赞叹，心中却想道：“我既然来到了横山地界，怎能错过此等大战？最好是双方两败俱伤，全都死在战场，好让我手中不死杨柳树枝繁叶茂，开花结果！”
“阿弥陀佛，并非是贫僧智慧不凡才猜到了这一点。只因柳道友来我横山地界不久，对这些修士了解不多。而贫僧却生于此界，土生土长，这才能知己知彼而已。”
无锋大师摇了摇头，又道：“只是这一场大战，贫僧却不能参与其中。贫僧已经与两位师弟商议过了，我诛魔寺即将全派撤走，离开横山地界。”
“大和尚要去何处？”
柳毅皱眉一问，他心中已是猜想到了，必定是须菩提对慧琳小尼姑醍醐灌顶之时，说过横山地界危在旦夕之事。
“先去琼玉地界，与大宁寺诸位道友汇合，再跨界而去。”
无锋大师神色肃穆，满脸悲苦，说道：“贫僧本想与横山地界共存亡，可须菩提祖师之令，贫僧不得不从。”
柳毅并不答话，只在心中想道：“就连须菩提这般大佛，都让诛魔寺跨界而去，只怕就是为了保全诛魔寺的道统不灭。如此看来，这八百万里的横山地界，已经是无可救药了！此界本就无药可救，却还要相互征伐，相互仇杀。这横山地界中诸多高手死后精气，正好用来滋养杨柳树，助我养成长生不老药。如此一来，也算死得其所。”
无锋大师见柳毅不言不语，又问：“柳道友，你是否与我等一同回到琼玉地界？”
“大和尚，你诛魔寺不妨先行一步。”
柳毅摇摇头，半真半假回答道：“我掌门师兄独自来到横山地界，却被魔帝镇压在了幽冥魔狱。我既然跨界而来，理当要救出掌门师兄才对，怎能半途而废，无功而返？”
此言，倒也不算是假话。
柳毅来到横山地界，本就有这个想法，要救出凌万剑。只是他与凌万剑从未谋面，虽有师兄弟的名义，可在柳毅心中，救出凌万剑之事，远远不能与滋养三尺杨柳树相比。而今柳毅将之当做留在横山地界的理由，说给无锋大师听，倒也天衣无缝。
“道友既然执意要留在横山地界，贫僧就以茶代酒，助道友一帆风顺。”
无锋大师饮尽杯中酒水，言道：“三年之内，横山地界必有大变，道友须得早日离开这是非之地。”
……
当柳毅辞别无锋大师，领着温樱空与贪狼，与孟成神一起离开诛魔寺，站在般若山山脚下之时。整座般若山，突然动摇起来。
嗡嗡嗡嗡！
咚咚咚咚！
暮鼓晨钟，同时响起。
诛魔寺方圆数百里内，已无凡俗世人。
当初无生真佛降临此地，诛灭了四方生灵。须菩提虽以佛门大神通将山川河岳恢复如初，弄得四野翠绿，花草树木一瞬之间笼罩山川河岳，却不能让死去的生灵，再度复活。
整座般若山，就在暮鼓晨钟响起之时，冉冉升起。
山峦拔地而起，似乎是一座巨大的宝塔，周遭环绕着祥云滚滚，山中迸射万丈佛光，把天际照得璀璨如金。
当般若山飞至千米高空之时，山腰处诛魔寺大门忽然打开一条缝隙，慧琳小尼姑站在门缝之内，怯生生的打量着柳毅。
这小尼姑的眼神当中，竟是有几分闺怨在里头。
柳毅被慧琳古怪的神态逗得展演一笑，随即挥动衣袖，释放出一只手印，跨越长空，落到慧琳脑袋上摸了一摸。
慧琳指尖掐出一道法诀，头顶生出一柄慧剑，一剑斩了柳毅用法力显化而成的手掌，她狠狠瞪了柳毅一眼，神色有些恼怒。
“哈哈哈哈……和尚摸得，我摸不得？”
柳毅仰天大笑，朝慧琳小尼姑挥挥手，施展千里传音之法，将一句话语传达至慧琳耳中，“我要是救不出掌门师兄，要是被幽冥魔狱中的魔火烧成了灰烬。到时候你就自己摸自己的脑袋，假装是我在摸你，可好？”
这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