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正洋递上腰牌,丽妮达仔细看过,和颜道:“原是岑护卫、修护卫,不错,是自家人。起先,我以为黑道绑票,故而下手重了点,望两位多多包涵……”
“哪里,哪里,是我等有眼无珠……”岑正洋低头哈腰,一迭声地致歉。
丽妮达鄙视其一眼,随口问道:“大师父此次命你等执行的是何公务?”
岑正洋面有难色,嗫嚅道:“四小姐,这规矩你也懂,在下不便相告……”
虽是不好讲,丽妮达早已猜得八九分,便自言自语道:“荒唐至极,锦衣卫居然改行抓起嫖客来了,我倒要去问问义父,你等都无事可干了吗。”
岑正洋眼珠转了转,不搭话。丽妮达见其铁定不肯开口,而自己身份暴露,也不便用强,无奈道:“你们都走吧……”
岑正洋刚想背起修不为离去,突然,黑暗中闪出一条身影,丽妮达警觉地提剑指向对方,不想来人竟扑嗵跪倒在她跟前……
丽妮达定睛一看,来人五十开外,面白无须,手脚颈项都缠有绷带,想是有伤在身……
“你是谁?为何下跪?”丽妮达颇为惊讶,她实在猜不出此人会是谁。
“是你!”岑正洋显然认出那老者,举起弯头镰便砍……
“放肆!站一边去。”丽妮达喝道,她已看出来者无半点敌意。
岑正洋怏怏而退,那人开口道:“丽姑娘,老奴主人是浪子……”
一言道明,丽妮达忙将其搀起,开口便问:“浪子他怎么不来?”
老奴恭敬道:“回姑娘话,我家主人不在此地。”
“那你跪我干吗?”丽妮达不解道。
“老奴替主人恳请姑娘救救茶花,她快没命了……”老奴似要哭出声来。
丽妮达将事情串连一想,此老奴定是浪子派来护卫茶花之人,且岑正洋等人抓捕茶花之际,与其交过手,所以,老奴一直暗中跟着岑正洋,而萧青锋拘捕茶花应是为的浪子,可义父有必要为难一歌妓吗?看来归根结底还在于浪子身份可疑。
“你家主人究竟姓甚名谁?”丽妮达追问道。
“回姑娘话,我家主人是浪子。”老奴也是一副铁定不松口的模样。
哼,求我救人又不肯说真话,何况,还是救个不相干的女子。丽妮达佯装负气道:“此事,我管不了,去找你家主人,救他那红颜知己吧。”
“老奴明白了……”老奴黯然一叹,猛然抽出匕首朝心窝扎去……
老奴的举动确是出乎丽妮达意料,好在她身手敏捷,忙将其匕首挑去,心道:浪子哪去觅来如此忠心的仆人,看来,此事是非管不可了。便打听道:“茶花姑娘就算进了官牢,也未必会死,老人家何必寻短见呢?”
老奴回道:“姑娘,有所不知,茶花虽为青楼女子,却性如烈火,这两日,我得着消息,说她在牢中不吃不喝……唉,只恨老奴无能,未尽护全之职,就让老奴以死谢罪吧……”
听了这番话,丽妮达明白浪子还是与茶花有点感情的,浪子与己有恩,如今正是报答之时,于是,问道:“好吧,你说我该怎么救茶花姑娘?”
“老奴实在无计可施,才来求姑娘的。”
丽妮达此话当是问的多余。
此时,早已惊诧莫明的岑正洋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四小姐,你要救那歌妓?此女可是秦大人亲令拘捕的……这老东西也是要犯,当日,让他跑了,属下还挨过板子……”说着,岑正洋又冲上前来。
这下被丽妮达候个正着,她柔剑陡转,卷走其弯头镰,接着,又连点其几处要穴……
“说!茶花今在何处?”丽妮达开始逼供了。
“四小姐,你?你是四小姐吗?”岑正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快说!”丽妮达的剑头已点出血来。
面对这么位修罗刹神,岑正洋心生惧意,回道:“四小姐,茶花本关押在镇抚司大牢里,可她软硬不吃,还闹绝食……后来,有人把她带走了……”
“谁把她带走了?带哪儿去了?”
丽妮达急问,一个娇艳无双的姑娘沦落满是虎狼的牢中,真不敢想会有何事发生。
说到此处,岑正洋的脖子也硬一回:“该说的,我都说了,四小姐,你看着办吧。”
“义父可知其被人带走?”丽妮达又多余一句。
“当然。”岑正洋答道。
丽妮达稍稍定心,义父总不至虐待茶花。她本想偷偷救出茶花了事,如今看来还得去求义父,可义父会听自己的吗?
次日清晨,秦则方在庭院小径中慢慢踱步,一阵寒风吹来,令其咳喘不止,躬背垂腰之形,看似已近风烛残年。
“义父……”早已候在一旁的丽妮达现身走上前来,替他按捏几处背心穴道……
秦则方当即止住咳喘,暗哑道:“谢谢,女儿……”
丽妮达生怜道:“女儿知道些调息功法,不但能根治您这哮喘病,还可强身健体,义父不如学着习练习练……”
秦则方怅道:“六十学吹打?晚喽……再说,为父哪有空闲?”
丽妮达顺势说道:“义父操劳一生,也该颐养天年了,难道说,朝中除了您老就没别人了吗?”
此话幸好是丽妮达所说,若别人说了,只怕人头就此落地。因为秦则方清楚,他大权旁落之日,也是命归西天之时,他的仇家实在太多了。当即,他沉下脸来,提醒丽妮达说错了话。
丽妮达自是会意,闷闷不乐地陪着秦则方散步……
“你是来替那歌妓求情的吗?”秦则方开口道。
紫霞这丫头嘴也快,丽妮达一怔,便点头道:“是的,女儿想问茶花姑娘犯了什么事?”
“你为何关心此人?”秦则方避而不答。
丽妮达想了片刻,道:“此人是浪子的红颜知己,浪子又有恩于我,所以……”
“他为何要施恩于你?”秦则方又问。
丽妮达含糊道:“浪子总是风流多情……”
秦则方淡笑道:“也难怪浪子多情。当年,我见你娘亲之时,几惊为天人,不想其女出落得更为美貌……”
不拘言笑的秦则方竟说出此等溢美之词,丽妮达大感意外,不由羞红脸道:“义父原也会取笑人的……”
秦则方正色道:“为父阅人无数,岂会乱言?论品貌,女儿你当属凤毛麟角。正因如此,你那终身大事,为父也是考虑再三,不少纨裤子弟托人说媒,都被我拒之门外。其实,为父也挺开明,向来以为情投意合才会美满,幸好,你也不是养在深闺之中……”
义父此事倒做的不错,谁看得上那些纨裤子弟?丽妮达听得有点入戏……
秦则方续道:“但是,我也劝说过你不要为情所困,成光拒不悔过,执意与朝廷作对,就算为父饶过他,总有一日,他的脑袋会搬家……”
秦则方说的句句在理,丽妮达无可辩驳,甚至有点感动:即使义父言明要捧打鸳鸯,多半也是出于对自己的关爱。丽妮达忽然生出要去劝说成光的念头,让他老老实实做人,不要再替天行道了,凡夫俗子岂知天意如何?可丽妮达感觉成光也不会听她的。
秦则方沉默片刻,让丽妮达好好想了一番,才道:“你可以去劝劝成光,但依我看,他不会听你的……”
又让秦则方说中了心事,丽妮达左右为难,喃喃自问道:如此说来,我真要陪他去死吗?死,倒不可怕,可双双赴死,难道是自己所期盼的吗?
“说说茶花姑娘……”秦则方拐了个弯,又回到原来的话题。
丽妮达缓过神来,忙问:“义父你答应放了茶花?”
“她是浪子的红颜知己,又不是你的,你操什么心?”秦则方似在逗着丽妮达玩,随后道:“至于茶花之事,我想亲自与浪子谈谈……”
原来,义父寻不着浪子,拿了茶花当人质。丽妮达后悔当日没带浪子前来,否则,茶花姑娘就不用坐牢了,不过,还好有老奴在,我应能联络上浪子。但丽妮达转眼又想,义父连茶花都要抓,想必对浪子也不会客气……
嗯,此事又得我来调解,浪子总不会也想推翻朝廷吧,想到此处,她脱口问道:“义父你如何与浪子结的仇?”
话一出口,丽妮达便知不对。果然,秦则方马上问道:“噢,浪子与我有仇?他亲口说的吗?”
丽妮达圆话道:“他倒没说,是我看,义父不惜为难一个弱质女子,想来应是憎恨浪子才对。”
秦则方也不深究,承认道:“说的不错,他三番四次相助成光那反贼,为父怎不恨他?”
这么说,还是我惹的祸。丽妮达昂然道:“既是如此,义父,你不必憎恨浪子,更不必为难茶花,将女儿治罪便是。”
“你道义父乃不分是非的昏官?”秦则方哈哈一笑,道:“浪子,率性而为,虽已犯法,却还至情至性,该是可以感化……你明白我意思吗?”
丽妮达将信将疑,义父确是常提起浪子,甚至令她感觉要招其为婿。但据老奴所述,那日锦衣卫拘捕茶花时,曾杀死浪子手下两名家奴,看来,事情也非如义父所说那般简单,丽妮达谨慎道:“女儿已与浪子断了联络,只是顾念往日之情,请求义父别再为难茶花……”
秦则方看了丽妮达一眼,厉色道:“茶花也不能说放就放……你可知,她身边之人公然拒捕,打伤你大师父几名手下,到了牢中,她又不吃不喝,耍无赖……你说此等刁妇,该不该受罚?”
官府如此霸道,还不许人家反抗吗?但丽妮达从小就听秦则方说过,百姓就该服从官府,谁有丝毫违抗,便是反贼。
既然与秦则方说不清,丽妮达只好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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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四十八章左右为难
丽妮达告退后,趁紫霞尚在酣睡,独自走出秦府。她今日不想练剑,更不想陪着紫霞瞎玩,她要琢磨一下,如何来救茶花……
此事又十分棘手,丽妮达思前想后,依然没辙,心中烦道:这个浪子耍什么脾气,说走就走,留下个红颜知己,要我来解救,我势单力孤怎么救啊?难不成去把义父绑来赎人……
走了一程,丽妮达又想起了成光,若有光哥在就行,耀日神掌可是天下无敌。
成光崛起江湖,凝聚父亲的心血,也有自己的功劳,丽妮达颇为自豪。可他至今音讯全无,到了杭州也不报个平安,天道教教主真有那么忙?还是因娟娟缠绵左右?
丽妮达越想越不舒服,暗叹道:算了,既是说不通义父,我还是回神女门吧,想起慈父般的云叔,丽妮达生出些许欣慰,至少云叔不会惹得自己心烦。
胡乱瞎想,转眼到了与老奴接头之处,丽妮达正想进门,忽听,背后一声轻响,回头看去,有个人影被拖入小巷……
丽妮达大奇,返身掠去,小巷中,浪子正按着个身穿锦袍的汉子……
浪子时常无端现身,丽妮达也没觉惊异,脱口问道:“原来你在京城,又搞什么鬼?”
话刚出口,丽妮达有些后悔,自己怎么没半点重逢之喜悦,一见面便凶巴巴的,还真把浪子当孙子啊?
果然,浪子板着脸,没回她话,狠狠踢了锦袍汉一脚,沉声问道:“你为何要做秦则方的走狗?”
锦袍汉原是义父派来跟踪自己的,想来资格老到,竟能骗过自己眼睛,丽妮达本想说两句感激之言,却见,浪子今天神色很不对劲,这秦则方的走狗,不会是骂我吧?丽妮达又略带愠怒道:“你骂什么哪,快去救你相好吧。”
浪子一震,悲愤之情溢于言表,喃喃道:“茶花已去……”
啊?丽妮达心被针扎了一下,半晌又问:“真的?”
浪子黯然点头……
丽妮达不禁悲叹,自己死于刀剑之下,尚在情理之中,这么个人见人爱的姑娘,也会遭此惨祸,难道说红颜真是薄命?
丽妮达还想问明情形,但见浪子这般痛苦,也就不再言语,静静伫立一旁。
过了良久,浪子叹道:“真没想到你义父会对茶花下毒手……”
丽妮达当然无言以对,更不知如何劝慰……
此时,那个老奴忽然出现,二话不说,对准锦袍汉脑后就是一掌,锦袍汉哼都没哼,栽倒在地,显是不活……
浪子冷冷看了眼,依然默不做声……
丽妮达讶道:“浪子,你想过吗,你们可是杀了朝廷之人?”
在丽妮达记忆中,浪子从未动过杀念,此次未加阻拦,想是悲愤所至,丽妮达要劝上一劝,让他别像成光一样失了理智,他与成光可是不同。
许是主人在旁,老奴满脸傲气,道:“我家主人杀条狗,算得了什么?
老奴如此擅杀义父手下,太目中无人,丽妮达不由气愤道:“浪子你到底是谁?与义父又有什么仇?这一切为何不能与我言明?你这般躲躲藏藏,害得茶花为你而死,你明白吗?”
听得此话,浪子脸上顿现难以言状的愤怒,丽妮达看着竟有些害怕,左手不由得按在剑柄上……
瞬间,浪子隐去满脸怒容,望着丽妮达,柔情道:“小妮达,你这么说,我不会怪你,是我不该向你隐瞒着身份……”
“是我不该在你伤心之时,说此混账话……”丽妮达也觉说的太狠,她尽量柔情道:“你不说想来定有难处,可你不说,我又怎么帮你?”
浪子沉思片刻,神色凝重道:“我瞒着你,是因我向人起过誓,不能泄露身份,只有一件事,我可以告诉你,是你义父杀了我娘亲……”
杀母之仇深似海,浪子应当痛恨义父。
丽妮达默然半晌,忍不住道:“浪子,我想再问你一句……”
“问吧,吞吞吐吐可不像你。”
“我义父杀你娘亲,可是全无理由?”
浪子切齿道:“有,那便是权欲熏心!”
丽妮达暗自点头:以义父为人,欲独揽大权,确是可能欠下血债,如此说来,浪子应是哪个大臣的子嗣,怪不得有那些仆役相随……
浪子已将丽妮达视作知己,人同此心,丽妮达与他有了点亲近感,叹问道:“那你是非取我义父性命不可?”
“你答应吗?”浪子望着丽妮达。
丽妮达坦白道:“事到如今,我确无任何理由阻拦你……但我还想劝你一句,义父这么大岁数了,也活不了几年,让他得个善终,也许是个不错的结局……”
说到秦则方,总是话不投机,浪子叹口气,道:“我先与你说说成光之事……”
浪子将吴巨源、哑尼、波儿等事,说了一遍……
丽妮达自是吃惊不小,义父对自己不动声色,暗中已向成光开刀了……她急忙道:“我即刻去找光哥,波儿此人留不得……”
“你先别急,成光不日便会来京,波儿之事,他也有所防备……”浪子接着道:“我倒是想说,你义父连茶花这般无辜之人都要杀,若他得了善终,我与成光他们还会有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