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膛上,通红通红的,看着就让人觉得他的热血在沸腾似的。
“那修行者为什么对你们却十足畏惧呢?”
了定一边添加着柴禾,一边悠悠地道:“他们畏惧的也不是我们,而是死亡!”那神情,浑说在述说一件与自己不相干的久远传说。
“死亡?”
“对。你也知道,修行者都叫我们为亡灵法师,是因为我们拥有驱驭亡灵,通彻幽冥的本事。除此之外,我们都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和尚,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神通!”
“你这话我就不明白了?了然大师神通何其广大,不但红莲宗护法班师古非其敌,连尸魔也能封印,数千修行者都奈何他不得。这不是神通又是什么?”
“这不是神通,是佛法!”一提到‘佛法’二字,了定的神情就变得庄严无比起来。关天养从侧面看去,浑如殿里的佛像般庄严神圣。
“佛法?”关天养又坠入了五里雾云。
“佛法不是神通,”了定见他思忖得出了神,就解释道:“但佛法又是无上神通。这话你现在未必懂,将来历经得多了,也就会明白。所谓一念即成佛,你若心到了,自然也是佛!”
关天养哈哈笑了起来,正要斥了定此言荒谬,就听了定道:“此佛非彼佛,此佛只在心间坐,而非西天灵山上!”
关天养心下一震,似乎有所觉悟。
了定见锅里煮开了,用站起身来用铲子翻撩,“和尚没有神通,和尚的本事都是菩萨慈悲赐予。”说到这里,低低地宣了声佛号,又才继续道:“佛法无处不在,只要虔心向佛,人人皆有大神通!”
关天养对这席话似懂非懂,问道:“照你这般说来,世上就不该有修行者和普通人的区别了?”
“原来是这样的。只不过绝大多数人心智被蒙蔽,只知向灵山之下修行,却不晓得真正的灵山就在心间!”
关天养心下又一震,有些一直不能明白的东西竟隐隐约约亮了起来。“灵山只在心间?这话怎么与剑修的要义极似呢?莫不成他们化城寺的修行之法与剑修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么?剑修的根本是意志,他们的根本是信仰。剑修以意志来支配原力,而他们却是祈祷来的佛力……原来是这样呀。我们剑修所恃者,不过是意志和剑魂,若失去了,也与普通人无异。化城寺修行的根本是对地藏王菩萨虔诚的信仰,信仰越虔诚,所能支配的佛力也就越强大。撇开信仰,他们就是普通人呐……”
“我明白了……”关天养将正准备盛饭的碗放下,满脸的欣喜,“这世上绝大多数人都是外强中干,只知向灵山之下修行,以追求自身的强大。实际上真正的强大不在佛祖的的赐予和肯定,只在自己的心间,在于自己的意志和信仰。老和尚,是么?”又眼闪烁着灼灼精光,浑似电芒一般慑人。
了定笑道:“然也!”满脸的激赏之色。
饭后,天已经黑了下来,关天养也不再逗留,直接取道回九夏城而去。
尽管天已经黑了,九夏城依旧一派忙碌,城门大开,运送材料和废物的车辆进进出出,城门处拥堵作一团。
进城后,关天养就直奔关帝庙。
不管飘泊多远,不管去了哪里,九夏城北的关帝庙才是他永远的家。
刚上朱雀大街,就见迎面驰来的马背有个熟悉的身影,定晴一看,岂不正是商县县令骆琳。
“怎么会是他?”关天养显得极是意外。
骆琳显然并没有看到他,领着一众手下疾驰而去了。
想到骆王氏的遭遇,关天养的心下一阵酸痛,暗叹道:“真不知道这是什么世界,好人总是不能长命,更享受不到福报……”想到骆王氏的儿子,却又盼望奇迹出现,让这个才几个月大的孩子活下来,以成全骆王氏那如天的母爱。
龙鳞风云
【二百零九、重回九夏(上)】
关帝庙一带黑寂如死。走到门前,见台阶缝里已经长出了齐膝高的杂草,关天养心下好生感慨,也不及开门,就拔除起了草来。收拾干净后,这才拿出钥匙开门进去。
院里的情况比院外更糟,杂草都长得半人高了,当初杜若和四丫手植的花也都竞相开放,散发出了淡淡的幽香。
看着这这一幕,关天养睹物思人,眼眶也不禁湿润了。
将屋子收拾出来时,已是亥子相交。关天养这又才找出了生锈的镰刀,收拾起了杂草丛生的院子。
到旭日初升之时,院子似乎又恢复到了从前的样子,听着梧桐树上传来喜鹊的叫声,关天养举目而望,只见两大两小四只喜鹊沐浴在朝霞中欢快地扑腾着,嘎嘎的叫声似乎是在欢迎他的归来。
有家,可真好!
关天养在树下的石凳上坐下,看着院里熟悉的一切,心下陡地生出了强烈的眷恋。
这一刻他才明白四丫为何不愿离开,一半是舍不得他,一半是舍不得这个家。
洗了个澡后,将被泥土脏污了的衣服换下,就意气风发地出了门,向鬼市而去。
在知道宋介还活着后,他已经无心再将知真斋和天下楼打理下去——搞得再好又怎样,那还不是为人作嫁衣?他对宋奕的感恩之情全然无法转到宋介身上,再者,宋介又是那般的不可理喻,为了得到玉牌,练就不世神功,竟然不惜诬赖自己就是灭门的仇人。这也罢了,最让他不能接受的还是宋介认贼作父,拜了卓雁翎为师……
他没有坐车,而是步行去的鬼市。一路上他都在想,知真斋还是要经营下去的,只不过保持原有的规模就是的,他投进去的该取出来还是要取出来,绝不能花费大量心血去便宜宋介。
凭着他的本事,在哪里做不下去呢?
或者也可以效仿李道奇,成为一名游方的法宝强化师?
想到这里,关天养心下一阵振奋,暗道:“这或许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反正九夏城只剩我一个孤鬼,也没什么好留恋的,倒还不如四处流浪,既可以增长见识,又不至于在九夏城苦挨时间受折磨。说不定还可以顺道去玄武宫看二狗子、去蜀山看小白、去东海小蓬莱看四丫和杜姑娘呢?”想到这里,心情顿时激荡不已,恨不能立即作好准备就起行。
到了栖凤街,见所有坏损的建筑都已经修复,绝大多数的店铺都已经开门营业了,关天养不得不佩服幽灵宫能力。
他刚一露面,有人就认了出来,叫道:“哟,那不是知真斋的关老板么……”不过片刻功夫,整条街都知道他又回来了。
好多人都以为他死在了几个月前的灾难中,栖凤街已经重张近两个月了,却一直不见知真斋开门。问大掌柜史玉柱,他也是急火中烧,不知道关天养和陈朔都去了哪,眼看着人家的生意一天一天的做了起来,他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栖凤街上的人都是好几年的老相熟,这个拉着说几句,那个又来问候一通,不应答都没办法。正走着,就见卢三凑了上来,激动地道:“小关少爷,你,你可算是回来了!”
关天养啊了一声,笑道:“卢三,年过得还好?”
卢三连连点头道:“托小关少爷的福,还好!”
“家里人怎样?都还平安吧?”这句话是九夏城的熟人们见面惯常问的,所以卢三也不觉得突兀。
“好,都好,谢谢小关少爷关心!”
关天养嗯了一声,“史大掌柜呢?”
“这,小关少爷,我在这……”原来是围观的人太多了,史玉柱年纪老迈,挤不进来。
关天养哈哈笑道:“大掌柜的,你怎么站那去了?走,咱们去奎元阁坐坐……哟,奎元阁还在么?”众人都哄笑着说在,怎么可能不在呢?
到奎元阁天字一号雅间坐下后,关天养见知真斋和天下楼的人都来了,就道:“大家都在,都好,这就很好,很好了……”
史玉柱道:“小关少爷,你这几个月去哪了?可把我们给急坏了。幽灵宫隔三岔五就派人来问我,知真斋和天下楼怎么办。我说我又不是老板,这事得小关少爷和陈少爷作主才行……”
关天养道:“是,怪我。因为有点急事,去了一趟江东行省,这才赶了回来。对了,大掌柜的,去年的年金还没给大家发吧?”
提起年金,卢三就兴奋得满脸放光,“发了,是大掌柜拿的自家的钱先垫上的……”
关天养诧异地道:“这,大掌柜,这怎么行呢?”
史玉柱憨憨地笑了起来,“怎么不行?店里好,我们大家才好……”
关天养心下颇有些感动,把着史玉柱的肩膀,“大掌柜的,那我就不说谢了。那个,幽灵宫的赔偿下来了么?”
史玉柱道:“沈执事说了,咱们的可是头一份,但得小关少爷你亲自去领才行,我们谁去都不行。要不然何至于挨到今天店还没开张呢?”
关天养道:“好,一会儿我就去。大家都先去张罗,把货铺一下,争取早点重张。中午都来奎元阁,我请!”众人哄然叫好,都兴冲冲地去了。
关天养正说要去幽灵宫,就见沈天照带着两个书办亲自来了,见了他就起手道:“关老板,你可叫我好等!若不是陆大掌柜那边说你没事,我真怀疑你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关天养笑着起手还了一礼,“实在不好意思得很,江东行省那边有点事情绊住了。请坐!”就叫估计赶紧上茶。
“客气话我也不多说了,我来就是把手续跟你理清楚的……”沈天照从书办手里拿过一叠契约铺在桌上,都要关天养逐一签字和盖上手印。
“这都是些什么?卖身契么?”关天养笑了起来,心下却很是佩服幽灵宫办事的周密,这些契约将各方的义务和责任、幽灵宫的赔偿细则等等都说得明明白白。平素里商家们都对每年上缴给幽灵宫的大笔管理费用颇有微辞,现在看来却是极有必要的。
沈天照当然知道关天养在开玩笑,但还是颇为无奈地一笑,“我们哪里买得起你关老板?这是幽灵宫的赔偿协约。上回我不是说过了么,店家所遭受的损失,幽灵宫全额赔偿……你先看完吧,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我们再慢慢说!”
关天养一目十行,看似只是略略地瞟了一眼就丢开了,其实已将契约上的每一个字都牢牢地记在了心里,并理解透了每一句话。不得不说,契约某些地方虽然过于强势,但总体上是公平的,没有让人不可接受之处。“这个我先不签……”关天养将五分契约叠起,递还给了沈天照。
“怎么了?”沈天照吃了一惊,也没有立即伸手接过契约,“关老板是你幽灵宫的赔偿方案不满意?”这才坐了下来,一副有问题我们慢慢商量的架式。
关天养没料到沈天照如此急躁,自己连话都还没有说完就抢上来了,忍不住笑了起来,“不,不是不满意,而是我另有想法!”
沈天照的神色这才好看了起来,“关老板请说!”
“把我和知真斋分开来赔偿。我的那份赔给我,知真斋的那份又单独赔偿。这样行不行?”
沈天照愕然,“这是什么道理?”
关天养道:“也没什么特别的道理。就是说,我当算从知真斋抽身,另起炉灶!”
沈天照顿时傻了眼,“另起炉灶?这,关老板,怎么回事呀?”他只当关天养不打算在九夏鬼市经营下去了,而是准备另谋高就。
关天养叹了口气,“一言难尽……不知这样是否可行!”也不知道该如何把宋介的事向沈天照说起。
沈天照吃不准内幕,沉吟了片刻,道:“这样是不行的。在幽灵宫的备案里,你就代表了知真斋。这里面的产权问题我们没办法厘清楚,也就不知道该赔你多少,再赔知真斋多少了。而且也没有这样的先例!”
关天养看出沈天照并非在刻意推脱,深知乾坤庭的管理极为严格,容不得有人循私舞弊,就道:“那就算了吧!”拿过笔和印泥,边签字、边盖手印。
沈天照心知关天养不会无缘无故的有些一问,见他眉头微微剔动,似恼似怒,却又不好发作,就知道知真斋内部出了问题,便问:“怎么了?”
关天养一气将该签的字和手印都弄完了,这才吁了口气,“我也不瞒沈执事,宋大叔的儿子宋介还活着,他回来找我要回知真斋了!”
沈天照吃了一惊,“这,这……怎么这样了?”
关天养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望着新建起来高高屹立的天下楼,“我也想知道怎么会这样。你也知道,知真斋是宋大叔转给我的,而宋介是宋大叔的儿子,他要回去的是理所当然的。而自我接手以后,又对知真斋重新投了资,而投资不是我一个人的,是由我、二狗子和小蓬莱的杜姑娘一起投的。若是我一笼统地把知真斋还给宋介,那我怎么对二狗子和杜姑娘交待?所以我得把原来该属宋大叔的那份清算出来,然后再按一成的溢价还给宋介!就这么回事!”
沈天照这才明白里面的牵扯有多教人头疼,“这么说来,你以后都不管知真斋和天下楼了?”明的事他都不关心,能把关天养留在九夏鬼市,那才是他的成功。
关天养摇了摇头,“在宋介接手以前,我还是会管的。毕竟宋大叔交到我手里的知真斋和天下楼都是好好的。”
沈天照这才松了口气,心念一转,笑道:“要不这样,知真斋历年的账目都在的,由我们、商会(鬼市所有商家组成的联合会)和知真斋派出专门的计会,一起清算出个合理的分配方案,你觉得呢?”
关天养眼睛一亮,“这样最好。”拍掌一叹,心下暗说:“若能就此理清楚,也不怕宋介以后再说闲话!”
沈天照将收好的契约交还给书办,“那关老板以后是怎么打算的?”这个问题才是他最为关心的。
“这个,暂时还没有定下来。等有了方案后,自会向沈执事请教!”
沈天照一听这话,就知道关天养没有离开九夏鬼市的打算,心头的石头才算落了地。“随时愿意效劳!”递上一张通大恒钱庄见票即兑的钱据,“关老板请点收。有什么问题随时来找我,就不耽搁了。告辞!”拱了拱手,风风火火地去了。
【二百一十、重回九夏(中)】
关天养将钱据收好后,正准备去店里看看,交易所大掌柜陆子风又来了。
“陆大掌柜!”关天养颇是有些意外,起手道:“好久不见,一向可好呀?”
陆子风显得很是意气风发,“托关老板的福,好!你可是贵人事忙,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