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瑶仿佛没有看见安茔瞬间僵直了的身体。“只愿意逃避,只愿把脆弱的自己缩在角落里,树立起一排排尖刺,不断地排斥着自己以外的所有人。安茔,你就是这种人吧。”
如果可以,安茔真的很想逃走。她想捂住耳朵,可肢体却根本不听使唤。一个字一个字地钻进耳朵里,就这样轻易地揭开伪装。她逃脱不了,林瑶的话无端化作了魔咒,将她定在原地。
“。。。然后在刺伤别人的同时,也狠狠扎伤了自己。心脏那里,。。。其实;一直都。。。在痛着吧”
安茔依旧背对着她,夕阳中,背影看起来模糊的几乎快要湮灭掉了。她颤抖着唇,视线一阵模糊,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喉间挤出这两个字来“闭。。。嘴”你根本。。。根本,什么都不了解!所以才能说出那样的话不是吗?!你才刚来,根本就不会懂我!为什么。。。要那样说呢?为什么要说的跟什么都知道了一样呢?为什么。。。为什么。。。要随意拆穿我呢
林瑶,难道你不知道吗?你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让我反抗不了。
林瑶望着她,目光仿佛要穿透她的身体,直直的印刻在她心底。“要相信我”不是让我们成为朋友吧,而是,要相信我。
安茔忽然忆起,年少时,一个男孩在树下向她伸出手,温暖的笑着。于是她明了,有些东西,有些人,是那样的,出奇的,相似。
她抬头看天,努力地想把眼泪憋回去。林瑶其实说的很对。这么长时间以来,她装叛逆,装冰山,装讨人厌,她真的厌倦了。可是除此之外,她实在想不到更好的办法来应对这个世界了。她还只是孩子,又能够要求她怎么办?那如今,她是不是也可以稍稍的放松一下,去试着交一个朋友,然后试着慢慢相信她。
安茔故作潇洒地转身,痞痞地一笑,单手把书包勾在肩上。“那,你能收留我一晚吗?”要是这样被路凡生看见,那她还不得被念死。
那,你能收留我一晚吗?林瑶有些措不及,这种从文艺苦情戏一下子蹦到伪中二轻喜剧是肿么一回事啊喂!但她还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啊啊,果然没错呢,安茔就是傲娇微中二啊。林瑶嘴角扯起抹腹黑的笑,“没问题啊,但我家可是很破的呢,不要介意啊。”说着还拍了拍安茔书包上的尘土,一把扯过来背到肩上。
“喂喂,发什么呆呢?走啊。”
“没什么。。。,就是刚刚打架把力气都用光了而已,不如你把我也像背包袱一样背上吧。”
林瑶很无语,。。。可不可以不要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冰山脸用正儿八经的语气,说出这种让人吐槽无能的话啊。。。果真是我造孽太多了吗?。。。
“喂喂,不要掐那里啦,很痛,喂,开玩笑的啦”
安茔突然就愣在了原地,怔怔地看着林瑶掏出一张纸巾仔细地为她擦拭着脸上的血渍。轻柔的动作透过皮肤的触感直达心底,正如夏季雨后难得寂静的阳光穿透枝桠留下的斑驳树影。安茔鼻头一酸,有多久,没有人这样对自己了这样小心翼翼地关怀。
林瑶冲她一笑,灿烂的笑脸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更加夺目。她似乎有种错觉,林瑶的背后忽然张开了翅膀。
直到,脑袋上突然挨了一个‘爆栗’,之前一切的美好都如同镜面一样碎裂了。“喂,是不是我不帮你擦,你就要这样顶着一脸血吓人啊,刚刚发什么呆?”
果然,林瑶就算有翅膀,也一定是恶魔的!她收回原来的话皿。
“没什么,只是在想你果然很玛丽苏。”话说出口,安茔就愣了一下,这样轻松地和一个刚成为朋友甚至是刚认识不久的人随意调侃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呢她伸出手,第一次去握林瑶的手,林瑶手心的温度刚刚好,不算太暖也不算太冷,刚刚好可以温暖人心。林遥略微僵了一下,又紧紧地回握住她的手。那相连的地方,是两颗年轻而又彼此温暖的心脏。
2
是为什么想要和她成为朋友呢?原本的自己看见这样的人连瞥都不会瞥一眼。
连自我都否定了的人,还有拯救的意义吗?
可那天的自己却移不开目光,那个女孩,缓缓撤去了力道,把手从猫颈拿开。她本可以杀了它的。
是因为曾经的自己和她相像吗?是因为自己也曾在黑白之间挣扎过犹疑不定吗?竟鬼使神差的开了口。
一定是受了蛊惑吧黑色的发丝从女孩颊边洒落。还曾记得,女孩回望过来的一眼,墨黑的瞳底,落寞且哀伤。
即使外里裹满了棘刺,内里仍是柔软且寂寞。
于是我决定帮她,大抵是因为。。。我们是同类吧,曾经,。。。都曾奢望着,有束光,可以成为自己的救赎。
犹记得,那双眸子,墨黑的瞳底,落寞且,
哀伤。
夕阳终于在我们身后把最后的一丝余辉耗尽了,但不论如何,我们都知道,明天会有一颗更大更漂亮的太阳重新从天边爬上来。启明星已经亮了。
——林瑶
、同类*凌花(2)
3
林瑶的家甚至比安茔所想象的还要简陋一些。安茔知道这样很不礼貌,但她真的为这所房子找不出一点美好的形容词,即使是在千城这样的小城镇里,也颇显得破败与格格不入。她窘迫地站在那里,脚尖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她似乎有种错觉,好像是又重新回到了记忆里那个残破的不知沐浴了多少风雨时年的福利院里,就像是现在的自己正透过时间的经纬线回望着过去那个丑陋不堪的自己。
林瑶从花盆底下摸出一把略染锈迹的钥匙,盆里的植株早就不知被谁连根拔去了,里面的泥土硬邦邦地有些开裂。
“诺,你要是不嫌弃的话,以后可以常来,钥匙我一般都放在这儿的。”她打开了门又把钥匙重新塞回了原处,像是刻意的在等什么人人。安茔从她淡淡的话语里揣摩不出一丝自卑的意味,仿佛嫉妒,怨怼,自卑这些肮脏的词汇都不属于她,她永远都是耀眼的。
她打开了灯,灯光下的背影,越发的单薄。
安茔这才想起,刚才牵手时的触感。林瑶的手上满是不符合她这个年纪的淡淡薄茧。如若没有猜错的话,这个家,她应是承担了太多。
林瑶转过身去给安茔取医药箱,她这才仔细地打量着整间屋子,其实房子只不过是外表差了一点,里面的布置倒还是蛮温馨整洁的。“咦”安茔抬起桌角,这是?打开一看,那一张张获奖的奖状和证书差点闪瞎了安茔的眼。这厮竟然拿这些东西来垫桌脚,那些累死累活的孩子们呢?都去撞墙吗?强悍的女人!
林瑶进屋时瞥了一眼桌角,轻轻撸起安茔的裤腿为她上药“啊,这些都是一些没奖金的,那些有奖的我都塞柜里了。”
“。。。。。。”
“安茔。。。”
“什么?”
“不要再这样了,我很清楚,你的内心,其实一点都不想这样。”
“安茔,去变好吧。你是在逃避着什么?这样下去,你真的会开心吗?”安茔默默地看着林瑶垂下眼帘为她上药。一点也不像平时的林瑶。
“喂喂,这种班主任上身的鬼模式肿么一回事啊?。。。嘶。。。好痛,酒精棉不要按的这么用力了。”
林瑶看着安茔龇牙咧嘴的样子一笑,“我还以为你只有冰山脸呢。也是啦,毕竟安茔还没有坏到去收保护费呢。”
“喂喂!”
“可是。。。”林瑶停下了动作,没有抬头,语气低低的“可是,我想和你考同一所学校啊。”
安茔愣了一下,心中一暖。那可不可以这样告诉自己呢?没关系的,即使再叛逆也好,至少还会有人爱自己。
可是,我想和你考同一所学校啊。不要再在乎别人了,让我们骄傲着离开。。。。。。
4
晚上给陆凡生打完电话后,安茔第一次尝到了林瑶做的菜。电话里陆凡生频频向她嘱咐着在朋友家不要玩到太晚不睡觉,睡觉时一定要把被子掖好云云。听语气,他比她还兴奋。
林瑶做的饭虽简陋却饱含着一种温暖的,安茔从未品尝过的感觉,就像是她第一次去夹陆凡生为她做的菜一样,是一种,心底的,说不上来的感觉。多年后再度回想起这个夜晚,安茔真希望,时间会停滞不前。
“你经常一个人在家做饭吗?”看林瑶炒菜时那娴熟的手法,相信这绝对不是第一次下厨。那么她又有多长时间一个人孤伶伶的面对着整间空旷的屋子,静静的吃着自己做的饭呢?有一种人,你可以永远羡慕他们光鲜,肆意,脱俗。但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他们曾经历过什么。就像是命运,没有什么是公平的,却也没什么是不公的。
“嗯,怎样,好吃吗?”林瑶一笑,打断了安茔的走神。
其实,还有一种人,正如林瑶,无论经历过什么,都可以,笑的灿若骄阳。
躺在床上,单薄的凉被似乎怎样也无法用体温捂热,忽然一具温热的躯体紧抱住她,连同对夜的恐惧也驱散了不少。“嘶,好痛”
“呵,我还以为你都不会痛的,我不是叫你和我一起走吗,真是的。”说着,林瑶还故意压了压她的伤口。
。。。你是恶魔。。。
“可是有些事情躲是躲不来的,总要去解决吧?”
“那你就傻了吧唧选择暴力啊?也对,你智商果然不高,是我的错,我不该抱有希望的。”
。。。你果然是恶魔。。。竟然用我挤兑孟荞的话来说我。。。
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哎?你父母到现在还不回来吗?”话一出口,安茔便心知糟了,她明显感到林瑶的身体一僵。林瑶紧抱着她,头埋在颈窝里,温热的呼吸深深浅浅地打在她锁骨上,有些微痒。她长长的发瀑布般散开与林瑶的纠缠在了一起。不知为何,在这样漆黑的夜里,她依旧能看清林瑶睁开的眸子,亮亮的,像孤夜里的星辰。
她说“你睡吧,他不到喝醉是不会回来的。”
安茔清楚地听见,林瑶说的是他,而不是他们。
安茔侧身,不顾身上的伤口,抱紧她,忽然有些想哭,不知是为了她,还是自己。
4
夜渐深了,不知怎的,安茔开始做梦。她回忆起了从前,记忆像一根根延伸的脉络在脑海中舒展,探向深处。
“干嘛啦,走开,丑八怪。”对面的女孩一把推开她,口气不善地说着,脸上的嫌恶清楚可见。安茔的眼神黯了黯,只是想和你们一起玩而已,就真的如此困难吗?嫉恨,这个词又有多大力量呢?
“那个。。。我。”安茔从兜里掏出两块糖,糖纸都被揉的皱巴巴的,这是她仅剩的两块糖了,女孩一见糖果顿时眉眼弯弯的笑了起来“算你还识相。”
在酷夏里,安茔依稀听见一种怯懦的声音似乎正从她的喉管里往外挤。她最终还是服了软,她听见自己说“你。。。以后会和我一起玩吗?”女孩嘴里吃着糖,支吾着应了一声,然后跑开了。安茔冲着她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却只是咬咬唇走开了。
那些糖果,甚至还未曾肆意地渲染上每一颗味蕾,便无辜地被主人拿去行贿了。在那根本没有多少记忆的童年里,糖果似乎是唯一可以冲散苦痛与寂寥的,甜甜的,每一丝每一缕都化在了唇齿相依间。而它们是那样的难得。但安茔却并不觉得可惜,她甚至开始幻想,去想象一个被朋友包围着的新的一天。阳光从树叶的罅隙里懒懒地洒射下来,斑驳的树影在地上摇曳。她仰起头,伸出手,五指张开却猛然一握,一丝微笑爬上了唇角。真好,抓住了满满一手阳光呢。
年少时,她一直很渴望朋友,要很多很多的那种。
可是,她却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她是个异类。所有的孩子都跟着院长姓柳,而她,却有着自己的专属名字。喻安莹(非错字)。也不知道为什么,院长和副院长从小就对她分外照顾,这也导致她至今还没有一个朋友。
孤立,排挤,虚伪与蛇。
结果,她只能更加的渴望朋友。
但如今,那好像是她干过的最蠢的一件事。
第二天,她们依旧拉成一个圈子,把她围在了中间,开心地笑着。挖苦她,嘲讽她,把她当作笑柄。她像个傻瓜似得被围在中间,手足无措。无论从哪个方向看去,她们的笑都是如此刺眼,她想,一定是阳光太强耀花了眼。
里面还有昨天接过糖的女孩。安茔拼命捂住耳朵,可那些话还是一个字一个字地钻进耳朵里,一刀刀地剜在心上。睡梦间,那女孩的模样早已被时光淡化,唯一记得的是她向上扯过的嘴角,唇红得像要滴出血来,从里面吐出尖锐的棘刺,把自己层层包裹。她还记得,那女孩笑嘻嘻地说“你看,我不是带她们来找你了嘛。”
你看,我不是带她们来找你了嘛。。。。。。
安茔没有哭,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蹲在地上,脸埋在臂弯里,闭上了眼。她想,哦,多么无耻。不是她们的行为令她感到无耻。而是,她竟然还无耻地相信了女孩的话。
。。。。。。
直到,安茔被林瑶睡梦中的哭喊所惊醒。
、同类*凌花(完)与番外静谧*浮华
5
“妈,妈,你快跑啊!妈!别回来!快跑啊!”
“妈,我求求你快跑好不好,别管我了!”
“妈,我错了,我不该害怕的,我回去找你好不好啊,妈!”
“妈,呜呜呜。。。妈——!”
林瑶嘴里总是说着含糊不清的梦话,不住地喊着妈妈。她浑身发抖,冷汗不断地往外冒,她被困在梦魇里,挣扎着像一条缺水的鱼。床尾的‘布丁’被吓得支起尾巴,喵喵地直叫。
安茔摸到缩在墙角的她,用力的摇着。“林瑶,你醒醒啊。”
林瑶没有醒,仍是疯了般呓语着,“林瑶,你不要吓我。”安茔颤颤地在黑暗里摸索着,按亮了灯。奇迹般的,对这黑夜的恐惧也减弱了很多。刺目的灯光照在林瑶的眼睑上,她醒了。
“你还好吧。”
她侧过头,闭上眼,抱紧被子。狠很地喘息了几下,“。。。我没有哭”眼角还仍有晶莹的眼泪溢出,划过鼻梁,打湿了头发。安茔突然想起了一句话,‘我们不应该流泪,那对于内心来说,等于是身体的败北’她按灭了灯,重新躺下,拥着林瑶。
“放心吧,我睡着了,什么都没有看见,也没有听见。”
林瑶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我又梦见我妈了,怎么办我好害怕,也好想她。。。,怎么办,好想哭啊。。。”
安茔一下又一下轻拍着林瑶,什么都没有问,林瑶的眼泪一滴又一滴流淌下来,滴落在安茔的颈窝里,烫得生疼。
每当我遇到一点儿挫折时,便以为我便是这世界上活得最艰难的了,却不知道,总有些人在看不到光的逆影里,活的如此悲怆。林瑶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