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娶了厉雨如。以他和左擎苍的君臣之谊,这份请求,他有七分把握,能够达成所愿。
可是,就在他计划求情的前天晚上,一切都变了。
那时,厉雨如刚好入宫一个月。夜雨稀里哗啦地下着,点点滴滴落在她心坎上,从前那么多个雨夜,她守在将军府里,等着韩山回去。她母亲为她安排好入宫选秀之路,她却只一心希望嫁给表哥。厉雨如走到窗前,伸出双手,任凭窗外的雨水击打柔荑。她愁眉紧锁,黯然念道:“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忽然,有人从背后紧紧环住她的倩腰,温热的气息萦绕在她耳边,此时此刻,除了左擎苍,还能有谁?左擎苍嘱咐道:“小心着凉!”
“陛下……”厉雨如抽出身子,急忙躲闪开。
“为何这么畏惧本王?”左擎苍走到她面前,抚摸她的眉目,温和地说:“本王会好好待你,封你为妃。”
“陛下焉知这是我想要的?”
“真的不要吗?”左擎苍揉着她双肩,“记得本王第一眼看到你的画像,便为你所动,我亏欠沅罗的,就从你身上弥补。”
“我不过是她的替身。”厉雨如别扭地转过头,心中是有气的。
“不是。”左擎苍将她的头转过来,让她看着他,他说,“你是上天给我的补偿。”
厉雨如全身一颤,心湖仿佛被投入巨石,掀起了重重漩涡。入宫一个月,她从未有个时刻,像今天这般清晰地看清左擎苍。他拥有君王最刚毅的人格、最英俊的面貌和最凄烈的感情。
左擎苍似乎感到她内心的变化,二话不说,他吻上了她漂亮动人的眉眼。
“陛下……”她欲拒还迎、欲语还休。
左擎苍不容她说下去,一把将她横抱起来,那一夜,不管厉雨如愿不愿意,她的心遭受多大的拷问,左擎苍终是临幸了她。这是他生命中第三个女人,她纤弱的身子骨,就像一只苍白的蝴蝶,美丽而脆弱,恐怕随时都会被揉碎一样。
隔日,左擎苍下了道圣旨,直接晋厉雨如为如妃,赐烟雨宫为行宫。
南宫琴自沅罗逝去后,第一次尝到独守空房的滋味,她不愿发生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差之毫厘谬以千里,韩山对她说要娶厉雨如的承诺,都付诸东流,失去任何意义。
“陛下,不如等十来天后,封妃大典和封后大典一起进行,雨如妹妹与我一同晋封。”南宫琴强颜欢笑,谁知道她心头有多恨,恨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恨自己输给沅罗。
“不必了,雨如不会在意封妃大典隆重不隆重,你只要好好筹备封后大典就行。况且,本王赐封如妃,相当于告慰沅罗在天之灵,不必忌讳那么多。”
“臣妾知道了。”南宫琴等左擎苍离去后,将凤塌上的金凤软枕摔在地上,“可恶!好不容易除去沅罗,又来个瘟神,霸占陛下的宠爱。”
“娘娘息怒,别气坏身子。”阿锦沏了一壶茶,端到南宫琴面前。
“我不会再让第二个沅罗出现,夺走本该属于我的一切。”南宫琴瞅着阿锦,“你给本宫留意厉雨如,本宫就不信斗不过她。”
有了第一次承宠,便有第二次,厉雨如都甘之如饴。左擎苍只是把她当作替身吧?但这一切对于一个妃子而言,并不重要。从左擎苍身上,厉雨如得到了久违的温暖,她静静躺在他的臂弯里,希望岁月静好,她不再凄苦迷离。可是到了第三次,她在御花园看到苦笑的韩山后,那天夜里,无论左擎苍怎么指引攻陷,她始终都拒绝承宠。
“为什么?”左擎苍纳闷不已,“难道你心有所属?”
“陛下不要再逼我了。”厉雨如一字一句地说,“陛下若再逼我,我只有死路一条。”
“你竟用死胁迫本王?”左擎苍悲愤地说,“昨夜本以为你回心转意,本王甘愿一连三天冷落琴妃,也不想辜负你,没料到你如此善变,你太让本王失望!”他气冲冲拂袖而去。
厉雨如怔住了,他对她真的那么好吗?夜雨连续三天未停,他对她的爱蒸蒸日上,竟比得过即将要封为王后的琴妃。
厉雨如本要追出去,夜雨中早已消失了左擎苍的身影。她轻抽了口凉气,韩山只是她少女时期一个不真实的梦,自己何必执着那个得不到的梦,而忽视了身边的幸福?何况,韩山所思所想的是另一个女子。
那一夜,她一夜未眠。等到隔天傍晚,天气依旧阴沉,厉雨如专门去了鲤鱼池边,这是去烟雨宫的必经之地,厉雨如希望在这里等到左擎苍,从此冰释前嫌。
鱼儿都浮上水面,左擎苍却没有到来。厉雨如心里不免有些失望,难道他还在生气?
她从盘子里抓了一把鱼料,走到池边,慢慢撒下去,喂给鱼吃。
忽然,背后有个人,用蒙汗药的手帕,紧紧捂住她的嘴。
厉雨如难以呼吸,不停挣扎,她拼命转过头,看见一个内监狰狞的面孔,她想要叫出来,奈何他太用力,她快要窒息。
夜色如墨,又仿佛恶魔吞噬大地。蒙汗药的作用,使厉雨如神智不清,整个人瘫软下来,慢慢地昏厥。
那个内监一点也不手软,双手一推,厉雨如就像断线的风筝,摔入池里。池水淹没了她的身体,她仅有的一点意识,完全抵挡不了冰寒入骨的池水。
死,原来这么简单,而她,还是那般年轻。
南宫琴在锦绣宫中,听到阿锦传给她的讯号,如妃殁了,她会心一笑:“好,这个内监干得很好!给他丰厚的奖赏,立刻让他离宫。”她又说,“等明天有人发现厉雨如的尸体,便要他们宣传,如妃是跳水自尽的。”
作者有话要说:
、32、窥密
夜如鬼魅,御花园里出现一个急促的脚步声,她跑得飞快,像是与死神赛跑。“要躲起来,不然被发现,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小奴一个劲地逃跑,她怨恨自己看到不该看到的事情,如妃竟是被内监弄晕推入池里。而这个推她的内监,是受南宫琴指使。如果不是小奴躲在假山后,看到南宫琴的贴身侍女阿锦,掏出一打银票给那个内监,她绝不相信如妃之死与即将要成为王后的南宫琴有关。
她在御花园的假山中躲了一夜,这一生,这是她第二次感到莫大的恐惧和孤单,沅罗丧生火海,如妃被人害死,这不会只是一场噩梦吧?小奴身体哆嗦,牙关震颤,只期待黑夜快些过去,黎明赶紧到来,驱逐她身上的冷意。
东方肚白时,小奴仍然躲在假山中。忽然,一个严厉的声音传进山洞:“谁躲在里面?”
小奴屏住气息,很快一个人影跑进山洞,将她拽了出来。
“原来是你,干嘛鬼鬼祟祟躲在山洞里?”韩山惊异地问,眼前这人他是认识的,她是先王后沅罗的贴身侍女小奴。
“给我说实话,不然可有你受的。”韩山素来有酷吏之称,对于任何人,他都是军令如山、得理不饶人。
“奴婢……奴婢……”小奴囫囵吞枣地说着。
正在这时,远处的鲤鱼池边,传来惊天动地的哀呼声:“不好了,如妃溺水身亡!”
“溺水身亡?”韩山仿佛听不清这四个千金重的字眼,对他倾心的表妹,左擎苍的宠妃厉雨如,突然间就溺水身亡了。
“将她押起来,待我以后拷问。”韩山吩咐身边的侍卫,而后快步走向鲤鱼池。
小奴心想,难道韩山误认为厉雨如的死与她有关?想来不会,谁都知道她和厉雨如并无多大关联,她没有要置她于死地的动机。她心忖着,到底该不该如实相告韩山,厉雨如是被南宫琴所害。一来厉雨如是韩山的表妹,二来韩山素有酷吏之称,应该不会让自己的表妹,就这样含冤而死。
韩山来到鲤鱼池边时,厉雨如的尸体已经被打捞出来。她闭着眼睛,发丝中还粘着水草。
“为什么会这样?”韩山难以置信,他整个人跪在厉雨如面前,泪如雨下。
南宫琴陪着左擎苍走了过来,她站在一边,不敢去看厉雨如,只害怕厉雨如双眼没闭着,死不瞑目的样子会吓坏她。
左擎苍跄踉着瘫软在地上,一步步爬过去,陡然将厉雨如抱在怀里,他痛心疾首地问:“告诉本王,你怎么会死?”
“陛下!”烟雨宫有几个被南宫琴收买的宫女,她们抽泣着,支支吾吾地说,“如妃娘娘昨日心情特别不好,她遣散我们,一个人站在池边很久,我们怎么劝都无济于事。之后,就发生了今日这样的惨状。”
左擎苍恍遭雷劈:“你们的意思是,如妃是自己想不开,跳水身亡?”
“请陛下恕罪,娘娘确实有这个想法,自从她入宫以来,郁郁寡欢,我们作为她身边的人,看得出来她的不开心。”
“够了!”左擎苍眼眶湿润,“都退下,本王一个人陪着如妃。”他轻轻吻她的眉眼,怜惜地说,“为什么这么傻?既然不喜欢本王,就跟本王说个明白,本王不会逼你,你何必以死明志?沅罗离开我,而你也走了,本王欠下的情债,该如何还清?”
“陛下节哀顺变!”南宫琴走了上来,“如妃妹妹的心性倒是强硬,只是这样,不仅赔了她一条性命,也害得陛下伤心。”
“传旨下去,本王要给如妃风光大葬。”左擎苍沉浸在悲伤中难以自拔,自从重生以来,爱的恨的,还没来得及审视,都已离他而去。登上王位,坐拥天下,却早已注定了高高在上的孤独。
韩山不敢相信,厉雨如会想不开跳水自杀。早年失去父爱的厉雨如,虽然看似柔弱不堪,却有一颗坚强的心。就算如今失去他的怜惜和呵护,一入宫门深似海,可是贵为君王的宠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会那么想不开吗?
“我一定会调查清楚事情的真相。”韩山热泪盈眶,“你死了,姨母该怎么办?”
韩山没有回去府邸,他直接叫人将小奴带上来审问。“告诉我,你昨夜为何鬼鬼祟祟躲在御花园的假山后?你做了什么?或者看到什么?”韩山直截了当地询问,他失去所有耐性,只想要为香消玉殒的表妹做主。
小奴知道要告发的人是即将要成为王后的南宫琴,自也有所掂量,如果韩山不相信她,或者与南宫琴沆瀣一气,那么遭殃的就是她。她先摇摇头,装作一无所知地说:“我没做什么,也什么都没看到。”
韩山拍案而起,愤然说:“你在撒谎!嘴硬是不是?我直接将你交给陛下和琴妃娘娘处置,看你还不实话实说。”
“不要呀,韩将军。”小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韩山这么做,岂非让她羊入虎口?横也是死,竖也是死,倒不如赌一把,将实情讲出来,看是否有什么退路。小奴左思右想,终是启齿说,“自从先王后逝世,琴妃娘娘遣奴婢去御花园种植花草树木。昨天傍晚,奴婢在假山中种植花草时,看到如妃娘娘一人站在池边喂鱼。”
她一边说着一边打量韩山的脸色,见他板起脸来,她说得更认真,不敢有所隐瞒。
“奴婢觉得并无异样,忽然,有个内监从背后用手帕捂住如妃娘娘的嘴鼻,奴婢害怕极了,本要大喊,却见如妃娘娘晕死过去,那个内监心狠手辣,将晕死的如妃推入池中。”
“是什么人胆大包天,害死了如妃?”韩山目眦尽裂,一掌劈在桌子上,桌子应声碎裂,韩山咬紧牙关,恨恨地说,“我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小奴听了他的话,心中燃起几分希望,她一向痛恨南宫琴,从南宫琴几次三番勾引左擎苍、又诬陷沅罗害死龙种这些事,她就知道南宫琴绝非善类。而昨夜的谋杀,更令她心惊胆战,她思虑万千,最后坦言相告:“韩将军,奴婢不敢隐瞒,杀如妃娘娘的,正是即将要成为王后的琴妃娘娘。”
“胡说八道!”韩山也不知哪来的愤怒,扬手扇了小奴一巴掌,“这是可以乱说的吗?诬陷娘娘,罪该万死!”
“奴婢没有乱说,奴婢以项上人头担保,千真万确是琴妃娘娘杀了如妃娘娘。”小奴捂着火辣辣被打肿的脸蛋,声声哽咽,“奴婢看到琴妃娘娘的贴身侍女阿锦,给了那个害死如妃的内监一堆银票。”
韩山只觉得头晕目眩,此生此世,这是他第一次身体被全部抽空的感觉,琴妃害了如妃,他日思夜想的女人,害死了他无辜的表妹。
“琴妃有什么理由这么做?”韩山本该想到,却还是执意问出来。
“琴妃本是心狠手辣的人,不要说如妃斗不过她,就连先王后,当时明明是琴妃为了争宠跳水害死自己的孩子,却硬要栽赃先王后。可怜陛下冷落了先王后,如今好不容易有个和先王后长得几分相似的人,陛下要宠幸她,又被琴妃害死了。”
韩山抽出利剑,挂在小奴脖颈上,他执剑的手不停颤抖:“如果你有半分假话,冤枉了琴妃娘娘,我立刻杀了你!”
“奴婢是个无依无靠之人,没有主子可以依傍,干嘛要胡乱栽赃琴妃?”小奴可怜兮兮又说,“奴婢素来听闻韩将军铁面无私、为官清廉,才敢如实相告。如若韩将军不肯信我、也不敢调查清楚事情的真相,奴婢只有自认倒霉,这条性命就交到将军手里。”
“哼!你倒学会了你主子的伶牙俐齿。”韩山收起剑,让人将小奴带下去。整个世界仿佛失去光明,他的心情可以拧出水来。
厉雨如的死,让左擎苍大受打击。他一直以为是他的宠爱和威逼,让厉雨如无法拒绝而选择自尽。太阿宫中,他独坐龙椅上,揉着额头,神色疲倦地自言自语:“其实,你何必寻死?何必寻死?”
南宫琴一手操办厉雨如的丧事,这场无硝烟的争宠,她神不知鬼不觉地赢了,既让厉雨如无法再威胁到她,又使左擎苍心头有个疙瘩,厉雨如是因他而死,从此以后,怕是他不会再轻易纳妃,她心里自然痛快。
“阿锦,那名内监怎样了?”南宫琴依旧有所担心,“可叫人解决了?”
“娘娘放心,他一出宫门,就被南宫府的人射杀了,南宫大人嘱咐娘娘,在宫里一切都要小心,不要让陛下起疑。”
“我时刻谨记父亲的教诲,如今,我这双手沾满鲜血,没有任何退路,我一人干系整个南宫家族。无论如何,我都要小心为上!”
“娘娘宽心,奴婢以为娘娘定会苦尽甘来,自陛下登基以来,都是娘娘陪伴左右,陛下会明白娘娘一片痴心,从今以后,更疼惜娘娘。”
“但愿如此,后宫不要再有周折和波澜。”南宫琴打了个哈欠,正要让阿锦为她更衣。
却在这时,门外有侍女禀告:“启禀娘娘,韩山将军求见!”
阿锦疑惑地望着南宫琴:“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