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去……”
西京云话说一半,便被丽妮达打断。这十几日来,西京云与浪子成了忘年交,时常聚在一起,谈天说地,纵论武学,恰是投缘,浪子还多次托西京云邀丽妮达出游,可她皆是一口回绝。
西京云正想再劝几句,一名校尉跑进屋来,禀报道:“丽大人,昨日深夜,城南瑞福客栈发生一起血案,被杀四人均为本卫所缇绮,同去的哑尼师太也失了踪……”此等事本不该来报丽妮达,想来那校尉也是个马屁精。
“噢?”丽妮达蛾眉微蹙,京城乃天子脚下戒备自是最严,锦衣卫又为最精锐之师,试问,谁敢杀死四名锦衣卫,谁又能掳走哑尼师太?天下虽大,疑犯却没几个,不是上官骛极,就是成光,而且成光来京的可能性更大。
丽妮达暗叹:这成光也真是,不去想他吧,偏又在自己眼皮底下冒出来,当真是躲不开的欢喜冤家。
“走,去看看。”丽妮达猛的来了精神,提剑出门……
经实地勘察,又听了几位目击证人之词,丽妮达一下摸清来龙去脉,昨日,锦衣卫探子无意撞见沙鹤亮,觉其身影很熟,当即生了警觉,尾随其到了客栈,可四名探子怕敌不过沙鹤亮那把武当剑,又请了哑尼前来助阵,而后,成光便出现了……
事情大致有了眉目,麻烦依旧一大堆,其中,丽妮达最关心哑尼是否还活着,上次,成光杀她二师父金杰三,已令她深感愧疚,此番,哑尼若又死于成光之手,怎叫丽妮达良心能安?
当务之急是要先找到成光,且要抢在锦衣卫之前。丽妮达二话没说,拉着西京云就走,可在偌大京城找人,无疑大海捞针,两人在京城转了大半天,终是无果。
“走累了,歇歇脚吧。”西京云开口道。
西京云铁铸般身子,也会叫累?丽妮达疑惑道:“云叔,你病了么?”
西京云笑着摇头,抬头看了看街角那座高楼,那楼确实挺高,足足有五层,整幢楼飞檐画栋,花团锦簇,还饰以五彩灯笼,煞是艳丽夺目。
繁花楼?丽妮达恍然悟道,西京云有意走来此地,苦笑道:“云叔开什么玩笑,时间不等人……”
“浪子手眼通天,与天道教又有来往,找他一准没错。”
说到浪子,西京云神情尽是信赖赏识。
丽妮达肃然怅道:“云叔,实话说了吧,我再不想去麻烦人家。”
西京云朗笑道:“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此番就让云叔开口好了,我与他交情可不一般。”
“你俩倒很投缘……”
西京云能找到个知己,丽妮达当然很开心,可浪子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是很投缘……”西京云喜慰道:“有时,我觉得他品性为人真的很像月师弟。”
女儿家潜意识里总想找个具有父亲优点的男子,但丽妮达没见过边关月,所以也没这层父女情结,反诘道:“我父亲也似他那般风流成性?”
“这倒没有……”
见丽妮达对浪子成见颇深,西京云无奈道:“那你在此等我一会,我去问问就回。”
“我也去,谁问还不都一样。”丽妮达低咕一句,跟上楼去。
繁花楼,空中花园,格局颇为精雅,茉莉、素馨,麝香藤、朱槿、玉桂、红蕉等各式鲜花,盛开四处,居中凉亭里,又悬挂伽兰木、真腊龙涎等香珠,夏日里清芳满园……
丽妮达身处其中,浑不觉此为风月场所,脱口赞道:“京城还有此等好去处,往后倒可常来……”
“欢迎,欢迎……”
浪子不知何时从花丛中转出,神采飞扬的眼睛,俊朗无暇的脸庞,不无透着那种逸雅出尘的洒脱。
三人见过,坐于凉亭中,西京云奇道:“浪子,不是说有诗会吗?人呢?”
浪子道:“本是请了几位才子佳人,共同赏花饮酒,现在只好回绝他们了……”
“为何?”西京云问道。
“你们不是有要事找我吗?”浪子眼中闪烁狡黠光芒。
说他手眼通天,还真无所不知。丽妮达虽未开口,目光已移向浪子……
丽妮达眼神飘来,浪子即刻老实坦白:“白天,小游子找我,说是成光擒住了哑尼,想用她来换回梁顶天之子……”
“原来如此,成光进京是为救梁顶天之子,那孩子秦则方可管得紧。”西京云已查访小浩然多时,至今渺无音讯。
“也不算紧,据说,就在镇抚司大牢里,前阵子那个沙鹤亮还见过。”浪子回道。
丽妮达暗暗点头,锦衣卫天牢,地上三层,地下三层,千房百舍,形如迷宫,许多地方自己根本进不去,小浩然藏在里面完全可能,现在她担心的是,义父绝无可能与成光做什么交易,到时,成光犯倔硬闯天牢,或是杀了哑尼,可都是她不愿看到的。为防此等事发生,只有自己设法先救出小浩然,毕竟,自己在镇抚司内办公。
丽妮达道:“浪子,劳你代为转告天道教,梁浩然由我设法去救,让他们耐心等上几日。”
“你去救?还不如我去呢。”浪子哂然道:“此事,你义父头一个防你,不然,你和云叔为何一直探不到小浩然消息?”
浪子说的一点不错,丽妮达哑口无言。
西京云插话道:“浪子,这么说来你有办法?”
“没有……”浪子难得露出愁容。
西京云见状,叹息道:“罢了,由成光去吧,我们瞎操的什么心,那梁顶天杀我风师兄,我却要去救他儿子,想想就不是个事。”
听得西京云牢骚,丽妮达又是揪心之痛,暗叹,纠缠如麻的冤孽如何才能化解的开?
半晌,浪子沉声道:“这样吧,我去劝劝成光,让他暂且打消这念头,反正,小浩然性命无忧。”
丽妮达想来也只有这样,她点点头,又冷不丁冒出一句:“浪子,选个时辰,见我义父如何?”
“为何见他?”
霎时间,浪子表露出一丝奇异神情,不是惊喜,不是惶恐,那冷雾般眼神分明蕴含仇恨。
丽妮达暗喜,她出其不意,初次窥及神秘浪子的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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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三十七章是凶非吉
浪子究竟何许人也?这个疑团存在丽妮达心中已有多时,经几番交往,丽妮达看清浪子对成光乃至天道教很是关切,其中原委却说之不清,若说他爱屋及乌,有点不通,若说为江湖道义,也虚无根据。其中原委,似乎只有一个,他与天道教一条心,有着共同敌人。以少林之战来看,浪子对上官骛极还未恨之入骨,那他们的死敌应该就是义父。
想到此处,丽妮达淡然道:“你不是想入仕途吗?有空我与你引见义父如何?”
浪子早已恢复常态,欣喜道:“多谢啦,秦大人可是当朝重臣,我浪子这下时来运转了……”
浪子表情像是在告诉丽妮达,他正是为此来结识她的。当然,这更加重了丽妮达疑心,浪子显然已是平民帝王,还需转什么运来?
西京云亦诧道:“浪子你真要做官?我这四品让给你便是……”
浪子果真无心仕途,笑了笑,转而问道:“云叔还是想回叶尔羌么?”
“嗯,京城终非久留之地,我迟早是要走的。”
西京云早就想走,只是放心不下丽妮达,他又开口道:“浪子,就让我侄女给你在锦衣卫中谋个官职,你俩安心吃皇粮,我也好放心的走……”
西京云情知丽妮达不会随他去叶尔羌,言下之意要将丽妮达托付给浪子。
丽妮达当也明白此意,暗暗嗔怪,云叔也太轻信浪子,都没搞清他是什么人,就要把侄女许给人家?
“此事慢议吧,还不知义父是何心思……”丽妮达胡乱搪塞。
浪子立即转向丽妮达,道:“你呢,你是何心思?”
浪子问得模棱两可,丽妮达支吾道:“我没什么心思……或许,我也会去叶尔羌。”
丽妮达确有此念,只是上官骛极与成光决战未了,她担心秦则方会鱼蚌皆收,才留在京城。
浪子沉吟片刻,正色道:“两人都想一走了之,可知上官骛极死期已到,神女门行将土崩瓦解,两位眼睁睁看着不后悔吗?”
神女门,闻此三字,丽妮达与西京云顿时点醒,经过一系列波折,两人均将神女门淡忘,此时,浪子又勾起他们对神女门深深眷恋,可浪子此话又是何意?
见两人怔怔望着自己,浪子不禁笑道:“别看我呀,我脸上没字,主意得你们拿,若真不愿理江湖之事,就让神女门从此灭绝。”
浪子越说越玄乎,仿佛是那执掌生杀予夺的主。
又在捣什么鬼?丽妮达刚想开口训斥,却见浪子神情严肃,便旁敲侧击道:“浪子,你是说,上官骛极必定败于成光吗?”
“两人胜败如何,无法臆测,反正不能让上官骛极再执掌神女门!”浪子一会气魄夺人,一会又恳求道:“云叔,望你能以大局为重,担当执掌神女门之重任。”
西京云本喜闲云散鹤,但神女门乃师父一手创立,真要被上官骛极引向毁灭,他内心岂能无愧,就算是归入朝廷,或是让天道教占去,西京云当也不愿。想到此处,一股豪情油然而生……
西京云却未即刻作答,而是望了眼丽妮达,不知她意下如何?
丽妮达也不愿神女门归于毁灭,可事情有浪子说的那么简单吗?莫说上官骛极不会拱手相让,关键是义父早已定下大计,神女门非灭不可。到时,能保住大半弟子性命,便已不错了。
见丽妮达不语,西京云开口道:“侄女,浪子说的不错,我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神女门毁掉,我想好了,明日,就启程去叶尔羌,召回风云府那班弟兄,跟上官骛极斗个明白,力争夺回神女之位。”
丽妮达还在迟疑间,浪子却急忙摆手:“不成,不成,小妮达可不能当神女……”
丽妮达已然熟知,浪子老不忘轻薄自己,后一句定会说,做了神女便不能嫁人云云,偏偏此时,浪子来问她:“小妮达,你应是不想再当神女的吧?”
感觉浪子灼人目光,丽妮达芳心迷乱,心道:我好像命中注定,当不成神女,若不能嫁给成光,不会真嫁给这个风流浪子吧?丽妮达脸差点就红了,忙道:“浪子,你扯得太远了,先谈谈眼下之事……”
“是我扯远了吗?”浪子颇有深意地看着丽妮达,缓缓道:“那你要我去见秦大人,又是何意?”
咦?浪子云里雾里转了一大圈,难道就是想责问自己?
丽妮达慢慢将浪子所言,串连着想上一想:此事,我有意刺探在先,他决意摊牌在后,就是说事关神女门存亡,他挑明要与义父针锋相对?
丽妮达忽然觉得浪子陌生的很,不由暗暗心惊:莫非,浪子也是个野心勃勃之徒,他也有意称霸武林,如此说来,他接近我也是有预谋的,但他既然城府森严,该让我蒙在鼓里才对,何必向我暗示呢?丽妮达百思不得其解。
虽说丽妮达未想明白,西京云却已开始行动,次日一早,西京云便动身去叶尔羌,临行前,还真的将丽妮达托付给了浪子,望着这个身高丈二的“红娘”,丽妮达也只有苦笑的份……
“小妮达,这阵子,你可要听话,做什么事,都得先问过你浪叔叔……”
西京云刚走,浪子便拿丽妮达寻开心。
浪你个大头鬼叔叔!丽妮达心底暗骂,嘴上却平静道:“时辰已到,该办正事了。”
“噢,我乐晕了,差点忘了天下最要紧的事,成大教主的事。”浪子刻意加重着语气,似想让丽妮达知他愤愤不平。
丽妮达斜了他一眼,不言语。
“你是否与我一同去见小游子?”浪子问道。
丽妮达想了想,还是回绝道:“你去吧,我在近处等你……”
“你怕成光会生妒意?”浪子问个不停。
丽妮达瞪了他一眼,娇叱道:“多什么嘴!”
“唉……十九天前,你说过,今后不拿我撒气。”浪子摇头叹息。
丽妮达气呼呼道:“不错,可你偏要惹我生气,又怪得了谁?”
两人再不说一句,默默来到与小游子接头的茶楼,浪子见周遭无甚异样,一闪身隐入其内,丽妮达则走到对街书摊边,挑上一本,正想翻看,浪子忽又折回……
“出了什么事?”丽妮达警觉地往其身后张望着。
浪子拿出封信,喃喃自语:“怪了……”
丽妮达忙接过一阅,信是小游子写给浪子的,说是秦则方已答应用小浩然来换回哑尼,时间是今日清晨,地点小游子不知道,信的末尾写着:此事,光哥已安排妥当,到家后,吾会报知平安,浪大哥毋念……
“安排妥当?什么叫安排妥当?”丽妮达不免气急顿足。
浪子劝慰道:“如今巳时过半,若要出事,急也无用,依我看,你义父至少不会杀成光,天道教人也不会让教主亲去接头……”
丽妮达暗忖:这话倒是不错,但是,义父也绝不会为了哑尼,而放跑小浩然,此事,对成光来说,定然是凶非吉。
“你还联络得上小游子吗?”丽妮达急问。
“不瞒你说,向来是小游子与我联络……带信的嘛,多半是茶花姑娘。”浪子后半句像是多余。
茶花,丽妮达即刻想起浪子身边那位温婉佳人,脱口问道:“她也是天道教的?”
“不是,她是歌妓。”浪子算是坦白一回。
丽妮达怔怔道:“不想,如此绝俗佳人,竟为风尘女子……你为何不替她赎身?”
“赎身?小妮达良心真是不错……”浪子枉顾左右,似是不想作答。
丽妮达冷哼一声,鄙夷道:“算我多嘴,你原本就是个薄情寡义的浪子。”
浪子面色微微一变,冷冷道:“我薄情寡义?那你去替茶花赎身,看她乐不乐意?”
“她还会不乐意?”丽妮达很是诧异。
浪子点头道:“当然,人人都有个活法,茶花姑娘,就喜欢这日日豪宴夜夜笙歌的日子,她正值妙龄,色艺双全,虽是身处青楼,却得万千宠爱……就说此次,她一到繁花楼,京城那些风流公子,达官贵人,将门都快挤破,你想想,会有多少人要替她赎身,可她一概回绝。”
“或许,她未遇上意中人。”丽妮达迟疑片刻,又道:“我看她对你倒是百依百顺,你不要负了人家……”
此话似有微微醋意,浪子再不敢调笑,一脸正色道:“我与茶花相识多年,她的确是位很不错的红颜知己,不过,仅知己而已,并不作他想……”
见浪子当面表白心迹,丽妮达方才惊醒,暗骂:我与他说这些干吗?这些日子与浪子处的多了,话也多了,如此以往,离长舌妇不远了。
丽妮达急忙收住话头,问道:“浪子,那你定然知晓成光在何处,对吗?”
“是的,只知在杭州,其他一概不清楚。”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