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爸担心地问主治大夫:“陈医生,那,北山他……没落下什么别的病症吧?”
主治大夫说:“很万幸,病人虽然大量失血,但除了左腿骨折之外就没有别的病症了。先住院观察两周再说,出院后一段时间内可能还是要小心走路。”
苏爸稍稍放了心,苏南江已打了电话给苏墨陈把情况都说了一遍好让她也能放心。
我的眼只盯着手术室,终于看到护士们推着病床把苏北山给推了出来。他看起来还好,起码他的身上没有我所想象过的鲜血淋漓,但那一张脸却苍白的可怕,是失血过多的原因。见到我们后,他微微地笑了笑不让我们再担心,但他什么话都没有说。
眼睛很酸,我又哭了,却又觉得很不好意思,一边抹着泪我一边努力地想笑一笑。
苏妈推了推我,她慈爱地对我说:“北山肯定是最想见你的,小意,你过去跟他说说话儿。”
护士们缓缓地推着病床进病房内,我握着病床的扶手俯下身轻轻地问了他一句:“你感觉怎么样了?”
他闭了一下眼,然后他又睁开眼看着我微声说:“没死呢。你别哭了,像哭丧。”
面对他的‘命令’,我拼命地忍着不敢再哭。
接着,听他还是没什么力气地对我说了一句:“我醒后第一秒就想到,要是我死了,最难熬的该是你了,你得给我守一辈子。”
情绪彻底失控,我哇哇大哭,林弄玉跟上紧紧地抱住了我。
他是了解我的。
如果,我是说如果他真的死了,我做不到拿出‘婚前协议书’跟苏家人摊牌说要‘离婚’。我觉得,我甘心愿意代他伺候老爷子他们一辈子。对他的那一份关心,已超出了正常的关心。
苏爸、苏妈和苏南江三个人不明所以,他们只觉得我是因为庆幸苏北山脱险而高兴的哭。
苏南江说:“爸、妈、嫂子、林林,你们都回去休息吧,我在医院里守着哥。”
我呜咽道:“别!你和林林送爸妈回去,我在这儿守着他就成。”
苏南江想要劝我,苏爸却对他说:“就让你嫂子在这儿守着你哥吧,咱们先回去,也免得爷爷他起疑心。小意啊,那就辛苦你了,有事儿你就给我们打电话。”
苏妈有些不忍,她对苏爸说:“怎么能让小意她一个人……”
苏爸揽着她的肩往电梯走去:“好啦,劫后重生,人家小两口儿指不定要说些什么话儿呢,你这个婆婆杵在这儿人家还能说得出口?回家休息吧,休息好了,你下厨给咱们儿子做些好吃的。”
苏南江牵了林弄玉的手也准备要走,林弄玉的眼眶湿润,她激动地对我说:“李意,你对他……你好好地照顾他吧。”
我重重点头,说:“嗯。你们开车要小心点儿。”
苏南江感激道:“嫂子你辛苦了,我们一早儿就过来替你。”
“欸,都快回去休息吧。”
他们都走以后,我进病房内仔细听护士对我说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随后,这世界就安静了。
苏北山躺在病床上微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些什么,我坐在床边默默地望着他,他视线稍转然后看向了我,神色疲惫。
他哑声问我:“刚赶回来的?”
微微点头,我柔声说:“嗯,妈给我打的电话。”
他叹气:“唉,我要是清醒着就不会让他们打给你,晚上开车上高速还是有些危险的。”
鼻子里有些堵,我小声说:“没什么事儿。我担……我怕你要是死了自己就得守寡,我是赶着回来尽人事、听天命的,心说起码在你挂之前我得提醒你跟大家伙儿把咱们的事儿都说清楚喽。”
我扭过头去快速地擦了擦泪,再回头看他时,他竟然很快乐的咧嘴笑着。
“不,姑娘,你不会的。相处了这两年多,我很清楚你是个什么样儿的人,你没有那么绝情绝义的。我要是成了植物人儿、半身不遂什么的,你会端屎端尿伺候我后半生;我要是真的死了,你会孝顺爷爷和爸妈他们一辈子。”
他总是轻易地就能让我生气,我气呼呼地说:“你胡说!苏北山你凭什么都剩半条命了还敢这么自大?!我tm凭什么就得把自己的一辈子都赔给你们老苏家!你要死了,咱们就半毛钱关系都没了!”
他那一贯骄傲的神情又浮上脸上:“嘿,就凭我是苏北山!”
遭遇这番大难,他还是累了,没过多久就沉沉地睡去了。我脑中却极为的清醒,视线一直在他身上和监控仪之间来回的扫视,就怕那条折线会变成直线。
真的,苏北山,我一点儿都不怕把这一辈子都赔给你们苏家,我怕的只是你会死。
如果你死了,我怕以后再也没有那么一个人会大口大口地吃着甜品还冲着我挤眉弄眼自夸自己永远都不会吃胖。
如果你死了,我怕日后再也没有那么一个人会特别臭屁地俯看着我得意地跟我说‘你老总我最厉害’。
如果你死了,我怕以后再也没有那么一个人会经不住我马屁加激将的轮番‘轰炸’给我买来各种我想要的东西。
如果你死了,我怕以后再也没有那么一个人会在我失落的时候拉着我去喝的烂醉如泥再告诉我什么‘醉酒当歌,人生几何’的莫名哲学。
如果你死了,我怕以后再也没有那么一个人会因为嘴馋我做的家常小菜‘不知廉耻’地肉麻地喊我‘老婆你最好’。
可即使会有第二个人对我做这一切,我却仍旧会失望、害怕,因为,他终究不是你苏北山。
苏北山,多么希望我是你的债主,因为这样,我就可以将那份婚前协议书的‘保鲜日期’改为一辈子。
苏北山,我想,我可能是,喜欢上你了。
可是,我不会承认,因为你不喜欢我。而我担心,如果我向你坦白了感情,这之后,我会丧失在你面前的一贯从容、真正的失去你。
计划离开
天还没亮,苏南江就和林弄玉一起来了医院。
看过苏北山无恙后,苏南江小声地对我说:“嫂子,你先回家睡会儿吧。我们留下替你。”
我说:“我还不累。这儿也没事儿,你们都回去吧,周二不上班么?”
林弄玉说:“赚钱也不急于这一会儿,他没事儿了我们大家才能彻底安心啊。你就回家去吧,哎呀,去吧,去吧,要是你累倒了,我们可不会守着你!”
林弄玉把我拖回了金宸,她没有提我的‘感情去向’问题,但唇边的一抹笑意很是狡诈,大有要看好戏的意味。
林弄玉走后,我一点儿睡意也没有。想了想该做什么,我打开电脑登录自己的电子邮箱,我已经有快两周没有查看过邮件了。看到了一封回复邮件之后,我苦笑了一下。
发件人是英国爱丁堡大学招生办的工作人员,当初我开始放下了对周庄的感情之后,我曾想过在结束‘婚姻’生活之后去四处走走。继续读研肯定是我的首选,因为它是我早年就有的人生规划。所以,我就给心仪已久的爱丁堡大学发了一封咨询邮件。
如今我喜欢上了苏北山,可是我们两个人却绝无真正在一起的可能,不知道哪一天,爱丁堡就会成为我的‘避难所’:逃避感情的保护所。我会把对他的感情‘扼杀’在学海之中,这和我选择继续读研的初衷根本就不一样。
难过地闷头哭了一会儿,我拍拍脸颊对自己说:嘿,你哭什么,你又不是第一次遭遇感情问题。李意,你还年轻啊,这世界上的好男人多了去了,过了这村儿还有那店儿呢!
一个人躺在沙发上形象全无的仰天大睡,睡的正天昏地暗之时我被急促的铃声给吵醒了。
苏南江乐呵呵地对我说:“嫂子,你快来医院吧,我哥醒了没见到你他发脾气了!”
我快乐地梳头、洗脸、换衣,然后快乐地开车回医院去见苏北山。我很清楚,他想见我的心情和我想见他的心情根本就不一样,可是有什么关系呢?我快乐的是自己可以见到他。
此时已是下午三点钟,苏妈正在喂苏北山喝汤,苏爸在沙发上坐着看报,苏南江和林弄玉估计已经回各自公司上班去了。
苏妈挺不好意思地对我说:“你都守了一夜,按说该让你好好地休息休息,可是北山他……南江就给你打了电话。”
我刚要说话,就听苏北山没好气地对苏妈说:“妈,您这么关心她干什么啊?!她是我媳妇儿!没日没夜地伺候我还不是她应该的啊。得,妈您和爸就赶快回去吧,有她在这儿一切都妥妥儿的!快回去吧。”
苏爸冲他喝道:“臭小子你这说的这是什么话!要累着了小意你就不心疼啊!再胡说我就崩了你!”
我真的是很喜欢苏爸这句习惯性的教训苏北山的话,实在是再也绷不住了,我捂着嘴痛快地笑个不停。苏北山无奈地翻了翻白眼,嘴里嘟嘟囔囔的。
一直到把苏北山喂了个水饱,苏妈和苏爸又赶着回家继续给他煲晚上的汤好送来医院。
我扶着苏北山慢慢躺下,又给他盖好了被子。
苏北山问我:“秦奋之前给南江打过电话,他说你昨晚把事情都跟他讲了?”
我说:“嗯。昨晚你睡了之后,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会醒。但是我想,公司那边儿总要先让秦奋他知道这事儿吧?我就自作主张给他打了一个电话。”
“哦,你办的好。看这情况,我起码得在医院里躺上一周儿。公司里没他打点还真不成,不能让董事们觉得我出了什么大事儿。”
看他的精神还不错,我终于问了一个早该问的问题。
“怎么会出的事儿?”
他神色微变,低低地说:“你不在家,没人给我做饭,一个人去外面儿吃饭,喝了点儿酒,后来……路边儿电视广告牌儿上有她的广告……没留神儿就和人撞……嗨,和她没什么关系,就是喝了酒的事儿。”
没想到他出车祸居然也与她有关,我微难过道:“哦,好,那以后你就别再酒驾了,于人于己都不好。”
他却笑了:“我这不是有路虎嘛!再酒驾也死不……”
我忽然气愤地冲他嚷道:“什么狗屁路虎啊!再来一回你就准死你信不信?!下回你要是再出这种破事儿,我一准儿麻溜儿地拎行李就走人你信不信!”
我抱臂生着莫名的闷气,他望着我哑口半天。
“李意,你这么关心我,总不会是你喜欢上我了吧?”
面对他的坦然相问,我瞪着他根本就说不出话,心跳已经快的不像话了。他他他他他他不会是看出来什么了吧?
这时,他却扑哧一乐,随口道:“我逗你玩儿呢!你怎么像是给吓着了?愚人节快乐!”
我迅速地反应过来了,于是很无所谓地对他说:“谁tm给吓着了!愚人节嘛,我随便你怎么说喽!”
哼哼,我恨死愚人节了!
……
第二天,经过医生的同意,有警察来问了苏北山一些问题。
因为和苏北山相撞的那个人并没有受伤,而且从当时的录像记录上来看,责任并不在苏北山,是那个人开车速度过快了,苏北山没有及时躲开。当然,苏北山酒驾一事警察并不知道。
看录像的时候我心里就在想,这可真的是同人不同命啊。那地上的一滩血都快赶上地下管道堵水了,换了别的人躺在血泊里那一准儿就必死无疑了,可是人家苏北山也就是去鬼门关玩了一圈儿又被大鬼小鬼给恭敬地送了回来。
秦奋也在上午过来了一趟,他把公司里现在的情况给苏北山事无巨细地汇报了一下,倒是没出任何乱子。
次日,4月3,这个事儿还是被苏老爷子知道了。
苏墨陈负责检查报纸,她的工作倒是做的很仔细,她把所有报道了苏北山车祸的版本都给抽走了,苏老爷子并没有发现。只是苏爸苏妈二人连着几天煲汤的举动实在是与以往太不一样,苏老爷子再一‘严刑’逼问,二老就只能招认了。
我正拿了湿毛巾给苏北山擦脸,苏老爷子就‘气势汹汹’地冲进了病房。一见老爷子的样子,我心说不好露馅了,一不留神,手里的毛巾‘吧嗒’一下就落到了苏北山的脸上,他气的直嚷我笨,我赶紧又把毛巾给拿开了,再盖下去他就没法呼吸了。
怯怯地唤了老爷子一声‘爷爷’,我立马靠边儿站在了苏爸和苏妈的身边。
苏老爷子冲苏北山喝道:“咋就出了车祸了?啊!还敢瞒着我!你这是想让爷爷担心死啊!”
苏北山笑说:“嗨,最后也没死成,我这不是活的好好儿的嘛,我怎么敢让您苏司令为我挂心呢?爷爷您坐吧,李意,你快点儿扶着爷爷坐沙发上。”
我殷勤地扶老爷子坐下,他指着苏爸苏妈二人不满地说:“抗美、东东,这么大的事儿你们怎么能和墨陈合伙儿瞒我呢?啊?我大孙子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得让我早点儿过来看他啊!”
苏爸陪着笑脸,苏妈不停地认错,说是自己做错了。
苏老爷子忽然看向了我,我吓的赶紧把头低了下去,心说老爷子可千万别向我开火啊,我就是一‘打杂的’,可不是‘主谋’啊。
不想,苏老爷子居然挺和蔼地问我:“小意啊,一直是你照顾着北山哪?”
我彻底迷茫,微微地抬起头不安地瞥了一眼老爷子,听到苏妈对他说:“是啊,爸,北山一出事儿小意她立马就赶回来照顾他了,这孩子啊,她都好几天没能好好地休息了。”
苏老爷子挺感激地对我说:“好孩子,好孩子,辛苦你了。”
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我哪里苦了?爷爷,这……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嘛。”
苏北山躺在床上得意洋洋道:“这个媳妇儿娶的好,对我不离又不弃!”
苏老爷子回头瞪他:“你小子可得学会惜福啊!这是人家孩子好,肯在这儿费心费力的照顾你。要是换了那些个不真心实意的,早就翘着二郎腿儿喝茶去了!谁还管你死活啊!”
苏北山的眼神暗了暗,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这些天他的朋友们自然是天天都来,他们送来的那些礼品整个病房都快要塞不下去了,我都敷了好几罐燕窝当面膜了。可是,舒馨她却一次都没有来过。她好像,真的是在努力的忘记苏北山,所以即便他躺在医院里她也不肯过来看望他。
苏北山望着老爷子勉强地笑了笑,说:“是啊,就李意她是真心实意对我的。”
我因他的勉强而感到很难过,忽然间我觉得舒馨是有些无情无义了。
……
晚上,我窝在沙发里捧着书给苏北山读《马来狂人》。读了一小会儿,他嫌弃我的声音不好听,就自己拿过书去看。
喜欢茨威格的人不会没有读过《马来狂人》,只是他写的文,每次读来都会使人不禁感慨人生无常,再联系自己的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