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帝少时得异人传道,擅帝王谋术,更擅借势,随手仍下一颗石子便能令水波按照他的心意纵横流淌,聚成暗流深潭,落子布局。多年来这奇术无一失败,却在琉京碰壁,也让匡帝记住了那个名叫安伯尘的少年。
一抖袍袖,王司徒俯身拜道:“陛下,那安伯尘虽不在放养的俊才之列,可也算意外所得。百战百败却屡屡逃生,如今终尝一胜便斩杀众匪,当年吕风起也不过如是,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王公无需多言。”
王司徒还未说完就被匡帝止住。
“迟了。他或许是最有潜力的那个,可寡人和大匡却等不了那么久,只能拿他当作最精美丰盛的饲料,以喂寡人亲自豢养的蛐蛐。”
面色僵硬,王司徒欲言又止。
“怎么,王公以为寡人亲自培养的那几人还比不上他?”
说话间,匡帝不怒而威,王司徒冷汗连连,踟躇许久,方才装着胆子道:“陛下培养的那几个少年固然了得,潜力无限,可上将旁侧也需副将为辅,无需全用来当作踏脚石。”
“贵精不贵多。”
匡帝说道。
王司徒默然。
在匡帝眼里,蛐蛐只分两种,一种是精心豢养日后委以重任者,另一种则放养于外,用来当饲料,以壮他所看好的蛐蛐。王司徒则不然,陛下精心培养的少年固然了得,原本便是万里挑一的资质,兼之得自异人的灵丹妙药,如今悉数突破天品。可那些放养于外的少年也各有长处,若让他们同样服食灵丹妙药,未尝会弱于匡帝所养的那些少年。
看了眼一脸平静的匡帝,王司徒暗叹口气。
帝王心难测,全因手掌天下者,除了他们自己再信不过旁人。
养于秘宫的那些少年正如被匡帝关在竹笼中的蛐蛐,就算再凶猛,也翻不出他的手心,不像放养于外的那些,野性难束。
“王公还想不通?”
“臣已想通。”
王司徒深施一礼,恭恭敬敬的说着。
“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寡人等了这么久终于等来最后十年,宫里的少年也该放出去见见血了。”
匡帝意味深长的说道。
“陛下圣明。”
“如此,这第一场好戏便在关东太清镇拉开序幕。”
匡帝板上钉钉道,正欲离去,就见王司徒仍站着不动,欲言又止。
“王公还在担心什么?”
“陛下也说过,人算不如天算,无论多缜密的布局都难免生出变数。”
“原来王公在担心这个。安伯尘和无邪居士这两个变数已在寡人掌握中,任天罪,李紫龙,第一王风。。。。。这些人虽各有本事,可也翻覆不出寡人的手掌心。有一次变数已是侥幸,岂会第二次,王公无需多虑。”
笑了笑,匡帝抄起竹笼,用黑布蒙上,负手走出凉亭,又变回了那个只顾玩乐不顾天下的蛐蛐皇帝。
走出三四步,匡帝忽然停下,漫不经心道:“若无王公,寡人当年也无法继承大统。”
这话听似随口道来,毫无目的,可落入王司徒耳中却令他心头一紧,连忙俯身跪地,磕拜道:“圣恩浩大,老臣得陛下信任感恩不尽,定当倾尽全力,以助陛下完成心愿。”
“王公多虑了。”
淡淡一笑,匡帝端着竹笼,大摇大摆地走出花园,只留王司徒长跪于地,久久未起。
。。。。。。
“你居然挑了这三件法宝。。。。。。”
“你说你是大匡世家子,我当然没求陛下赏赐防身法宝,谁想你竟是一个叛将。”
“我何时说过我是世家子?”
安伯尘无奈的摇了摇头,不再理会一直揪住他“叛将”头衔不放的上官婉儿,踏着黄昏时的残霞,走过一片片山林,继续向东而行。
青山迤逦,大地漆黑,月光落向远山,山麓处雾霾散去,现出一个小镇。
第二百零五章 太清镇
夜幕深沉,安伯尘疑惑的看向不远处冷冷清清的小镇,手腕一抖,悬缰立马。
“干嘛停下?”
上官婉儿皱了皱眉。
“不对劲。”
安伯尘压低声音道,左眼太阳,右眼太阴,同时运转目神通。
左目卷起一江白潮,涟漪中尽显十里之地,就见镇里歌舞升平,青楼花坊里宾客云集,莺莺燕燕翩跹起舞,美酒佳肴取之不尽。然而右目看去,却看到一副截然不同的场景,不足十里的小镇全都笼罩在阴风雾霾中,哪有什么美女宾客,阴森森黑压压一片。
若在往常,安伯尘遇见这样一个古怪的地方,少不得前往一探。可现如今被亡命天下,百日之期未满,安伯尘可不想节外生枝。
刚想调转马头,安伯尘左目所及,忽然看见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
太清镇另一头,身着幽黑夜行衣的少年也踟躇徘徊在镇边。他的个头约莫比安伯尘高出两三寸,身形高瘦,黑发垂肩,年纪轻轻便已染上灰白,脸上写满疲惫,最令安伯尘吃惊的,是他那双泛白的眸子。
“第一王风?他怎么还在大匡。。。。。。”
安伯尘心中奇怪,那年第一王风以秘术交换王司徒的秘密后,便带着月青青前往中都取船,三年过去,他们二人应当早已离开大匡,远走高飞才对。
若非第一王风“倾囊相授”,安伯尘也无法习得秘术,对于从桃源逃出的那对少年夫妇,安伯尘还是心存感激。
想了想,安伯尘一踢马腹,带着昏昏欲睡的上官婉儿向小镇行去。
刚入镇中,安伯尘就见道左立着块石碑。
“太清镇?”
安伯尘低声念叨着,石碑上刻着镇名,下面还有一段碑文,也不知是年代太过久远,还是日夜被风沙吹蚀,总之已辨不清碑上文字,无法念出。
在琉国当了三年郎将,安伯尘对于关东并不算陌生,匪盗聚集好似漠北的马贼,居无定所,所到之处烧杀抢掠。这个小镇看起来年代久远,身处关东,却是个不夜之地,繁华如锦,仿佛瀚海沙漠中的绿洲,着实令人费解。
心中生出一丝不安,安伯尘边行边想,思索着自己为何会来到这样一个奇怪的小镇。
“走这么慢做什么?还不快找家客栈落脚。”
上官婉儿揉了揉眼,没精打采的说道,她刚抬起头,陡然一愣。
“驸马王,那是什么?”
“那个。。。。。。是青楼。”
看向不远处热闹非凡的阁楼,安伯尘答道。
太清镇边缘冷冷清清,可刚走入镇子,便见到人来人往的青楼。热闹和冷清相距如此之近,冥冥之中似乎有一个分水岭,将喧哗和寂静分割在百丈之地,挨得很近,又相距甚远。
“青楼?”
上官婉儿一怔,皱眉思索起来,渐渐的,脸上浮起兴奋之色,倦容瞬间一扫而空。
“驸马王,难道是传说中的那个地方?”
“正是传说中的男欢女爱之地。”
安伯尘点了点头,半开玩笑的说道,可惜他的冷笑话只有司马槿能听懂,看向上官婉儿,就见她一脸严肃的点头,眼中闪过精光,安伯尘面色微红,心道不妙。
“驸马王,这青楼之中想必有许多精壮的男人,不如我们就在这开始挑起?”
不出安伯尘意料,上官婉儿跃跃欲试的说道。
“要找男人也需去京城大府,这里穷乡僻壤,怎会有德才兼备、血统优异的男人。”
安伯尘来到太清镇只为了找第一王风,哪有闲情逸致流连青楼,当下劝阻道。
不想上官婉儿兴致上来,竟一把挣脱安伯尘的怀抱,跳下马,也不理会安伯尘的叫唤,快步向青楼走去。转眼后,一身武士服的女子便淹没在青楼宾客中,消失不见。
安伯尘气结,虽觉这女儿国的丞相大人着实麻烦,可毕竟是个初来乍到的女子,不忍心将她独自丢下,遂翻身下马,牵着野马王向青楼走去。
“公子来了,快快请进。”
眼尖的老鸨瞟到安伯尘,连忙撇下手头的宾客,挥舞着满是胭脂味的手绢,扭动腰肢向安伯尘走来。
“我来找人。”
将野马王系在青楼前的柳树旁,安伯尘转向老鸨道。
那老鸨年过五十,丰韵不存,堆满脂粉的脸上浮起古怪的笑意:“来这的客人不都为了找人。不知公子来找哪位相好?”
“那位姑娘穿着一身青色武士服。”
安伯尘说着,探头向青楼里望去。
青楼一层摆放着二十来张散席,客人大多在饮酒,不时有姑娘走来,或是坐下陪饮一杯,或是被哪个客人看中带上二楼行乐。上官婉儿穿着一身少见的武士服,很是显眼,既不在一楼那铁定在楼上了。
“原来小公子好这口。”
老鸨掩着嘴,痴痴发笑。
安伯尘没心情和她纠缠,避开老鸨迈步走入。
“好心急的公子!”
老鸨跟在后面,无趣的挥舞着手绢,向左右使了个眼色,自有三四个姑娘蜂拥而上,追着安伯尘上了二楼。
二楼是雅间,安伯尘喝退一众青楼女子,四下打量着,犹豫着该从哪里寻起。
“你在找人?”
清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安伯尘扭头看去,就见一个身着紫色长衫,肩搭镶玉皮袄的少年若有所思的打量着他。
少年俊美非凡,不输无华,较之锋芒毕露的无华却多出一丝温醇,仿佛一枚暖玉,看得人极为舒服。
“在下在找一个身穿青色武士服的姑娘,年纪约莫二十,不知兄台可曾看见?”
安伯尘抱拳问道,扫过少年一身价值不菲的装束,暗暗猜测起他的身份。
楼下的客人大多是粗汉,着装不甚考究,此处位于关东腹地,穷乡僻壤,客人粗鄙也合常理。眼前的少年人观其衣着风度,比之琉京里的那些公子哥还要强上许多,为何会出现在关东青楼?
那少年似对安伯尘也很感兴趣,打量了半晌,嘴角浮起和煦的笑容:“兄台莫怪,在下刚回此处,并未看见兄台所说的那位姑娘。”
“原来兄台便是此地主人?”
“主人称不上,只能算是半个掌柜。”
少年笑着答道,思索片刻又道:“不如这样,兄台先随在下去三楼小坐片刻,在下自会吩咐下人帮兄台寻找那位姑娘,只要她在楼中,想必不难寻到。”
“如此,麻烦兄台了。”
安伯尘见着青楼掌柜这般热忱,心中微喜,却也奇怪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怎么就在这古怪的小镇里当上青楼掌柜。
“好说,兄台随我来。”
不等安伯尘多想,那少年便热情的走上来,拉着安伯尘向三楼走去。
转过镶着金玉的台阶,安伯尘走上青楼三层。
三楼和二楼又是一番截然不同的格局,没有雅间,更没有桌椅,冗长的走廊尽头是一张十尺长的屏风。屏风中央立着一座高山,山势险峻,十来座高峰此起彼伏,雄浑壮丽。群山间白猿呼啸,鹰逐鹤戏,好似神话传说中的地界。画卷从中央向两旁蔓延开来,飞禽走兽男女老少逐一铺开,仿佛在描述着一个个奇异的故事。
“兄台请进。”
耳边传来少年笑吟吟的声音,安伯尘一愣,左右看去并没见着都有门。
安伯尘刚想开口询问,不防少年笑着拉起他向屏风走去。
来到屏风前,少年伸手一推,屏风上竟分开两扇门,里面是一个清静别致的小筑。
安伯尘啧啧称奇,不知不觉间,他已忘记了小镇的古怪,忘记了小镇另一头的第一王风,就连不知所踪的上官婉儿也不再惦记。
少年前脚进入,站在小筑中,回身笑着看向安伯尘,安伯尘想也没想,紧跟着走入。
屏风上的木门闭合,从外面看去丝毫看不出里面别有洞天。
幽幽阴风从窗外吹来,掀起走廊边的两排烛火舞动摇曳。忽明忽暗的光晕下,画卷上的流云翩跹流淌,中央的高山上,林海松涛向两旁荡开,连带着屏风上的飞禽走兽男女老少也纷纷动了起来,仿佛一个正在拉开帷幕的戏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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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个假。上午输液回来还是头昏,这章写了四个小时;撑不住了。。。凌晨十二点后不更了,明天起床烧退了就更新,不好意思~)
第二百零六章 乱斗太清镇,初获惊天秘(一)
“拉琴的,你在嘀咕什么?”
镇南立着头青驴,驴旁的男子肩背黑鹅,腰挎胡琴,和扎着麻花辫的少女处在一起,总显得不伦不类。
“你口中的小叛贼还真是个妙人,一天没过又不见了踪影。”
任天罪笑着道,他看不到眼前的小镇,只能隐隐绰绰听见欢歌笑语,却仿佛从彼岸飘来,令他有些拿不定主张,是进还是不进。
少女打了个哈欠,嘟囔着道:“先去找家客栈睡一觉,明日再找他吧。”
任天罪刚想开口,双耳忽地一动,若有所思的“看”向镇门处。
太清镇南的栅栏前,不知何时现出一道曼妙的身影,绛紫色的纱裙,衣带翩跹好似清泉流淌,说不尽的飘渺祥和。少女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聪慧明亮的大眼睛,静静的看向任天罪。
“咦,那儿有人!”
骑驴少女一惊一乍道,全然没发觉任天罪稍显凝重的神色。
“丫头,我那血光之灾果真是在南方?”
任天罪开口问道。
骑驴少女一愣,面露不悦,刚想说什么,陡然发觉气氛有些不对。
犹豫片刻,少女哼了声,从腰间布袋中取出龟壳和筮草。
镇门口的女子饶有兴致的盯着正忙着占卜的少女,既不出声,也没制止。
“这。。。。。。拉琴的,你怎么知道我算错了?”
一卦算完,骑驴少女通红着脸,有些难为情的瞥了眼任天罪,挠了挠头,讪讪笑道:“关南和江南都是南,也差不多。”
任天罪无奈的叹了口气,也没搭理她,放下老黑鹅,缓缓取下胡琴。
“可以开始了吗?”
紫裙云裳的少女终于开口,她的声音清冷,却又不显得咄咄逼人。
乌云蔽月,群星的光芒从太清镇上空消失,在安伯尘走进屏风的那刻,第一王风踏入太清镇东门,追着安伯尘而来的大匡第一反贼也遇上了等候他已久女子。
屏风后的小筑中,仪态丰俊的少年点燃檀香,盘膝坐在九龙戏珠的香炉前,笑着道:“在下名叫袁三郎,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袁三郎?
安伯尘只觉这个名字有些熟悉,青烟袅袅,薰得人昏昏欲睡,一时半会却记不起在哪听过。
“在下安伯尘。”
“原来是安兄,久仰久仰。”
“你听过我?”
安伯尘眉头挑起,心中生出一丝警觉,可在这雕饰浮纹,精致中蕴满古色古香的小筑中,没过多久,那丝警觉便随着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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