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老人包括那“小老头”奚子恩都是喜欢看春节联欢晚会的,所以年夜饭早早便吃了,一番热闹下来,男人们都有点微醺,守在电视边喝着茶聊着天。
濮夏莲服侍好孙子洗脸洗脚,卢稚巧便要儿子去自己住的卧室拿乳霜涂脸。
“怀谷啊,别上去了,坐在这先和叔叔一起看看电视,奶奶去给你拿好东西来涂。”濮夏莲兴冲冲地回自己卧室了,回来搬出了两三个晶莹剔透的瓶子,一样一样地给孙子涂上。
“老嫂子,你真时髦哩,这晚霜可不是一般的贵,买都好难买到呢。”楚怀亮的妻子庹竞梅见这老太太在刷墙似的毫不心疼,便忍不住笑道。
卢稚巧虽然不认识她婆婆用的是什么牌子,但看那瓶子就知道不是低档货,庹竞梅在卢稚巧眼里那就是十足的上流社会贵妇人一个,听她这么一说,卢稚巧也很好奇,便问道:“妈,你这化妆品谁买的呀?”
“管它谁买的,买来还不是用来涂的啊,再高档也不能吃。”濮夏莲的意思是你管谁买的呀,你又没那份孝心。
“就是,我家老小也是经常给我买那些个玩意,我又不识什么好歹,稀里糊涂的就乱涂,暴殄天物也不知道。”楚跃的妻子江美娟附和着笑道。
“什么牌子的呀?”卢稚巧忍不住拿起来仔细瞧了瞧。
“说是从国外带过来的,好像是不便宜,就那几瓶子花了过万。”濮夏莲在媳妇面前很是炫耀了一番。为了弄懂这些化妆品怎么用,老太太可是请教了不少人,问家里的宝贝儿子,可惜英文认得奚子恩,他却不认得英文,最后还是懂英文的孙玉栋帮了她的忙。当然,这些话那是万不会在儿媳妇面前说的。
“你那张老脸就是再高档的也没法子涂年轻,臭美个啥,还是他送给我们的帽子实惠,相当保暖。”奚尊孔插嘴道。
“谁送的呀?”楚怀亮很是好奇这家人,自己老婆都舍不得用的东西这老太太却把它当面粉撒。
“子恩一个唱歌的朋友,叫什么三段锦的,”汪玉涵道,“我们这几个老家伙的帽子也是他送的,真是有心,还都不大不小呢。”
一听是三段锦,楚家老少和卢稚巧都很是意外很是惊讶。
“神医和三段锦很熟么?”庹竞梅很羡慕地问奚子恩。
“也没什么熟不熟的,帮他看过几次小毛病而已。”奚子恩不以为然地道。
“他们是拜把子兄弟呢。”濮夏莲做贼心虚地补充道。
“你老人家是见我们上了香还是歃血为盟了,还拜把子兄弟呢,武侠电视剧看多了吧。”奚子恩很是好笑。
“谁送东西你都要啊。”奚子东对他妈道,眼睛毒毒地看了自己弟弟一眼。
“这有什么,病人感激你弟,一番好意咱们如果不受,人家心里还过意不去呢,再说知恩图报给我们送东西的人多了去了,不像有些个人,只知道进不知道出。”濮夏莲没好气地道。
“叽叽歪歪真是烦琐,你还是进去烧汤圆吧,省得打扰我们看电视。”奚尊孔打发他老婆道。
“行行行,瞧我这劳碌命,一年到头天天是灶前灶后,没个星期六星期天不说,下面还没个接班的,真是老黄牛转的世投的胎啊。”濮夏莲咕噜着起身去了厨房,江美娟跟着站起身也去了。
第二天,楚怀亮一家三口一大早就回庆源了,这次春节楚怀瑜和南世清回了南禹村,楚跃夫妇说是要去跟小儿子会合,吃了早饭也走了。
家里没了外人,奚子恩便对卢稚巧说:“嫂子先带怀谷去祠堂前看放炮仗吧,我跟大哥有点事要谈,等下我们再过去。”
卢稚巧疑惑地看了看他们兄弟俩,见小叔子一脸严肃的,再说自己婆婆那张脸她也不想多看,便点头牵着奚怀谷出了门。
等卢稚巧她们一走,奚子恩乌着脸问奚子东:“你刚才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就那意思,你自己知道又何必再问。”奚子东冷哼一声。
“你个畜生不如的家伙。”奚子恩说着一拳打在奚子东脸上。
第三十一章
奚子东被奚子恩一拳打翻在地,抹抹鼻子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怒气冲天,挥起拳头就反击。奚子恩虽然打不过万继刚手下的那些西装男,但对付整天坐办公室的白领男那是绰绰有余,奚子东的拳头还没挨到奚子恩的身就被奚子恩一脚给踢翻在地。
家里老人全都怔住了,不知道兄弟两个因什么突然打起生死架来,奚尊孔扑上去想抓住奚子恩,没想到奚子恩却冲向了倒在地上的奚子东,抡起拳头当腹就是几拳下去,奚尊孔扑了个空险些摔倒。濮夏莲不管不顾,跑过去趴在大儿子身上又哭又喊的,奚子恩被他妈给挡住了,这才罢了手,骂骂咧咧地站了起来。
昝行方走过去,挥起手中拐杖,狠狠在奚子恩屁股上抽了几棍,骂道:“新正年头大年初一的抽什么疯,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非要动手动脚,一身的劲没地方发泄是吧。”
从地上爬起来的濮夏莲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在奚子恩身上又是掐又是捶的:“冤家冤家,到底是什么事弄得兄弟要相残啊?”奚子恩黑着个脸任凭他妈又哭又闹就是一言不发。
奚尊孔扶起鼻青脸肿的大儿子问道:“一夜之间你们兄弟两个结什么深仇大恨了?”
奚子东揉了揉被打肿的脸一脸怒气地道:“我哪知道这死变态发什么邪,不识好歹的东西,怎么劝都改不过来不说,还跟个疯狗似的见人就咬。”
奚子恩一听他哥恶语相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挣脱他妈的钳制,挥拳冲向奚子东,奚尊孔赶紧把大儿子往后一推,拦腰抱住奚子恩,后面的濮夏莲也赶紧双手捆住,奚子恩又不好对两老人动粗,气得牙直痒痒。
昝素云赶紧对奚子东道:“快走快走,回庆源去吧,兄弟俩真是冤孽啊。”
奚子东知道再呆在家里肯定是要吃亏的,自己哪是健身健将的对手,便想上楼收拾东西回庆源,奚子恩看样子火气很大,还要上前去揪他哥,濮夏莲便嚷道:“老大快走罢,东西明天我给你送过去,走了走了,赶紧的走。”
还好车钥匙在身上,奚子东见他妈整个身子都悬在弟弟的后背上,看样子是快支撑不住了,赶紧窜出院门,发动车子去村前接应老婆孩子回家了。
见大儿子跑了,濮夏莲便松了手,摊手摊脚坐在地上嚎开了,数落奚子恩的不是,说到伤心处还眼泪鼻涕一把抓地哭了起来,很让奚子恩头大。
“还好今天是大年初一,村里人都在祠堂,要不然传出去不知道人家会怎么说你兄弟俩,究竟是因为什么事而大动干戈的?”汪玉涵缓缓地道。
“那畜生口口声声说我脏,龌龊的家伙自己猥琐不堪就把别人也想象成那样,阴暗的心理不晓得多腌臜。”奚子恩火气仍未消。
“什么畜生畜生的,他是你哥,你小子站直身挨得着屋顶,老大不小的,怎么还是一副火爆脾气,平时教导你修身养性白教了。”昝行方抡起拐杖又是一棒子打在奚子恩屁股上。
“我都三十多的人,再说你老自个儿也修身养性了一百多年,就别挥个棍子动不动打人了,你是不知道那家伙多可恨,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奚子恩委屈地道。
“哟呵,你打人倒打出理来了,说说看,你哥怎么可恨了?”昝行方问道。
“怀谷昨晚不是在我床上睡么,那家伙晚上时不时溜到我房里探头探脑的,我还以为他是担心儿子踢被子呢,谁知他今天早上一起来就问怀谷,是不是被我抱着睡觉的。我难道是变态狂么,不说怀谷还是个孩子,我就是再流氓,能禽兽到对自己的亲侄子心存不轨?”奚子恩说着说着眼睛都红了。
一听奚子恩这么说,老人们全明白了,一时都没话好说,这么说来还真怪不得奚子恩动粗,搁谁谁都会发火。
濮夏莲听了把袖子在脸上一抹从地上爬了起来,安慰小儿子道:“恩呐,你哥一时糊涂,他肯定也是为你担心难过,一急就胡思乱想的,千万别记在心上。”
“嗤,又不是一次两次,哪次他对我有过好脸色?我又没作奸犯科违法犯罪,干嘛把人家嫌成臭狗屎似的,以为自己多能耐多方正,吃老百姓的冤枉吃得少啊,说肮脏他比我肮脏千百倍。”奚子恩恨声道。
“恩呐,别一味埋怨别人,换个角度想想,就会理解你哥的心情,毕竟你某些方面与众不同,很难获得人家认可。世上的事都有约定俗成的一个圈,出了这个圈就会被划为异类,不招人待见,除非你独身终老,要不然往后的路更难更苦,也很有可能苦心经营辛辛苦苦搏来的名声一夜之间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向淡然豁达的昝行方摸摸奚子恩的脸叹道。
“往后的事往后再说,我跟那奚科长算是结了冤了,这个家只要我在当他就甭想上门,眼不见为净,他舒服我也舒服。”奚子恩仍不解恨地道。
“一段时间不见面也好,都冷静一下。”站在旁边一直没说话没举动的奚成义脸色凝重地道。
“天菩萨啊,我这是前世造了孽哟,报应就报应我身上吧,干嘛折磨我儿子啊。”濮夏莲又抹上眼泪哼唱了起来。
“没奚科长咱们不要过日子么,今天大年初一,你老就别跟着闹心了,太公太姑公他们一大把年纪,听了心里不舒服,要不今天我下厨,给大家烧顿好吃的吧。”奚子恩手脚施展了肚子里的怨气也出了,把憋屈的心思一吐,马上就转变了心态。大年初一他大干一场不嫌闹心,他娘哭一哭倒嫌她闹心了,真是谁当家谁作主。
“就是,别老以为自己唱歌唱得好就动不动哼哼,放心,你那天赋不会被埋没,后天汉文不是要嫁女儿么,你们这帮娘们去帮着哭嫁有得你一展歌喉。”奚尊孔对老婆开玩笑地道。
“展你个二百五,浆糊脑袋,脖子上顶的是葫芦瓢啊,亏你还笑得出来,天天晚上睡得安安稳稳跟个猪似的,就一点不担心儿子的事?想到儿子心里的苦我就愁。”濮夏莲摁了把鼻涕骂道。
“一头的头发黑得发亮,吃嘛嘛香,喝嘛嘛胖,我就奇怪你愁到哪里去了。”奚尊孔继续调侃道。
“你个老家伙,现在倒学上自己贫嘴的儿子了。”濮夏莲说着就来打奚尊孔,奚尊孔赶紧跑开。
“哎哟,都一大把年纪了,就别在爷爷太公他们面前打情骂俏了。”奚子恩没心没肺地道。奚尊孔和濮夏莲一听顿时同仇敌忾,一人一巴掌狠狠拍在奚子恩屁股上。
“真是的,你们怎么老爱打我屁股,长年累月的都不消肿了,怪不得走出去都说我屁股性感,原来是被你们给打出来的。”奚子恩自嘲地道。
“我说你这张破嘴真是无可救药了,那好,就让你继续臭美吧,我再来一下。”昝行方说完抡起拐杖在奚子恩屁股上抽了一棍子,心里很是高兴,臭小子自我调节能力真强,被他哥那般的误解转眼间就没事了,老大在这方面就是不如这小的,挨了打回去肯定会憋气个好几天。
“来来来,我也凑个热闹。”汪玉涵也举起手边的竹筢子作势要打。
“过份了,太过份了,你们这些老精怪想把我当皮球打呢。”奚子恩笑呵呵地道。
“打的就是你这个没大没小的臭小子,不打屁股了,咱们把他的嘴也打出性感来。”这下连奚成义和昝素云都来劲了,全都抬起老巴掌向奚子恩拍来,奚子恩赶紧往门外跑去。
“你小子不是说今天下厨给我们烧顿好吃的么,跑哪去呀?”濮夏莲在后面喊道。
“哄你的,我堂堂一介神医,怎会干那种活,你自己看着办吧,我要下去玩玩了,一年到头好歹也放我几天假吧。”奚子恩回头笑道。大年初一的,全村人会难得聚在一起开心开心,这个时候奚子恩往里面一掺合,自是会受到大家众星拱月般的尊敬,跟明星一般,那种感觉当然很惬意。
“唉,想想真是苦了他,”奚成义望着小孙子的背影叹道,“夏莲啊,也别忙乎了,等下村里反正有好多人会上门来拜年,随便吃点算了。”
“这倒也是,都会端水饺面条的过来,咱们就凑合着吃吧,爷爷,你们想吃什么啵?”濮夏莲问昝行方他们。
“吃那些个就行,省得浪费。”昝素云道。
濮夏莲心里头挂着老大的情况,第二天把儿子儿媳孙子没来得及带走的东西收拾好,想帮他们送过去顺便看看奚子东怎么样了。
去玉龙街等客车有段路,濮夏莲也不敢叫醒难得睡个懒觉的奚子恩,便给大弟濮良才的儿子濮玮打了电话,要侄子骑摩托车过来送她去玉龙街。濮夏莲娘家离奚家村并不太远,半个小时不到濮玮便过来了。
“姑妈,神医表弟呢?”表弟的摩托车可是整个玉龙乡最有名最贵的,姑妈怎么舍近求远要自己过来。
“别说得,跟他闹别扭了,母子成冤家了。”濮夏莲坐上摩托车示意濮玮赶紧走,连门都不让濮玮进。
“不会吧,表弟多乖多孝顺的人啊,肯定是你老人家无理取闹了。”濮玮发动刚刚才熄火的车子道。
“咦,你小子皮作痒吧,自己的事都处理不好倒管起你姑妈来了。”濮夏莲在侄子背后狠狠拍了一下。
“我怎么又有把柄在你手上了?”濮玮不正经地吹着口哨。
“不急不急,就是大过年去庆源的车也不少,你这是发射火箭呢,”濮夏莲在后面大声叫侄子放慢速度,“把柄是没抓到你的,赶紧的把婚结了吧,都三十好几的人了,你看你表哥,儿子都十多岁了。”
“哪能跟表哥比,他是国家干部。”濮玮把车子的速度放慢了。
“结不结婚跟是不是国家干部有什么关系,真是泥匠没房住木匠没凳坐,你老娘做一辈子的媒,自己的儿子却打光棍打到现在。”
“表弟不是也没结婚么。”濮玮嗤笑道。
“他的情况跟你不同,跟那小子有什么好比的。”
“表弟有什么不同,难不成他是玻璃。”濮玮笑道。
“什么玻璃塑料的,他是臭狗屎,没人要。”濮夏莲听不懂侄子的话。把濮夏莲送到玉龙街候车的地方,濮玮说过两天再去上门拜年便回去了。
到了大儿子家,濮夏莲见大儿子果真还一人生闷气,心下很是不高兴,便问儿媳卢稚巧:“怀谷人呢?”
“他爸从乡下回来就一直板着个臭脸,我让怀谷去他外公家了。”
“做得好,新正年头的不要让小孩子也跟着别扭。”濮夏莲难得地称赞起儿媳妇来。
把东西全部递给卢稚巧后,濮夏莲拿起茶几上一本杂志,没头没脸地往奚子东头上打,边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