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时默然沉思,萧青锋又道:“萧某当两位是兄弟,才道此一家之言,也不定能当真,不过,两位应及早与少林武当等同道商议商议,该如何防范神女门,未雨绸缪,总胜临涸掘井……”
两人既是动心,萧青锋也不再多言,以免令人生疑。
送别两人,萧青锋便开口道:“四小姐,快快请进。”
不愧大师父,修为远在那两掌门之上。丽妮达暗赞不已,翻窗跃入房中,向萧青锋行了个礼……
“四小姐,快说有何急事?”
萧青锋神情煞是严峻,丽妮达半夜赶来,极可能是在神女门遇上麻烦。
“大师父,烦您转告司马大人,叫他速速就近调兵,进驻清晖城,维持治安……”丽妮达道。
原来她与展千秋一样,都是来想请官府派兵平息清晖城骚乱的。萧青锋舒了口气,道:“你都听见了,少林不日将至,此事就有那些名门正派去料理吧。”
丽妮达本想再次恳请,但转眼想道:按义父之意,天道教人人该死,而且,由着上官骛极胡作非为,又能挑动正派武林对其敌视,如此一举两得的好事,又岂会因自己一两句话而改了主意。再说,现在城里,烧杀抢掠的也差不多了,少林一出马,上官骛极应会做个顺水人情,返回骛极堡去。
萧青锋见丽妮达还在为天道教之事烦恼,便劝说道:“四小姐,天道教已亡,如今,当思量如何对付上官骛极。”
“义父已回京了?”丽妮达问道,她此刻有许多话,想与秦则方挑明……
萧青锋道:“秦爷公务繁重,清晖城一破,他便回京城了”
丽妮达默然片刻,又问:“大师父,眼下神女门天道教到底是何局面?”她被软禁多日,自是一无所知。
萧青锋将情形略略一说,随后,语重心长道:“四小姐,秦爷走时再三嘱咐,成光等虽是出逃,但已成众矢之的,性命危在旦夕……若有机会,小姐你要劝他一劝,朝廷正值用人之机,秦爷又爱才如命,他如能迷途知返,朝廷将不计前嫌予以重用,今后,高官厚禄指日可待,或许,还能成就一段美满姻缘……”
萧青锋一番话着实说的诱人,丽妮达不禁心叹:义父还真能想出如此妙计,试想自己心系成光,定会竭力劝降,而成光得知朝廷要对付神女门,说不定真会委身诈降,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可丽妮达不再是从前的丽妮达,种种经历告诉她,成光一旦中计,将掉入万劫不复之深渊,到时,神女门灭了,天道教也彻底完了,就算义父留成光一命,两双沾满数万人鲜血的手,还能牵在一起吗?
“成光已知我为神女,清晖城惨状,他也见了,大师父,你说他会听我吗?”丽妮达据实而言,内中不乏酸涩……
“这便看四小姐在他心中有多少份量……”萧青锋道。
丽妮达虽想知道,她在成光心中有多少份量?但萧青锋的话令她倍感屈辱,丽妮达不无好气道:“义父使的是美人计吗?”
萧青锋一怔,忙道:“秦爷说了,此事全凭四小姐作主,再说,秦爷手上还有一张王牌……”
“什么?”
“董云之子,天道教新任教主梁浩然……”
成光未向丽妮达提起过师姐董云,但丽妮达对成光与董云的关系却了如指掌,当然明白小浩然在成光心中份量。
“梁夫人董云今在何处?”丽妮达急问。
“可能已被神女门杀了……”
萧青锋也有点惋惜,要是逮住董云,可能就不用丽妮达去色诱成光了。
杀了?无头的姑娘就是董云?丽妮达顿感如坠冰窖,周身彻寒,倘若真是如此,成光岂不要将神女门恨透?
半晌,丽妮达木讷道:“大师父,徒儿告辞了。”
“嗯,快走吧,”萧青锋面色温和道:“记着无甚要事,少来与我联络,上官骛极可能早就生疑……”
丽妮达点点头,忽道:“大师父,你看当今江湖中,武功在徒儿之上的有哪几位?”
“何来此问?”萧青锋莫名其妙。
“没什么,你知徒儿是个好强之人,倘若,他日稀里糊涂栽在陌生人手里,多没面子呀?”丽妮达已对浪子生出好奇之心。
萧青锋稍稍一想,说道:“普惠法师得道成佛,上官骛极诡秘难测,这两人且不去说,剩下少林空海、峨嵋澄灯,野马帮马氏父子,还有漕盐帮赵景濠夫妇……他们武功都应在你之上,不过,常言道:七分功力,二分机变,还要加一分时运。若真交起手来,也很难说谁胜谁负。”
萧青锋话说武林之事自是如数家珍,他所言之人,丽妮达都有所了解,他们绝对不是浪子,她只得再说的明了些:“大师父,你再想想,还有何人武功远在我之上?”
这下萧青锋听懂了,他神情一凛,目如电闪,沉声问道:“四小姐是遇上什么高人了?”
“哪有什么高人,徒儿只是好奇嘛……”丽妮达难得撒娇一次。
其实,绝顶高手还是有的,可萧青锋不宜与丽妮达讲论,便敷衍道:“江湖之中卧虎藏龙,不知名的世外高人定也有的,请恕为师孤陋寡闻……”
浪子这家伙还真云里雾罩难露峥嵘呢。丽妮达无奈,悻悻而去……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苏杭最美之处,又数集聚湖光山色的西子湖畔,在此十月小阳春,西子姑娘正显出盎然春意,以其人文独具的名胜山水,引得天下众人为她赋诗,为她吟唱……
苏白堤上,孤山脚下,游人如织,柳浪闻莺,花港观鱼,一派逍遥自得。桃林柳树间,红男绿女,谈笑风生,追逐戏闹,衬出好一个太平盛世。
泛舟湖上,娟娟心情极佳,此情此景,直令其生出梦回故乡之感,迎着拂面暖风,她深深吸了口气,吟诗道:“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吟毕,娟娟嫣然回首,醉人桃花眼睨着身边成光,问道:“光哥,美吗?”也不知她说景还是说人。
不论说景说人,成光均一脸肃穆,无动于衷。成光没心思理会她,倒是听清她吟的那首七绝,乃诗人林洪在讥讽南宋昏君,不思亡国之痛,反而纵情享乐。
此时的他又何尝不似那昏君?
清晖城被破后,江湖同盟、朝廷官兵,都在竭力搜剿天道教残余,湖广两地自是不能再留。其时,李墨松提到一个人,吴巨源。吴巨源何许人也?当时,众人面面相觑,连郑氏和娟娟也茫然不知,还是李墨松告诉大家,此人原是李墨松至交,早年便入天道教,在定海堂尚未成立前,天道教开源济贫之职,便有此人担当,而所经营之处,正是繁荣奢华,商贾云集的杭州城。后来,梁顶天入教成立定海堂,李墨松隐感不妙,再没提及此人,吴巨源也就此隐伏在杭州。
李墨松言毕,成光担心起两件事,其一,吴巨源此人虽然隐秘,但他会不会因久离天道教,心思已改。其二,吴巨源在杭州经营的如何,能否容得下数百名天道教弟子……
经一番查探,那位长得白白胖胖的吴老板,不仅对天道教忠心依旧,而且在江南一带产业多多,不仅有酒楼客栈,还有一家“永安”镖局,与一家兵器铺。吴巨源解释道:天道教总要用武,镖局与兵器铺正好掩人耳目。见得吴巨源如此善于经商,又在暗中准备了一切,这般精明远见,令成光李墨松等由衷赞叹:佩服,佩服……
于是,天道教近三百名弟子便如细沙沉海潜伏于江南各处,成光蔡擒龙等高手做了永安镖局镖师,李墨松一家则住在吴巨源那座柳岸山庄内。
偏安江南,日子过得安逸顺心,一切可算完满,但成光岂能甘心就此安逸一生,董云头飞身倒的情景,日日在其眼前浮现,清晖城幕幕惨象,叫他茶饭不想,他每晚的梦话只有一句:我要报仇!
然而,江南乃大明统治核心地带,府衙林立,官兵极盛。天道教不可能像往日一般,大张旗鼓扩充势力,也无法立时与神女门对决,近来,报仇心切的成光着实烦闷异常,每日只有拼命苦练那耀日神掌,方才得着一丝慰籍。
而娟娟到此人间天堂,即刻重获新生,整日里,上街扫货,游山玩水,玉女散经大法引起的不时剧痛,对她来说似乎也算不得什么了。今日,娟娟又死缠硬磨拉来成光、与父母一道,游湖赏景,品茗聊天。
见成光不搭话,娟娟嗔道:“光哥,你又在想什么呀?”
成光依旧没搭理,淡淡望着波光鳞影的湖面。
坐在对面的李墨松开口道:“娟娟,你知那首七绝是何意境吗?它勾起你光哥烦心事呢。”
“光哥,有啥子心事说来听听,我们也好替你分忧……”娟娟似是很懂事。
啥子心事?成光暗想,娟娟既不经事又没武功,与她说来又有何用?倒是自己这般苦着脸,难免对李墨松夫妇不敬,更对不起舍身救己的娟娟,于是,展颜道:“娟娟,近日你兴致颇高,是病痛好了些吗?”
“老样子。”娟娟笑道:“不过,天天似今日这般开心,便是死了我也甘心。”
郑氏急忙斥道:“这丫头口没遮拦,还待字闺中呢,说什么死呀死的……”
李墨松也发话道:“娟娟,你可别吓着我们老两口,你爹还等抱外孙呢。”
李墨松夫妇一唱一和,有意无意朝成光望来……
别说清晖城硝烟未尽,成光无心婚嫁之事,真要娶妻,他又怎能忘怀惊为天仙的丽妮达,想起丽妮达,成光的心再也不能平静,她为何要骗我?她在利用我吗?她真的爱过我吗?丽妮达!你为何是神女,你为何要对天道教下此毒手?所有问题,在成光心中化为一声叹息:丽妹……
此时,郑氏却不识相地问道:“教主,今年二十二了吧?”
成光点头不语,郑氏又问:“那可有意中人了?”
成光摇头不语,郑氏再问:“我家娟娟品貌如何?可否配得上成教主啊?”
可怜天下父母心,郑氏本看不起成光这匹夫的,但清晖城被毁,她们一家逃难至此,已无任何尊荣可言,那成光武功高强,又贵为教主,最主要的是女儿曾不惜一切与其私奔,所以,她也不惜屈尊为媒,想为女儿定下这门亲事。
成光面色发窘,很是为难道:“天道教大仇未报,我无心儿女私情……”
娟娟暗暗吃惊,母亲系出名门,竟会当面替己说媒,这般有违常理,简直就是逼婚嘛,可恨成光又默然置之。
娟娟自尊心极伤,嗔怪郑氏道:“娘,你不要女儿了吗?女儿真是嫁不出去的丑八怪?”
成光品出娟娟那份酸苦,指着岸上那些打扮入时的大姑娘小媳妇,打趣道:“娟娟,你若是丑八怪,那些女子又是什么?”
成光这么一说,娟娟又顿感美滋滋的,红云随之飞上脸颊,为掩羞涩,她扭头望向岸边,嘴中啧啧称道:“江南女子可是会打扮,你们看,这姑娘衣裙素色雅静,那姑娘又搭配得别致出彩……”
逃过逼婚一关,成光吁了口气,与李墨松商谈起教中之事……
突然,一旁娟娟惊叫起来:“光哥,快看那人是谁?”
成光反应如电,即刻扭头过去……
远处,柳荫下,有个瘦猴似的少年面对湖水,痴痴发呆……
“是小游子啊!”
娟娟喜出望外,蹭地站起,招手就想喊,可没等她喊出声,人已被成光按在船上。
“别出声!”成光沉声喝道。
见成光神色骇人,娟娟噤若寒蝉。
成光如此做,当然有道理,小游子在清晖城失了踪,两月来生死不明,今日,如此蹊跷的在千里之外西子湖畔现身,虽说小游子是他光屁股的兄弟,可身为教主的他又怎能不防?
然而,成光防不住,有个人正向他们微笑招手,是那风度翩翩的浪子,他此刻就在小游子身旁……
成光不知此事如何发生,但有一点他是知道的,那就是要保护李墨松一家安全,沉声道:“李堂主,你们先留在船上,我上岸去看看……”
“光哥,我随你去。”娟娟一步也不愿离开成光,成光扭不过她,只得领着她上了岸。
经生死离别,与小游子重又相逢,娟娟自是欢喜雀跃,淌着泪,笑问道:“小游子,你命真大,快说说如何逃出来的。”
“光哥,娟娟,你们怎会在此处?可找的我好苦,今日天道大神显灵啊……”小游子激动得也想哭。
成光却冷冷道:“先说说,你这两月来,都去哪儿了?”
此时,成光的眼神可说是逼视着小游子,深仇大恨已使他变得冷酷,多疑,甚而不近人情。
小游子一震,即刻体味他的心境,如实答道,那日,他得知董云未能突围,便一头返回城中寻觅,然城中大乱,四处是敌人,董云等数十名弟子早已湮没无踪。小游子不死心,乔装成一名野马帮弟子继续找寻,不巧,遇上人称“马王爷”的野马帮帮主马占魁,他做了野马帮俘虏……
“他们为何没杀你?”成光声音很冷,目光更冷。
“光哥,先回家再说……”娟娟插话道,她也觉得成光过分了,小游子可是他多年的兄弟,一个人连兄弟都不信,还能信谁?
回去?若小游子是奸细,天道教岂不完了?娟娟此言偏又泄露出天道教就在杭州,成光不由光火,狠狠瞪娟娟一眼,将娟娟吓的不轻。
“他们无意去杀条狗……”小游子开口了,表情苦不堪言。
成光沉着脸逼问:“怎么说?”
半晌,小游子才哑着嗓子说道,天道教被掳之人大都坚贞不屈,而小游子却选择做条狗,在那些日子里,他变着各种法子,让野马帮众人取笑寻乐……
“他们吃饭时,我便像狗一样趴在地上,吃着他们扔来的骨头,吐出的杂碎,即便是一口痰,一泡尿,我都像山珍海味般咽下去……”
娟娟不忍再听,哭叫道:“小游子,别说了……”
听到此处,成光的心也震颤了,宁死不屈与忍辱负重,哪个更可贵些?若是让他选择,他会与小游子一样吗?他不知道,不过,他更想知道小游子有否撒谎。
“你又怎会遇上高公子的?”成光再问。
三人目光射向站得远远的浪子,小游子指着浪子道:“后来,我趁敌不备,溜了出来,可又遇上野马帮追兵,多亏这位浪兄出手相救……”
“又是高公子救了你?”成光与娟娟同声诧道。
“冒牌的,冒牌的高公子。”浪子缓步走来,朗笑着纠正道,“往后,你们叫我浪子便是……”
“浪兄,多谢了。”“浪大哥,你真行,又帮了我天道教一回。”成光与娟娟曾受其恩德,自是对他十分敬重。
浪子轻描淡写道:“他是游子,我是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