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松了一口气,但紧接着又烦恼起来,放松是因为适时的音乐声打断了我与太子间那种暧昧的、微妙的、有点儿尴尬的气氛,而烦恼是因为我什么都看不清楚,如何能够在众目睽睽之下稳稳当当的领舞呢?
太子感觉到了我的退缩,他并没有给我解决的方法,也没有给我喘息的时间,他只是断然拉起我的手,毫不犹豫的将我带到舞池中央,四周的聚光灯照着我,使我更加觉得眩晕,我害怕极了,竟然忍不住的颤抖起来。
太子和我面对面了,但仍然没有放开我的手,另一只手也揽住我的腰,摆出了跳舞的姿势。
突然,他用仅能我们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道:“别怕!有我在,你只要闭上眼睛,想象你正在演奏,跟随自己的感觉就行了。”
虽然声音很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仿佛带着魔力一样,却让我止住了颤抖,内心突然就平静了下来,我听话的闭上了眼镜,竟然真的好象来到了加州的舞台上一样,我们纵情渲泄,和着酒吧里碰撞的酒瓶声、缭绕的香烟味道、声音富有磁性的女歌手那缥缈的歌声,虽然嘈杂,但我们内心高远,仿佛整个世界、整个宇宙都不存在了,只有我们和我们的音乐。
太子带着我缓缓起舞,旋转、滑步、分开、靠近,他的手和他的脚步都是那样沉稳,没有丝毫慌乱,仿佛我们是排练了很久的舞伴,对方每一个动作每一个感觉都如此熟悉默契、都不会错过一样,随着我们的领舞开始,陆续也有别的人走进舞池,开始跳舞,人影绰绰,在我四周转瞬即逝,太子一把将我拉近,缠在腰上的手也圈的更紧了一些,我感觉到,他将华丽的华尔兹舞步改成了简约的慢四步,不知是有意无意?虽然我看不见身边跳舞的人群,但是在他的怀抱里,我仿佛被很好的保护了起来。
我最后的那一点点儿担心也彻底不见了,我完全将自己交给了他,就像他说的,我跟随着感觉跳舞,而那种平和安心的感觉不是别人,却是眼前的他带给我的。
一曲终了,我竟然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当太子轻声提醒我,该下场的时候,我还兀自沉浸在他给我的感觉里不能自拔。
我尴尬的急忙随着他的引领走下场来,因为是西式舞会,所以并没有严格的规矩可行,虽然我们有专属位子,就像皇帝皇后一样,但是太子仿佛并没有向那个方向走去,而是紧紧的牵着我的手,朝着一堆人影而去。
走到近前,我才知道原来就是上次狩猎的那一帮朋友,当然还有季晨和姚书林,在太子的提示下,我客气的和他们一一打招呼,然而全都见过了后,我突然发现赵雅还是没有回来,我倒有些担心起她来,我趁着朋友们说话的当口,向太子说了我对赵雅的担心,太子却颇含深意的说道:“我想她是玩的太疯了些,竟然如此不知轻重了。”
我听他意有所指,正不知该如何回答时?这个时候一个好听的声音打断我,我听出是季晨。
“是啊!赵雅这次是玩的太疯了,居然弃太子妃于不顾,不见踪影不说,还让太子妃差点儿当众出丑。”她这一说,顿时引起了一众年轻人的好奇,许多双眼睛都盯在了我的身上,我虽然看不见,可也感觉到了。
我顿时有点儿不好意思起来,太子至今仍抓着我的手,肯定叫气氛更加暧昧了,想到这里,我不免又想挣脱他的手,可是仍然是徒劳,他非但不放手,还用另一只手将我的手给挽在了胳膊上。
他傲然说道:“既然交到了我的手上,还有什么可能让太子妃出丑?”
众人大笑起来,不过我听得出他们都是善意的笑,没有丝毫嘲笑的感觉,毕竟是太子,他都出来为我说话,还有什么人敢再取笑我呢?
气氛终于恢复如常,太子和朋友们轻松的谈笑,没有人再纠结于我到底是如何出丑的问题了,我虽然和他们也谈不到一起去,可是一来太子并没有要放开我的意思,二来我眼睛看不清楚,确实也不想到处瞎走的,于是我便很安静的待在他的身边。
季晨后来话就变得不是很多了,甚至有一点儿沉默,和刚刚我在楼梯上看到她意气风发的感觉大不一样了,也许方才太子明显的回护我,让骄傲如她一般,也觉得丢了面子吧!所以,再过了一会儿,她便寻了一个借口离去了,后来也没有再回来过。
太子终于放开了我的手,大概是看我站累了吧,他将我带到了座位上,并吩咐我就坐在这里不要动,到时间他会来接我的,然后他便走开了,也许是回到他的朋友那儿去了吧。
我就这么坐着,百无聊赖,一会儿喝一点儿服务生为我拿来的果汁饮料,一会儿辨认着乐队的音乐又换了哪一首?中间,时不时的有宾客来向我祝贺,这样终于等到了九点钟的钟声响起,我知道还有半个小时,庆典就将结束,今天的任务也就算圆满完成了,明天的报纸上也肯定会登出我回头的照片,肯定巧笑嫣然,也肯定有着明显的、光滑的后背。
就像约好了似的,我一想到后背,后背就开始有点儿隐隐作痛,我一开始以为是心理作用,并不以为意,但是随着后来这种疼痛的感觉愈加剧烈,我才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了?
我仔细的辨别了一下,疼痛的地方正好是伤口处,也就是赵雅为我涂抹药膏的地方,一想到这里,我心中咯噔一下,难道是药膏的毒性开始发作了吗?
但是,我转念又想,应该不会啊!赵雅刚刚明明说过,如果一开始没有中毒的迹象,那么就说明一切正常啊?于是,我告诫自己:不会的!不会的!赵雅肯定没有说错!
可是,后背的疼痛越来越明显,仿佛不停的在提醒我,应该就是中毒了。
我极力忍耐着,因为难受而换了好几次坐姿,但是仍然保持面不改色的样子,我不能让别人看出我的异样,否则一旦被人发现,那么我们之前做的努力不但白费了,皇室还又得给人落下话柄,我岂不是又成了给皇室丢脸的人啦!
也许在剧痛越来越明显的时候,我的头脑反而被激发的更加明晰,我不但想到了这些,还有一些我不敢想也不想想的念头在我的脑海里也渐渐清晰起来,我不由自主的想到赵雅。
是她介绍我抹得药膏,是她摔坏了我的眼镜,是她留我一人一去不复返……我又想到更多的事情,太子在诗琳通面前要求我弹钢琴,欲使我出丑,而我只对赵雅说过我不弹钢琴;在红堰行宫的温泉里,她也是看到过我后背的人,也许根本就不是太子告诉她纹身的,而是她自己看到的;我迷路那天,其实除了季晨,还有赵雅,不是也将我一个人留在了原地……
我倒抽一口冷气,越来越多的信息聚集在我心中,使我犹如窒息一般的难受,赵雅!怎么会是赵雅?不会是她的……我宁愿我错了,宁愿是我胡思乱想,可是心中始终都有一个微小的声音,在不断的提醒我:赵雅竟然会害我!
我虽然知道她从来都不像她所表现出来的那么单纯,可是我知道她是爱她哥哥的,甚至将他视为最亲近之人,所以我一直以为不管她喜不喜欢我,但她都不会做任何有损于皇室、有损于太子的事情的,而我,也一直都单方面的喜欢着这个小妹妹,向她吐露心事,对她不加设防,她暗藏的心机我也一直视为作为皇室中人不得不有的品质,我是那么信任她,她怎么能够……
我开始觉得恶心了,有一种反胃的感觉,我忍不住低下身子,痛苦的用手捂住我的嘴,实际上整个晚上我都没有吃什么东西,所以现在只是一昧的、隐隐的干呕,我甚至也不知道到底是药膏的作用,还是我烦乱绝望的心绪所致?
突然,一个低沉的男性的声音在我的身边响起,说道:“您怎么了?看上去很不舒服?”
我茫然的看着这个人影,不敢冒然开口,也不敢在他面前流露出痛苦的表情,我只能摇摇头,极力忍着,可是豆大的汗珠从我的两颊流下来。
他仿佛是看出了我的顾虑,低声说道:“我是姚书林,我知道您眼睛不好,认不出来我是谁?现在放心吧!”他停了一下,看我都说不出话来了,语调更加焦急起来,他又说道:“您到底怎么了?是不是背上的伤口?我什么都知道,您放心吧!要不要我叫赵桓来带您回去休息?”
赵雅虽然说过,太子将实情告知姚书林了,不过现在有关赵雅的事情,我都不能确定了,但现在听他自己那么说,想必是不假的了,于是,我颤抖的开口道:“没关系的……我忍忍……忍忍就过去了,现在离结束还不到半个小时了,我这个时候……退场,又要引来无数的非议了……”我休息了一下,继续说道:“也不要告诉太子吧!那么大动干戈,言多口杂,难免被人胡乱猜测。”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干脆坐到了我身边的一把椅子里,轻声说道:“既然这样,我也不勉强您,我陪您说说话吧,这样也许能够减轻一点儿您的痛苦。”
他见我吃力的点点头,于是,没话找话的和我聊起天来:“我知道有时候聊天能够让人减轻痛苦,因为在聊天的时候,人的注意力就不会老盯着疼痛上了,您说是不是?”
我虚弱的开口说道:“是啊……两个人毫无芥蒂的聊……聊天是可以减轻痛苦的,不过,如果你还是总用敬语称呼……我,我可没兴趣啦。”说完,我还不忘露出一个笑脸,不过,我想这个笑容可能比哭还难看。
他也笑了笑,道:“呵呵……我有点儿老古板,是吧?我妹妹就老这么说我。”
我知道他妹妹罹难的事情,因此听他突然提起他妹妹,我不知如何作答。
他突然幽幽的说道:“您……你怎么不说话了?你也知道我妹妹的事情吗?难道是太子告诉你的?”
我摇摇头,但是一阵恶心袭来,我顿时说不出话来。
不过他可能也注意到了,所以不等我回答他又说道:“我想他是不会告诉……哦!肯定是从网络上知道的,现在要知道什么都能google的,嘿嘿……”
他自嘲的笑笑,也许和我一样,都想起了我那张醒目的、夺人眼球的照片吧?不过因为难受,我还是没有回应他的话。
于是,他又说道:“你如果实在说不出来话,就听我一个人说吧,我有些话也是好久没有说过啦,看来你是一个很好的听众。”
我点点头以示同意,接下来,就听到他絮絮叨叨的开始说起来,有些我听的很仔细,有些因为我一阵一阵的恶心、眩晕而没有听见,不过确实幸好有他在旁,我才能勉强支撑,否则……我都不敢想象当众晕倒的样子。
“……你知道吗?我实际上经常用聊天的方法来给人缓解痛苦,我妹妹,她每个月……啊……就是那一天,总是疼的死去活来的,她不好意思和父母说,于是,这个时候,都是我和她聊天,她才感觉没那么痛的……”
“……你别看赵桓总是一副衣衫笔挺、道貌岸然的样子,他在我们面前出的丑可不少呢,你还不知道他小时候,大概十岁吧,有一次掉进池塘里,被人救起,但是从此后他竟然吓得一见到水就脸色惨白、浑身发抖,我妹妹还一天到晚的叫他胆小鬼,还总是威胁他要将他扔到水里去,他有怒也不敢言,后来,我妹妹有一次真的将他推进水里了,他当时是吓得又哭又叫,不过等救上来以后,他便从此再不怕水了,也算因祸得福,呵呵……”
“……还有季晨,你姐姐,小时候也有外号,叫跟屁虫,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她总是跟在赵桓的身后,一口一句太子哥哥,直把赵桓叫得,一见到她来就赶紧跑,她还和我妹妹一起学过舞蹈,要不是我妹妹……也许不见得比她差的……”
……
听着听着,我的眼前黑了下来,仿佛有一道帷幕缓缓的遮住了光亮,我感觉身边的声音也渐渐远去,姚书林的话也听不清楚了,一阵倦意袭了上来,如果这个时候有一张床,我或许倒头就睡。
姚书林轻轻的摇着我,将我从马上就要晕厥的状态中拉了回来,他语气慌乱的说道:“这可不行,我去叫赵桓来,你等着……”
我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哪里来的方向感?我一下子伸手抓住了他,我喘着粗气说道:“……马上就要结束了,现在肯定是太子在作答谢词,再等等,我能……我能忍得住的,不要……不要现在去叫……”我已经累的说不下去了,只觉得胸口、胃里一阵阵的翻滚着,但是大厅里,不知道哪个方向传来的太子致辞的声音却异常清晰。
姚书林着急的说道:“你看你都这样了,还忍什么忍?生命重要还是皇室重要啊?孰轻孰重?你还在糊涂什么啊?”
我死命的抓住他的衣角,不让他离开,我已经说不出话来,只好无力的摇头,幸好现在所有的宾客和媒体都被太子致辞给吸引过去,否则我与他这样纠缠的模样怕是又有一场风波了。
一直等到太子宣布庆典结束,我才放开他的衣角,身体却因为用力过猛,一下子靠在了椅子上,仅只剩一点儿意识还在,支撑着我不要倒下。
所幸,宾客们刚刚都已经祝贺过我和太子了,所以现在陆续离去前,只是到皇帝和太子面前去告别即可,否则,与我告别时我都不知道自己能否站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忍耐仿佛都超过了极限,疼痛仿佛也麻木了,眼前是彻底一片黑了,我尚能端端正正的坐着,我自己都感到惊讶,我听到一阵脚步声向我跑来,跑在最前面的,我竟然能断定那是太子,一定是宾客全都走完了,姚书林终于将我的情况告知皇室了。
我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有一种冲动,特别想要扑进他的怀抱,就像刚刚他用手稳稳的扶住即将摔倒的我一样。
可是,还没有等他靠近,我便身子一软,头重脚轻的昏了过去。
情愫
等我醒过来,我又回到了我自己那个临时变成病房的房间,依然是那些仪器和设备,我也依然是趴在床上的姿势,我注意到床头柜上放了一副崭新的眼镜,比原来那副更好看、更名贵,我拿起来戴上了,尺寸大小正合适。
我转过头来,看着原来钱尚宫坐过的那个位置,仿佛还想看到她歪着头睡在那里的模样,却没有准备的,正对上了一双因为疲倦而充血的、皱着眉头的、深不可测的双眼,赵桓此时坐在沙发里,也正目不转睛的看着我。
我突然被他看得有点儿不知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