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恐怕不好过了吧?你送咱家四十万两银子的重礼,就是要咱家出手救你们吧?为咱家效命?早干什么去了?”
“公公恕罪!”一听那老太监言语不悦,柳如风忙一跪到地,不住叩首道,“公公所言极是,柳如风危急之时才想到投在公公门下,实在是罪该万死!”
那老太监面色稍霁,任柳如风磕了七八个头后,才淡淡道:“起来吧,你那点花花肠子,别在咱家面前卖弄,要咱家救你们,直说不得了,别尽跟咱家打花腔。”
“谢公公!公公教训得是!”柳如风又磕了个头,这才站起身来,恭敬地垂手而立。见那汪公公又开始翻动密册,柳如风犹豫了一下,小声道,“小人想率所有密捕投在公公门下,除了要公公庇护外,也是想替公公跑腿办事,做些公公不便出面的粗活。”
说到这柳如风顿了顿,偷眼打量那老太监神色,见他神情不变,柳如风才大着胆子继续道:“想公公与那东厂厂公同为大内司礼太监,都是皇上器重的内官,而公公你更得皇上亲近。只因那东厂厂公有整个东厂为其效命,因此在朝臣和百姓眼里,就只有东厂厂公,而没有你汪公公,小人也是替公公不值啊!”
那老太监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这么一说也还有几分道理,瞧你这聪明劲儿,要是咱家有你这么样一个儿子就好了。”
柳如风面露喜色,忙再次跪倒在地,叩首道:“公公在上,若是公公不嫌弃,就收下柳如风这个干儿子吧!”
“嗯!”那老太监鼻孔里满意地哼了一声,微微点头道,“你这个名动京城的刑部高手,铁血密捕中的元老人物,拜咱家一个阉人为父,会不会委屈了你?”
“干爹在上!请受孩儿一拜!能拜在干爹门下,那是孩儿的荣幸,孩儿求之不得。就只怕干爹嫌弃孩儿粗鄙愚笨,不堪大用,孩儿岂会感到委屈?”柳如风说着连连叩首,脸上喜悦之色不似作伪。那老太监见状满意地点点头,抬手示意道:“起来说话吧,这对玉珠乃皇上所赐,咱家也把玩多年,也算是件贴身的物事儿,今儿个便赏了你做个见面礼吧!”
柳如风赶紧双手接过那太监手中的玉珠,再次拜倒谢恩,然后小心翼翼地贴身藏好,那神情便如身怀圣物一般。那太监不再理会柳如风,转而细细翻看手中那密捕名册,若有所思地问道:“你如何保证这许多汉子都忠心拜在咱家门下,为咱家效命呢?”
柳如风忙道:“小人目前在所有密捕中资历最老,威望也最高,只要由我出面晓以利害,兄弟们定不会有异议。”
“嗯,皇上那里由咱家去说,你那些兄弟就由你去说明,只要大家忠心跟我办事儿,咱家定不会让大家再受委屈。”那老太监话音刚落,门外陡然响起一声大喝:“我有异议!”
柳如风忙回过头,正好看到一脸激愤的孟天澜推门大步进来。进门后他也不向那太监行礼,只瞪着柳如风痛心疾首地质问:“四哥,你拜谁为爹兄弟管不着,但刑部数百个铁血男儿的命运,你就这样双手交到一个阉人手里?你有没有问过他们?”
听到“阉人”二字,那老太监脸上拂然不悦,看看一脸激愤的孟天澜,再看看一脸尴尬的柳如风,那太监猛然把密册往书桌上一扔,冷冷道:“看来你们兄弟之间还没达成共识,咱家先行告退,等你们商量好了再来见咱家。”说完拂袖而起,转身进了内堂。
书房中就只剩下柳如风和孟天澜二人,一时寂静得有些渗人,柳如风脸上神情渐渐正常了些,二人默然相对半晌,柳如风最后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柔声道:“兄弟,为兄不是那种贪财之人,更不是贪慕权贵,我只是想为刑部这些弟兄们找一个可以依靠的靠山,难道你就不明白我的苦心?咱们多年兄弟,你还信不过我?”
孟天澜嘿嘿冷笑道:“你苦心孤诣劫夺漕银,四十万两银子就只为讨这阉人一点欢心。用调虎离山计调开刑部所有人手,悍然盗窃刑部密册,把所有兄弟的命运就这样交到一个阉人手里,你是不是为自己我不知道,但你这样做,便不再是我兄弟!”
“阉人怎么哪?”柳如风一脸通红,愤然道,“皇上宠幸近臣,咱们身份低微,没机会讨皇上的欢心,便只有讨他身边人的欢心,不然就别想在这北京城活下去。前不久孙大人和萧御使弹劾东厂,证据何等确凿,言词何等犀利,但最终还是败在东厂厂公手里,就因为那东厂阉贼有机会接近皇上,可以随时在皇上身边进谗。如今刑部得罪了东厂,遭其报复只在早晚,我不忍心看着众多兄弟最后冤死东厂大狱,就只有出次下策,为大家寻一个可以和东厂厂公抗衡的靠山。我劫夺漕银,一两也没落入自己腰包,我拜汪公公为干爹,并没有让兄弟们跟我一起受委屈,我这样做究竟有什么错?”
孟天澜无言以对,只觉这一切完全超出了自己所能理解的范畴。默然半晌,最后黯然摇头道:“我不知道你这样做究竟是对是错,我也完全不能理解你所说的这些勾当。我只知道你劫夺漕银、盗窃刑部密册,全是十恶不赦的死罪,我是刑部密捕,我只记得自己的职责,便是要拘捕你这样的罪犯。你先交还那密册,它决不能落在任何不相干的人手里!”
柳如风神情凄苦,涩声问:“你真要与我如此决绝?”
孟天澜神情复杂地望着这个昔日最尊敬的兄长,静默了足有盏茶功夫,最后哑着嗓子道:“四哥,我孟天澜并不是个不知变通的迂腐之人,我可以与你一同劫夺孙大人尸骨,也可以全然不顾刑部或东厂、锦衣卫对你的通缉,但我不能容你损害到国家利益,更不能容你把整个铁血密捕组织作为晋身之阶,卖给不相干的外人,你只要交回密册和银两,追不回来的部分只要告诉我去向,我都可以再放你一马。”
柳如风脸上一阵阴晴不定,踌躇再三,最后决然道:“好吧,我先送还这密册!”说着拿起书桌上那密册,双手捧到孟天澜面前。孟天澜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忙伸手接过来。册子刚一入手,孟天澜全身陡然一震,双眼蓦地睁得老大,用不可思议的眼光盯着面前的柳如风,然后再看看自己胸前,只见密册下,一柄短匕正握在柳如风手中,匕首已有一半插入了自己胸膛,正是心脏部位。
“四哥,你……你居然暗算我?”孟天澜直瞪着近在咫尺的柳如风,眼中至今仍是难以置信之色。只见柳如风泪水不可抑制地汹涌而出,眼中那痛苦、悲戚之色完全不亚于孟天澜,流泪哽咽道:“天澜,像你这样正直而迂腐的人,本不该活在这个世上,更不该做什么密捕。你迟早都要死在别人手里,我本不想杀你,你就像我柳如风灵魂的另一半,最正直的那一半!可与刑部数百个兄弟的前途和命运比起来,你这一条命实在微不足道,我柳如风那半条命更不算什么,我现在杀你,其实就是在杀死我自己啊!”
说着,柳如风抱紧孟天澜,含泪把手中的匕首完全刺入了孟天澜的胸膛。
六、 尾声
明成化十三年,在皇上最宠幸的内臣、大宦官汪直的一力举荐和提议下,明宪宗以原刑部铁血密捕作班底,在东厂和锦衣卫之外,又增设西缉事厂,简称西厂,由司礼太监汪直亲自提督厂事。西厂自设立之日起,权势便直超东厂和锦衣卫。东厂、锦衣卫可以侦视天下所有官吏和军民,而西厂在这之上,还可侦视东厂和锦衣卫,成为只向皇上一人负责的专职情报机构,一时权势熏天。除此之外,西厂还可不经司法和刑名,肆意侦查、逮捕、审讯天下官吏军民,成为完全凌驾于大明律法之上的特权组织。司礼太监汪直更以西厂为据点,勾结朝官纠党结社,肆意打击、排斥异己,残害忠良,手段比之东厂、锦衣卫更为酷烈,成为大明朝所有官吏和百姓最为恐惧的恶梦。
至于那个曾经为维护大明律法立下过汗马功劳的铁血密捕组织,早已成为历史长河中一个遥远的回忆和淡淡的影子。
后记:《铁血密捕》系列至此全部结束,“铁血密捕”原本是虚构,与大明朝西厂的设立更没任何关系,西厂厂公的形象也与历史有较大出入。不过小说不是历史,只遵循一个原则――――历史为故事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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