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茔支起下巴,无奈地叹了口气,在英语老师这样唐僧般的摧残下,她竟没有萌发一丝睡意。今天的她在旁人眼中,似是与每天没什么不同,上课发呆,溜号,面瘫;下课发呆,溜号,不写作业。就像昨晚那个欢笑过的女孩只是脑海里不可能存在的幻想。
即便是秋季,慵懒的阳光却依旧把温暖的假象撑的那么美好,微眯起眸子,甚至可以看见那些细小着的悬浮着的尘埃。阳光下的那双手,白嫩,纤长,甚至可以用美好易碎来形容,怎样也看不出它的主人竟出身于儿院。可惜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这个称不上秘密的秘密,就如同春季里的种子,‘呼’地一下便长开了,传开了。于是,投向她的视线里,多多少少带有些鄙薄与同情的味道。这是一所顶尖的学校,尽管里面的孩童尚且年幼,但攀比与竞争一开始便是存在了的。这也是为什么,安茔只有一个人的原因,就连身旁的座位也永远是空荡荡的,在阳光里,孤伶伶的,总有那么几抹萧索的味道。
正在百无聊赖之际,班主任领进来一个女生,原来是转校生啊。安茔连样子都未瞧清便没了兴趣,同学又怎样,只是稍稍脸熟的陌生人罢了,也许还会是一个新树立起来的敌人。只要她不是脑残到了一定级别,一定会很快站好阵营的。
打了个哈欠,有些微的水雾蓄积在眼眶里。突然面前就伸过来一只手,女生的手,肤色很白。有似曾相识的声音从安茔的身侧传来“你好,我叫林瑶,以后就是你同桌了。”依旧是欢快的语调,仿若年少不知愁。
5
在这个普通且温暖的秋季午后,那个女孩以一种看似巧妙实则坚决的姿态驻扎进安茔的生活。这是一场美好且虚假的盛大光景。她似乎聆听到了命运的低语,呵,若你经许,我可以让流年盛开出花蕾
、潜影*暗流1
1
'她是孤独的旅者,独立在人群中间,忘却了归途。没有梦,也没有终止。'
安茔有些讶然地偏了偏脑袋,还没来得及调好视线便撞进了女生清澈的瞳底,她未曾想过的,能这么快便再次遇见昨天向她要猫的女孩,这个自称是林瑶的女孩。但她并没有去握林瑶的手,或者说,在她并没有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冷落对方多时了。
但所幸的是,对方并没有觉得尴尬。“啊哈哈,原来是你啊,奇怪的面瘫小冰山!糟糕,一时说漏了呢。”说着还挠了挠后颈可爱地吐吐舌头。安茔黑线地转过头去,继续望风景。
已经下课了,前一秒还安静的昏昏欲睡的教室,下一刻便是乱糟糟的一片了,几乎连同之前林瑶的自说自话也完全氤氲在这片气息里恍惚的听不太真切。事实上,安茔已经十分想睡了,之前没被老师勾起的睡虫一下子蜂拥而来。她甚至没有注意到什么时候林瑶已轻轻拂过椅子上积累的浅灰坐在了她身侧;甚至在她内心抱怨下课声太吵时,林瑶已悄然和周遭的一圈人处好了关系;她甚至没听到上课的铃响,更没有瞄到林瑶看到她这副神游天外的样子时,嘴角轻勾的浅笑。
但安茔至少猜对了一件事,。。。那就是。。。这个同桌很麻烦。
正在她快要熟睡之时,林瑶用食指杵了杵她:“喂,新同桌,这节是什么课啊?老师是谁?男的女的?长的好不好看啊?”听林瑶那语气,活脱脱是一居委会大妈来相亲的。
安茔看都没看她一眼,本不想搭理她的,没想到还一问起来没完了。“课表在黑板左侧,一会老师就来了,自己看”依旧是冷冰冰的语气,仿佛能冻开一地冰碴。
一会儿,当安茔好不容易有些想会周公的苗头时,林瑶又把她弄醒了,“阿诺,人家是新同学,木有书。”安茔瞟了她一眼扔过去一本书。“别烦我”
“啊呀,这么冷淡干嘛啊,怪不得能吓走‘布丁’呢,对了‘布丁’是我给咱俩爱~的果实(那只小猫)起的名字,怎么样,可爱吧!”管她看不看得见,身侧的林瑶笑的眉眼弯弯,露出一颗小虎牙,还故意拖长了那个‘爱~’的音调,激起人的一层鸡皮疙瘩。
安茔把头转过来冷冷的视线一直盯着说个不停的林瑶,“说完了吧,闭嘴!”
但林瑶就吃准了她一般,轻轻靠近她,放软了语气:“喂,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真不公平。”
安茔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对她抱有这么大耐心,“安茔,喻安茔。”似乎往日里百试百灵的‘必杀死’音线对她没有任何影响,瞧那厮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喻安莹吗?还不错啊”
安茔自是知道她误会了,任谁只听发音也不会往‘茔’这个字想的。她掏出铅笔在林瑶的桌侧写上自己的名字。明明是少女刚写上的字迹,但在林瑶眼里,却像是燃尽了的灰烬,枯败着。
真安静啊,至少林瑶没再打扰她了。可不一会儿,胳膊又被捅了。安茔瞬间就听见脑海中的一根弦断裂了。“你又怎样?”一声大吼,任谁在被叫醒了这么多次后,也会绷不住冰山脸的。
林瑶愣住了,周围也是一片寂静,不对,太静了。接着就是讲台上老师掰断粉笔的声音。“喻同学对我讲的有什么不满吗?那就去走廊上冷静一下吧!”
同学哄堂大笑。
“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下,老师一直在看我们而已”林瑶在背后弱弱的来了一句。
。。。我想吐血可不可以啊。。。这个林瑶就是专门转过来克她的吧?
二话不说,连一个表情都欠奉给她让座的林瑶,走出了教室。依旧是安静且落寞的步子,甚至搅不起周遭空气的一圈涟漪。
前桌的男生有些兴奋地塞给林瑶一张纸条‘哥们,行啊,咱班可有好多人看她不顺眼了。不就是被一还算有点闲钱的爹包养了嘛,拽什么拽!兄弟,挺你啊!”
林瑶看完后深感无力,喂,‘包养’神马的用在这里真的没事吗?话说语文课上你都化身凹凸曼去打小怪兽了吧?不过,林瑶看了看身侧空荡的位子。‘你身边都是这种人吗?为什么会起这种名字呢‘茔’是坟墓的意思吧。’桌上刚刚写过的铅笔字,温婉清秀,却在这温暖灿烂的阳光里迸发出巨大的悲伤。
我一直想找一处可以让我安营扎寨的港湾的,可我最终所等到的,不过是自己的坟冢。安茔便安茔吧,至少还有一处不被世人所扰。
--安茔
明明是两个人扰乱课堂秩序的却只有安茔一人受罚。嘛,没关系,反正都习惯了不是吗?谁让自己偏是一副小太妹的样子,谁让自己从来都是充满着棱角学不会虚伪与蛇?谁让她早就学会了自暴自弃总给班级拉分,害的总也争不过十班十一班?不过这些她都不在意,指尖插在了柔顺的发丝里,随意的拨弄了一下。她只是懊恼睡觉被打断了而已,现在还真是无聊透顶了。
说不清楚为什么,即便是这样她还是没对林瑶生出太大的反感来,也许是因为很长时间都没有同龄的孩子如顾韩宇一样同自己说话了吧。
2
走廊里静悄悄的,几个班级里透过紧关着的门扉传来老师讲课的声音,虚渺遥远的像是隔了另一个世纪。她隔着十一班的后门玻璃假装不在意地扫视了一圈室内,果真看见临近窗边正认真记笔记的少年,安茔微微一笑,如同中世纪的国王巡视领土般,一点也不见做贼的紧张,然后在别人发现她之前便迅速撤离了。静静的倚在窗台上,在这个慵懒的午后微微舒展了一下身体,金灿灿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柔化了她的身影,像是裹进一团氤氲的雾气里。
“呦,我当这是谁呢,老师不是让你罚站吗?你倒跑这儿来吹风了,真悠哉呐。”孟荞抱着一摞卷纸,一手抚过耳畔滑落的发丝,一派纯然美好的样子,话语中却是傻子都能听出来的讽意。原本正想往办公室走的她,一看见安茔一派舒意地呆在十一班的门口便一阵不爽,内心里就如同一簇烈火在不断灼烧着,下意识地便憎恶着安茔。
安茔略略抬眸,打了个哈欠,发丝微微滑过脸颊,为她此时的模样更添显了几分茫然。她抬眼看着对面的女生,原本狡黠聪慧的大眼此刻正装满着厌恶,略带婴儿肥的可爱脸颊却硬生生的被唇边讥讽的笑意打了几个折扣。呣,安茔想,来了一个讨厌鬼呢。
安茔歪了歪头,静默了一会儿,然后清浅的语气差点没把孟荞的肺气炸。“你。。。是我们班的?”
喂喂,你敢告诉我你中间那可疑的停顿是什么吗?!
“哼!”孟荞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走过去时还恶劣的撞了她一下。
安茔看着孟荞离去时的背影,茫然,“喂,你还没回答我啊!”唇边却挂起一抹不屑的笑意。
很快便下课了,即使混杂在这么多同龄的孩子里,如同顾韩宇那般会发亮的星星也是一眼便会注意到的。轻呼一口气,顾韩宇摇了摇有些发涨的脑袋,走出了空气混浊的教室。“你怎么来了?晚上一块回去吗”
安茔一笑,如同在晨露里静静抽枝的花芽。“不用了,我只是来看看而已,而且我们也并不同路。”
“喂喂,这位谁啊?这么漂亮。你女朋友啊?”几个玩的要好的哥们儿一手搭在顾韩宇的肩上,促狭的眼神瞄向顾韩宇,挤眉弄眼的。
“咳。。。”顾韩宇脸一红。
“你们误会了,只是普通朋友罢了。”
“哦,这样啊。。。那欢迎哪天美女来咱班坐。。。啊!”油嘴滑舌的话还没说完,便在顾韩宇的一记肘击下闭上了嘴。
“呐,我先走了啊。”安茔摆摆手转身离开。呵,若你们知道我是谁的话,还会和我这样开玩笑吗?安茔一直知道的,她在这所学校里名声一点也不好,可她不在乎,她只是希望自己的朋友不会因此为难而已。
可她却没看见,在她转身离开后,有人悄然握紧了手掌,嫉妒与恨意充斥了胸膛。
、潜影*暗流(2)
3
林瑶确实很厉害,在短短的几天里已经和周围的所有人处好了关系,她会站在讲台上飞快又准确地回答出各种难题,赢来一次又一次的掌声。安茔偶尔几次也会略抬起眼皮,支起下巴想努力听懂她讲解的步骤,可惜,林瑶吐出的果真是火星文吧,大脑频率和她绝对不在同一个星球上。
“嘿,晚上一道儿回家吗?”林瑶收拾好书包,侧过脸来冲安茔一笑,露出漂亮的小虎牙。林瑶应该是属于那种越看越耐看的类型,身上也总萦绕着柔和舒服的气息,很容易赢得别人好感。
“不用了,我不习惯。”不是不需要,也不是不喜欢,而是,不习惯。。。安茔看也没看一眼林瑶,只是收拾着自己的东西。
林瑶也仅仅算得上是一个谈的来的人罢了,也许以后会是陌路人也说不定。安茔至今未打算与林瑶深入相处,或将她划入自己的领域内。就像她们永远也不会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一样。
“不会吧?”安茔抬头看见自家窗户里冒出的浓烟,急忙冲上了楼。
“咳咳。。。”安茔二话不说地关阀闭火,开窗放烟。好不容易驱散烟雾,在看见陆凡生的一瞬间安茔就忍不住笑了出来。他一手还拿着锅铲,身上的围裙也系的乱七八糟。更好笑的是他那张保养得足以嫉妒死女人的俊脸活脱脱染成了非洲难民的大花脸。不会吧,做饭而已,有木有这么夸张啊!刚刚可是差点打了119啊!
没错的,陆凡生就是那个宠她至极的养父。此刻他正尴尬地笑着,端上来一盘黑如焦炭的东东。“原本还想给你一个惊喜的,我只是。。。只是听说外面的饭菜不干净,对你这种正在长身体的孩子不好罢了,果然,我还是。。。”
安茔拿筷子的手一顿,英勇地夹起一块未明物体咽了下去。唔。。。好难吃,“没关系呢,虽然卖相不算好,但初学者能做成这样也算不错了,叔叔很棒呢。”
正冒着星星眼化身女儿控的陆凡生在听到最后一句时,眸子黯了一下。安茔不敢去看他此时的神情。只是低头猛扒了几口米饭。“你。。。还是不能叫我一声爸爸吗?”陆凡生伸手想去抚摸安茔的头发,最终却只是以一种可笑的姿态在空中僵了半晌又收了回来。
最后的晚饭还是以叫外卖而告终。
对于安茔来说,就算陆凡生对她再好,但他始终不是她爸爸。就算他同意了安茔固执且任性地给自己起了喻安茔这样的名字,但就像她始终是姓喻而不是陆。这个家就算再美丽再舒适,但她还是会时不时地回想起幼时的孤儿院。
混杂着浓郁腐朽的霉味,四周因潮湿而斑驳着的墙体,坑洼不平的墙面,见缝插针的青苔,红褐色恶心的砖面和大片大片脱落的白墙灰,一切都这样丑陋而真实地暴露在空气里,呼吸着腐朽的潮湿。还有那一排排坐落的床位,劣质的油漆脱落成星星点点,只余了干硬的木头还在努力的支撑着床架,不时传来要断裂的嘎吱声。即使后来的福利院翻新了,可在她的记忆里,这样虽丑陋但真实存在过的温暖犹如一张嵌进脑海里的旧照片,再不可能被遗忘。
她原以为被这样的一个男人领养是极其幸福的,一直寻寻觅觅渴望已久的爱似乎就这样唾手可得。在所有的孩子欺负她时,站在她面前;在副院长死在他俩面前时,愿意为她作证,愿意领养她。可是所有的美好的幸福的泡泡都会在膨胀的最为剧烈时爆开,以往的绚丽也不过是一场幻影。她在无意中发现那个真相——原来她不过是和陆凡生死去的女儿,很像,而已。
原来她只是一个,替代品。
4
夜晚,安茔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只是愣愣地盯着天花板,楼下路灯发出的淡淡荧光静静地投在窗帘上,隔绝了繁华空寂的夜色,也隔绝了记忆里那份对阴郁粘稠的黑暗的恐惧感。
“嘿,晚上一道儿回家吗?”
一道儿回家吗?。。。。。。耳畔似乎又回想起林瑶的话语,安茔似乎能想象得到那个女孩唇间所绽放的笑容。依旧是那样欢快的语调,尾端还微微地上挑。
“切”安茔咬了咬牙,握紧了拳。她到底是怎样看待自己的呢?同情?戏谑?还是带着高高在上的荣誉感?以一种好学生的高姿态?“安茔,这道题很容易解的,你看,这样。。。嗯。。。再这样。。。”那自己一定就要感激涕零吗?不知怎的,安茔似乎觉得连周围流动的空气都开始令人烦躁起来。
那天下午,林瑶洗了手正要回座,连手上的水珠还未甩干,就被一个女生拦住了。
“嘿,林瑶,不错嘛,这么难的题都解出来了啊!”
“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