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世间之事岂能十全十美,就说光哥,日后,他娶妻生子,会忘了娟娟吗?”
丽妮达费力劝说着,其实,她何尝不是力求完美之人,可此时她无论嫁给谁,都不能全然忘了另一个。
成光娶妻生子,除了与你还会是谁?浪子愕然,冷冷道:“成光若真爱娟娟,岂可娶她人为妻?”接着,他又伤感道:“可惜成光没真爱过娟娟,娟娟太可怜了……”
丽妮达本已后悔举例不当,听得浪子自怜之言,顿生不快,驳斥道:“娟娟不可怜?能为自己所爱之人去死,娟娟感到很幸福,这是我亲眼所见!”
又过良久,浪子喃喃道:“你说的不错,爱是不自私,爱是不奢求,爱是永久的包容……”
浪子深悔自己嫉妒之心不死,一时忘了爱之真谛乃无欲无求。
丽妮达黯然无言,她为自己的话感到羞愧,自己有什么资格去指责浪子?娟娟临死前,自己居然还想到与成光重归于好。
唉……
见两人垂头丧气,浪子困惑莫名,今天实在异样得很,自己明知小妮达不曾忘情,却一时冲动贸然求爱?而后,与小妮达扯上一大堆情爱纠葛,得出的结论却是怂勇两人为爱献身,爱果真如此,未免也太可悲了些。
梆声送远夜更静,万民同梦享太平。
江南水乡,河塘月色,似乎永远与血雨腥风扯不上干系。
然而,成光来了,他独坐青石桥头,望着月光下静静流淌的河水,又一次理着头绪,他已推敲多遍,结论也早有了,可他不知该如何行事,按说,成光不是瞻前顾后之人,但此事太重大了,他不得不慎之又慎,一旦搞错,后果不堪设想。
一旁波儿已看他多时,忍不住道:“去问明浪子吧,说什么我也不信,他会加害我们……”
成光沉声道:“秦则方没除,他是不会加害我们,现在难说……其实,我早有预感,浪子终是与我们不同路……”
波儿跺足道:“成兄弟,你怎么还不信浪子?多少回他出生入死……”
“我知道,他出生入死都是为她的小妮达。”成光忽然醋性大发。
波儿无言,暗忖道:娟娟死了,丽妮达走了,成光心中苦极,以至心智不清,情有可原,然而,若无蔡擒龙一番猜测,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将满腔怒火发泄到浪子身上,于是,波儿斜了眼蔡擒龙……
蔡擒龙会意,又一次劝说道:“教主,我说的疑点皆在赵景濠身上,与浪子无甚干系?”
“怎么没有?”
成光锐目扫视两人,沉声道:“与赵景濠相比,浪子嫌疑更大……擒龙,你说漕盐帮为吞没一千万两,将秦则方藏起。那我问你,浪子这么聪明为何看不出?还口口声声说,秦则方定是死在洞中,连那一千万两也闭口不提。”
“这……”蔡擒龙无言。
“其二,漕盐帮已得浪子不少恩惠,为何要冒此巨险对抗朝廷?他难道不知秦则方是钦犯?”
蔡擒龙依然不能言明,成光紧接道:“其三,浪子身受重伤,却又未死,这会不会是苦肉计?如此,他便可腾出手来暗中捣鬼,再放风声给赵大哥,然后,坐山观虎斗……说实话,我还真不信赵大哥会害我,我在扬州住了二月,漕盐帮大可杀了我,嫁祸空色嘛……”
“不对,不对!”蔡擒龙波儿齐声叫道,他们总算抓住成光考虑不周之处。
波儿抢道:“其一,浪子是少林所救,普惠大师的话你总该信吧?其二,那催眠之术是赵景濠一手所为,与浪子无关吧?其三、漕盐帮应是忌惮丽姑娘和浪子,才不敢对你下毒手的呀。”
成光反驳道:“别急,听我说,岑正洋是海盗出身,极易为浪子收卖,他为何不能故意引少林派前去相救?再说,浪子吃那么多苦头,为何不杀岑正洋,反而将其收为手下?还有,你说漕盐帮是忌惮丽姑娘和浪子不敢对我下手,那么现在他们为何敢了?我没与丽妹他们决裂吧?”
“催眠之术呢?”波儿急问,成光等人是因紫霞梦中之言入洞的,可此言似乎有假,波儿因此怀疑赵景濠那催眠之术。
“擒龙,你过来……”
成光拉过蔡擒龙,探出手掌,依着赵景濠之法,发功不出小半时辰,便将蔡擒龙催眠……
了不起,波儿和蔡擒龙皆生感叹,成光确实了不起,仅看两遍,便学成那催眠之术,更了不起的是他那一番周密推理,已然让人无法驳倒,但无法反驳,未必就信,蔡擒龙和波儿至此不信浪子会加害天道教。
蔡擒龙略现愧疚道:“教主,兴许我鲁莽了些,此事应该找出证据才说。”
“找证据?”成光扭头问波儿道:“波儿姐,你在那些金锭上刻过名字吗?”
成光不无嘲讽之意,蔡擒龙道:“我是说,该找出秦则方!”
“找秦则方,找秦则方……”成光的头又大了。
波儿见状,进言道:“成兄弟,你相信丽姑娘吗?”
“丽妹……我当然信……”成光岂能不信丽妮达。
“何不找她商量?”波儿道。
成光点头吩咐道:“波儿姐,你上岛去,记着别给浪子发觉……不,还是我去吧……”
成光迟疑不决,波儿劝道:“我看不如大大方方前去。”
成光不允道:“不行,浪子想来还以为我蒙在鼓里,不能打草惊蛇……”
“那还是有我去请她出来……”
波儿当是怕成光惹事,她暗暗前去,即便给浪子发觉,也好解释。成光就不同了,擅闯王爷私宅,与他那位即将成王妃的丽妹幽会,浪子再是大度,心里也不会好受,碰上成光这爆脾气,岂不要闹出人命?
天色阴沉,隐雷不断。
丽妮达前后扫视一遍,又抬头望了眼天色,方才跟着波儿闪入一座小宅中……
宅内,昏暗幽静,空无一人,丽妮达正想发问,脑后风声忽起,待她转过身来,成光已站在眼前……
丽妮达又惊又喜,惊的是,成光神鬼不觉的现身,喜的是,光哥竟有心与她戏闹。
“光哥,你几岁了?还玩捉迷藏?”丽妮达笑嗔道,她还没与朋友玩过捉迷藏。
这是捉迷藏吗?成光怔了怔,即刻朗笑道:“丽妹,能又见到你,我高心啊……”
成光笑了,近年来,丽妮达很少见到成光笑,可他只要一笑,丽妮达便觉阳光灿烂,春风拂面。
丽妮达正陶醉于成光笑容中,成光却轻声问道:“浪子不知道你来吧?”
丽妮达蓦然惊醒,这话听来,怎么像在偷情?再一看,原本在身前的波儿已然避开,还带上了房门。
丽妮达俏脸一沉,质问道:“光哥,你们这般偷偷摸摸做甚么?”
“波儿没与你说?”成光惑道。
丽妮达微微蹙眉道:“她说了,说你病得不轻,只有我能治……可我看不出你有什么病?”
她本以为成光得了什么相思病,如今看来不像。
成光一听,恼怒道:“你们为何不信我?难道要等大祸临头,你们才肯信?”
你们难道是说我吗?丽妮达大惑道:“出了什么大事,坐下慢慢说……”
成光将其推测原原本本说一遍,丽妮达数度欲出言驳斥,都强忍了下来,直至成光说完,丽妮达依旧无言,反复打量一番成光,方才定下心神道:“好吧,我去将浪子首级取来。”
“你……你可当真?”成光目瞪口呆。
“当真!今夜就动手,他不会防我的。”丽妮达凛然道。
“不可!”成光失声叫道:“事情尚未查实,怎可取其性命?”
“查什么?证明浪子清白又当如何?”
丽妮达着实气愤,厉声道:“你还是会嫉恨他,还是对他不放心……你啊,真是病的不轻!”
成光当是听懂,申辩道:“当初我们要杀秦则方,你也是这般阻挠。”
“胡扯,浪子怎可与秦则方相提并论?”丽妮达火冒三丈。
成光蹭地跃起,似要发怒,但又忍了下来,踱了几步,沉声道:“不必多言,我只问你一句,信我还是信他?”
丽妮达再次定定神,淡问道:“信你如何?信他又如何?”
“信我……”成光稍显犹豫道:“就说服浪子答应三件事,一、让他起誓永不加害天道教。二、归还那三百万两银子。三、将秦则方交与我们天道教处置……”
“我实在听不懂……”丽妮达直摇头,揶揄道:“其一、浪子何时加害过天道教?其二、你不贪财又要那么多银子何用?这第三条就更滑稽了,浪子藏着杀母仇人做甚么,难不成给他养老送终?”
“你不信也罢,那我只好将他杀了,永绝后患!”成光一字一顿,眼中凶光大现……
疯了,光哥真的疯了!丽妮达暗暗叫苦,自己早有预感,成光太重情义,他承受不了那么多生离死别,娟娟的死让他心智彻底紊乱,变成了又一个赫虎琴。
谁能救他?丽妮达第一个想到浪子,这是他的拿手强项,可此次怕是不成,还有谁?丽妮达想来想去,也只有自己了。
“光哥,先别动手,待我去探探口风。”丽妮达哄道。
成光点点头,正色道:“丽妹你这么聪明,该怎么问,不用我教你吧?”
“放心,我有分寸……”丽妮达忙是点头,还陪着笑。
丽妮达一口答应,成光神色依旧凝重,疑虑道:“你确信浪子不知你来此?他这么精明会不会已派人盯了梢?”
“不会,这几天,他不在岛上。”丽妮达答道。
“真的吗,他居然没陪着你?”成光双目一闪,大声道:“我说嘛……”
闻言,丽妮达心生酸涩,自从下了那盘棋,浪子好像总有点疙瘩,前天,声称有事要出门几日,又未主动言明事由,丽妮达心傲当也不去探问。
“我为何要他陪?此来江南,看看故土人情,过几天,我就回神女殿了……”丽妮达神情有点落寞。
成光没体会丽妮达感受,急道:“你不能回神女殿!我说了,他定在捣鬼,否则的话,怎连你也不陪?”
丽妮达听不到成光醋意,又是一阵失落,默不作声……
这下,成光看出丽妮达不悦,柔声道:“丽妹,其实,我也不想杀他,我如何忍心让你做寡妇……”
丽妮达楞住了,原来成光根本没吃醋,他是为天道教弟兄着想,这么说更糟,他拿我使作美人计啊?想到此处,丽妮达怒道:“莫名其妙!我还未与他成亲,何来寡妇一说?”
“那不过是迟早的事……”
成光看着丽妮达,神情似乎在说,浪子没拿八抬大轿上门迎娶,你就住在他家中,还有什么好否认的?
丽妮达当知其意,那日上岛,浪子领她看了那些画又亲手张罗丰盛美宴,一举一动着实令丽妮达心醉,于是,答应在岛上住下,事后想来,丽妮达也甚感不妥。可浪子拢住了娜尔丹,为她布置了西域风情的屋宇,屋内各式用具一应俱全,连娜尔丹画眉毛的奥斯曼草居然也有,还专门为她僻出间祈褥室,如此一来,娜尔丹乐不思蜀,潜心祷告……
见丽妮达久久不语,成光催问道:“想什么呢?”
“没什么,我要走了……”丽妮达匆匆走到门口,忽尔转身问道:“此宅是谁的?不会是漕盐帮的吧?”
“这你放心,此宅是我教一处秘站。”成光答道。
噢,成光进京前,还在江南安下人手,光哥当真是个粗中有细之人。
丽妮达点头赞许道:“想的蛮周到,下次,我就来此与你会面……”
“好,我等你……”成光又露出灿烂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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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第八十五章乱敌心神
丽妮达走出秘站,特意穿巷走街,逛了两圈,确定无人盯踪,这才来到湖岸,雇了艘小船,回“花天酒地”岛。
船至湖心,下起沥沥细雨,雨丝凉嗖嗖抽打在脸上,丽妮达清醒不少,方才乍见成光,她心绪迷乱,没仔细推敲过成光的话,此时细细想来,真还有点道理,几多疑问确实无法解释,更确切的说是无法证实,再联想起鬼丫头紫霞,丽妮达更觉纷乱复杂,真伪难辨,惟望混沌天际,徒呼奈何。
突然,她发现座“指路灯塔”。
是浪子,握着把硕大的油纸伞,伫立岛边岸桥上,一副望眼欲穿的模样,不用说,他在等自己。
“浪子,你在等我吗?”
虽经秋雨冷风,丽妮达心头春意浓浓,隐约还有一丝歉疚,因此,未待小船靠岸,她已蜻蜒点水般飞上岸桥,钻入浪子伞下……
浪子笑着朝她点点头,说了句废话:“小妮达,我回来了……”
“噢……”丽妮达没问他去了哪里,浪子也没问,两人共执一伞,默默走着……
半晌,浪子温厚道:“小妮达,你出门从不带伞吗?”
丽妮达俏皮一笑:“神女娘娘出行,向来前呼后拥,何需亲自带伞?”
“前呼后拥,是看神女娘娘落汤鸡的样子吧?”浪子神情变为少有的冷漠。
丽妮达霎时停下脚步,冷冷笑道:“说的对,我喜欢淋成落汤鸡,让人家看,你管得着吗?”说着,快步走出浪子伞下……
“我管得着!”
浪子爆发出从未有过的冲动,一把攥住丽妮达胳膊,狂喊道:“要是我在,我决不会让我的小妮达淋成落汤鸡!”
成光疯了,浪子也疯了?怎么搞的,男人本性就是如此?丽妮达不禁愕然,她原以为成光和浪子都是胸襟似海的伟男儿,不想他们都会为个女子癫狂,不过,那个女子是自己,自己难道就没有错?
丽妮达略略平静道:“浪子,我今日去见成光了。”
“我知道……波儿来过了……”浪子缓缓道出其发疯的原因。
“我不想瞒你的,是你不在……”丽妮达怯生生解释道,仿佛她已嫁为人妻。
“我没说你瞒我……是成光,他发什么疯?偷偷摸摸的,想干什么?”浪子此刻的神情与成光也差不多。
浪子异样的举动,令丽妮达生出异样的感觉,又是冷道:“你为何总不能让他信你?”
“天晓得!”浪子弃伞望天……
丽妮达拾起雨伞,撑在浪子头上,柔声道:“问老天有什么用,该问问你自己,能不能包容?”
浪子苦涩一笑,叹道:“如今,我连自己都快恨了,怎能包容别人?”
浪子情绪似已跌落最低谷,丽妮达顾不得诧异,纠正道:“连自己都恨的人,是成光,不是你。”
丽妮达一句知心话,便将浪子唤醒,他又变得神采飞扬:“是吗?我一不留神被这傻小子附了体?快,狠狠拧我一下……”
见浪子开起玩笑,丽妮达心定下来,故作威严道:“疑犯浪子,你休想嫁祸于人,快快从实招来!”
“问吧,成光他疑心我些什么?”浪子坦然道。
咦,浪子早料到成光会疑心他?丽妮达深遂双目射出两道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