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箓院只有一个负责考核的修士，正在闭目打坐。见三人进来，登记之后，递给林英一个黑漆漆的实心铁笼子，示意林英用一丝灵气探入里面，观察里面物体的模样，要求一柱香时间内获得的信息越准确越多越好。
林英将笼子放在面前，盘腿在蒲团上入定，开始将精纯的木灵气探入笼子里，甫一进入，就感到内里的空间远要比外观的笼子大。
林英最先感受到的是一种类似她所发出的灵气的吸引，她判断这是一种木属性的东西发出的，于是小心翼翼地朝那里探去。
当她用灵气包裹住那个东西，和使用万物枯荣时相同的一幕发生了，她能够和那个物件交流了。
这是一株银扇草，林英的灵气附在它的身上，可以感到用来养护它的是一种雷玉山上特别的紫土。
随着对它根部的深入，那些触角以圆形的状态分布在土中，林英由此估计这是一个球型的培灵盆——娇嫩珍贵的灵花灵草常常需要精心养护在培灵盆中，而不是随意种植在灵圃里。
林英又顺着银扇草的根茎攀至它裸露在空间中的银扇面上，这些银扇似的叶子在空中微摆，忽然有什么东西停在上面，银扇草似乎很欢喜它的到来。
以林英炼气期的能力，是无法强行包裹活物，探测它的品种属性，考虑到一柱香的时间差不多了，林英先将灵气收拢，退了出来。
负责考核的修士递给她一张写卷，是一种可以将脑中的印象描绘修改后录入其中的介质。
林英绘出了银扇草、紫土、圆形培灵盆，在勾画那个停在银扇叶上的活物时，林英突然心中一动。
金莲纹蛾，这是银扇草欢喜的一种伴生昆虫，林英很高兴自己为这次考核所做的准备——她此前看介绍东方家族的书中说，虽然世人不知东方制符的道之所在，但东方制符能妙用各类草木、兽类等天地间聚灵之物，却是其被冠以“独”字的由来。
于是林英在等待霍小妹突破炼气八层的日子里，将炼气期能够借到的所有草木、兽类图鉴通读了一遍。
虽然当时枯燥繁琐，今日看来，努力一番果然有用。
当林英将试卷交给考核修士时，那人很快从写卷上移开了目光，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林英，半晌才道：“你过关了。”
林英这才放下了心，苏馨和霍小妹也是一脸灿烂的笑容。奇怪的是那位修士见她们三人如此高兴，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
林英见状，行礼问道：“请问师叔，可是还有什么林英做的不对？还请师叔赐教。”
那人摇了摇头，“我在此处任执已有两百余年，按二十年即有一批仙童入门算，前后百余批，你是第六个通过考核的。”
“只是这前五人没有一个能够拜在东方师叔门下。”听到此处，林英欣喜的心情顿感被泼了一盆凉水，她仔细听那筑基修士的提点。“东方家族收徒，听说历来是要付出代价的。师侄得有能让东方师叔看得上的东西。”
“还有这样的事！”霍小妹语带抱怨。那筑基修士见她腰上悬着蛟龙佩，便知她是哪位结丹师叔的宝贝，一笑听过，也不斥责。
林英谢过那人，和苏馨她们分手后，心情自然有些低落。好不容易过了关，却摊到一个如此难伺候的修士。
自己一个炼气期弟子，能有什么可以让结丹修士看中，怪不得之前五个人一个没成。林英都要怀疑这任的掌院是不是存心不想收徒。
走着走着，突然听见远处一声鹤鸣，林英放眼望去，是朝合追着暮离往师父的洞府而去。难道师父出关了？
林英脑中浮现出玉清那张温煦如玉的面容，心中不由地一暖，飞奔着往那片熟悉的竹舍而去。
四季更替，那片记忆中的药圃又换作了第一次来时暮秋的景色。如此算来，师父闭关已有五年，对于结丹修士一眨眼的时间，自己已然到了炼气九层。
两只仙鹤嬉戏湖上，玉清则站在竹屋前，记忆中的笑容没有一丝改变。林英突然有一种久离故土的游子乍见亲人之感，心就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涨得她难受。
玉清见了她，轻声问道：“怎么比你师姐他们来得还早？”林英的思绪不知道飞到哪个遍布高楼大厦的世界里，也不提此前看到仙鹤的事，只道：“想来师父这儿了。”
玉清凝目看了看林英，缓缓道：“痴儿。”随即叹了一声，“只怕将来执念难解，大道艰险。”从容自怀中拿出一只玉箫吹了起来，师徒两人便坐在竹屋临湖的长阶旁，看着落日映在湖中。
箫声悠扬，林英望着掠过湖面而来的暮离，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暮离俯地，林英回望了一眼玉清，见他点了点头，就踏步向前，一个翻身跨上了鹤背。
一声长长的鹤啸，似要将林英心中那些莫名悲秋之情一扫而空。
碧霄之上，仙云几片，林英随着暮离朝着天际硕大的落日一路飞驰，浩渺天空唯有清风吹来。
等到暮离载着林英缓缓飞回竹屋，玉清也渐渐止了箫音。“师父。”伴着一声清朗的笑声，林英看起来又恢复成了往日那个开朗的徒弟。
若木和若清都已经来过，并没有来得及等林英，就各忙各的去了。玉清问起了林英修炼的事，林英就将一直困扰自己的万物枯荣说了。
玉清想了想，随手撷来一株仙蘼芜，剖开一子交给林英。林英闭目宁心，用灵气包裹着缓缓探入，蘼芜子亦如当初的那颗银红果，欢喜害羞，盼望于土中勃发。
忽然林英感到有另一股细微的木灵力夹杂着几丝金气而入。尚不待林英反应，蘼芜子就传来了害怕的情绪，林英睁眼，发现是玉清在引力试探。
她再次闭目，专心安抚起那颗蘼芜子，并且尽量隔绝对它幼小的身躯容易造成损伤的金灵力。
原来师父是金木双灵根啊。五行相克的双灵根是和单灵根一样罕见的存在。
仙蘼芜终于发芽成株，林英引导着玉清的灵气一同退了出来。玉清望着林英，肯定地点了点头。
“应该是你精纯木体的关系，万物枯荣这个自测术，是三万年前上行道尊记录下来的。他是精纯甲木之体……原来万物枯荣的本意在此。”玉清若有所思道。
玉清又问了些别的，林英就说起了通过符箓考核的事。
“东方师姐的事……”玉清话音一转，半肯定半自语地道：“青华，你要抓紧修炼至炼气十层圆满了。”
林英有些不解地望着师父，学习符箓和炼气圆满有什么关系？
“符箓的事，师父要问过你青玄师父。不用担心，闭关去吧。”玉清的叮嘱，将林英留在青木谷的日子变得越发短暂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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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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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英心里惦记着修习符箓之事，恐怕夜长梦多，回到小窝，就着手闭关修炼了起来。
两个月后，林英从九层中期修炼至后期，如果预计十层的修炼需要九层修炼时间的一倍，那么最快可能也要半年以上，这还不算从九层突破到十层的时间。
迟则有变。林英想起了给了霍小妹后还剩半瓶的炼气丹。炼气期精英弟子，每两年可领一瓶炼气丹，她如今入门五年，共有一瓶半。
倒出一粒，林英仰头一吞，就觉得一股暖流刹时流过经脉，身体顿时有了一种渴望灵气的感觉。林英当即入定修炼，停下时，已经是炼气十层，轻轻松松突破了。
天纵的资质，加上丹药辅助，林英不过三个月时间就达到了炼气期十层圆满。而她的炼气丹只吃掉了半瓶。
丹药都有丹毒，短期内即使有固本解毒丸，也不宜服用太多。林英若不是事出有因，是不会吃药的。
出关后，林英约了苏馨和霍小妹到清露斋小聚，两人得知她已经炼气圆满，都是瞪大了眼睛。小妹更是嚷嚷着要林英请客。
一时听说她要离了青木谷去往雷玉殿，两人又抢着要给她践行。
“不过是去几年，筑基时自然还是要回来的。玉清师父都没你们这么紧张。”林英对苏馨、霍小妹的大惊小怪有些不以为然。
“林师姐，你不知道。雷玉殿是出了名的狗眼看人低。他们那儿饭堂都是分等级坐的。你看你都没有龙佩，我把我的给你吧，反正我有苏师姐，用不上。”霍小妹一看林英的态度，着急了。
林英狐疑地看了看苏馨，见她点了点头，知道小妹没有夸张。“不用了，青玄道君看样子是个不喜欢乱七八糟事情的。我不想过去就惹事。”
小妹还要再辩，苏馨见林英心意已决，就拦了她的话，“林师妹说的也有道理。何况筑基之后，大家都不再佩戴龙佩，可见这只是炼气弟子不成熟的一点小心思。”
霍小妹这才作罢。三人在份例外加点了清炒玉莲片、焗烤金灵贝、十菇凤鸡汤几个难得一吃的大菜，还要了一壶微甜的银露酿。
一顿饭说说笑笑很是尽兴，最后还是苏馨抢着付了账，微醺中林英与二人正式分别，相约再见。
第二天，林英将自己的小屋整理一番，到执事堂报备。再回来时，她就该挪窝了。
到竹屋和师父拜别，玉清点了点头，林英能感到自己一直走出了药圃外那条小路很远，师父才将关注的神识收了回去。
拿出许久不用的那张青雷地图，林英又有了初进师门时的那种紧张混合着期盼的心情。
从青木谷去雷玉殿，结丹以下弟子，都不得飞上雷玉山。其实林英只有炼气，也不可能飞着去。
这些庞大的两派弟子之间的来去，都是通过乙木仙精和甲木仙精所在的那处悬崖上开凿的九千阶云梯。
即使是以林英现在炼气期大圆满的修为，攀到雷玉山入门处也几乎灵气耗尽，怪不得炼气期弟子从来不在两派间走动。
林英从青木谷上来的入门处，只是雷玉山的山腰，放眼望去连绵的几座大峰，一座高过一座。云层飘渺，看不清这些山峰半腰以上的情形。
找了一处山石，林英打坐半日，将灵气恢复到圆满状态，又开始了艰苦卓绝的爬山之旅。
青玄的洞府在雷玉山最陡峭偏僻的九霄峰上，这里已经是雷玉殿的最外围，紧靠着于天地之初诞生的茫茫无际的青森林。
林英吃完了她带的最后一个竹珍包，直走了一天一夜，中间又恢复了一次灵气才到了地方。眼前的景物让林英暂时忘却了疲倦。
远处白雪皑皑的山巅映衬着碧蓝无瑕的天空，近处是一池状如新月的温泉，氤氲的水汽中，漂浮着五彩莲花，这些已然通灵的彩莲正惬意地结伴游走。
池水旁栽种着数棵极少见的银檀木，树身如墨带银，花开似血。传说中，高阶灵兽常喜银檀香气，但普通修士难以得见相当人类元婴修为的高阶灵兽，所以银檀也只存在于传说中。
如果不是青雷是万年大派藏书丰厚，如果不是为了修习符箓读了那么多的动植物图鉴，林英也不会如此惊诧。
这几棵银檀有两人合抱的粗细，这是一种生长极为缓慢的树种，如此大的银檀，怕有两千岁不止。
风从银檀的上方吹来，这是一种极易忽略的腥甜过后，带着醉人清香的味道。
林英举步往一座冰雕玉彻间缀草木的楼阁走去，站在晶莹剔透的庑廊下，从窗格往里望，厅堂旁的各个通道门扇紧闭，并无人声。
不敢贸然试探结丹修士的洞府，林英见厅堂既然敞开迎客，就大方走了进去，果然有通灵素笺振翅飞来，伸手取来一看，青玄道君在闭关，只是似乎并没有预计到自己要来，语气是对一般访客的说明。
林英便主动从主楼退了出来，庑廊的两边是同样用冰晶砌成的抱厦，并没有掩门。
左近有三间连通的屋子，正中的一间悬挂着一张画像，画里是一个女子，一个即使林英五年来见多了修仙界俊男美女，依然当得起绝代佳人四个字的女子。
林英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过会动的画了，可犹如真人的唯有这一幅。那画上亲切的气息让林英有种无比熟悉的感觉。
林英此后每一次回想，都记不起那个女子的脸，只要去想，就会莫名发现那里有的只是林英自己的面容。
从神达公司的筛选会到奶奶住院的病房，第一次看到青雷时飞在空中的自己，差一点被灭口的夜晚，玉清的那唯一温暖和煦的笑容……
林英呆呆地站在画像前，心绪像潮水一样，一波比一波汹涌，直至心脉受震，喉头微甜仍不自知。
似乎只有画中的这个人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会明白那些付出的努力，从此不再有孤寂、无助……
就在此时，乙木仙精所化的那块白玉佩突然亮起了淡青的光芒，林英的神情骤然清醒，画中人却在此刻闭上了双目，两颗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
林英在那泪珠滚落的刹那，穿透青芒的保护，犹自感到心中一痛，竟对那女子某种深切的悲哀感同身受。
她还不曾从这种疼痛所连接起来的感情中完全清醒过来，就被凌厉的剑气震飞出去，幸好有玉佩发出的青芒护了一护。
“你在做什么？！”刚才的剑气带着青玄道君一丝冷寂的杀意，他那张俊美冷漠的脸，此时看起来更像修罗。
林英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承认对那画像上的女子有过什么举动，身首异处的下场就等着她。
好在这样的怒气不用她来继续承担，乙木仙精开口了：“青玄，画里的残像差点要了英儿的命。”
青玄道君听了这句话，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半天没有言语。
“青玄，心魔不除，如何结婴？”仙精一喝，青玄的双目中电光一闪而过。
乙木仙精幽幽再道：“你可知，她对着英儿流泪了。”这句话说出后，乙木仙精所化的白佩就敛起了青芒，不再开口。
林英缓缓从一旁爬了起来，她能感受到那个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