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去全恩市的直达车有三趟,8点45;9点30和11点27分。”江洛已经在网上查好车次。骂是骂了,可他还是顺着米珊的意思。
米珊望进他的眼睛,然后垂头沉默。
她若是赶去火车站有什么意义呢?再次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吗?不是说好了今后再也不见面?像她这样暗地里攥着不放,有趣么?
承认吧,过去就过去了,追不回来的。即使她在火车站广场上哭个天昏地暗也没办法改变事实。做人要有骨气点,再不醒过来的话,就自己打自己一个嘴巴子。有时候,越刻意,越是难以摆脱困境。
“谢谢,我不去了。”米珊站起来,深呼吸一口气,忍住眼间涌起来的水意,给江洛一个大大的微笑,“咱们吃早餐去,我请你。”
……
她败退了,她承认了,生活中总有一些人,他们的出现就像流星,瞬间迸发出灿烂耀眼的火花,却注定只是匆匆而过;总有一些人,他们留下浓墨重彩的笔迹,那写出来的字舒展如风,却偏偏读作过客。
流年里,很多人逾期不候;很多事过期作废。其中的过往,大概只有青春知道。
、假期
米珊终于见识到了江洛的日常生活。首先,如他所言,他白天几乎不着家,平时也总是神龙不见首尾。米珊不会做饭,于是乎一日三餐都是在小区旁边的快餐店解决。而遇到江洛回家的情况,也是在深夜。往往是米珊一觉睡到大天亮,晃悠去厨房结果发现热好的馒头和粥,这才发现某人昨晚上回来过,不过他也已经一大早就出去了。
另外,江洛说的不准动家里的摆设还是有一定道理的。不管那些要求多么古怪,但都符合他的生活习惯,比如米珊曾经见过他去冰箱里拿水果,顺手就从冰箱顶上抽出一本杂志拿过来看。
一个冬日里晴朗的早晨。
睡到九点多,米珊爬起来后在厨房发现煮好的饺子,于是端到客厅里一边看电视一边吃。吃完后洗好碗,到洗手间将自己昨夜泡水的白色羽绒服拎出来。
羽绒服浸透水,很重。米珊抖开衣服,顿时傻眼。
衣服帽边上一圈水蓝色的绒毛掉色,染得衣服上左一块颜色,右一块颜色。
这叫她怎么洗?洗了怎么穿?
“不错,染得挺好看的。”
米珊转身,见到江洛无所事事地站在门边。“你怎么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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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洛帮忙将洗好的衣服挂上阳台的晾衣杆。
“唉,这衣服可怎么穿?”米珊苦着脸。
“谁让你把帽子也泡进去,这是可以拆下来的。”江洛说,顺便评价被染色的衣服,“颜色分布得挺均匀,还不错。”
“你今天不去工作?”米珊跟在他身后进屋。
“休息。”江洛坐到沙发上,蜜糖很自觉地爬到他怀里。
中午,江洛既然在家就难得地下厨了。
“江洛,”米珊站在旁边看他炒菜,“我觉得你将来肯定是特等家庭好煮夫。”
“出去。”江洛带着黑色的长围裙,将西兰花倒进锅里。一阵刺溜声响起。
米珊乖乖去客厅,坐到沙发上,翻出手机准备给妈妈打个电话。
打开通讯录,她无意中翻出了原书航的名字。
11个数字,她执意不去看,怕自己会过目不忘。
摁下删除键,然后点“确认”。
再是收件箱,慢慢清空所有关于原书航的消息。
“吃饭了。”不知什么时候,江洛已经站在沙发旁边。
“好。”她放下手机。
江洛什么也没说,转身脱下围裙随手搭在椅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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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桌上全是素菜,而且很是清淡,但不影响口味。
“江洛,你可以去那些家常小炒店里做厨师了。”米珊说。
江洛充耳不闻,慢条斯理地吃饭。
“叮咚——”
米珊放下筷子去开门,“江洛,佘磊和左东来了!”
一听这话,江洛很自觉地去厨房拿两付碗筷。
“哇,小珊你很贤惠啊!”佘磊搓搓手,直接坐下来。
“呃——是江洛做的。”
“不会吧?”左东伸长脖子望厨房,“告诉你,我们和江洛一起住了4年多,他做饭的次数不超过10次。”
“吃饭的时候少说话。”江洛摆好碗筷。
“对了,附近有书店吗?”米珊问。
“怎么?”江洛问。
“去买书回来看——在房间呆着好无聊的。”
“你是应该好好学习学习。想想新《婚姻法》,保证你会有奋斗的劲头。”江洛说。
“你——”米珊涨红了脸,绞尽脑汁想着该怎么反驳,“人家都说从一个人的声音可以知道他是怎么样的人。现在看来这句话完全没有现实基础。你人品太差了。”
“怎么会?”江洛拿纸巾擦手,“我觉得,只要我再稍微具有一些谦虚的品质,我就是个完美的人了。”
“我——”
“江洛,”佘磊眯着小眼睛打断米珊的话,“我发现在跟米珊斗嘴的时候你说的话比以往一个月的加起来都多,括弧——不包括在录音室里说的台词。”
沉默。
“快吃饭吧。吃完去工作室看看。”江洛转移话题。
“我靠,放假还去工作室?”
“我能不能也跟着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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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室里很安静,大部分人都回家去了。大概只会有江洛一个留守到年后。不过现在六月和七月都在。于是大伙围起来玩乌诺牌。
米珊独自跑去录音室研究去了。
“喂,江洛。”左东见米珊走远,碰碰江洛,“米珊挺可爱的——有男朋友吗?”
“哇!”周围人起哄着。
“对噢,左东你可以追她。”六月撺掇,真是大好机会来铲除江洛身边其他异性,即使对方是个小孙女。
“别想了。”江洛迎头泼一盆冷水,“不可能。”
“啊?”左东摇摇头,满脸遗憾,“为什么?”
江洛看他一眼。“女孩子的隐私不要问。”左东和米珊?他想都没想就否决了。不为什么,就是觉得他们不合适。
“对了,江洛。你那个酒心巧克力——”佘磊提起。
六月和七月心知肚明地对望一眼,然后脸垮了。怎么就偏偏忘了这个头号劲敌?
“瞧你俩上次合作的《默契》多有效果,有机会再合作一次呗?”佘磊亲热地挽起江洛的胳膊。
的确很有效果,就是这个广播剧让米珊听得半夜里眼泪哗哗跟他打电话。江洛不动声色地抽出胳膊。“以后再看吧。”
“你家那盒酒心巧克力就是她寄过来吧?”左东问。
“什么酒心巧克力?”米珊推门进来,仅仅注意到酒心巧克力五个字。
“没什么。”江洛虽是对着米珊讲,眼睛却盯着佘磊,示意他不要再讲。
佘磊耸耸肩,不吭声了。
作者有话要说:求意见……
、回家过年
日子似乎就这么过去了。
大年三十,江洛送米珊去火车站。米珊穿着那件染水蓝色的羽绒服登上回家的火车。
夜幕下,每经过一个城市,车窗外都是一片红意洋洋的喜庆。
车上的旅客倒是不多,还有两三个空位。大概很少人会选择在年夜里出行吧。
米珊抱着热水杯睡意朦胧,直到身边有一个声音将她叫醒。
“真漂亮,你这衣服是在哪儿买的?什么牌子?”一个看上去和米珊差不多大的长发女生扶椅背站着。
“我穿的这件?”米珊讶然地指指身上的羽绒服。
“对啊。这几抹水蓝跟水彩画似的,真好看。”女生笑着说,“我太喜欢这颜色了,实在忍不住就过来问一下。”
“哦……”米珊不要意思地放下水杯,“衣服本来是白色的,洗得时候帽子上的毛掉色,染成这样了。”
“啊?”女生看上去很是觉得不可思议,“怎么染得这样好啊。改明儿我也自己染去。”
她笑着,说完再见便回座位去了。
米珊看着车窗上自己的印象,有些恍然。
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或许,事情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毕竟未来是个未知数,谁都不知道。现在去定义某些东西显得为时过早。到最后,生活会给出答案的。所以,要打起精神来。
这是一趟临时增加的列车。车子绕来绕去竟然绕到了全恩市。
列车员的播报清晰地回转在耳边。
本是准备这个寒假去他家的……
她淡笑,将那些思绪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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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回到家。收拾一下行李,聊一会儿天,已经快到零时。米珊闻着从厨房传来的熟悉的蒸饺味儿,坐在桌边差点热泪盈眶。
“来来,赶快趁热吃。”妈妈端来饺子。
“喝不喝饮料?”爸爸抱着一大瓶橙汁。
“这么冷,喝什么饮料。”妈妈坐到米珊身边,“哎,半年不见怎么瘦了这么多。”
“我长胖了。”米珊咬一口饺子,连声抗议。
“哎呀,你别在这里烦孩子吃饭,去客厅剥核桃——米珊,吃核桃不?”爸爸说。
“好。”
父母去客厅了。电视机里传来春节联欢晚会的笑声。
米珊拿出手机看时间,11点56分。
越接近零点,祝福的短信越多。米珊一边回复短信一边吃饺子。
手机再次震动,一条新的短信。
内容只有四个字和一个句号:新年快乐。
源自一个陌生号码……可能发错了,也可能是米珊已经从通讯录里删除的号码。
她不愿去猜想,只是看着那四个字,看着,看着。
倒计时的声音响起。
“10;9;8;7;6;5;4;3;2;1——”
新年的钟声响起,满街烟花。爆竹声东起西落,不绝于耳。半个夜空都被五光十色的烟花照亮。浓浓的烟火味儿窜进屋里来,窗外淡烟可见,罩住整条街道。
米珊回过神来,放下筷子,删去那条不知名的短信。
她走进客厅,坐在父母之间,靠着沙发垫闭上眼睛。
“在家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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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了。老家民风传统,家家户户晒出腊鱼腊肉,挂起干牛肉,干鸡肉。每家的厨房里照例摆着刷干净的大蒸笼,旁边是一盆发好的白面,不知怎么,总能让米珊想起笑眯眯的弥勒佛。门口的卤锅里炖着鸡鸭和香肠,咕噜咕噜冒着泡,飘来一阵阵卤料香。
于是乎,米珊开始好吃好喝地长肉,偶尔也随妈妈一起上街逛逛。姑娘大了,再没有出门随父母去别家拜年,毕竟这是一个收压岁钱嫌大,可出压岁钱嫌小的年纪。何况如今年味儿被世俗浮华冲淡了。拜年几乎成了繁琐的客套礼行,你把礼品提过来,改明儿我再提到另一家去。做客时面对一桌子大鱼大肉——平常日子也这样,没有人再盼着什么。
所以米珊倒是宁愿和妈妈一起上街逛逛,看着很多淘气的小孩子从街上搜罗来各种烟花爆竹,追赶着飞跑,每人都是浑身灰尘,仿佛刚刚从桌子底下爬出来。
“小茜?”米珊站在街角,不确定地叫出前面一个穿大红皮袄的卷发女子的名字。
“呀,米珊!”卷发女子转过身,声音尖利,怀里抱着一个一岁多的婴儿。
初中同学,好几年没见了。
“米珊,你几乎没变!”小茜打量着她,寒风送来一阵浓浓的香水味,“看上去就像个高中生!”
“呵呵。”米珊抱过小茜怀里的婴儿,“好可爱,你妹妹吗?”
小茜很是不屑,斜着眼睛有点得意地纠正。“这是我女儿。”
米珊呆掉。
……
整个老同学再相会的过程,米珊的妈妈一声不吭。可回家的路上就爆发了。
“看看人家,孩子都那么大了。”妈妈不住摇头,不知是羡慕还是谴责,“和你同岁呢!”
“……”米珊无话可说。
“米珊,你高中同学里有多少人已经有对象了?”
“嗯。”
“嗯什么嗯?我问你同学里有多少人已经有对象了?”
“……不知道。”米珊看一眼妈妈的脸色。
“唉,闺女。”妈妈一脸的“孺子不可教也”,恨嫁地絮叨,“妈妈是不是应该留意身边的小伙子给你相亲了?”
米珊打了个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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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珊,来厨房帮忙。”
“米珊,来学学怎么切菜。”
“米珊,我教你做莲蓉银耳汤。”
……
“米珊,米珊?你在房间吗?”妈妈一边在围裙上擦手,一边敲女儿的房门。
“妈妈,”米珊苦着脸开门,“我不想学做饭。”自从上次见过初中同学后,米珊的妈妈开始左一个“米珊”右一个“米珊”地满屋子吆喝女儿进厨房。
“你怎么能不学呢?闺女家的二十岁出头还不会做饭,说出去都让人笑话!”妈妈苦口婆心,“你以后工作了怎么办?一个人在外面谁给你做饭吃?先别顶嘴——听我说,撇去工作不算,你不学着做饭的话,我怎么好把你包装了推销出去?哪家的小伙子会要一个只会吃不会做的媳妇?”
一堆话说得米珊一愣一愣的。
“妈……”她咳嗽了几声,尴尬,“我才多大啊……”
“你不小了。先别说你自己找不找得到婆家——你要是能找到,也是歪瓜裂枣型的——我不允许你学现在的年轻人搞什么闪婚。起码要被我看着管教两年才能结婚。更何况妈妈现在年纪越来越大了。你不趁早做打算,我哪里有精力来带外孙?”
“妈,我还在上大学……”
“你妈那是更年期综合症,甭管她。”爸爸拿着报纸和眼镜走过。
“哎哎,我说你既然不想管就别瞎参合。”妈妈扭头朝厨房走,“以后学校里来的实习老师我都会注意的。”
米珊说不出话来,只得转身回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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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洛回来了。
这是米珊在家呆了差不多十几天后的事情。一大早她听到爷爷在电话里提起这事儿,便溜回房间给江洛发了条短信——你回来啦?
几分钟后收到回复:是的。
米珊想了想,正犹豫着要不要去找他时,从厨房传来妈妈的声音。
“米珊,过来厨房一下。”
她赶紧从床上爬起来就戴帽子围巾,加快速度冲出大门。“妈妈我出去了。”
经过近两个小时的公车颠簸,米珊终于凭借记忆再加问路找到江洛的家。街道口堆着一个雪人。一排喜洋洋的房子过去,唯独江家门口没有红灯笼,没有对联,没有任何喜庆的气氛。江家安静得不像话。
敲门,没人应。
她只得站在门口大喊:“江洛!”
不一会儿,大门咔嚓响,江洛探出头,一脸愕然。“你怎么会在这里?”
米珊尴尬一笑。总不能说她是为了躲开妈妈的调教才过来吧。
江家的摆设依旧很古典,可是有种从骨子里透出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