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丽妮达与许平潘九娘等人商议,想听听他们的主意,可神女门人何以能猜测秦则方行踪,一时众说纷纭,有的提议去秦则方老家,有的提议去其心腹所在之省,更有人提议假意游山玩水,诱使秦则方出手。
潘九娘听得此言,勃然怒道:“你们说什么混账话,让神女娘娘做诱饵?”
丽妮达却道:“我若真能引出义父倒也罢,只怕义父最想对付的不是我……”
丽妮达明白,秦则方最仇恨的应是浪子,其次是成光,说不定圣上也排在自己前面。
“可那空色……”潘九娘提醒道。
说起淫魔空色,丽妮达自然有些心惊,但转眼一想,空色死活尚不明确,就算活着,也应听命于义父,该不会胡来。便道:“先不提他,潘香主,你熟知赫天王脾性,你猜他会去哪里?”
潘九娘茫然道:“当年,我认得他,还能说出点门道,可如今赫虎琴杀我义兄与云天王,这等疯狗,谁猜得出他在想什么?”
忆起西京云、王威义之死,众人一阵难过,许平开口道:“神女娘娘,属下斗胆说一句,依我看,此番出行甚为不妥……”
“说吧,有何不妥?”丽妮达嗯了声,她也知不妥。
“我们百余号人行踪已难隐密,如此敌暗我明,秦则方占尽上风,他是进可攻退可守……也就是说,我们非但寻不到他们,若真要交手,我们也难取胜。据我所知,秦则方手下不仅有三大高手,就是萧青锋带走的那些锦衣卫,均也身手不凡……”
许平说的在理,却引来一片责难……
“许香主,你是没胆了吗?”
“他们身手不凡,难道我们就是泥捏的?”
“我们这百余人可都是神女门精英……”
“大不了一条命嘛,为神女娘娘,我等愿肝脑涂地!”
“再说,娘娘有圣龙令在手,各地官府自会派兵相助,到时,不用你许平去拼命。”
人心浮燥,紫霞出面喝令道:“你们别吵,让神女娘娘好好想想!”
紫霞说的不错,是该好好想想。丽妮达凝眉沉思,首先,要弄清义父为何出逃,他当然不会怕死,何况,浪子还不能置他于死地,那他为何要放弃朝中权势,甘愿做丧家之犬,这实不像义父所为。会不会是大师父他们倒戈,将其绑架了去?丽妮达突发奇想,可马上她又哑然失笑,莫说萧青锋一向忠心耿耿,就算倒戈也该将他献于浪子才对。
哎,萧青锋绑架义父也可能另有他图?
丽妮达不愧为神女,脑子又转过弯来:唔,若说他意,只能是为义父着想,照这么说,萧青锋真是绑着义父去求医?那忠伯说的是实话?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丽妮达想到此处,再也想不动了,开口问道:“各位久历江湖,可知何处有仙山名医?”
仙山名医?众人大惑,神女娘娘还真信秦忠所言,这不是往套里钻吗?可神女有问,谁敢不答,有人道:“属下知川北深山中,有一得道仙医,名叫什么来着……”
潘九娘一听不耐烦,打断道:“老俞头,少出馊主意,八字没一撇,就万里迢迢赶去川北?”
“那就近一点。”又有人道:“皖南,奇秀峰,据说也住着个神仙,包治百病,就不知他尚在人世否?”
潘九娘又道:“死活都不知,去什么去,还有近点的吗?”
紫霞不禁揶揄道:“潘香主,这是议事吗?我怎么听着像在买菜?”
丽妮达金口一开,拍板道:“别讨价还价了,就去奇秀峰。”以其好强个性,当是不甘再回京城。
扬子江畔古渡头,寒鸥凄鸣,浊浪翻涌……
丽妮达下马驻足,极目远眺,南岸山影云波,似隐重重杀机,一种不祥之感油然而生,此种感觉已伴随她多时,自做了那个恶梦,她意识到自己总是个女孩,也会惊恐不安,也会多愁善感……
此时,许平等数位弟子摇来只木船,上前恭迎道。“娘娘,请上船!”
丽妮达低头望去,见那几名弟子体态有些雍肿,不由奇道:“许香主,你们穿这么多,莫非江南比塞北还冷?”
许平等傻笑不答,在旁的紫霞暗暗走近,猛然掀起一弟子棉袍,只见其下赫然绑着排排雷管……
丽妮达当是一震,厉声令道:“都给我除去!我要你们去杀敌,不是去寻死!”
见丽妮达发火,许平等也是一怔,身为神女门人,能为神女娘娘而死,乃再平常不过之事,许平当下跪请道:“神女娘娘,属下们断不想寻死,但论武功,属下自问不是赫天王空色等对手,我们几位弟兄商量好了,如遇强敌,则一拥而上,与其同归于尽……娘娘请放心,此战法我等已操练多次,应能奏效。”
一番话,说得丽妮达感动不已,半晌才道出一句:“多谢列位如此忠勇……”
言毕,丽妮达缓步登上木船,弟子们随即跟上,护卫左右,不料,许平刚点一篙,船体便猛然摇晃,那些弟子猝不及防,踉跄着翻落江中,唯有许平扎稳马步,却被丽妮达一脚踢进水里……
“就你们这点本事,岂不白白送死?”紫霞望着许平等人狼狈相,大声取笑……
“娘娘,这是为何?”那些落水弟子没看紫霞,纷纷望向丽妮达,方才,正是丽妮达双脚发功,晃动船身……
“这都不明白?娘娘不想让你们去送死。”紫霞当是看出,丽妮达此举是要打湿他们的炸药。
丽妮达跃回岸边,用竹篙将弟子们捞上,赔礼道:“多有得罪,诸位一片赤胆忠心,我丽妮达心领了,可你们实不必为我这假神女赴死。待过江后,我便去徽州府,动用官兵前往搜拿……”
丽妮达已思忖定当,要对付秦则方,还得光哥与浪子出马,为弟子们安危着想,自己只有折些颜面,向他俩求助……
此时,离丽妮达不远的江边,芦苇丛中,隐着条小舟,舟上,一戴笠老叟正悠然垂钓,见此情景,微叹道:“四小姐,良心还是不错的……”
“萧大人,你说四小姐良心不错?”同船的岑正洋恨恨道:“她若有良心,我等怎会落得这般境地?”
萧青锋默然垂首,近来,京城内,成光与浪子,一个威逼,一个利诱,不少秦则方党羽已然叛降,宁死不屈者都遭了毒手……
“萧大人,你听说吗?成光任命那个婊子为刑讯官……”岑正洋指的那婊子便是波儿。
萧青锋听后,冷笑道:“哼哼,婊子也成我大明官员,真岂有此理……岑老弟,你看吧,天道教如此行事,必要激起公愤。”
嗯,岑正洋点点头,似乎有点明白,秦爷以退为进,为的是叫敌方自乱阵脚。
“成光不懂礼法,行事荒唐,早晚大难临头,可十二王爷是个很难缠的对手……”岑正洋又是忧道。
“是难缠,这不秦爷也得避让三分……不过,他也有致命弱点。”萧青锋说着,又向渡口望去……
丽妮达仍傲立江岸,凝视出神,秀拔的身姿,飞舞的衣袂,恰似神女峰之景。
“是啊,浪子好色,四小姐已然收了他的七魂六魄,我等若收了四小姐,那就……”
岑正洋自然会意,擒住丽妮达,足可挟制浪子,成光定也忌惮,可他又十分不解道:“萧大人,我等已跟踪多日,为何迟迟不动手?”岑正洋心里早生埋怨,秦则方没将丽妮达扣为人质,如今,机会难得,又不知萧青锋在等什么?
“不急,再等等看……”萧青锋一脸高深莫测。
孤灯下,书案上,摆着张空白信纸,丽妮达还未动笔,她一直在磨墨,那块上好的徽墨已磨去不少,可她仍在慢慢磨着,似要磨到地老天荒……
昨日,神女门人到了徽州府,一经打听,众人讶然失笑,那所谓神仙只是个诈人钱财的庸医,现今就关押在州府大牢里……
长途奔波,换来这般结局,众人垂头丧气,丽妮达也自责不已。倒是徽州知府得知其身份,极尽款待,并挽留道,本州风景奇秀,神女娘娘大驾光临,定要多留几日,好好玩赏一番。
游山玩水,丽妮达虽无心绪,可修整数日却也应当,于是,她就在当地官驿下榻……
秦则方会在哪里?今日她又琢磨了一天,不知何去何从,所以,她要给成光和浪子写信,可她磨墨半天,还没想清楚,自己该写给谁,成光与娟娟的亲密举动自是伤了她心,更气恼的是成光居然不跟来,她实在不愿向他乞怜。那就写给浪子吧,嗯,此信寄出,浪子必会火速赶到。
丽妮达放下墨,提起笔,却又顿住了,忖道:当日,浪子临别言行,好像也有些反常,往日,不管自己如何呼喝,总赶他不走,此番他任由我一人冒险,又是为何?处理朝政或许只是借口,事实是,他在向我示威,王爷之威。对了,自己已知其身份,就该顾及尊卑有别,还像以往那般训孙子似的训他,他当然会有反感,人要面子树要皮,更不消说,浪子身份地位何等尊贵。
摆什么臭架子!
丽妮达将笔一搁,恼怒道:搜寻秦则方,难道是我一人之事?好吧,你们不管,我也不管,先在这里玩几天,随后,便回神女殿。至于,空色与娘亲之事嘛,多半是浪子借题发挥,杜撰出来,紫霞那天挖苦的不错,浪子的意图是要我寻求其庇护。
丽妮达发了一通火,心情舒畅些,正想起身练剑,忽听,后窗发出“吱呀”一声,紧接着,地上映着条长长黑影,有人就在自己身后……
空色来了!丽妮达没及回头,脑中惊梦已现,潜来能不为己所觉者,必定高手无疑。她索性安然端坐,想以此缓兵之计迷惑空色……
“你……你是丽……达?”
身后是一个妇人的声音,还有点口齿不清。
空色是女人?丽妮达大惑,迅即返身,见来人果是个老妪,白发苍苍,满脸皱纹,年纪应有六七十,身材却极为挺拔,居然比自己还高出半头。
“你是何人?”
丽妮达问道,她对此老妪尚不知底,不想即刻动手。再说,潘九娘许平等人离此不远,隔壁又住着紫霞,只需片刻拖延,他们便能赶来。
老妪也没动手,仍结巴道:“我……我先问的你……快……快……回话!”
“我不是丽达。”丽妮达耍赖道。
“不是?”老妪困惑道:“真不……不是?不……不对……你……这……这张脸……不像中土人啊。”
丽妮达也很困惑,这老太婆是个白痴?还是另有阴谋?此时,门外有人闷雷般吼道:“死婆娘,动手啊!废什么话?信不信老子将你那半截舌头也剪了?”
啊?门外还伏有高手,丽妮达又吃一惊,暗暗责怪道:这紫霞怎睡得那般死?
老妪听得吼声,乖乖应道:“晓得了,相公。”说完,人影一晃,欺身近前……
丽妮达算定其要出手,可没料到老妪欺近身法如此奇诡迅疾,待觉劲风袭体,其双手离自己琵琶骨已半尺不到,再出剑必是两败俱伤。一凛之下,丽妮达使出招“霸王卸甲”,抖去御寒披肩,向后滑开半丈……
老妪自诩十拿十稳之大擒拿手,仅抓来条披肩,不觉一怔,这小娘们何许人?身手怎如此了得?当下自腰后抽出根点穴锥,暗提全身劲气,幻出招“千夫所指”,刹时照住丽妮达前心各大要穴……
来敌强悍,丽妮达不想恋战,弹发三枚银针,逼开那老妪,从后窗跃出……
谁知,脚未着地,又一股劲风扑面而至。怪了,方才明明听得前门有人把守,难道后窗也有伏兵?她不及细想,半空起腿,直扫来敌腰眼……
来人沉臂一格,骂道:“好个泼辣雌货!”
咦,还是那闷雷般的声音,原来,门外老汉早料定自己会从后窗逃逸,如引看来,这对夫妻是手心长毛的老手,想及此处,丽妮达足尖一点,倒纵丈余,欲翻墙而遁……
那老汉身法也快,转眼跟进,对准丽妮达便是一拳,还好,那拳算不得快,丽妮达玉腕倏翻,柔剑自下而上一挑,切其腕脉,不料,那拳至半途,陡然成爪,竟有恃无恐地来抓捏九转柔剑……
对手有恃无恐,丽妮达不敢大意,随即变招,改刺对方心窝……那老汉拳法当真出神入化,丽妮达那剑尚未刺及,他已偏闪半步,左拳一记“黑虎掏心”勾中丽妮达上腹……
按理,吃中此等高手一拳,定然肝碎脾裂,但老汉似不想取丽妮达性命,而丽妮达又有金丝软甲护体,故而,她没倒地不起,忍住剧痛,跳开一步,连着幻出七八种身法,以图摆脱对手纠缠,可那老汉如附骨之蛆,根本躲闪不了,更要命的是,那老妪也赶来相助:“相公,我……我来了!”
丽妮达见状,只得求救:“紫霞!紫霞!”
邻屋内黑洞洞的,无人回应,紫霞定已遇害?自己又无法脱身,丽妮达不禁心生悲凉,一咬牙返身狂攻,与敌人拼起命来……
不多时,潘九娘许平自两侧同时杀到,截住那对夫妇,随后,众多神女门弟子也蜂拥而来……
“妈呀,有……有这么多帮手?”老妪似不知丽妮达身份,有点茫然不知所措……
“妈你的比,快跑!”
老汉见势不妙,拨腿想溜,四面八方已无出路,只有刀和剑……
众寡悬殊,老汉老妪当是被制服在地,不过神女门也有十余名弟子被他们打伤……
丽妮达不顾战局,一步奔进紫霞房中,见其直挺挺躺在床上,眼睛转向自己……
谢天谢地,紫霞没死,只被人点了穴。丽妮达忙替其解开闭穴……
解穴后,紫霞张口就问:“那死老太婆擒住了?”
“都擒住了。”众人进门禀报……
“太好了!速速审来。”紫霞兴奋道:“这下可有线索了。”
当然要审,两人已押到丽妮达面前……
“你俩何人?为何与我过不去?”丽妮达淡淡问道。
“老子就是”怪拳王“钱是命,她是我娘子,大名叫金来换……”老汉挺爽快报上名头。
“钱是命,金来换……没听说过,有趣,太有趣了……”紫霞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丽妮达却是皱眉不展,江湖上,居然还有自己闻所未闻的高手,可见江湖之深不可测,自己只是其中一叶小舟。
“娘娘,属下知道他俩身份……”潘九娘不愧为神女门元老级人物,她讲述道:“钱是命,金来换,原是一对嗜钱如命的雌雄杀手,谁肯出钱卖凶,他们必然应命,便是亲生爹娘,也会一概杀之……后来,据说,他俩赚够了银子,改邪归正,退隐江湖……”
听见潘九娘说话,老妪金来换诧异道:“你是小……小娇娃?多年……不……不见,听说,你……你去……去了神……神女门……你……你长得那般俊俏,应是做……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