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道同盟杀到,郑洞天又是被擒,上千名刑部官兵斗志顿灭,纵有百余死党,欲作垂死一搏,马上被身旁同事牢牢摁住:“大胆逆贼,竟敢抗旨不尊!”
大局已定,宣双桂才冒出头来,摆出慈祥笑容,道:“神道同盟,护旨有功,杂家定会奏明圣上,嘉奖诸位壮士……”
成光斜其一眼,充耳不闻,令宣双桂尴尬不已……
丽妮达则直奔浪子身前,厉声质问道:“你真是太监?”
丽妮达当知大明天子历来宠信宦官,浪子手眼通天,确实有可能是皇上心腹太监。
“有何不妥吗?”浪子一本正经道。
“如此说来,你是浪公公?”
丽妮达神思恍惚,按说,浪子是太监岂非上上大吉,自己再也不必还他情,可为何还这般怅然若失?
见丽妮达发呆,浪子忙耳语道:“我不姓浪,我姓朱……”
“姓朱?朱公公?不可能!”丽妮达极是疑惑,心道:哪有太监敢犯圣上名讳?
浪子讪笑道:“我是姓朱,可别想歪哟,不是吃饱就睡的那种。”
谁敢拿国姓来开玩笑,丽妮达悚然惊道:“难道说,你真是……圣上……”
“那你还不下跪?”浪子还是一副玩世不恭的神情。
“别想诓骗我!”丽妮达缓过神来,浪子肯定不是太监,也不会是皇上,她再次喝道:“你究竟何人?”
“说来话长,明日,让成兄弟告诉你吧。”
浪子神情萧索,缓步朝成光等走去,浪子心里明白小妮达若真爱他,不必计较他是什么人。
入夜,繁花楼前,宝马雕车,香飘满路,达官贵人纷至沓来,人们不是来找茶花的,人们早已将茶花忘记,此处还有琼花、桃花、水仙花哪一朵不是国色天香,又何必执着于那一朵晦气的茶花?
唯有浪子还记着茶花,此刻,他就坐在其香舍内,浅饮美酒,静思故人……
浪子观花无数,令其不能忘却的还是茶花姑娘,其中原委自然不少,可最主要的是茶花与蓉贵妃长得极为相像,蓉贵妃便是浪子生母。
浪子乃明世宗十二子,讳頔文。众皇子中以其最为才智过人,故自幼深得世宗喜爱,其时,已册立为太子的三皇子载垕虽说学问尚可,但为人太过胆小柔弱,令世宗不能放心将江山社稷付之,在徐阁老等数位老臣进谏下,世宗开始斟酌废立太子之事,而最佳人选自非朱頔文莫属。
继统之争历来你死我活,隆庆之母杜康妃得知此事,妒火攻心,即刻勾结时任刑部尚书的秦则方,执意谋害十二皇子朱頔文,并许下承诺,一旦太子即位,便有秦则方执掌朝中大权。
宫闱斧影已现,浪子与其母林蓉却懵然不知,是年,春暖花开,思乡多年的蓉贵妃,得世宗恩准,携幼子頔文回杭州娘家省亲……
如此良机,秦则方岂会错过。于是,半月后,京城传来噩耗,蓉贵妃所乘官船,行至京杭运河,突遭盗匪夜袭,一船人等无有幸免。
然人算不如天算,秦则方事后得着密报,十二皇子落入运河失踪了……
“娘,血海深仇就快报了……”浪子喃喃自语,眼前是那条熊熊燃烧的官船……
“是啊……”一旁老奴耳目极灵,也感叹道:“蓉小姐,在九泉之下可以瞑目了,茶花她也可瞑目了……”
浪子黯然点头,老奴乃外公老家人,总习惯叫娘亲为蓉小姐,也正因茶花长得像娘亲,故而老奴极为喜爱茶花,以至那日冒死去向丽妮达求救。
忆起外公一家,浪子又悲愤不已,娘亲是外公独生女儿,出此意外,经历官场的外公自是看出门道,却悲叹无力与杜康妃秦则方相抗,为此,积郁成疾,含愤而去,林家家人恐遭秦则方陷害,纷纷逃散,待自己到外婆家时,偌大宅院已荒草遍地。
浪子正沉浸于往事之中,内室中,走出两名太监,在其耳边低声道:“十二王爷,圣上驾到……”
浪子齐整衣衽,侍立恭迎……
一会,又有四名太监走出,巡视一遍,随后,挑开层层珠帘,四名宫娥奉着位珠光宝气周身薰香的贵公子,缓缓行来,此人便是当今天子隆庆皇帝,乍看他与浪子颇为相像,一样的俊朗秀气,只是隆庆脸上有层隐隐灰气,明眼人一看便晓此乃酒色过度所致。
一反朝会那般倦懒之色,隆庆帝刚坐定,就开口道:“十二弟,秦则方不会因此作乱吧?”
隆庆虽已加克制,言语中还带着三分惊恐……
今日,浪子谋定兵分两路,宣双桂下旨捉拿郑洞天,由成光助援,自己与赵景濠夫妇则去捉拿九门提督黄正洋,后因郑洞天先行出动,浪子才急忙赶来,会同成光等将郑洞天生擒。不过,赵景濠夫妇一路进展颇顺,黄厚冬长子乃京城一霸,于是乎,浪子给他按了个纵子行凶的罪名,宣读圣旨后,黄厚冬倒没反抗,于后堂横剑自刎……
不消一日,剪除秦则方两大党羽,京城又没出现什么动乱,世面应说大体稳定,然隆庆担忧也绝非毫无道理,毕竟瘦死骆驼比马大,秦则方掌权多年,朝中的势力根深蒂固,哪能一日除尽?
“皇兄,尽管放心,如今,皇城内,唯锦衣卫中萧青锋等尚余些许势力,听命于秦则方,想来已难起风浪。至于,京城外嘛,我已知会孙尚书调集数万大军,在天津卫等处待命勤王……”
浪子镇定自若,侃侃而论,俨然掌控一切,实比隆庆具那王者之气。
“如此说来,局势已稳,朕就放心了……”
隆庆缓缓颌首,神色依旧,想是言犹未尽,身后宣双桂忙开口道:“十二王爷,据说,秦则方手下绝顶高手不少,而宫内那班大汉将军又中看不中用……”
浪子当是明白其意,皇兄是怕有人行刺。想来好笑,自己当年欲寻隆庆复仇,独闯大内深官,如入无人之境。那些镇殿的大汉将军长得神威凛凛,却是十足的草包,东厂侍卫倒有些武功,不过,他们自幼被阉,骨骼肌肉无男子相,武功难免偏于柔弱,再因实战太少,对敌经验不丰,实难当护驾重任……
然而,今日浪子已做足防范,他笑道:“宣公公,多虑了,莫说其他,这两位便足够护全圣驾……”
浪子说着,指了指隆庆身后两位宫女,这两宫女怕是世上最丑的宫女,一个身如竹竿,面似骷髅,正是“无影腿”哑尼,另一个矮矮壮壮,满脸麻子,乃“铁袖娘子”刘麻姑。哑尼的武功自不待说,那刘麻姑也是武功奇高,云袖、绸带,丝巾等绫罗绸缎,在她使来皆成极厉害的杀人兵器,故而得此江湖雅号,两人正是浪子觅来护卫圣驾的。
话说,哑尼当日被浪子放回,赶到杭州城,正撞见司马雷斩杀其手下,当下十分惊怒,未敢露面,便直接回到京城,在秦府门外徘徊多时,迟疑不绝,秦则方不喜败军之将,且生性多疑,自己贸然进见,恐是性命难保。就在她愁烦之时,又遇上浪子,两人一番长谈,哑尼终于得知浪子原是十二王爷,哑尼乃忠烈之后,跟随秦则方也是想为朝廷出力,听得浪子要其当皇上贴身侍卫,便欣然应允。不过,哑尼虽已与秦则方绝裂,却没做那出卖旧主之事,如此倒令浪子更加放心,他不能让个翻脸无情的人,来担当护驾重任。
至于那刘麻姑是个极为耿直之人,浪子曾救过她命,她一心想要报答,还差点以身相许,吓得浪子三宿不敢合眼,终于,寻得个机会将她打发到皇兄身边。
浪子清楚两人武功,战胜空色赫虎琴自是无望,但足以抵挡一柱香时分,如此,宫中数千侍卫便能赶来救驾,只是苦了胆小的隆庆帝,常在幽幽深宫中,被她俩吓得心惊肉跳。
既然,浪子推崇两人武功,隆庆也无话可说,他思忖片刻,又问道:“十二弟,张肃山他们搜集秦则方罪证,进展得如何啊?”
秦则方有什么罪?浪子脸色阴沉下来,找个名正言顺的罪名不容易,找出确凿罪证更不容易。其实,他本不知秦则方有罪,当年,浪子只知杀母仇人是杜康妃,他学成通天武功,潜回京城复仇,得知隆庆之母杜康妃已然病故,母债子偿当不为过,浪子满腔怨仇发泄至隆庆身上,可待他闯入深宫,见到兄长那瑟瑟发抖的可怜相,终是不忍心下手,正欲长叹而去,隆庆却将他叫住,将其中实情悉数告知,并起誓发愿自己绝计不知此事,都是母后与秦少保一手策划,还举出不少人证物证……
浪子何等精明,一眼看出隆庆是想借己之力,铲除秦则方这位权臣,怕的是他有朝一日谋权篡位,但这些浪子顾不上,他只想报杀母之仇,于是,他携着隆庆帝亲笔密诏,踏上漫漫复仇之路……
经过多方查探,浪子渐渐了解秦则方为人,此人虽是心狠手辣,但君臣之道深入其心,看不出他有何谋逆之举,因此,搜集罪证,告倒秦则方,定然枉废心机,于是,浪子转向江湖之上,望能借助江湖之力暗暗取了秦则方性命。
“皇兄,大概只有一条结党营私之罪尚可加之……”浪子黯然道,杀母之事当然提不得,如此岂非牵扯太后,她可是当今皇上生母。
隆庆沉吟不语,宣双桂堆笑道:“此罪名似乎莫须有了些……十二王爷聪慧过人,能否再想个可以说服文武百官的理由,总不能让皇上背负残害忠良之名吧?”
浪子不无忧虑道:“其余嘛,即是对属下管教不严,或是滥杀无辜,可这些都不足为据,若真上公堂,秦则方有的是开脱之词。”
“那该如何是好?”隆庆更是着急,坐立不安起来。
浪子淡笑道:“秦则方惯于阴谋暗算,当年他行刺母妃,如今,吾等尽可以其道还于其人……”
“行刺,你又要行刺?”隆庆说出行刺两字,声音都在发颤。
“看情形再说吧……”浪子沉声道:“皇兄,不必操心,此事就交给臣弟去办,我已通令全城搜捕,若能挖出空色这淫魔,也是状告秦则方一大罪证,欺君!”
浪子分明有点假公济私,隆庆踱着方步,思忖良久道:“好吧,无论你用何种手段对付秦则方,朕都不管,只要不让天下人捉到什么话柄即可……”
“皇兄尽可放心,那是自然……”
浪子笑得很轻松,秦则方穷途末路,拿他杀他均已不再难。
记起丽妮达曾口口声声,自己绝非秦则方对手,浪子有点得意想笑,小妮达毕竟二十出头,还是天真可爱,哪想得到被她训来唤去的是十二王爷。
“今日,弟妹可是要来?”隆庆突然问起他的小妮达。
“弟妹?”浪子一怔,笑道:“皇兄取笑了,臣弟生性放浪,没哪家姑娘愿与我成亲。”
说起女人,隆庆兴趣盎然,诡秘道:“神女娘娘不是吗?朕早听说秦则方义女堪称天下第一美人,只可惜无缘得见……”
“她今日不来。”浪子忽然变得冷若冰霜。
隆庆见其不悦,忙笑道:“哎,朕岂会有他意,不过是想成人之美罢了,要不要朕下道诏书,命你俩成亲啊?”
成亲如何能强逼?浪子婉拒道:“谢圣上隆恩,此等事怎敢他人代劳。”
“也对,十二弟英俊潇洒,立妃之事自然不用朕来操心……”隆庆哈哈一乐,随后道:“朕有些累了,今日就不与你那些江湖朋友见面了吧?有言道,兄弟不分彼此,见你便如见朕嘛……”
浪子诧异地看着隆庆,心道:这个皇兄不会如此昏庸吧?小妮达不来,就想溜之大吉?嗯,他大概怕成光等人让他难堪。
果然,宣双桂开口道:“十二王爷,天道教与朝廷隔膜颇深,成光又野性难驯,您真已说服他们为朝廷效力吗?”
浪子起身冷冷道:“宣公公所言差矣,皇上名为天子,即有替天行道之意,此意与天道教教旨不谋而合,又何须本王来说服天道教?”
“皇爷所言极是,是奴才说错话了,该死,该死……”宣双桂吓得边掌嘴边赔不是……
“十二弟既如此说,那朕就见上一见。”隆庆答应道:“其实,朕确想有个得力之臣,你所推举那天道教李墨松,早年即是先皇臣子,听闻其刚正不阿又学识渊博,是个治国良才,由他来辅佐朕,自是再好不过了。”
说曹操,曹操到,一太监进来通报,成光、李墨松、与赵景濠夫妇已在门外候见……
“宣!”隆庆归回正座,将脸板起,那副九五尊容倒真有点令人捉摸不定。
浪子却在暗暗好笑,宣什么宣?此乃秘密会晤,皇兄还道在金銮殿上吗?
十余年漂泊江湖,他早已不惯宫中礼仪,更不喜欢装腔作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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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六十章瓮中捉鳖
片刻过后,门外依次走进四人,分别是李墨松、成光、赵景濠、苏越秀……
四位江湖豪杰入内,房中气氛顿时有种说不出的异样,此次会面太不寻常,天道教与朝廷作对多年自不消说,漕盐帮走私贩禁亦为国法所不容,此刻,他们竟然与当今圣上同处一室,共商大计,此等古今奇事,连浪子这位始作俑者也不免疑虑:水火相容,我这个梦是否做的过头?
浪子正思忖间,李墨松和赵景濠夫妇都已跪地行礼,态度虽说不卑却也不亢,唯有成光慢了半拍,待李墨松扯其衣角,方才跪道:“成光叩见万岁……”
成光?你成光是谁啊?一班太监宫女皆投来诧异目光,幸好,隆庆未露不悦之色,漠然道:“宣公公,传朕旨意吧……”
“是,万岁……”
宣双桂上前诵读诏书,册封李墨松为六部之首吏部尚书,赐太子太师衔,任命成光为刑部总捕头,特许漕盐帮官盐专营权……
此等封赏,浪子已与李墨松交待过,但此刻李墨松依然激动不已,倒不是,因尚书加太子太师衔,这般地位已不在秦则方之下。李墨松淡泊名利,当然不会为之而喜,他所喜的是,能得圣上重用,自己那番治国之梦有望实现,替天行道也名正言顺,年近五旬重又等来施展抱负之机,李墨松如何不喜?
四人领旨谢恩后,浪子开言道:“李大人得此重用,对时下朝政有何献策?”
今日之事,全为浪子一手策划,早在图谋扳倒秦则方之时,浪子已在考虑朝中权力更替事宜。他深知秦则方之所以能把持朝政,全因隆庆软弱无能,无良臣辅佐,即便除去秦则方,朝中仍可能为奸臣当道。再者,浪子身在江湖,对黎民百姓之疾苦深有感触,故而,对李墨松替天行道之举,浪子未生憎恨之情,反而颇为理解,后经与天道教一番交往,看清李墨松成光等人并无谋求其祖宗江山之私欲,且李墨松又确有擎天驾海之才,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