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挖、又是扛,路远苗木沉重,冒着大雨跑一转也扛不来几棵苗木,把运送苗木的人都累坏了。走到半路,刘东海把肩上的苗木往山坡上一扔躺倒在地。
“实在干不动了,歇会。”
见他一歇,后面的人也跟着躺下来。
“趁现在没下雨,都歇会吧。”龙小鹰对大家说。
“困了!先睡会。”雷之遥说着头枕苗木就睡着了。
见大家都闭着眼睛不说话,龙小鹰也想小睡一会,没料到一闭上眼就睡着了。
感觉有人在推他。“醒醒!醒醒!该走了。”睁开眼一看,是韩红伟。
“什么时候了?”
“再不走,就该回去吃晚饭了。”
龙小鹰赶快翻身要爬起来,但突然发现手脚已经不听使唤,费了很大劲也爬不起来。见到龙小鹰在地上扭来扭去起不来,韩红伟上前扶了他一把,一放手,龙小鹰又倒下了。
“搞哪样?还不想起来?”
“哎——扛苗木,把肾上腺素用完了,起不来啦。”龙小鹰回答道。
“不至于吧?每天都是这样干活,扛捆苗木就爬不起来?”尚骁岗不相信地问。
“可能是在地上躺久了,受到湿气。让我来架着你,活动一下,走两步就好啦。”雷之遥把龙小鹰架起。
前面有个小土坎,雷之遥一抬腿就过去,但龙小鹰双脚不听使唤,迈不开脚步,一下子就摔倒在地。雷之遥急忙弯腰去拉他,拉了两下也没拉动,惊慌地叫起来。
“哎呀!你瘫痪啦?”
“瘫痪?别说得那么可怕,晚上睡一觉就好了。”
看见他不能走了,同伴们只好丢下两捆苗,轮流把他背回去。
87 割资本主义尾巴(1)
“大干红五月”过后,龙小鹰就患上了急性风湿病,只要劳累过度,下班洗澡受到冷水刺激,就容易发病。
每日上班,劳累是不可避免的,小兰认为需要加强营养,如果身体好了,可能就会少发病。因此这段时间,夏莲都在注意龙小鹰的营养,让家里经常寄吃的东西来,这样大家也能改善伙食。
晚饭时,夏莲打开一个香肠罐头,把头天晚上泡在水里的笋丝拿出来,配上辣椒一炒,全连队都闻到了香味。
这一下把陈贵德的小女儿苗苗引来了,还不到三岁的孩子,抬着一小碗白米饭,眼巴巴地看着锅里直咽口水。看着她怪可怜的,夏莲就拿起一个饭盒,从锅里铲了点竹笋递给苗苗,对她说道,“端稳了!马上拿回家去,让爸爸妈妈也尝点。”
接过饭盒,苗苗欢天喜地跑了。
过了一会,陈贵德来还饭盒了,非常感激地对大家说,“谢谢啦!小孩子贪嘴不肯走,吃了你们的香肠,以后要请你们到我家吃腊肉。”
“不用客气,平常缺个什么都上你们家去拿,我们有东西也应该分点给你。不过你们家的腊肉挂在哪里?我怎么从来都没有见到?”龙小鹰问道。
“就会有了。我老婆搞到一对猪,等这对猪长大了就会生下小猪,小猪又会生下更多的小猪,一窝接着一窝。到那个时候我就盖个大猪圈,你们就不用愁没肉吃了。”陈贵德乐呵呵地对他们说。
为了催膘,陈贵德和他老婆在山沟里有水源地方开了块自留地,种上木薯、包谷和青菜,每天下班都去照料,有时还顺便带两棵青菜回来给龙小鹰他们。龙小鹰和夏莲也常去逗他们家的苗苗玩,把家里寄来的糖果和食品拿给孩子吃,并去看他们家养的猪。夏莲很想摸一摸身上长着绒绒细毛,油光水滑的小猪,盼望着母猪尽快下崽,好抱一抱刚出生的可爱小猪。
但是好景不长,当陈贵德还在做着《一个鸡蛋的家当》美梦时,猪的末日来临了。
一天中午,严国定通知龙小鹰,“快去洗澡,换身干净衣服,下午要到营部开一个重要会议,各连的指导员、连长和营党委成员都要到会。”
罗震江和龙小鹰来到营部会议室时,用来当讲台的桌子上已经铺了块红布,下面一排排条凳上也坐满了人,二连的老李连长举着水烟袋招呼道,“老罗!小鹰!过来这儿坐。”
挤进人群,坐下后罗震江问道,“传达什么精神?”
“割资本主义尾巴。”
“又搞那个东西了?”
“是呀!具体部署还不知道,不过看来自留地是不让种了。”
“那怎么行?现在生活这么艰苦,老职工种点菜还能解决一点问题,不然天天喝米汤。”
“我们连的老工人对这个东西很有意见,现役军人每月都有黄豆和香油供应,而我们自力更生种棵菜也不允许,一些老职工认为不平等。震江,你也是老干部了,能不能给反映一下。”
“听听再说吧。”
龙小鹰知道,兵团成立后现役军人当了一把手,原来的农场干部都退居二把手,再加上待遇不同,农场干部与现役军人之间出现了矛盾。老李连长倚仗自己在建场初期是有功之臣,对不平等待遇一直有看法,现在连自留地也不让种了,他自然不满意。
教导员和营长进来时,喧哗声马上就停了下来。坐下后,教导员对大家说道,“同志们!今天把大家叫来是传达一个紧急文件,一团党委下发了《关于禁止干战、职工和家属私人养猪的规定》,现在就请营长给大家宣读。”
营长从公文包里掏出文件,清了清嗓子,开始朗读起来。
读完《规定》后,教导员对大家说道,“听说最近一些干部职工养了猪,种了自留地,忙小家的多了,忙国家的少了,在群众中引起不良影响。根据上级精神,党委决定在全营开展一场‘割资本主义尾巴’运动。今天先在各连的领导中动员一下,请你们带个头,回去后马上行动。具体工作由营长安排。”
营长站起来,对着台下大声说道,“同志们!‘私’字不倒,江山难保!‘私’字是修正主义的根源,是资本主义的尾巴,我们要自己来挖,自己来割,把‘私’字搞得又脏又臭。最近下连队我了解到,许多干部职工公私关系处理不好,白天干活偷懒,下班后就忙着跑自留地,有人说他们尾巴长‘上班拖在后,下班跑得快’怕被别人踩着。同志们想一想,长期这样下去,集体的生产还能搞好吗……我们要做到‘割资本主义尾巴,长社会主义翅膀’,养在笼子里的鸡,关在圈子里的猪,还有山坡上的自留地全都是‘资本主义尾巴’,必须一个不留坚决割掉……回去后各单位开个动员大会,组织人员立即行动。很快我们就会派工作组下来检查,如果发现哪个连队执行不力,就要追究领导责任,不换思想就换人!”
营长布置完工作坐下后,教导员问台下的人们,“大家还有什么意见吗?”
“老罗!你有水平,不像我这个大老粗,快帮大家说句话。”老李连长推了推身边的罗震江。
88 割资本主义尾巴(2)
台子下面,罗震江举了一下手。
“老罗同志!你站起来说。”
“教导员,我有个看法。以前,在狠批资本主义倾向时,也曾把正当的家庭副业当作资本主义去反,结果证明,这样做损害了群众的利益,影响了集体经济的发展……”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营长打断了,摆摆手对他说道,“震江同志!别急,你先坐下来。我们要研究的是如何贯彻执行中央精神,搞好这次运动,而不是研究要不要搞的问题。”
听到营长让他坐下,罗震江也不好得多说,只好坐下来。他刚坐下来,老李连长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我反对!”他冲着营长吼道,“你知不知道这样做有多少职工要挨饿?你们现役军人每个月都有定量供应,但我们没有!现在粮食不够吃,菜也没得吃,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如果再不允许搞家庭副业开展自救,我们就没有力气上山了……”
一听这话营长火了,啪!的一拍桌子站起来,厉声斥责道,“才说割‘资本主义尾巴’,‘资本主义尾巴’就‘站’起来啦。你这是瞎胡搅,一点觉悟都没有,已经站到资本主义的立场去了!我现在就宣布撤你的职,马上给我滚出去。”
听到这话大家一愣,他们俩的茅盾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只要有一丁点儿火星就可引起爆发。虽然这样的解决方式未免过于武断,但这种冲突场合也不便于讲话,都呆呆地目送着老李连长走出会场。
老李连长走后营长的气还未消,冲着他的背影说道,“以前刚一整,资本主义的尾巴就断了,可过后又长出来了,我看就是有人在后面撑腰。”接着又补充了一句,“罗震江同志,你有过走资派的教训,对你刚才的错误苗头可是要认真反思。”
糟糕!龙小鹰心想,罗震江是个好同志,搞不好会受到牵连,再次被打倒。
“好了!谁还有意见?”教导员缓和地问。
想到自己是个从来就不搞副业的知青,而且无官一身轻,龙小鹰举起手。
“你说吧。”教导员对他说。
“我觉得他们俩考虑的是生产和职工生活问题,也是一片好心,能不能再开个*生活会,研究一下对老李连长的处理问题。”
“问题不是明摆着的吗!”营长又站了起来,冲着龙小鹰吼道,“年青人!这是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争夺阵地的问题,在关键时候要分清大是大非,不要站到资产阶级立场上去了。据我所知,你在上大学问题上也有过不光彩的举动;这件事还没有跟你追究。这三个人,回去后都停职写检查。”
又扯到上大学的问题上,争起来又变成为公还是为私的问题,龙小鹰也不好得多说了,只能坐下。
“谁还有意见?”教导员又问。
此刻,空气仿佛被冻结了,谁也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谁也不敢开口发表意见。等了片刻见没人回答,教导员宣布道,“没有了那就散会,回去后立即抓紧执行。”
回连队的路上大家心情都很沉重,严国定对罗震江说,“老罗同志!你提的问题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但是,在大是大非面前你怎么会有这种糊涂思想?”
“我是个党员,要做到对人民负责,上级的决定要坚决服从,心里的话也要对上级讲。你放心,今天的事我会反思。”
“好的!”严国定又转向龙小鹰说道,“小鹰,老职工种的一亩三分田在哪里你都知道吧?”
“知道。”
“那就好。回去后你带上团员青年,把老职工开的自留地全都扫平了,免得营长来检查时看见。”
“我都停职了,你还敢让我来组织这次行动?营长不是说过‘资本主义的尾巴要由自己来割’,还是让他们自己来割吧。”
“你这个算多大点干部?门都没有入。这样吧,回去后我就把老职工招集起来开个会,让他们自己来割。好在没有几个老工人,这件事对我们连队来说应该不难办。”
第二天下山时,龙小鹰看了一眼躲在山沟里的自留地,发现地里的包谷和青菜全都被铲平了,看来是听了指导员的劝告,老职工采取了自觉行动。
回到宿舍刚放下锄头,苗苗欢天喜地跑来了,拉着他的手说道,“龙叔叔,快!快!我们家杀猪了!我爹请你们都去吃肉。”
“啊!?好呀!就来。”
将来就没得吃的了,天真的小孩还当作是过节一样的高兴。一进家门,陈贵德马上热情地把碗递给他们。
“来来来!都坐下,每人先来尝块肥肉。”
筷子夹起来一看,好家伙!一块巴掌大煮熟透明的肥肉,上面还撒了一层白糖,咬一口又香又甜嘴角直流油。
“你动作还真快啊!”龙小鹰对他说。
“觉悟高嘛,哈哈!”陈贵德回答道。
几天后营长带队来检查了,虽然连队的“资本主义尾巴”已经被割掉,但罗震江的职务没有得到恢复。又过了一段时间,熊国杰被提拔为连长,罗震江就离开连队回到团部,结束了他干部下基层的段练身涯。
89 梯田大会战(1)
冬季来临,轰轰烈烈的“梯田开垦大会战”拉开了序幕,营部在荒山上设立了开挖梯田主战场,由教导员亲自督阵,要求各连队都要抽调精兵强将,统一指挥,统一行动,吃在山上,干在山上,睡在山上,驻扎山头挖梯田。
连队领导很重视这次任务,经过研究,决定由有外出作战经验的龙小鹰带领一排出征。接受任务后,龙小鹰决定全力以赴,赶超其它连队,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这次出门,竟然比野营拉练的突击行动还要“坚钢”(难搞)。
太阳偏西,龙小鹰率队来到指定集合地点,刚进操场就被教导员喊住。
“小鹰!让队伍休息,你到这儿来一下。”
人来人往的晒场上,教导员正和一个身材不高的傣族男子谈话。下细一看,还是熟人。当年进山砍竹子把夏莲搞丢了,好在曼龙生产队及时赶来救助夏莲才得以脱离危险,站在教导员身边的傣族男子,正是曼龙生产队的岩光队长。
“大伙原地待命,我去问问情况。”
安排好队伍,龙小鹰就朝教导员跑去。
“小鹰同志!过来我给你介绍个人。”看到龙小鹰跑过来,教导员对岩光队长说道,“这个小伙子名叫龙小鹰,是我们营的党委委员,在连队是排长,人很不错。刚才你跟我说可以派人到你们生产队去住,正好,让他带领的突击队到曼龙寨去住行吗?”
“那太好啦!我们认识。欢迎!欢迎!”岩光队长连忙上前握住龙小鹰的手。
“谢谢!谢谢!这次又要给你们添麻烦啦。”龙小鹰紧握着岩光队长的双手。
“军民团结一条心嘛,别客气。”见到熟人,岩光队长也很愉快。
“你们认识?那就方便多了。”教导员对龙小鹰说道,“大本营住不下,老连队都到山上搭窝棚去了,岩光队长见我们住宿上有困难,主动提出可以到他们生产队去住。你们是知青连,就照顾你们到寨子里去住,怎么样?”
“是!教导员。太感谢啦!”龙小鹰高兴地回答道。
“时间不早了,那我们就走吧。”岩光队长对龙小鹰说道。
告别了教导员,龙小鹰把岩光队长带到队伍面前,向大家介绍道,“同志们!很荣幸给大家介绍一位朋友。这位是曼龙生产队的岩光队长,有的人已经认识了,但新来的同志可能还不认识。在我们连队遇到困难的时候,曼龙生产队曾派人帮助过我们,双方结下了深厚的无产阶级友谊。今天,为了让我们在苦战中休息得更好,岩光队长又邀请我们到寨子里去住。请大家热烈鼓掌表示感谢!”
战士们一听可高兴了,拼命鼓起掌来。下乡这么多年,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