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静静的,只听到炒饭的声音和哗哗的水声,他站在凳子上炒蛋炒饭,我站在凳子上洗盘子。
等他弄好后,我不得不惊异,他的厨艺真的很棒,我吃的津津有味,抬头看见他正在往外挑胡萝卜丝,我塞了一大口饭在嘴里,含糊不清的问他:你不喜欢吃胡萝卜吗?
他又往外挑了一根,抬头看着我碗里快要见底的饭,轻轻“嗯”了一声。
我表示奇怪的继续问:那你为什么要放胡萝卜呢?
他憋了半天,说,胡萝卜有营养。
我发挥好奇宝宝的求知欲继续问,那你为什么不吃呢?
他迅速的扒了两口饭,含糊不清的吼,快点吃,要迟到了!
我撅着嘴,对他的态度表示很不满,那时的我不知道,他不喜欢吃萝卜还要放萝卜,是因为萝卜有营养,安橙要多吃有营养的东西。他的关心从来都是放在行动上,从来都不说。
吃完饭,我背着新书包,屁颠屁颠地跟着安泽去上学,我试图和他并排行走,可是,当我快赶上他的脚步时,那个讨厌的家伙就加快脚步,死活不让我跟上,小小的我跟在小小的他后面,气喘吁吁。可是前面的他,从未回过头,七岁的安泽比六岁的安橙高出半个头,所以,我一天里,除了吃饭,其余的时间,看到的都是他黑黑的后脑勺。我想,如果有人问,安泽长什么样子?我首先映入脑海的就是,哦,他的脑袋是黑的。我总是要微仰头才能看着他的眼睛,亮晶晶的眼睛,像小时候,奶奶指给我看的那颗明星。所以,我总喜欢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看,他对我说的最多的两句话就是,看什么看,不许看我!还有一句,也是说的最多的,就一个字,哼!如果我站在他的左边,他肯定会将头往右边一摆,从鼻子发出一声“哼”!
我和他之间的交流,总是那么微妙。我曾经试图发扬勤奋好学的美德,一连两天,从鼻子里出气,哼!哼!哼!。最后安爸以为我感冒,将我送去医院检查。回家后,弄明白事情起因的安爸将小安关在书房里教育了整整三个小时,出来的时候,他又对我哼了一声,安爸揪住他的耳朵,吼道,你再哼哼试试!他只能愤愤地拿眼斜我,我冲他吐了吐舌头。安爸转过头对我说,橙橙,以后不准再学这些,再让我知道你学这些不好的,家法伺候!安泽在那窃窃地笑,安爸又说,去,那边排队站好,面壁思过!说完,他放开小安的耳朵,我们两个进书房闭门思过,然后,可想而知,我们两个开始在书房掀起第二次瞪眼大战。我开始喜欢这样的生活,喜欢和安泽干瞪眼,喜欢跟在小小的黑脑袋后面,屁颠屁颠。不知,也不觉。
终于,安泽停下了脚步,我赌气的站到一旁,车来的时候,我看见一群人拼命地往上挤,我不管三七二十一,也跟着他们挤,他们在那七嘴八舌的不知道讲什么,我被他们推推搡搡的竟然就这样上了车,我四处寻找安泽的身影,可是,拥挤的人们将小小的安泽挡的严严实实,我看不到他,所以,车启动的时候,我哭了,我大声的呼喊着安泽,可是,回应我的,是周围人的指指点点。好不容易,车停下来了,我看见有人下车,便跟着下去。我四处找寻安泽的身影,却怎么也找不到了,我害怕的缩在椅子上,拿出书包里的洋娃娃,死死的抱着。直至今日,我害怕自己再次被丢弃,很害怕又只剩下我一个人,想着想着,我再次张着嘴哭了,却再不如从前,毫无杂念。。。
当我哭的肝肠寸断时,安泽天籁般的声音夹杂着微风的气息,传来,他唤我,安橙,安橙,你在哪里?我看见人群里,白色马甲,早上我还笑话他,不要以为穿上马甲我就不认识他了。是真的,就算他穿上马甲,我也一样认得他。
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我飞快地跑向他,紧紧地抱着他,哭的更加凄厉了,发泄着我的委屈和恐慌。而我却那么自私的只知道自己是多么委屈,多么恐慌。而没有看到当时的安泽,脸上豆大的汗珠,痛苦爬满了他好看的眉头。
我不知道,当我跟随着人群上了那辆车,安泽在后面拼命的喊我,车开时,安泽,八岁的安泽,小小的身影,拼命的跟在车后面,可是,小小的他怎么跑得过车呢?疾驰而来的摩托车,将小小的他撞到了一旁,肇事者急忙抱着小小的安泽要去医院,可是,我亲爱的小安,哭着吼着,我不去医院,我要找安橙,我妹妹不见了,她现在一定很害怕!我不去医院,我要去找她啊!安泽踢打着,从那人身上溜下来。忍着痛,在人群里,一步,一瘸,喊着安橙。
后来我才发现,安泽的左脚受伤了,而他为了找我,为了不让我感到害怕,坚持不去医院而耽误了治疗,他左脚的小趾和四趾,再也感觉不到温暖。。。安爸赶回来的时候,安泽正在安慰我,他眨着灿若星辰的眸,轻轻地说,橙橙不哭啊,我不疼,真的。。。安爸走进来,眼里满满的心疼,终是化作了沉重的叹息。
我总喜欢对着他的脚发呆,每次看见安泽的脚,我的鼻子就酸酸的,心脏里像有根刺在扎。假如我还是祈家村里那个憨憨的小丫头,假如我没有被安爸带回家,假如我没有赌气,假如我没有上那辆车,假如安泽没有来找我,假如,上帝那么强悍,哪怕赠我一个假如也好。可是,可是,上帝顾不来世上这么多的假如。
、第五章 不管你相不相信,世界上真的有很多很悬的事情
汪淇淇再也没有犯花痴中的花,开始痴恋安泽的美貌。
每次回来总会给我带些安泽的消息,我对她的话总是不置一词,虽然她对于我偶尔的冷漠早已司空见惯,但每次都会被我的冷漠气出内伤,只能指桑骂槐。
比如,小陶子,你说一个不花痴的人还能算是人么?
陶歆:我不知道不犯花痴算不算人,但我知道犯花痴是一种病,常见症状为,头晕,流口水,眼冒桃心,焦躁,易尖叫。哎呀,我看某人病的不轻呢
。
汪淇淇:那小陶子公公倒是说说,哀家该如何治这病?
陶歆:只需帅哥一名。
汪淇淇:哈哈,最好是安泽这个大帅哥。
陶歆:听说最近要转来一个帅哥,是校花关沁染的哥哥,到时候,某人说不定就移情别恋了。
对于她俩的争锋相对,我从来不发表任何意见。但是,你相不相信,世界上真的有很多很多很悬的事情。
那就是,她们刚刚提到的校花关沁染,搬来我们宿舍了。
这是我第二次看见她,第一次,是在学校食堂。再次近距离接触,她确实如我以往小说里提到的校花那样,白白的脸蛋,瘦瘦的身材,长长的头发,笑起来有浅浅的酒窝,很漂亮,很恬静的女子。就连声音也毫无破绽,你们好,我以后就是你们的新舍友了,请多多关照。
原来,上帝也可以造出这么美好的人儿。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美好的人,我却是打心眼儿里的,讨厌。无关于嫉妒,只是这种感觉尤感强烈。
汪淇淇背地里拉着我说,小金刚,别难过,别嫉妒!你看起来和她也差不到哪里嘛!一样的难看。
这是安慰我???
校花的到来,简直令720蓬荜生辉,每天递情书的人络绎不绝,甚至大晚上的还有人在宿舍楼下大呼“关沁染,我爱你”之类的,但是校花都是板上钉钉的高傲,对于这些司空见惯的表白,情书,自然是不予理会,但是,这可苦了我们仨儿,每天被楼下那群不知死活的男生整的无法安睡,况且人家喊的还是别人的名字,这让我们一度以为,自己和校花完全不在一个档次。唯一值得安慰的是,那些男生送给她的巧克力之类的零食,打着不吃白不吃的旗号,最后都落入了我和汪淇淇的囊中,怎一个爽字了得。
大概是吃人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汪淇淇很快就忘记了人家校花刚来的时候,她是有多么的嫉妒,整天跟着关沁染,鞍前马后。陶歆总是往学生会跑,所以,大多数时候,我都是一个人呆着,而我,最害怕的就是一个人,总觉得,世界好像要抛弃我,每当这个时候,我就很想念,很想念安泽,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会跑到他的宿舍楼下,徘徊很久,却没有一次,能够碰见他。
新河一中一直实行封闭式教学,所以,我们一个月才能回一次家,每到月底,几乎所有的人脸上,都挂着“我自由了”的神情,可是,大好的假期,我们仨却与周围的人们格格不入,并没有觉得自由。
我们山顶洞内,怕是只有关沁染比较正常,我们仨眼睁睁看着关沁染坐着豪华轿车扬尘而去,直到车不见影才晃过神来。
我看了一眼自己的自行车,叹了口气,唉,多好的人力车啊,这才叫实惠,这才叫环保,这才叫潮流,啧啧,那种豪华车真是浪费青春。
汪淇淇满怀羡慕,双手合十,幻想,如果我能变有钱,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我懒得理会她,偏头问陶歆,你怎么回去?
她摸着我的自行车后座,说,我妈让我打的回去,坐公交不安全。
汪淇淇白她一眼,切,公交怎么不安全了,我就是搭公交长大的,怎么没人拐带我?
唉,看来,只有我最可怜,还要蹬着我实惠环保潮流的“宝马”回去。
我的,家,与安泽的家,恰恰是背道而驰的方向,不远也不近,骑车大概要花两个半小时。
当我气喘吁吁地回到家时,小毅站在门口等我,他本来要来接我,被我拒绝了,他就那样站在门口,眼睛定定地看着我的方向,傻傻的站着,这个我心疼我亏欠的男子,才年长我三岁,却承担了他这个年龄不该承担的事情,为了我,默默地做了那么多那么多。或许在别人看来,他普通,他平凡,但是,他却是我这世上少有的很重要的人,是现在唯一能给予我温暖的人。
我忍住鼻头的酸楚,跳下车,开心地望着他,我说,小毅,我回来了。
他跑过来帮我推车,边走边聊,我提起汪淇淇的时候,他皱着眉,我知道,他一定是想说,你怎么交了这样的朋友?可是,他说不出来,那次高烧,上天残忍的夺走了他的声音,我亲爱的小毅,再也无法用言语,来表达他的所思所想。
我不回答,转问他,你最近好吗?有没有听话?
他摸摸后脑勺,嘿嘿嘿地傻笑。我知道,他总是在外面拼命地赚钱,想要给我更好的生活,自从和我逃出来,就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我欠他的,该怎样去还?
我们走进四合院,具体的说,这里是一个小偷团伙的据点,是的,不要惊讶,这里的确是一个小偷团伙的据点,小偷团伙的头儿,我们都叫他郝老大。我不知道该如何来评价他的好与坏,郝老大收养了我们十二个孩子,可是,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他无法养活我们,所以,最后无奈选择去偷去骗,十岁之后,我跟着他们长大,郝老大才不会逼迫谁去偷去骗,他从未教过我怎样做一个扒手,可是,可是,多年来的耳濡目染,我终是被这恶习缠身。而小毅,是真真实实的被训练成了小偷,十三岁之后,干净纯洁的他,为了我,为了能让我上学,在黑暗的空气里,跌跌撞撞。
上了学,懂了法的我,无法劝阻他们违法的行径,也无法揭发对我们那么好的老大,只能在痛苦的纠结中反反复复。
我不再拿郝老大的一分钱,不再去学校,小毅听了我的话,不再偷盗,为了我该死的高傲,在外面拼命的赚钱,可是,未成年的他,未成年的我,在那样一个复杂的社会,该怎样为了生活而生存?打工?乞讨?甚至,卖血?!
自从我们离开四合院,小毅的身体再不如从前,瘦得只剩皮包骨,我从来不知道,他曾经多次去那种小诊所卖血,如果不是那次他发烧晕倒,我永远也不会知道。而那时,因为没钱治疗,他再也不能,不能说话。
最终,我们还是回去了。郝老大答应我再也不会偷盗,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那时的我,只在乎小毅,我不能再让他受苦,不能,那个小时候总是以欺负其他小朋友为乐的林小毅,如今,变得如此内敛,我总是喜欢对着他忙碌的身影,然后,让自己的心狠狠地抽痛,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减轻对他的愧疚。
我们刚进门,就看见一群人聚在一起,分赃。
对于他们的种种行径,我早已无力阻止,这群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孩子们,最大的19岁,最小的也不过十岁,我不知道,揭发他们,将他们赶走,他们的命运将会是什么样子。而郝老大的身体越来越差,没有精力,也没有金钱来照顾他们,只能任他们自生自灭。
他们中最小的小铁,长的特别机灵,我曾经多次试图劝阻他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他总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背着一双手,反过来说教我,他说,安橙,小偷是一种职业,是我的专长,你不能扼杀我孩童的天性,等我混到经理的位置,你毕业的时候,尽管来找我,不用面试,直接上岗。
我只能在心里默哀。
看着他们拿钱后的兴奋,我感到自己的渺小,我有多想努力赚钱,赚很多很多的钱,让他们不要再做这样的勾当,我们都是祖国的花朵,怎么能长得那么难看,要往漂亮的方向长啊!
我揪住小铁的衣服,把他从人群里拉出来,我决定再次对他进行教育。他对我的行为表示绝对的不满,拼命地挣脱,小毅拎着他的衣领,把他提到我的房间,关上门,我俩堵住门口,他以为我们要严刑逼供,来回的瞪着我俩,我假装恶狠狠地说,小铁,你不好好学习,大灰狼会把你带到地狱。
他不信我这一套,想看白痴一样看着我,切,你真幼稚,还大灰狼,哥早就不信童话了。
对于这种早熟的孩子,我真是震惊之余带点无奈。
小毅右手一挥,将小铁的头轻轻一拍,对他怒目以对。
小铁晃荡着他的小寸头,满脸自豪的说,我们偷的都是有钱人的钱,郝老大说,这是劫富济贫!他还说,我是最机灵的,下次还要让我去。
什么?我惊讶地看着小铁,又回头看了看小毅,他将脸别向一边。
原来,原来,你们一直以来都在骗我,郝老大还在做这种勾当!我愤怒极了,甩开小毅拉着我胳膊的手,跑去找他。
小毅无奈的跟在我后面。
我走进郝老大的房间时,他正躺在摇椅上,很闲云野鹤的样子,他一直对我那么好,比亲生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