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江湖,也不该与盗匪同流合污啊!”
“我放过蔺飞虎,不仅因为他是个难得的人才,更是个重情重义的好汉子,比朝中那些满嘴仁义道德的清官还要耿直百倍。朝中处处勾心斗角,争权夺利,处在这样一个漩涡边沿,我不得不交几个江湖朋友,以备危急时多一条逃命的路。”柳如风说到这顿了顿,望着孟天澜淡淡道,“你不想想,若不是有漕银失劫一案,你又何时才能从锦衣卫大牢中放出来?”
“这么说你劫漕银还是为我呢?”孟天澜一脸不屑。柳如风不理会他语气中的讥讽之意,别开头道:“我不是为你,可也不是为我自己。咱们几十年的兄弟,相信我,我劫夺这笔银子自然是有很充足的理由。我不想因为这个闹得咱们兄弟反目。”
“兄弟归兄弟,国法归国法,你先交出这笔银子,咱们再论兄弟之情!”说着孟天澜转到蔺飞虎一侧,正对着柳如风又问,“我一直没想明白,八十万两的官银,你是如何藏匿起来的?”
柳如风微微一笑道:“天澜,破案你是刑部第一好手,但若论到对江湖对世事的通晓,你就远不如我了。若没有安全的销赃渠道,谁要有八十万两的官银在手,都像抱着堆废铁,甚至是堆烫手的山芋,只会给自己惹来麻烦。实话告诉你吧,江湖上有不少背景雄厚的钱庄,他们有能力把一切来路不明的钱财变成光明正大的银票,我碰巧以前在办案中遇到过这样一个钱庄,并私下放过他们一马,他们现在帮我一回也不算什么。”
孟天澜皱起眉头,心中实在难以相信,虽然有不法钱庄、当铺之类偶尔也作销赃的买卖,但敢于吃下八十万两官银的钱庄,那该有多大的背景和实力?这已经超出了孟天澜的想像。沉默再三,孟天澜还是不信地追问:“就凭你以前放过他们一回?他们就甘于冒如此大的风险帮你?要知道八十万两的官银,天下有几个钱庄有这样的胆量和实力?他们究竟是谁?”
“你别问了,即便知道他们是谁你也动不了他们。他们既然敢吃下这笔赃银,就不怕任何人追查。”柳如风说到这轻蔑地撇撇嘴,一脸不屑,“再说八十万两成色最好的银子,只开出五十万两的银票。这等赚钱的买卖谁会不干?”
“是啊!”蔺飞虎也忍不住满是牢骚地插了一句,“我手下那帮兄弟拼死拼活,也不过拿了十万两卖命钱而已,比起老子来,他们才是无冕之王啊。”
孟天澜不理会蔺飞虎的感慨,只盯着柳如风问:“这么说你已经把八十万两官银,变成了四十万两的银票?这么说你才是最大的赢家?大明朝开国以来最大的大盗?”
“不错!”柳如风拍拍胸脯,淡淡道,“四十万两通行全国的通宝银票,现在就在我这怀里,不过我却不敢自诩为最大的大盗,你要知道这银子最终会落到谁的手里,才能真正明白谁是大明朝最大的大盗。”
孟天澜一扬脖子,大声道:“我不管谁是最大的大盗,我只知道是你策划劫夺了漕银,并且还怀揣四十万两的赃款,先把它全交出来再说!”
柳如风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淡淡道:“好吧,我给你!”说着探手入怀,再伸出来时手中已多了根长达丈余的蛇皮软鞭,软鞭甫一出手既灵动如蛇,无声地卷向孟天澜拿刀的手腕。
知道这软鞭的厉害,孟天澜不得不收刀躲闪,趁这功夫,蔺飞虎一低头,已如泥鳅般从孟天澜缅刀的锋刃下脱身出去,跟着双掌齐出,以连环双刀的招数猛斩孟天澜后腰。突然间受到两个旗鼓相当的高手的围攻,尤其是多年敬重的兄长柳如风的突然出手,顿时使孟天澜刀法大乱,勉强挡住蔺飞虎一轮掌刀,却被柳如风长鞭缠住了手腕,孟天澜正拼命挣扎,柳如风身形已如鬼魅一般闪身扑到近前,以鞭柄连点孟天澜几处大穴。孟天澜武功本就比柳如风稍逊,又在如此被动和蔺飞虎夹攻下,终于没能完全躲开,顿时被鞭柄点中昏睡穴,浑身一软,立时瘫倒在地,片刻间便完全失去了知觉。
四、 调虎计
孟天澜悠悠醒转时天色已是大亮,一睁眼便是明晃晃的天光,晃得脑袋也直发晕,四周静悄悄不闻半点人声。孟天澜摇摇仍然有些晕沉沉的头,挣扎着慢慢翻身坐起,这才发现自己仍然置身于蔺飞虎那处隐秘的别院,只是整个四合院中全然没有半点声息,就像是昨夜的一切都是不真实的梦境一般。
终于完全清醒后,孟天澜不甘心地搜遍了整个四合院,只见小院内除了自己已没有别人,甚至连只猫狗都看不到。显然是昨夜一夜之间,柳如风和蔺飞虎及其家人已全部转移,要想在偌大的北京城再找到他们,恐怕比大海捞针还难了。
出门直奔刑部府衙的路上,孟天澜心中涌出莫名的伤感,自己一向敬重的四哥柳如风,在刑部当差多年的铁血四号,居然成了大明朝开国以来最大的劫匪,成了自己要顷力捉拿的顶极罪犯,孟天澜实在难以接受这个实事。虽然他和蔺飞虎最终都放了自己一马,但孟天澜一点也不想领他们的情,更不想任他们继续逍遥法外。
来到刑部府衙后,孟天澜立刻招集所有在京城的密捕,由于有李大人事先的交代,孟天澜有权调动刑部所有密捕和衙役,一切均可便宜行事,倒也少了许多繁文缛节。不过对着几百个集中起来的刑部兄弟,孟天澜却不知该如何向他们说明,踌躇再三,只得半真半假地对他们道:“柳如风已经秘密潜回了京城,他身上可能有漕银失劫案的线索,大家分头暗访,先守住所有进出京城的关卡道路,一旦有他的消息立刻飞报于我,同时把他稳住,决不能让他走脱。”
孟天澜没有说蔺飞虎,那是因为除了自己和柳如风,没人见过蔺飞虎的面。况且蔺飞虎已经是刑部记录在案的死人,若现在又把他说出来,定会让人不解,刑部又要受到盘查甚至打击,所以孟天澜在没有抓到他以前,暂不打算把他说出来。
孟天澜话音刚落,人群中便无声地起了一阵骚动,柳如风因何逃离京城,刑部所有的兄弟都心知肚明。谁都在私下里竖起拇指赞过一声“好四哥!好汉子!”但现在对着这样一道命令,众人一时都疑惑起来,有人忍不住小声问:“要是四哥要走,怎么办?”
孟天澜深吸口气,冷冷道:“那就用一切手段把他先留下,实在不行就求助附近的兵勇或其他衙门的同僚,甚至求助锦衣卫和东厂!”
众人一下子鸦雀无声,本来以密捕的纪律,那是不该问为什么的,但在一阵压抑的沉默之后,终于有人又问:“四哥究竟犯了什么罪?如果是因为盗劫了孙大人的遗体,那就恕兄弟们不愿从命!”
“不是因为那事!”孟天澜环视众人一眼,这才恳切地道,“你们要是记得自己的身份,记得自己的职责,便不要再多问。只需记住,现在柳如风是刑部通缉的罪犯,是我们要捉拿的最高明的对手!行动吧!”
众兄弟对这样的解释并不满意,不过铁的纪律使他们都没有再说什么,立刻分头去行动,片刻之后便走得干干净净。孟天澜脸上露出一丝欣慰,心中对这些兄弟十分满意,这才是合格的铁血密捕,即使对差事有看法,有不满,有抵触,也会毫不犹豫地去执行。
望着转眼间便空荡荡的刑部府衙,孟天澜开始在心中盘算着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这是他多年办案的习惯。柳如风既然悄悄潜回了东厂和锦衣卫密探遍布的北京城,肯定还有下一步的行动和计划,决不会因为被人发现便轻易逃离京城,但孟天澜始终猜不到他和蔺飞虎下一步的计划和行动会是什么。另外,要刑部这帮密捕亲手捉拿柳如风是不太现实,孟天澜只希望能得到他的线索,然后自己亲自带人去动手,实在不行还要求助别的衙门。
正午时分,派出的密探就先后有回信飞报,不过都是一样的结果,都是毫无线索。对此孟天澜倒也不奇怪,柳如风是密捕中的元老,对北京城又熟悉得就像自己家一样,对如何躲避追查当然是小菜一碟。不过孟天澜对这倒也不急,以他对柳如风的了解,知道柳如风决不是个轻言放弃的人,既然他要冒险潜回北京,定还有下一步的行动,只要有行动,就可能留下线索。
天色渐渐又到了黄昏,孟天澜不停地在刑部偏厅内徘徊,在不断揣测柳如风下一步的动作。就在这时,一个衙役气喘吁吁地回来禀报说,黄昏时分,南城朝阳大街,有一个身材高大的北方汉子与盘查他的刑部捕快发生了冲突,那人打倒几个捕快后逃逸。本来像这样没头没脑的消息孟天澜不会放在心上,但那回报的衙役描述关于那汉子的武功,顿时引起了孟天澜的注意,那衙役直说那大汉的一双肉掌比旁人双刀还要犀利。一听这话,孟天澜立刻挥手打断那衙役的话道:“快带我去那里!”
跟着那衙役冲出刑部府衙,纵马奔出两条街后孟天澜渐渐慢了下来,心底隐隐有一种不可言诉的直觉,那是一种多年办案,以及基于对柳如风异常了解和熟悉才产生的直觉。暗问以柳如风和蔺飞虎之能,岂会轻易暴露自己的行踪?这样一想孟天澜便勒住了马,突然觉得自己一切都像落在柳如风算中。从知道柳如风和蔺飞虎在北京城开始,自己一切行动都是对方能猜到的正常举动。自己先是让密捕和刑部衙役们倾巢而出,如今蔺飞虎又突然在南城现身,显然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把自己调去南城,调离刑部府衙!加上四处查探的密捕和衙役,刑部府衙几乎已是一处空房!
想到这里孟天澜又糊涂了,刑部府衙不是钱庄也不是珠宝店,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清水衙门。也不像兵部那样,有事关国家安危的军事机密,有什么东西值得柳如风和蔺飞虎觊觎呢?抬头看看夜幕渐渐降临的天宇,孟天澜只觉自己在对人心和世事的洞察上,确实还不如一个普通人。
翻身下马,孟天澜低声对那带路的衙役交代了两句,然后独自一人快步赶回刑部。来到门外时,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情形,确信无人注意后,才悄然翻墙进入刑部府衙,此时已是掌灯时分,府衙内一片朦胧,孟天澜选了个位置较高的屋檐,然后把身子隐在那屋檐阴影中。从这个位置能看到整个刑部府衙,任何人要进来,无论从大门还是从围墙,都逃不过自己的眼睛。
远处开始传来初更的梆子声了,就在这时,一个鬼魅般的影子从墙外翻进了府衙后院。孟天澜暗赞这时机选择的巧妙,利用梆子声掩饰行动时衣袂带起的风声,这是夜行高手才懂的窍门。只见那道黑影进了府衙后几乎没作停顿,便直扑后院一侧的厢房,一看他对这府衙如此熟悉,孟天澜立刻就能肯定那就是柳如风。
孟天澜正犹豫着是不是追上去看看时,那黑影已从那厢房中出来,径自奔向围墙,然后翻墙而出,显然他要的东西已经得手。孟天澜这才注意到,他方才进去的那处厢房,乃是刑部存放机密档案的所在,平日里一直窗门紧锁,难得有人光顾。
眼看那黑影悄然出了府衙,孟天澜不再犹豫,立刻尾随着追了上去,不过心中有些好奇,也不忙就追上去,只悄悄尾随着他的身影,一路跟踪。最后跟着他在北城一处富丽堂皇的府邸外停下来。只见那人来到这里后,并没有翻墙而入,而是先在门外整了整衣衫,这才敲响了那府邸上的兽环。只敲得三下,厚重的大门便悄然开了道缝隙,一个提着灯笼的老家人隐在门里,举灯照了照外面的来人,这才低声道:“柳先生请进,我家主人已等候先生多时了。”
直到二人消失在门里,大门也重新关必,孟天澜仍没想起这是哪位大员的府邸。按理以刑部密捕对北京城所有朝中重臣的了解,孟天澜不该记不得这府邸的主人,但他回忆再三,却还是始终想不起来。
见府邸外又恢复了原来的肃穆和静谧,孟天澜犹豫了一下,还是悄然来到那府邸外,轻盈地翻墙而入,稍稍观察了一下里面的情形,便望远处那盏移动的灯笼追了上去。
五、 天机变
“汪公公在上,小人柳如风叩见公公!”乍然听到书房内柳如风的禀报声,差点把孟天澜惊得从书房外的屋檐上摔落下来。柳如风声音刚落,便听到一个公鸭般的嗓子用阴阳莫辩的腔调说了声:“起来吧,咱们是同乡,不必如此多礼。”
“谢公公!”随着衣衫的响动,柳如风显然是站了起来。屋檐上的孟天澜这才稍稍推开一片青瓦,从瓦缝中刚好能看到书房内那个面色干瘦蜡黄的年老太监,只见他正半闭着眼,信手把玩着手中两颗硕大无朋的玉珠,静默半晌,才拖着嗓子懒懒问:“今儿个你送咱家四十万两银子的重礼,便只是为了见咱家一面?”
听到这话孟天澜又是一惊,猛然省悟那四十万两的银票最终是送到这老太监手里,听柳如风称他为汪公公,孟天澜向来对太监没什么好感,也不太了解这些皇上身边行走的阉臣,一时竟没想起这汪公公是谁。
“回公公话,那点银子只是小人一点微不足道的孝敬,真正的礼物在这里。”柳如风说着双手捧上一本厚厚的册子,恭恭敬敬地递到那汪公公面前,那老太监接过来信手翻了翻,有些不解地问:“这是什么?”
乍然看到那册子,孟天澜心中的震惊超过了初闻漕银大盗是柳如风这事实,那册子孟天澜见过两回,那是刑部铁血密捕的花名密册,除了在京的这些已经半公开身份的密捕,还记载了埋伏于各州、府、县,乃至一些黑道帮会里的卧底密捕的化名和真实身份,这是刑部花了几十年心血建立起来的、覆盖全国的情报网,这是整个铁血密捕组织的精英所在!
“回公公话!”柳如风的回答果然证实了孟天澜的猜想,“这是刑部所有铁血密捕的花名密册,小人现在把它献给公公,是想率所有兄弟投到公公门下,为公公效命!”
“为咱家效命?”那老太监鼻孔里轻嗤一声,合上密册扔到桌上,不屑地道,“咱家记得你现在正被锦衣卫通缉吧?还有刑部,上次弹劾状得罪了东厂,以后你们这些密捕的日子恐怕不好过了吧?你送咱家四十万两银子的重礼,就是要咱家出手救你们吧?为咱家效命?早干什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