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走过去道:“你说!”
“你不走,他也不走,你走了,他就没了后顾之忧!”
杜若呆了呆,突地脸色大红,嗔道:“你个混人,乱说什么呐?”转身跑进了内院。
【一百三十六、离别】
关天养刚躺到床上,敲门声就响了起来,杜若道:“天养,睡了么?我进来啦……”也不待他准允,就推门走了进来。
关天养翻身坐起,问道:“有事么?”
杜若掩上门,在床边坐了下来,怔怔地看着关天养,不言不语。
关天养心头一阵慌乱,暗道:“她这是怎么了?”面皮也烧烫得厉害,道:“杜姑娘,你怎么了?”
杜若眼里闪过一丝幽怨,低下头,柔声道:“天养,我若是走了,你会想我么?”
关天养心下一痛,本要说想的,可这个字溜到嘴边,又被生生咽了回去,道:“你要走了么?”又觉得自己是明知故问,点了点头道:“是呀,现在九夏城危机重重,随时有可能不保。你又重伤在身,法宝也都毁了,正该跟关姐姐回去才是!”
杜若鼻子一皱,嘴巴微嘟,道:“我是问你会不会想我!”
关天养又差点脱口说想,深了口气后,道:“难不成你这一走,咱们就没机会再见了么?”
杜若道:“自然是有的。但,但……唉!”重叹了一声,显得很是有些不耐烦。站起身来,跺了跺脚道:“我知道,你在故意装糊涂!”
关天养没有作声,算是默认了。
杜若瞟了他一眼,幽幽地道道:“得你一句话就这么难?”
关天养见杜若把话都挑明到这份上了,不由暗骂自己扭捏,还不如个女孩儿家。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就道:“当然想。其实我何尝舍得你走?但我又没能力保护你,留你在九夏城极有可能会害了你的性命……”
杜若打断道:“只要你想就行。别的我都不想听。”又坐了下来,轻轻地卷弄着头发,道:“我走了后,你也不要尽顾着生意,钱赚得再多又有多少意思?你既能把【紫府元阳心经】授给四丫,那你自己必然也是知晓的。抽空练练,以你的聪慧,就算没人指点也能轻易完成筑基的。到时我自会求爹爹或是叔叔将你收录门下,那咱们就能长久在一起了……”说完这席话,脸色大红,浑似点着了两团火焰,道不尽的娇羞无限。
关天养既心醉又心痛,道:“我明白你的一番苦心,我……”
杜若伸手示意他打住,道:“明白我的心就行,别的不需要再说了。总之你记住,只要有心,便是远隔天涯,也近若咫尺;若是无心,同处一室也有若天渊之隔。”
关天养嗯了一声,似乎找不到别的话来说了。
杜若似乎也地话可说了,屋内一片沉默。
关天养是满腹心事,却不知从何说起。想着打从今后就与杜若长别,也不知哪年哪月才能再见,又是痛苦,又是颓然。只叹世事沧桑,若再能倒回落魂坡相遇那天,又该多好?
杜若是一万个不想走,但她深知自己留下非但无助于关天养,反而还有可能会害了他——她是修行者,又是小蓬莱杜大先生之女,关天养不过一介凡夫俗子,又岂能经受得起修行界风波的冲击?与其不忍相离而导致性命之忧,还不如早些分别,以成全彼此。道理虽然想通了,但做起来又是另一番艰难。她最为恐惧的还是就此一别,此生不复再见。若是如此,她宁可不要性命,也要换得多几日的相守。
“你,你在想什么?”
杜若率先打破了沉默。她的话音好似银铃般摇响在关天养的心底,将浓重的阴霾一点一点地驱散开来,播洒下了灿烂的阳光。
“我何必要这样颓丧呢?”关天养暗责一声,竟笑了起来,双眼放射出灼灼的精光。看得杜若顿时愣住了。
“我在想,十年之后我们若再见面,你还会记得我么?”
杜若眼里尽是毅然之色,道:“别说十年,一百年,一千年我的心里还是只有你!”
关天养一震,旋即笑了开来,道:“好,那为了你,不管是十年,还是一百年,我总归会努力。总有一天,我会亲自到东海小蓬莱寻你。”
杜若伸手出来,道:“好,我等你!”
啪的一声,两只手掌合在了一起。
关天养的滚烫,杜若的微凉。
但两颗才表明了心却都是一般的火热。
临走前,杜若拿出不少的丹药,道:“这些都是我从大师姐和几位师兄师姐那里找来的。这些是给你的,自己留着慢慢用,别拿去卖了。这些你可以拿去卖,但别一次性都卖了出去,要不然又得断货。以后每个月我会派人给你送些低级的丹药来,你若有什么话要对我说,托他转告就是!”
关天养下了床来,站到杜若的面前,看着那张清雅秀丽的脸,真忍不住想吻一下。杜若眼含泪光,望着他瘦削的脸庞,伸出手来轻轻抚摸着,哧地一声笑,道:“我看出来了,你是不是想亲我?”
关天养低头亲了下去。
好似蜻蜓点水,一沾即止。
杜若却环手抱住他的手,一口咬住了他的唇。
关天养没料到她这般主动,脑子里顿时兴奋地迷糊了。正不知接下来会怎样,就感到嘴唇一阵剧痛,差点忍不住叫了出来。
杜若松开手,哼了一声道:“你若是还敢亲别的女孩子,我可就会让阿嘟来咬你!”
关天养苦笑道:“怎么会?”
“不会最好!”
杜若取出被污得不堪再用的藤环,道:“这是我亲手炼制的第一件法宝,现在不能用了,就送给你作纪念吧。看着它就当看着了我……”说到这里,泪水到底是忍不住滚了下来,一阵哽咽,再也说不下去了。
关天养接过藤环,道:“放心吧,我会重新帮你祭炼好。下次见面时,保证还你一个原模原样的!”
杜若抹掉眼泪,道:“这可是你说的,还不来我可会拿棍子抽你!”
关天养道:“尽管抽就是!”取出宋奕赠他的短剑,道:“这把剑是宋大叔送给我的,这些年一直随身带着。虽不算什么好东西,也留给你作个纪念吧!”
杜若接过,又哭又笑地道:“咱们这算不算交换定情信物呢?”
关天养脸皮微烫,道:“估计算吧。只没想到,我一个乞丐出身的市井小子,竟能得到东海小蓬莱的杜大小姐垂青,何等荣焉?”
杜若道:“只没想到,我一个东海野岛上出身的采药女子,竟能得到名震九夏城的小关少爷垂青,何等荣焉?”
说完这话,两人都哈哈地笑了起来,顿时离别的悲戚冲淡了不少。
出到院里,见关卿云和另几名小蓬莱弟子已经作好了出发的准备,关天养就问道:“关姐姐,你们现在就走么?”
关卿云道:“是呀,越早走麻烦越少!”
关天养点了点头,道:“那麻烦你替我向杜大先生告罪,就说我没能照顾好杜姑娘,以至于她身受重伤,连法宝也毁了。他要杀要剐,我在九夏城等着就是。”
关卿云笑道:“听你这话,好似我们三师叔成了魔王一样凶煞。阿若,还不快教训教训他……”
杜若情绪又低落了下去,用脚尖在青石地面上划着,不言不语。见她这般,关天养的心又痛了起来,道:“杜姑娘,你回去以后要好好养伤,争取早日康复……”
杜若点了点头,说:“我知道!”
关天养一咬牙,起手道:“既是如此,那诸位路上多保重,恕我不能远送了!”
关卿云道:“你也要小心些才是,免得阿若悬念!”
关天养点头道:“我知道!”
关卿云起手道:“告辞!”伸手牵起杜若,掐动印诀,驾起遁光消失在了夜空里。
【一百三十七、心伤】
关天养久久望着东方的天空,似乎不愿相信杜若已经离开了。
不知四丫什么时候走了过来,轻声道:“哥哥……”
关天养这才低下头来,看了神情郁郁的四丫一眼,道:“怎么了?”
四丫道:“杜姐姐已经走了……”她的眼瞳似也蒙上了一层水蒙,似有无尽的心事,欲说还休。
关天养道:“我知道!你怎么还没睡?”
四丫嗯了一声,道:“本来想送送杜姐姐的,可她走得太快了些!”
“这有什么?要不得多久,你也就是小蓬莱门下了,自可与她朝夕相处!”言罢,叹了口气。
四丫摇头道:“不,哥哥,我不想拜入小蓬莱……”
关天养吃了一惊,道:“为什么?”
四丫道:“不想就是不想。”
关天养道:“这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而是要不要的问题。你学了小蓬莱的心法,而不拜入其门下,后果有多严重你又不是不知道……”话还没说完,四丫抢着道:“我不怕。大不了把我废了就是。要不是你让我练,我才不会练呢!”
关天养气急败坏,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见四丫神情又是委屈,又是坚定,知道硬来是没有用的,不由叹了口气,放软了语气,道:“旁人想尽办法也得不到这样的机会,你反倒不珍惜,总得有个缘由吧!”
四丫道:“我,我,我怕……”
“怕?”关天养更奇了,道:“怕什么?”
“我怕以后再也见不着你了?”
关天养笑道:“这是什么道理?”
“都说山中无岁月,世上已百年。我若去了,你又不去,岂不是这辈子再难有机会见着了?”
听着这话,关天养心下骤然凉了。
山中无岁月,世上已百年。杜若这一趟回到小蓬莱,岁月倥偬,倏忽百年,即便记得自己能如何?自己不过凡夫俗子,寿命有限,数十载匆匆而过。再次重逢时,她依旧今日容颜,而自己却是白发皤然,垂垂老朽。更或者自己早已埋入荒冢,成了一坯黄土。
那样的重逢还有什么意思?
霎时间,关天养只觉得心如刀割般疼痛,眼泪潮涌般而下,蹲在地上,无声地呜咽。
四丫见他突然哭了,被吓得不轻,扶着他的臂膀,道:“哥哥,你,你这是怎么了?哪不舒服吗?”
关天养喃喃地念道:“山中无岁月,世上已百年。山中无岁月,世上已百年……既是如此,为何要许下十年、百年相守的承诺?”
四丫听着这话,如遭雷击,脸色瞬时惨白了下来,颤声道:“哥哥,你,你是为了杜姐姐么?”
关天养哀号了一声,道:“不,我只是怪我自己傻,真的真的很傻……”
四丫听不明白话里的意思,问道:“你不傻,你怎么会傻呢?”
关天养看着她,道:“我若不傻,又岂会与她相约百年再会?”
四丫顿时呆了。
关天养跪在地上,喉咙里发出霍霍的声音,似哭又笑,眼泪鼻涕一起流了下来,说不出的凄惶。“百年之后,我岂非早成了冢中枯骨?那样的等待还有什么意思?”
四丫道:“不,哥哥,怎么会呢?只要你勤加修炼,又岂有性命之忧?”
关天养像听着了一出笑话,哈哈地大笑了起来,道:“修炼?我拿什么来修炼?又去哪修炼?修行界规矩那么多,我纵得了所有的修行功法又能如何?稍有不慎就触犯了禁忌,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还谈什么修炼?”
四丫道:“那我就拜入小蓬莱门,到时再求他们把你也收录了去,这不就成了么?”
关天养摇头,神情说不出的苦涩和绝望。四丫扶起他来,道:“事在人为,哥哥,只要你坚定意志,总能成功的。前几年那么苦,连饭都吃不上,眼看冬天来了,就担心会不会被冻死、饿死,那时候又怎么想得到几年后的今天会是这样的?”
听了这话,关天养的心里重新燃起了希望之火。暗道:“是呀,几年前何曾想到会有今天?我若不努力,一味的放任自流下去,别说等百年,不过四五十年就死了。到时杜姑娘见不到我去找她,那该有多伤心?不行,我一定得努力,就算是不能拜入小蓬莱门下,那也不能放弃修行!”
四丫见关天养的精神振发了起来,也很高兴,道:“再说,杜姐姐是回去养伤,又不是再也不能出来了。万一她哪天伤好了又来看你呢?所以你要振作起来,为了杜姐姐,不管多艰难,你都要在修行这条路上走下去!”
关天养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道:“那个,其实刚才我也是一时糊涂了。放心吧,我没事……”听着街的梆子已经敲过四更了,就道:“天也快亮了,赶紧去睡会,明天还有得事你忙的!”
四丫道:“那你也早点休息。”甜甜地一笑,这才回房去了。在她扭过身的那一刹那,一行清泪从眼里滚了出来,若不是及时捂住了嘴,已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关天养回房后,倒头就睡,根本不曾知道四丫抱着枕头哭到了天明。
天还不亮,关帝庙就热闹了起来。大人的吵闹声、呼喊声,小孩的哭闹声、尖叫声,咳嗽声、聊天声再加上偶尔爆发出来的欢笑声,乱成了一锅粥。
这么多年来,关天养还从来没有被吵醒过,今天却是第一回。
他极其恼怒地爬了起来,衣服也不及穿,拉开房门,见三个七八岁的孩子在蹲在门口弹珠子,输了的不认账,赢了的穷追不放,吵个不休。院中是几个小姑娘在跳绳,不时发出一阵拍手的欢呼。另有几个十来岁的孩子爬到梧桐树上,正准备把树梢上的喜鹊窝给掏了,树下有几个围观的孩子,都引颈而望,叫道:“还差一点,一点了……”
别的关天养尚可容忍,但这窝喜鹊却是他从外面捡回来的,已经养了好几年,无论如何也容不得被这帮土匪一样的野孩子给掏了,当即怒喝一声:“干什么,下来!”
最上面正准备摘下喜鹊窝的孩子被吓了一大跳,手脚一软,就滑了下来。树下树上的孩子都发出了惊恐的尖叫。关天养两步抢过去,稳稳地接住了,喝问道:“谁让你们上树的?”
那孩子已经吓得面色焦黄,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哪里顾得上回答关天养?
树下围观的孩子见他来了,都一窝蜂似的散了。树上的也一个接一个地溜了下来。
关天养怒道:“我告诉你们,以后不准爬树上去,更不准掏鸟窝,知道吗?”
孩子们都惊惧地望着他,纷纷点头。
见楚庸坐在石桌边修剪指甲,恍然什么也不知道的,气更不打一处来,喝问道:“楚大平庸,你为什么不制止他们?真要是摔出个好歹来,我看你于心何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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