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文武抱着大块头在地上打了几个滚,两人又站起来比拚力气,见到龙小鹰被人围住,连忙一个绊腿将大块头摔得远远的,急忙跑过来帮忙,拉住领口就往后摔。
看见前面打起来了,跟在他们身后的旅客趁乱喊叫着,“跑呀!”、“大家快跑。”
躲藏在黑暗处的旅客也都跑出来了,推推攘攘急着往门外跑,门口顿时堵塞起来。人潮一涌过来,抢人的流氓也被冲散开,趁此机会,龙小鹰大叫一声,“走!”拉着鲁文武就朝黑暗里冲去。
公路旁车灯明亮,一溜排开停放着许多正在发动的客车,抱着包逃跑的旅客都在慌慌张张寻找自己所乘的客车。很快,龙小鹰就找到自己所乘的车,立刻冲了上去。
“倒霉!被抢了。”车上的旅客垂头丧气,都在相互抱怨道,“现在连吃饭钱都没有了。”
有的人还捂着胸口,说是辛辛苦苦攒起来的钱被搜走,带回家去的粮票也被抢光,想要点回来也不给,心里一着急就跟抢匪争吵起来,结果肋骨被狠狠揍了几拳,被打得岔气了,连话都说不出来。
“算喽!算喽!”身边的人都在安慰他,“还能走动,没被打得住院就算好的了。”
看来这伙上海知青头晚生意不好,第二天就大开杀戒。
旅客们正在互相安慰,前面车辆一阵骚乱,上海知青找来了!见此情景,车上的旅客吓得大叫起来,“抢人的来啦!快开车!”
“人都到齐了吗?”驾驶员急忙起身问道,“大家帮忙看看身边的旅客。”
“齐了!齐了!赶快关门开车。”
驾驶员赶紧关上车门,打个方向盘绕过前面停着的客车,一踩油门冲上公路,飞快朝向着黑暗的大山开去。
走在狭窄山路上,又看见弯道处被涂得血红的石头,又看见陡峭的岩壁,又看见黑暗的森林和高挂天空的明月,仿佛时空轮回,又回到当年下乡的时光。又是乘着客车来到扬武,又是刚离开父母就遇上打群架,又是摸黑逃往哀牢山。过去的岁月无限循环,就好像是做了一场梦,醒来后,未来依旧一片迷茫。
经历4天颠簸,下午1点,车在景洪客运站停了下来。龙小鹰终于松了一口气,有惊无险,还好一路平安。取到行李,大包小包往肩上一丢直奔团部。客车到此为止,再往前走就得搭便车,搭不上便车,就得到公路去爬车,运气不好时,连爬几辆车都回不到营部。
头顶烈日,满头大汗赶到团部,四下里打探一番,没有找到开往营部方向的汽车,耽搁了一会,时间就不早了。这个时候再到公路去爬车,如果半路上汽车转弯了,天黑后被甩在森林里,上不沾天,下不着地,那更麻烦。他俩决定去旅社,走不了,买到住宿票才是最重要的。
刚进景洪旅社大门,就见一男一女两个上海知青从楼梯上下来,仔细一看,龙小鹰高兴地叫起来,“八卦!”
“是你们啊!”八卦高兴地说道,“提着这么多东西,刚探亲回来?”
“是呀!来住旅社。你们也住在这里?”
“要离开啦,快跟我走,我们有辆车要回小孟龙。”
“那太好啦!快走。”
听说有车,当然是件天大的好事,龙小鹰和鲁文武二话不说,扭头就跟着八卦赶车去了。途中,八卦向他们介绍了身边的女知青,这个长得秀丽白净的女孩是他的“敲丁”(女朋友),在营部小学校当教师,因父母多病无人照顾,现在正在办“困退”回沪。
“家庭困难都能退?”龙小鹰疑惑地问道。
“只要肯动脑筋、找关系,总会有办法的。等把她办回去后我也要走了,不会在这儿呆一辈子的。你有什么打算?”八卦问道龙小鹰。
“没有门路,只好顺其自然算了。”
“兵团撤消,地位更低了,得赶紧走人。要是到了婚嫁年龄还困在这儿的话,那就麻烦大了,成了家这辈子就完了,不成家也不行,决不能熬到那个时候。将来我们的命运就是,有本事的走了,没本事的留下来,我看你就属于能走的那一类。”
“我……”连办个病退都没门,龙小鹰再也想不出还有什么返城门路?看来只能落为没有本事的那一类人了。
一路上,八卦都在向他们传授返城经验,“返城面前人人平等!与劳动表现无关,凭的就是家庭实力和个人本事……”
返城机会来了,无论是表现好的,还是表现差的知青都受到强烈冲击。徘徊在人生道路上,种种机缘都有可能改变一个人命运,但是这些机缘都需要付出努力,对一些人来说,甚至要付出高昂的代价才能得到。
跟着八卦来到卡车旁,上面已经站满了人,绕着车箱转了一圈,就连驾驶室里都塞得满满的。看见八卦来了,驾驶员伸个头出来,不高兴地抱怨道,“怎么到现在才来?磨磨蹭蹭,等了你一会,搞得我的车都超重了。”
“抱歉!我又找到个同伴。”
“还找同伴?自己能上去就不错了。快上车!快上车!上去就走了。”
“小鹰!你先上,在上面帮我拉人。”八卦对龙小鹰说道。
“好的!”
丢下行李,龙小鹰踩住轮胎爬上去,车箱里人像插筷子似的一个紧挨着一个。
“劳驾!请向后靠一点。”龙小鹰对站在身边的人说。
有人侧身让了一下,龙小鹰趁机把一只脚插进车箱,用劲往里面推挤才落下脚,但空间还是不够。
“人还是上不来,麻烦大家再往中间挤点。”龙小鹰叫道。
这个时候驾驶员下来了,对车上的人吼道,“脚下的东西都拿起顶在头上,如果他们上不去,你们就下来几个。”
听到这话,车上的人把包都拿起来,这样才腾出点地方来。八卦赶紧把他的“敲丁”举起来,让龙小鹰把她拉上去。递上旅行包,他和鲁文武也跟着爬了上来。
人刚站稳,车子就开动了。搭上车,心情舒畅,他们又愉快地聊了起来。没聊多会,就没法聊了。翻过山包,汽车开始下山,由于超载,每过一个弯道,车上的人都向一边倾倒。站在低矮的车箱板前,产生的惯性几乎要把人都要抛出车箱,此时,必须使出全身力气抓紧车箱板,以免被挤得掉下车,哪里还顾得上聊天。
“师傅!开慢点。”站在车头的人对着驾驶室大声喊道,“手没有拉处,我们在车上站不稳。”
也许风太大驾驶员听不见,也许日落黄昏忙着赶路,车速一点不减,仍在狂奔。遇上一个急弯,疯狂的卡车差点儿翻下山沟,八卦的女友一慌神,包在头上用来遮挡灰尘的沙巾没抓牢,见她伸了一下手,半截身子就被压到车箱板外,头巾也随着一股黄沙向山谷飘去。
“哎呀!抓住我。”八卦的女友吓得尖叫起来,“我要掉下去啦。”
八卦赶快放开一只抓住车箱板的手,紧紧揪住她后背的衣服。但自身也站不稳,反而跟着她一同往车箱外倾倒。眼见他们就要失去控制,龙小鹰赶快把抓住车箱板的一只手滑过去挡住他们,这才没有继续往外倾倒。
过了弯道,八卦的女友才透过气来,后悔不该乘上这么危险的车辆。
“吓死我了!下次乘车要站到中间去,再也不要站在边上了。”
“大家注意了,前面又有弯道啦!”站在车头的人喊叫起来。
“互相抓紧!不要都往边上倒。”龙小鹰对站车上的人大声叫道。
千斤重量一过来,龙小鹰急忙用两手抓紧车箱板,弓起身子,拼命挡住后面来的压力。车继续转弯,压力继续增大。再大的压力他也能顶住,但是用这么大的劲去推车箱板,他感到已经处在危险之中,车箱板的插销可能正在松动,即便插销没有松开,再来一股压力,不把车箱推散架,也会把车推得翻到山沟里。但又不能因为这点恐惧就下车,要赶回连队就得承担风险,只要不被挤得掉下车去,总比走路强。
就像乘上了一张在惊涛骇浪中颠簸的小船,站在中间的人没有拉手的地方,只好随着惯性左摆过来,右摆过去,摇摇晃晃一路惊呼。不知道度过了多少难关,卡车终于来到进连队的路口。叫停车辆,丢下旅行袋,龙小鹰下车了。
“抓稳车箱板,一路多保重。再见了!”龙小鹰向车上的人挥手告别。
“再见!不要忘我们,记得来玩。”
“记住了。再见……”
话音未落,车后扬起一溜黄灰,“飞车大王”已绝尘而去。灰尘散尽,双脚站在熟悉的土地上,心里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身上有说不出的轻松。
126 危险的旅途(4)
回到连队,大家热闹一番,龙小鹰想起归队后要及时销假,就对同伴们说道,“等一会,我要先去找指导员报个到。”
“别去了!”夏莲喊住他,“指导员走啦。”
“走了?”
“我们现在已经不是兵团战士了。”夏莲告诉他,“在你探亲期间,兵团平静地撤销了,指导员也离开农场归队了。”
不能给指导员送别了,龙小鹰感到很失望,同甘共苦的人走了,更加感到友谊的珍贵。
同伴们还告诉他,现在已恢复农场建制,连队也发生了一系列人事变动。熊国杰因生活作风和利用职权搞不正当关系等问题被撤职,调离连队接受审查。派到少数民族村寨搞政治边防的阿旺回来了,接任连长职务。而新来的支部书记,也就是原来二连的老李连长。割资本主义尾巴运动过后,干部职工们又偷偷摸摸养起了猪鸡,因反对割资本主义尾巴而被撤职的老李连长,现在来看并不算犯了多大的错误,因此场部就让他到知青队任党支部书记。
看见韩红铃站在一旁,龙小鹰想到她调动的事,熊国杰被处分,她的事可能要泡汤了。不过新来的领导都是正直的人,不会把手中的权力当成筹码,“顶替”回城,本来就在政策允许的范围,把这些从中作梗的家伙去掉,也许会办得更快。
“阿旺住在哪?我去看看他。”龙小鹰问道。
“接李书记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正在说着,屋外传来阿旺的叫声;“支部书记来啦!大家快出来欢迎。”
龙小鹰刚跑出门,就被李书记看见了,笑呵呵地对他说道,“哈哈哈!小鹰!咱们终于变成一个连队的人了,当年你不来我队,现在我自己过来了,欢不欢迎啊?”
“欢迎!欢迎!你跟罗队长、旺连长都是我最敬佩的人。”
“你回来啦?”阿旺走上前问龙小鹰。
“回来啦。你去接人,怎么接到天黑才回来?”龙小鹰问他。
“本来吃过晚饭就要来的,结果到小孟龙的车翻了,上面有我们的人,又忙着去处理事故,所以现在才赶来。”李书记回答他。
“到小孟龙的车翻了?”龙小鹰大吃一惊,连忙问道,“在哪儿?死人了没有?”
“离分场大门不远,你知道的,就是大水塘,被称做‘鬼门关’的地方。那儿道路偏坡,下陡坡后马上转急弯,经常发生翻车事故。看来驾驶员路况不熟,没掌握好速度,转弯时把一车人像倒豆子一样全都倒进水塘里了。我跑去看时,惨不忍睹,汽车翻转后有的人被压在下面,从水塘里捞出来的人都死了。”
“看到鲁文武了吗?”龙小鹰急切地问道。
“他死啦!被压在车箱下面。只差两分钟就到连队了,还是没有躲过这一劫,这都是命啊!”
“我这就去看看。”龙小鹰说道。
“这有什么好看的?半夜三更,死人都拉走了。”李支书奇怪地问道。
“哎呀!”夏莲突然醒悟过来,对龙小鹰惊叫道,“你就是乘这辆车回来的吧?”
“是呀。”
“好险哪!”身边的人都叫起来,“命运啊——如果连队再往后两公里……”
“死的人中还有其他知青吗?”龙小鹰焦急地问道。
“都不是我们分场的人,具体情况就不清楚了,等我跑到时,已经有人在处理了。不过有几个伤员被送到分场卫生所。”
“车上还有我认识的人,我这就去看看。”
见龙小鹰要连夜赶往卫生所,怕路上不安全,韩红伟和尚骁岗就陪同他去了。来到卫生所,伤员中没有见到八卦和他的女友,一股不祥之兆涌上心头。
几天后得到证实,八卦和他的女友在这次事故中当即死亡。
与此同时,沉寂已久的飞毛突然浮出水面,据说当他得知自己被当做杀人嫌疑犯后,已经上路返回连队,要让农场还他个清白。
等了一个礼拜不见他的面,又过了半个月也没有他消息,再等下去也如石沉大海,人们开始怀疑这条消息的可靠性?
当人们把这件事忘了时,突然传来令人震惊的消息,三个月前,飞毛在通关杀了人,已经被判无期徒刑!
返回路上,通关是最为荒凉的一个食宿点。山头上有一个偏僻村庄,村庄里只有一家旅社,这家旅社就座落在公路旁。土木结构的旅社古老陈旧,开裂的木地板和木板墙壁内藏满了壁虱。床铺也很肮脏,几个月都不洗,头天来的人盖被子正面,第二天来的人又翻过来盖另一面,调过来掉过去,被子两头又黑又臭,躺下去整晚都睡不着觉。就这样,能住上店也不容易。
为争抢食宿,这里曾多次发生斗殴甚至凶杀事件。曾经有个退伍兵,自持身强力壮在部队当过侦察兵,为与知青争抢吃饭座位,结果被尖刀刺中肝脏,刀柄掰断,刀刃留在体内,送往医院途中不治而亡。有了这个教训,过往旅客到此都要引以为戒,多一份心眼,尽量克制冲动,以免一念之差铸成大错。
飞毛出事那天,阳光灿烂,多么美好的一天!沿途没有碰车、没有发生滑坡、塌方和泥石流,过往客车都在下午4点前后正点到达通关。但是,到了太阳落山人们回屋睡觉时,飞毛乘坐的破旧客车才吭哧、吭哧爬上山头,一路上不是轮胎爆了就是水箱没水了,修修补补,直到天黑肚饿才到达食宿站。
车上的旅客心里都很烦躁,先前到达的旅客可能已经把住宿票买完了,这个时候争分夺秒极为重要,不等车停稳都站到门前等着下车。
下了车,飞毛就直奔旅社售票窗口,还算是跑得快,身后马上排起长龙。轮到他的时候,窗户里叫起来,“后面的人不要排啦,只剩下最后一间了。”
一听这话旅客们都着急了,队伍立刻解散,后面的人都围了上来。几个人高马大的上海知青来到窗口边,一用劲就把飞毛挤出人群。
“龟儿子!敢惹老子。”飞毛骂了一声,上前揪出挤他的人,轮起拳头就往对方脸上打过去。
没料到对方人多,反而被几个人团团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