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司马槿稍稍一顿。
“此术虽邪异,防不胜防,却有一个极大的破绽。”
“反噬?”安伯尘插口道。
“没错。施蛊者控蛊,并不是完全依靠自己的力量,而是需要母虫作为媒介。母虫和虫卵相连,施蛊者亦能和中蛊者心意相通,当然绝大多数时候是施蛊者占据主导,可一旦当中蛊者掌握主导,便会使得母虫反噬,轻者两败俱伤,重者同归于尽。”
“就是说不管怎样,中蛊者都会死?”安伯尘问道。
“话非这么说,不过即便母虫反噬,中蛊者的下场也一定惨于施蛊者。”司马槿答道。
“可有解决之法?”
“有两个方法,一是取出虫卵,二是杀死施蛊者,前提是保住母虫不死。”司马槿道,随后笑着摇了摇头:“岔远了。这巫偶术虽非没有巫蛊术那么邪异凶残,可道理应当是一样的。阿芪通过巫偶把小官引来南荒,免不了心意想通,或许因为她道行太浅。。。。。。被李小胖子的某些优点所吸引。”
梦里的时光忽快忽慢,说话间,天色已晚,戈壁上漆黑幽暗,远处的寨子里却篝火冉冉,欢歌笑语声络绎不绝。
行于荒凉的戈壁上,两人同时沉默着。
李小官在旁人眼中或许一无是处,可他既然能让安伯尘不惜从千里之外赶来相救,自然有他的优点,能吸引蛮女阿芪生出好感,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令安伯尘头疼的却是那只巫偶。
阿芪在巫庙中说的“画心”或许就是交出巫偶控制权的意思,巫宗应当懒得用巫偶操控小官,可一旦安伯尘出现,巫宗定会利用巫偶相要挟,即便安伯尘将李小官救出,那巫宗想要小官的命也只需动一动手指。
如此一来,安伯尘若要将这位糊里糊涂的大匡胖将军带回大匡,只有两个方法。
一是杀死巫宗,按照巫宗在梦境中所展现出的实力,却难比登天。
二来,则是得到那只巫偶。
第二百九十八章 骗局之始
“今晚估计是小官这两三个月来过得最轻松的一晚了。”
望向被荒民围着灌酒的李小官,安伯尘笑了笑道。
触景生情,安伯尘不由自主的想起他亡命北方的那几个月,比起李小官来尚要艰辛无数倍,还好最终得偿所愿。
“只可惜没有他想要的美女。”司马槿接口说着,她和安伯尘站在寨子边,隔着一圈圈散发着绿光的篝火,注视着篝火另一边热闹欢腾的场面,就仿佛在看戏。
不断的有无头虫群从篝火中飞出,被火焰烧死后,化作灰烬坠落火堆,却在转瞬后死灰复燃,重新变成邪虫,如此循环往复,伴随着南荒古老的歌谣,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也难得阿芪喜欢他,我看他不如从了人家姑娘,否则一旦当上了圣童,往后只能做孤家寡人了。”
耳边传来司马槿促狭的声音,安伯尘哂笑一声:“恐怕小官他宁愿当孤家寡人,也不愿意从了那位阿芪姑娘。你又不是没看到他傍晚洗澡时候。。。。。。”
话还没说完,安伯尘心头咯噔一下,连忙打住。
远处是欢歌笑语热闹得宛如白日,而在篝火这一边,却是冷冷清清,月色凄冷。
余光瞟向默然不语的司马槿,安伯尘面色僵硬,暗骂自己多嘴,戳痛了司马槿的伤心处。
“我看那蛮女心思单纯,虽被巫宗利用,可也是个善心人。相貌真的就那么重要吗?红颜易逝,对于小官这样稀里糊涂的人来说,能找个好心的姑娘才是第一选择。”
司马槿开口说着,隔着面具看不出她在想什么,可那丝清冷的声音却令安伯尘心头一痛。
飞快的抓住司马槿的手,安伯尘“含情脉脉”的盯着她,欲言又止。
手臂一颤,面对安伯尘前所未有的“柔情”,司马槿只觉头皮发麻,额上直落冷汗。
“小安子,你没事吧?”
伸出另一只手在安伯尘眼前晃了晃,司马槿小心翼翼的问道。
犹豫许久,安伯尘颊边泛起两团红晕,强作平静道:“红拂你放心,就算全天下人都不待见你,我也不会。。。。。。”
莫名其妙的看着安伯尘,若非这是在梦中,司马槿定会给他下一道清心符。
什么乱七八糟的,还全天下人都不待见。。。。。。。不会吧,难道他。。。。。。
看向一脸认真的安伯尘,司马槿绷紧脸,半晌终于绷不住,弯腰笑出声来。
这么久过去,原来他还是把易先生的话当成真了。。。。。。不过,或许这样也不错。
抬起头,司马槿玩味的打量着满脸关切的安伯尘,轻咳一声道:“本来还打算明早给你看一看我没易容时的样子。既然你无所谓,那我便不给你看了,免得吓到你。”
司马槿一语双关,安伯尘自然没听出。
她一直易容原来是怕吓到我。。。。。。
安伯尘有些感动的想着,咬了咬牙,点头道:“也好,不过红拂你就用琉京时候的那张脸吧,别再换了,免得认不出。”
也不知是梦里的恍惚,还是身处喧嚣之外的缘故,安伯尘这话说得很是别扭。
“我尽量。”
司马槿抿嘴一笑,心中暗道,若是哪天她突然不易容了,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认得出。
若他认出,他会惊喜还是会失望。。。。。。
。。。。。。
该知道的基本都已知道,安伯尘和司马槿又走过几片梦境,所见到的无非是阿芪带着小官拜访一座又一座的寨子,宣扬圣童的光辉事迹。从西向东,李小官每经过一座寨子都会停下来沐浴、食住,一日后再度踏上东行之途,而虎贲营众将士则留在西边他们最初到达的那座寨子里,当李小官离开后悉数被软禁。
“救出你手下的那帮虎贲倒没什么难处,等先救出小官,我再放出大黑一口将他们吞了便是。”司马槿说道:“你那五百虎贲也勉强算得上训练有素,又吃了三年的蛟龙肉喝了三年的蛟龙汁,根基比普通人强多了。到时候不如交给我吧,一来帮你操练一番,二来也可壮大我们的客栈事业。”
“不可。”思索片刻,安伯尘摇了摇头:“他们和我一样,大多都是农家子弟,这三个多月亡命匡南失了音讯,家中父母定然急坏了。我倒是打算分给他们些金银钱财,将他们遣散回家。”
“你哪来的钱财?”
瞥了眼安伯尘,司马槿轻哼一声。
“从太白山坑蒙拐偷来的那些宝贝,也该算我一份吧。”安伯尘腆颜道。
正式说出心意后,安伯尘见着司马槿并没异议,心下轻松,倒也放开了许多,然而隐约间,安伯尘只觉司马槿却比之前少了两分温柔。
“也罢。”
走在月光下,司马槿遥望远处的高山,忽而一笑:“到时候让他们自己选好了。是想守着金银财宝当一富家翁庸庸碌碌的过一辈子,还是踏足修行之道,成为被凡人仰望的修士。小安子,你敢不敢和我赌一场,看看到时候他们是选择前者还是后者。”
“赌便赌。”
安伯尘点头应道:“我赌他们定想和家人平平安安的过日子。”
“若是你输了,便让他们投入龙门客栈,当然,我自会让他们心甘情愿。”
定下了这场对她有利无弊的赌局,司马槿悠悠然向前走着,没过多久她便发现,无论她走的是快是慢,她和月亮下那座高山的距离似乎始终没有变,仿佛就在原地绕圈子。
“红拂,梦已经都走完了。从那日之后,阿芪应当再没去过东山,所以我们也只能在这儿干望着,无法向前。”
看向面露疑色的司马槿,安伯尘解释道。
“那我们这就出去。”司马槿道,她望向远处上那轮遥不可及的明月,面露思索:“先去东山,找到控制小官的巫偶,然后再回来救小官。那巫宗虽然厉害,可若是他并不知道我们来了,也未尝没有可能出其不意偷出巫偶。”
“也只能这样了。”
安伯尘应声道,驾云而起,搂着司马槿飞向天头,少时跃出梦境世界,化作流烟消失不见。
风吹沙扬,南方虽湿,瘴气弥漫,可在极个别的寨子附近仍有散落的戈壁,这或许也是南荒独有的风情。安伯尘和司马槿遁离阿芪的梦境,梦境中的人物:李小官、阿芪、蛮女甲乙丙丁。。。蛮民甲乙丙丁。。。一个个都好似断了线的戏偶,保持着安伯尘、司马槿离开那一刻的表情动作,却又僵硬着纹丝不动。
歌声不再,笑语冷凝,冻结的篝火旁也没人翩翩起舞。
一重重一层层的梦境瞬间变成了一把折扇,前一刻的故事则变成了折扇上的画卷。
“沙沙。。。。。。”
唯一还在动的,就只有寨子外被夜风卷起沙尘的戈壁,以及从戈壁深处走来的那个人。
“疯龙之将。。。司马家冰公主。。。还真来了。”
披着青羽坎肩的男子低声说着,他的身形高瘦,背对着月亮让人很难看清藏于阴霾后的面庞。
这个在安伯尘和司马槿离去时,赫然现身于阿芪梦境者不是别人,正是南荒最强大的存在,坐拥神秘东山的人间荒神,巫宗。
第二百九十九章 破绽?
“用真相制造出的谎言才是最毫无破绽的谎言。既是真相,又是谎言。”
说出一句无人听见,即便听见了也会一头雾水的话来,巫宗把玩着手心中那颗雪白的珠子。随着雪珠滚动,天头的月亮也缓缓滚动起来,时而藏入夜云,时而犹抱琵琶半遮面。
指尖一勾,雪珠滚进袖筒,而几乎在同一时间,月亮也完全陷入乌云,消失不见。
倘若安伯尘和司马槿还在梦中,见到这番场景定会震惊无比,这个全身上下没有半点荒民特质的南荒巫宗非但也进入了阿芪的梦境,
更甚者,这场梦境便是由他一手制造出来。
在阿芪的梦中造梦,上演一出出不知真假的好戏,如此手段真可谓惊世骇俗,比安伯尘的神游入梦之术不知要高明到哪去。
月光荡然无存,只剩繁星点点,映上轻舞在巫宗身边的干涩尘沙,隐隐透着一丝妖冶。
“倘若真是他,你可就要成为天大的笑话了。”
挑目北望,巫宗冷笑道,也不知他是在和谁说话。
他的身体很瘦弱,裹在青羽坎肩下的披风中仍显弱不经风,极像女子。只可惜,他的的确确是个男人,来自南荒之外的男人,不知年龄不知来历,更是不知他如何赢得上一任巫宗的信任,如何慑服南荒八百寨子民,成为和南帝并驾齐驱的东山主人。
寂寞的人在寂寞的时候寂寞的地方,总喜欢独自啰嗦半天,一如此时的巫宗。
“不过,史书里说的也没错,但凡浩劫降临,总会有异宝出世。。。。。。异宝出世,也总会带来浩劫。如今妖临天下,你在那边忙得不可开交,可曾想到被你流放到南荒的我离那宝贝越来越近了。。。。。。”
初时巫宗的声音尚平静,不急不躁,不温不火,可到后来却渐渐扬起,似在宣泄着什么。
又过了许久,群星也退出天幕,寨内寨外都变得漆黑一片,荒野尽头似有什么在鸣叫,尖锐刺耳。
听到那叫声,巫宗起伏的胸口终于平复。
“如此,这妖临浩劫年代的第一出好戏,便在我南荒开始吧。。。。。。你若有胆,大可执笔来记。”
巫宗的大笑回荡在失去颜色的梦境中,与此同时,荒野尽头的叫声愈发尖锐刺耳,在即将到达顶峰时戛然而止,瞬间,整个梦境世界齐齐坍塌,仿佛破碎的镜子般四分五裂,却又将万物映照得支离破碎,看得令人发悸。
一团黑影从荒野尽头奔来,却是坍塌梦境中除了巫宗外,唯一一个活物。
奔到巫宗身前,它猛地张开大口,将那个脸挂笑容的男人吞入腹中。。。。。。
。。。。。。
猛地睁开双眼,司马槿擦去额上细密的汗珠,长舒口气。
在她身前,早已醒转的安伯尘正站在飞龙驾边,遥遥俯瞰矗立在南荒之东的巨山,目光深邃。
原本安伯尘只打算他自己神游出窍,梦探小官和蛮女,却拗不过早就好奇不已的司马槿,只好带她一同入梦。神游出窍时最紧要的是保护好肉身,安伯尘怎么也没想到,司马槿竟让两人把肉身放在万丈高空,由飞龙驾来载驮,数之不尽的伏妖来守护。
这个想法看似荒谬,可细细想来却又是目前情况下最保险的,安伯尘没辙只得应下。
“小安子,你说我们是现在就去东山,还是等天亮了再去?”
身后响起司马槿的声音,安伯尘沉思片刻道:“刚神游回来腿脚略有不便,稍歇一会再去。”
“也好。”走到安伯尘身边,司马槿收回隐于龙驾外的一众伏妖,揉了揉酸麻的腿,屈膝坐下。
“你说那巫宗为何要造出一个梦境来忽悠我们?”
拉着安伯尘一块坐下,司马槿转头道:“对了,小安子,他造出的那个梦境和你从前所遇的梦境可有差别?”
闻言,安伯尘不假思索道:“几无差别。不但背景、故事、人物、时间进程都和寻常梦境一样,就连身处梦中却犹如隔岸观火的感觉也是如出一辙。”
“你只能入梦,他却能造梦,幸好我们在梦里装得像,否则后果还真是难料。”
司马槿低语着,剥开一缕被夜风吹起的发丝,面露侥幸。
安伯尘和司马槿神游出窍,行于梦中,原本就有些恍惚,兼之巫宗手段高绝,梦里的景致、人物如假包换,按理说,巫宗造出的梦境应该毫无破绽才是。
又或许因为巫宗太过追求细节,太想将两人引入彀中,反而露出一个明显无比的破绽——梦中不管是谁,阿芪也好,巫庙使者也好,他们身为荒民竟然都口吐无比纯正的大匡官话,早在巫庙前安伯尘便有所察觉,司马槿同样面露异色,不过两人都未表态。
若是只有安伯尘一人听得懂,那还能用他的入梦之术来解释,可司马槿竟也听得懂,那只能说明这场梦是假的。
“也不一定。”
轻轻搂住司马槿的腰,安伯尘凝望向沐浴在月光下的高山巫庙,笑着道:“我不过是担心你而已,因此才没在梦中和他斗法。我的入梦之术是魂体带来的天赋神通,且还是地魂时候便已掌握的神通。如今我聚合三魂成就神魂,渡过九重天劫,魂体所赋予的神通应该更厉害了才是,只不过没来得及一试。”
“狡辩。若非他露出那个破绽,你还不是没发现。”
司马槿轻啐一声,看着天头皎月,颊边飞起两抹粉霞。
今日之前,两人最亲密的举动不过是拉拉小手,性命攸关下的那两次亲密接触且不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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