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握紧第二条项链,然后把手伸向他。她放开手,只见它轻轻地摊在他巨大的绿色掌心之中。他看着萨尔,脸上没了恐惧,轻微一笑。
“你的眼睛,”她低声说道。“是蓝色的。”
尽管他知道自己的故事听起来实在是很荒唐,但特瑞萨相信了他,这让萨尔很开心,但这并非出乎他的意料。他给她的证据是她无法辩驳的。他所熟知的特瑞萨面对这种证据时不会带有任何偏见。而他面前的这个女人还是特瑞萨,尽管和他所记得的温和而又诚挚的年轻女子截然不同。
他们谈了很长时间。萨尔把他的世界告诉给她,尽管他没有告诉特瑞萨她最终变成什么样子。如果她问起的话,他是不会撒谎的,但是她没有问。他告诉她自己的过去,还有伊瑟拉托付给他的任务。
然后她戳弄着火焰,一点一滴地告诉他这条新涌现的,扭曲的时间线的有关信息。
“喔,布莱克摩尔自然在这条时间线中,”当对话中心转移到这恶人身上时,她说话的声音显得很是苦涩。“只不过我觉得我更喜欢你那边的那一个。”
萨尔哼了一声。“一个心机极深,自私自利,妄图创造一个兽人军队来对抗自己的人民的醉鬼?”
“在这条时间线中,他是一个心机极深,自私自利,清醒的将军,他不需要一支兽人军队来对抗自己人民,”她说道。“根据你所告诉我的”——她转过自己留着短发的头,看向他强健的身体——“你是一名强大的战士。而且我对此深信不疑。听起来布莱克摩尔太过于倚重于你和他的秘密计划了。当你死了之后,他不得不自食其力。”
“正常情况下,这一特征让人钦佩,”萨尔道。
“正常情况下。不过他几乎没有……正常过。”她一边说着话,身子转了过去。
她的表述中有某种东西让萨尔立刻警觉。那是私人的愤怒,还有……羞愧?
“他……在这条时间线中你也是他的情妇,”他说道。“对不起。”
她的笑声显得刺耳。“情妇?情夫能够参加派对,萨尔。她能得到珠宝,服饰,还能和她的主人一起打猎。她的家人得到很好地照顾。我根本没有得到过这般作为一个情妇的尊重。”她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不过是个消遣。他很快就厌倦我了。至少我对那点还能心怀感激。”
“你的父母……他们怎么了?”
“他们受到了惩罚。”她笑了,但眼中却没有半点笑意。“由于“让”你死去,就在我的弟弟法尔林去世不久之后。父亲失去了他的职位,被贬到最底层清扫兽栏。在我八岁时母亲死了。那个冬天,布莱克摩尔甚至都不让她去看医生。父亲在几年之后也死了。我拿走了他们所剩不多的微薄积蓄,头也不回就离开了。那时,布莱克摩尔已经不在乎了。他太过于忙着统治。”
“统治?”萨尔目瞪口呆的看着她。
“当然了,没人认同他占领洛丹伦王座。但是也没人胆敢推翻他。”
萨尔重重的朝后一坐,试图理出些头绪。“继续,”他说道,声音空洞。
“他非常受欢迎。最开始的时候只有他自己的人,他训练他们,驱使他们达到完美。”
萨尔想起了他被迫忍受的那些无止尽的角斗士比赛。这确实,以一种扭曲而怪诞的方式,听来像是布莱克摩尔。
“然后他雇用佣兵,并以同样的方式训练他们。在黑石塔之战之后,好吧,他已无人可挡。”
“那时发生了什么?”
“他在单挑中杀死奥格瑞姆·毁灭之锤。”特瑞萨即刻说出,又拿了一捧萨尔之前采摘的浆果。
萨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布莱克摩尔?那个鼻涕虫,醉鬼,懦夫?向部落大酋长奥格瑞姆·毁灭之锤宣战,单打独斗?而且赢了?
“这场失败彻底击垮了绿——对不起。兽人们,”特瑞萨很快纠正自己。“他们成为了奴隶,萨尔。他们失魂落魄。他们甚至没有如你所讲那样被关在营地中。任何野外发现的兽人都被王国买下,要么被迫劳役,如果他们胆敢公然抵抗,就会被杀死。”
“因此你想留下我的活口,”萨尔轻声说道。
她点点头。“假如我上交一名野生兽人,我就能靠他们付给我的钱活一年还多。这……就是我的世界,萨尔。一直以来都是如此。但是……”特瑞萨眉头紧锁。“……我一直觉得……好吧,从未觉得正确过。不只是道德上的,而……”她的声音渐渐减弱。
萨尔明白她在试图说些什么。“从未觉得正确过,是因为它并不正确,”萨尔坚定地说道。“这条时间线是错误的。布莱克摩尔已死;兽人们拥有他们自己的领土;而且我也在人类中交过朋友。”他笑了。“从你开始。”
她报之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这是很奇怪,不过……现在这对我来说似乎是正确的。”她犹豫了一下。“我注意到,你从来没有提及那条时间线中的我身上发生了什么。
他脸上抽搐着。“我本希望你不会问起的。不过我该知道你还是会问的。”
“我,呃……我且认为最后我没有像你如此赞扬的这个叫吉安娜·普罗德摩尔的女人一样,”她说道,尽可能让自己显得轻快,却没能成功。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然后非常严肃地说道,“你真的想要知道么?”
特瑞萨拧起眉头,又开始戳着火焰,然后把树枝推了进去向后一坐。“是的,我确实想知道。”
她当然会想知道。特瑞萨并没有在不适面前退缩。他希望他需要告诉她的话不会让她变得敌对自己,但是除了告知她绝对完整的事实之外,对她说其他任何东西都是不对的。
他坐了一会儿,梳理着自己的思绪。她并没有打断他。唯一的声音只有火焰的噼啪声和夜间动物的低语。
“你死了,”萨尔最终说道。“布莱克摩尔发现你在帮助我。当你前来与我会面时,他派人跟踪你,而当你回去时……他杀了你。”
她没有发出声响,但是她脸上的肌肉抽了抽。然后,她用异常平静的声音说道,“继续。我是怎么死的?”
“我不是很清楚,”萨尔说道。“不过……”他把眼睛闭上了一会儿。先是目睹自己父母被屠杀,现在又是这个。“他切下了你的头,放进了一个袋子中。当我来到敦霍尔德,要求他释放兽人俘虏时……他把袋子扔给了我。”
特瑞萨的脸都埋在手掌之中。
“他本以为那会让我崩溃。而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它确实做到了——不过并不是他所期待的方式。”萨尔忆起了那一刻,声音更为低沉。“那让我怒不可遏。为他所做的一切——为他证明自己是这样的人——我不会对他抱有半分怜悯。最终,你的死代表了他的死。我多次重温过那一刻。我总在想,我是不是本能做点什么来救你。我很抱歉我不能,特瑞萨。我很抱歉。”
她的双手仍盖着脸。当她最终开始说话时,她的声音显得低沉不清。
“告诉我一件事,”她说道。“我有带来什么不同么?”
他不敢相信她在问这个问题。他难道没有明白他所说的一切么?
“特瑞萨,”他说道,“因为你的仁慈,我才能明白有些人类能够被信任——那就是为什么我甚至会愿意考虑和吉安娜·普罗德摩尔结盟。因为你,我才相信我不仅仅只是……只是一只长着绿皮的怪物。我,因而还有我的人民——所有兽人——得到的对待不再只像是对动物一般。”
他把一只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她抬起头转向他,泪水淌过她的脸庞。
“特瑞萨,我亲爱的朋友,”他用颤抖的声音说道。“我精神上的姐姐。岂止是带来什么不同,你真可以说是影响深远。”
让萨尔惊奇的是,她颤抖着朝他笑了笑。
“你不明白,”她断断续续地说。“我从没有带来过任何形式的不同。我从来都无关紧要。我没有做过哪怕一件能够影响任何东西或是任何人的事。”
“你的父母——”
她发出一声轻蔑的声音。“你的世界中的父母听起来要比我的更会精心照料。我是一个女子,对他们来说没什么用。我们都太忙于试着存活下去。你提及的教育——我从没有过。我不会读,萨尔。我不会写。”
萨尔不敢想像特瑞萨是文盲。最初让他们两人紧密联系起来的就是书本。没有她的笔记,他也许永远都无法逃离。他本以为在真正的时间线当中,她的命运非常残酷,对于一个这么心地善良的人来说这太不公平。但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里的她所经历的生命几乎可以说是更糟。
阿格拉曾陪伴过他进行萨满的视觉搜寻,并且,以这种方式,“见过”特瑞萨。
她本不应该死去的,萨尔在那次灵魂旅程中说过。
你怎么知道这不是她的命运?也许所有她生来需要做的她都已经完成了呢?阿格拉这般回复道。只有她知道。
萨尔心中一抖,他意识到特瑞萨——在两条时间线中——确实知道。
“能从你这里听到——知道我活着很重要,对任何人,这还不算对国家,对……世界的整个历史——你不知道这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我不在乎我是否死了。我不在乎我是怎么死的。至少我活出过意义!”
“曾经是,现在也是,”萨尔说道,他的声音显得很急促。“也许你还没能带来些什么不同……暂时没有。但是那并不代表你不能。”
“假如我上交一名野生兽人,我就能靠他们付给我的钱活一年还多。这……就是我的世界,萨尔。一直以来都是如此。但是……”特瑞萨眉头紧锁。“……我一直觉得……好吧,从未觉得正确过。不只是道德上的,而……”她的声音渐渐减弱。
萨尔眨眨眼。“你这么说过。”这一点很重要,但是他不明白为什么她想要把它重复一遍。
她皱起眉头。“说了什么?”
空气感觉……不同。萨尔站起身来,捡起特瑞萨的火枪。谢天谢地,特瑞萨没有慌乱,而是立刻站起身来立在他身旁,看向周边树林中以寻找威胁。“你听到了什么?”
“曾经是,现在也是,”萨尔坐在她的身旁。“也许你还没能带来些什么不同……暂时没有。但是那并不代表你不——”
萨尔说了一半的话被吞了回去。他明白了。
“这条时间线是错误的,”他说道。“你我都知道这一点。它太不正常,错得太离谱,以至于它甚至不再正确地涌动。事物在……不断重复。万物甚至可能就此散开。”
特瑞萨听着他的话,脸变得煞白。“你是说——你觉得——这个世界就快到尽头了?”
“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萨尔诚恳地说。“但是我们需要弄明白该如何把它停下来,该如何让我离开这条时间线。要不然一切事物——你和我的世界,还有谁知道多少个其他的世界——都会被毁灭。”
她很害怕。她低头看着火堆,咬着自己的下唇,思索着。
“我需要你的帮助,”萨尔轻声说道。
她抬起头看着他,笑了。“没问题。我想要带来变化……再一次。”
第十章
世界一片沉寂。
这里没有愤怒、痛楚或是欣喜的呐喊。没有轻柔的呼吸声。没有哪怕一声双翼的击打,抑或是心脏的跳动。眼睛一眨的声音,植物生根的声音,这些几乎无法察觉的声音全都了无痕迹。
不,并没有那般沉寂。海洋涌动着,尽管现在在那深海之中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浪花拍打着海岸,随之退去。房屋早已空无人烟,一阵风吹来,引得屋檐咯吱作响,正要变黄的杂草也跟着泛起了波浪。
伊瑟拉走动着,作为此地唯一的生物,她心中的不安翻滚搅动着,渐渐变成担忧、恐惧和惊骇。
暮光时分已经来临。
她的龙爪落在这片已经无法孕育生命的土地上。永远永远,都没有养育生命的可能。她的吐息再也无法为大地带来一丝绿意。她绝望地行走在每一块大陆上,心中仍抱着希望,希望在某个地方,有那么一处土地没有被伤害。
死了,全都死了。不论是龙,人类,精灵或是兽人,飞鸟还是游鱼,树木还是青草,甚至是昆虫,统统都没有。伊瑟拉每迈出苦涩的一步,都有如走在一座巨大的坟墓之上。
她又如何活了下来?
害怕答案的她逃避着这个问题,继续前进。
藏宝海湾,奥格瑞玛,雷霆崖,夜色镇,凄凉之地——到处都是腐烂的尸体。它们没有成为食腐鸟的盘中餐,只因后者也已经坠落在地,等待着腐烂。这一切暴行几乎要把伊瑟拉逼疯,她无情地将这思绪推到一旁。
我们的神殿……
她并不想看,却又不得不看——
她就在神殿底部,原本长眠的那双巨型龙眼长得老大。
翅膀在拍打。还有巨龙的吐息,以及充满仇恨的胜利之后发出的喊声。空中满是暮光龙的身影,这些生物活到了最后,他们以完胜的姿态立在整个世界的尸体之上。在龙眠神殿的底部,是伟大的巨龙守护者的尸体:阿莱克斯塔萨被活活烧死,她烧焦的肋骨朝上刺出。一名蓝龙王在一阵剧痛之中被冻成坚冰,伊瑟拉无法看清他的脸。永恒之龙诺兹多姆,现在的他被牢牢地禁锢在时间之中,如一块石头般静止不动。而她则因窒息而死,身上爬满的植物原本翠绿鲜活,但现在即便是那些包裹着她喉头的那些藤蔓也都死了。看起来,每一名龙王都死于他或她自己特有的能力。
但那并不是她周身因恐慌而感到寒冷的真正原因。
觉醒者伊瑟拉注视着一具单独的庞大尸体,它软塌塌的毫无生气。诺森德黄昏时的天空正用那昏暗阴沉的光照亮着它。
尸体被龙眠神殿的尖顶刺穿。在它的后方,大得异常的橘红色太阳正缓缓落下。
伊瑟拉猛地坐到地上,颤抖的她渴望着移开自己的视线,但她做不到。
“死亡之翼,”她低声道。
她唤醒自己回到现实之中,尽管她的身体仍因为自己所看到的影像而颤栗,但她的心智已经逐渐清醒过来。她摇摇头,喃喃道,“不,不,不……”
这是一场预见,但不知为何,她知道这番景象还没有完全注定。这种预见尚有改变的可能……但除非是一名兽人去改变它。
萨尔,我不知道你需要扮演何等角色,但我求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