抿了口茶水,安伯尘犹豫片刻,开口道:“伯尘斗胆问一句,不知胡统领今日来此是大人自己的意思,还是君上的意思。”
并非安伯尘自作多情,只不过昨夜演武场上,琉君临别前的那一眼似乎另有它意,赐安伯尘士子出身入学白狐书院看似寻常,可却又透着一丝古怪。再者,胡统领为羽林军将官,羽林军又是琉君亲卫,安伯尘很难不把两者联系到一起。
意外的看了眼安伯尘,眸里闪过一抹探究之色,转瞬即逝,胡统领忽然一笑,伸手拍了拍安伯尘肩膀。
“伯尘才思敏捷,不过这一回却是想多了。诚如伯尘所想,胡某今次前来,的确抱有招揽之意。只不过招揽伯尘的不是胡某自己,更非君上。”
谈话间,胡统领的语气比先前亲切了不少,改口称呼伯尘。
“胡某名不非,除了左戍营统领外,还有另一个身份。”
没来由的,安伯尘心中生出一丝警觉,也有一丝古怪,他还没做好准备,胡统领俨然就要说出他的秘密。萧侯曾和安伯尘说过,人和人之间的秘密是互换的,如此才能维持关系,也是盟友之间的纽带。可若有人突然将他的秘密告诉你,是为逼宫,进退两难,危险至极。
然而,安伯刚欲开口岔开话题,胡统领已说了出来。
“伯尘放心,胡某并非左相之人,也非任何一个世家或是朝臣之属,胡某来自长门。”
暗叹口气,安伯尘心生无奈,只得顺着胡统领的话头说下去。
“伯尘孤陋寡闻,却不知何为长门?”
“伯尘自谦了,并非你孤陋寡闻,放眼琉国乃至大匡,知道长门者少之又少,即便是十三位诸侯王,恐怕也有半数不知。”
胡统领正色道,说话间已然少了几分居高临下,面对安伯尘就仿佛同僚之间的谈话。
“长门全称长门法会,历史悠久,至今已逾八千年,历经数个朝代。每个王朝落成时,帝王都会亲往长门,共商世外事。”
“世外事?”安伯尘不解道。
“正是。”
胡统领神秘的一笑,摸索着茶盏悠悠道,“或许你会以为长门是超然于帝王乃至大匡之上的存在,其实不然,长门中人有王侯将相,也有贩夫走卒,平日里各安其身,很少相见,因此无法结成势力,对王朝并无威胁。而各朝帝王也不会多加理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时甚至还会出兵相助。”
听到这里,安伯尘不禁生出几丝好奇,开口问道:“这又是为何?还有,何为世外事?”
见着终于勾起安伯尘的好奇心,胡不非淡淡一笑,抿了口茶道。
“长门历史悠久,创立于八千年前,创始人中有一名帝妃,相约于长门宫定下长门之约,长门法会之名由此而生。所谓世外事,便是尘世之外,帝王诸侯触及不到的事,即便能触及到,可也有心无力。”
安伯尘的胃口完全被吊了起来,巴望着胡统领,只等他继续说下去。
“古经有云:天涯之东,有地界,其人聚众而居,立王朝,拜帝皇。。。。。。所谓天涯之东,指的就是如今的大匡以及周边海陆蛮夷之国,古书中称为东界,而在东界之外,还有其它存在。”
胡不非话音落下,安伯尘不由想起那夜被霍国公摄入缩地符时,他所看到的一个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果然,这个世界很大很大,绝不仅仅一个大匡。
安伯尘心中道,思索半晌问向胡不非:“那东界之外的世界又有哪些?莫非那里的人和大匡不一样?”
莞尔一笑,胡不非摇了摇头道:“既然都是人,又怎会不一样?古书中并没提起过,只知道那些地方和大匡一样,仙人死绝,传承凋零。”
仙人,又是仙人,自己正是因为所谓的仙人秘籍才会结识司马槿。可是。。。。。。仙人真的存在吗?谁也没有见过,虽说《文武火修行术》是仙人所传,可也保不准是古代人假借仙人之名所创。
少年人微微失神,夜幕已降,月华轻舞于少年纠在一块眉梢上,被对面的长门胡不非收入眼底。
“怎么,伯尘不相信仙人曾经存在过?”
沉吟着,胡不非开口道。
“若是真存在过,为何除了仙人秘籍,再没留下其他?”安伯尘道出心中疑惑。
“如何没有?那些上古道符,以及时不时会显灵的神庙都是仙人存在过的证明。”胡不非皱眉道。
安伯尘脸色微红,可总觉得胡不非所言并不能完全证明仙人的存在。
“伯尘,若你知道我们长门所做的世外事为何,那你就不会怀疑仙人曾经确实存在过。”
看出安伯尘的窘迫,笑了笑,胡不非开口道:“我们长门法会的存在,只有一个目的——斩妖除魔。”
安伯尘微微变色,心意急转,却是陡然想起了厉霖梦中所见的那条蛇妖。
也是,既然有妖怪,那也应当有神仙。可是。。。。。。。为何妖怪没有死绝,反倒仙人死绝了?
犹豫着,安伯尘问向胡不非:“敢问大人,世上那些妖怪从何而来?”
看着一脸平静的安伯尘,胡不非心生疑惑。
“莫非伯尘也曾见过妖怪?”
糟糕,说漏嘴了。
安伯尘急中生智,笑了笑道:“小时候曾听大人提起过,在琉京的这几年里也曾见过伏妖。”
眸中疑虑散去,胡不非哂笑道:“那些伏妖虽也厉害,可远不及真正的妖邪。真正的妖邪,变化多端,道法高强,且能瞬发,大妖隐于朝,小妖隐于市,极难察觉,即便能察觉,也能很难除去。”
听得胡不非所言,似乎话中有话,安伯尘一时半会间却难以想明。
“有了妖怪,自然会有神仙,那些妖邪虽不知从何而来,可个个凶狠残暴,做尽伤天害理之事,若不除之,后患无穷。我们长门中人以斩妖除魔为己任,手段不一,道技,道法,秘术,机关术、毒术、阵法等等。”
胡不非一字一顿的说道,粗浓的眉毛间伏着煞气,似乎有着什么深仇大恨般。
转眼后,胡不非又恢复先前的从容,看向安伯尘,沉声道。
“伯尘虽未发迹,可以你的潜力日后定会有一番作为,成为一方枪道大家。不知可愿加入我长门?”
一番长谈,所为的也是这一问。
长门之所以不传于世间,皆因知道的人少,倘若自己不答应,这胡不非又会如何?
安伯尘虽也向往传说中斩妖除魔的威风八面,可眼下身陷琉京并非他所愿,倘若再多出个什么长门法会,岂不是永远脱不了身。
朝向胡不非恭恭敬敬的施了个礼,安伯尘面露难色道。
“伯尘虽是士子身,可依旧是墨云楼中人,只要离公子一日在京,伯尘便一日不会弃主而去,还望胡将军见谅。”
闻言,胡不非并没发作,只是淡淡一笑,看了眼安伯尘,转身向楼梯口走去。
“伯尘忠心侍主,也是人之常情,不过,想来这十来年里伯尘都无法离开琉京,若是改了主意,大可来找胡某。”
含着笑意的声音传来,安伯尘身躯剧震,顿立当场。
第六十八章 世家相逼急 伯尘巧施计
他知道我无法离开京城?
霍国公。。。。。。难不成霍国公也是长门中人?
转瞬后,又一个疑惑从安伯尘心底生出——胡不非知道缩地符,那他又知不知道离公子之事?
抬眼望去,胡不非已走到拐角处。
心意急转,安伯尘忽地开口。
“胡将军请留步。”
停下脚步,胡不非转头看向安伯尘:“伯尘可是想通了?”
抱歉的一笑,安伯尘虚指头顶,压低声音道:“实不相瞒,公子本打算近日离去,可放心不下伯尘。”
闻言,胡不非皱了皱眉,疑道:“原来离公子也知道了。”
察言观色,安伯尘笃然,霍国公只告诉胡不非缩地符之事,其余的,这位长门中人一概不知。
如此,正好也让他来凑一下三日后的热闹,多一个见证,更添几分把握。
“公子之能,想来胡将军也有耳闻。”
轻叹口气,安伯尘面露忧色道:“不单如此,公子还和我说,三日后午夜,厉家人会来上门寻仇,让伯尘暂且避一避。”
“厉家。。。。。。”胡不非冷哼一声,看了眼安伯尘问道,“不知离公子让伯尘去哪躲避?”
安伯尘张了张口,犹豫着,并没说出。
胡不非只当安伯尘信他不过,思索片刻,沉声道:“离公子既说三日后厉家会来报复,应当有大半把握。也罢,伯尘也无需躲避,三日后午夜换防时,我会亲率金吾卫巡逻,到时来墨云楼走一遭,倘若厉家真来人,也不敢当着金吾卫的面行凶。此时一过,厉家定会消停几日,离公子也会猜到琉京有人护着你,自会放心离去。”
“多谢将军。”
踟躇着,安伯尘拱手称谢,眉宇间仍夹杂着几丝忧色。
直到胡不非走出墨云楼,驾马而去,安伯尘这才恢复常态,长舒了口气。
微觉疲惫,安伯尘揉了揉额头,登阶而上,心中犹在思索今晚这番变故。
除了羽林军外,胡不非竟还能接管金吾卫,权力之大,似乎远超寻常统领,若他在朝中没有助力,绝不可能三十出头就有如此作为,想来是霍国公生前为他铺的路。如此说来,霍国公定也是长门中人,可总感觉和胡不非有所区别。。。。。。等等。。。。。。
安伯尘停住脚步,却是忽然想起,从前似乎在哪见过这胡不非。
是了,两年前,跟随离公子前往国公府,曾在霍国公身边见过一名侍卫,高瘦,肤色微黑,双目有神,像极了胡不非。
记忆一下子变得清晰起来,每每安伯尘全心全意思索时,总能从脑海深处发现些蛛丝马迹。
“短短两年便做到羽林军一营统领,看来霍国公是花了大力气,且还瞒过君上和左相。。。。。。胡不非来琉国又是为了什么?”
安伯尘自言自语道,下一刻,眼睛一亮。
“是为了那条蛇妖。长门中人斩妖除魔,而那蛇妖曾在十来年前出现过,还传授厉霖秘术,胡不非定是知道此事,方才来到琉国。”
继续向七层走去,安伯尘虽猜到胡不非的目的,可心中的疑惑仍未完全解开。
“分明两年前就已经来了,若已经杀了那蛇妖,为何还恋寨不去,官也越做越大。若没有,那又为何迟迟不动手?”
随着安伯尘越想越多,琉京的局面愈发错综复杂起来,琉君、左相在明,蛇妖在暗,想要招揽自己的长门胡不非,虎视眈眈的厉家,许久未曾露面的王馨儿,以及早晚要找上自己的璃珠公主。。。。。。或许还有那个来意不明的秦国小和尚。
局面虽乱,可安伯尘隐约察觉到,这一条条纠缠在一起的线无不牵扯到他,身陷其中,代表墨云楼一方,在琉京这趟浑水中随波逐流。
若在从前,安伯尘定会心生惧意,然而现如今,他非但不惧怕,相反,还有一丝难以道明的兴奋。
站在窗口,望向琉京夜,安伯尘手执茶盏,眸映星光,不住闪烁。
这十日来,他如同木偶一般被吊着,身不由己,陷入琉京乱局,且还是风头正盛的那一方。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和爹爹口中的田蛙一个道理,长此以往,他再难脱身,也再难掌握自己的命运。短短十来日里,经过这么多,见识过这么多,安伯尘终于不再逃避,布下他生平第一局。
三日后的那一计若是能成,从此以后,安伯尘将脱离众人的视线,渐渐的,将他自己的命运掌握在手中。至于那条不知隐伏在哪的蛇妖,安伯尘也不用再去担忧。
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固然烦人,可此时此刻,站在七层墨云楼上,迎着清凉的夜风,想着三日后各方人马齐聚戏台,按照自己的布置,念着各自戏文,上演那出好戏,安伯尘只觉很是兴奋,亦有种说不上来的快意。
“小安子,你又在傻笑什么?”
司马槿古怪的声音传来,安伯尘一口水还没咽下,当即呛了出来。
拍了拍胸口,安伯尘转过身,上下打量了番裹在夜行衣中的少女,琢磨着该说什么。
“那封信函已经送到王馨儿手中,以她的性子,三日后定会前来。”
司马槿开口道,沉默半晌,从怀中掏出一幅图递给安伯尘。→文·冇·人·冇·书·冇·屋←
“这是秘术前两轮也就是海底轮和脐轮的经络走向。”
接过经络图,安伯尘放眼看去,卷纸上画着两方轮涡,第一轮海底轮位于会阴*穴附近,也就是两*腿*之间的那片经络穴位,第二轮脐轮位于丹田附近,经络绕着神阙穴和命门穴游走。
“小安子,你就不问我为何突然改口答应,把秘术行功图传你?”
闻言,安伯尘看向司马槿,思索半晌,开口道:“你不是也没问我,明明已经无法修炼秘术,为何还要行功图。”
嘴角浮起古怪的笑意,司马槿摇了摇头,岔开话题,叹声道:“你那条计策若能成功行使,的确能一举两得。不过,一来太急,二来,想必你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安伯尘平静的说道,目光落向窗外的夜幕,眸里闪出几丝坚决。
诚如司马槿所言,这一计策仓促间行使,不完善之处尚有很多,包括这秘术行功之法,安伯尘也没有十足把握,可他已经等不了了,成败就看三日后——确切的说,还有两日。
“既然你心意已决,我自然会全力助你。时候不早,我先回屋了。”
又看了眼安伯尘,司马槿转身向藏玉厅走去。
能在一夜间,想出这金蝉脱壳之计,说实话,已让司马槿暗吃了一惊,想到十日前城门口那个被她诓得一愣一愣的小仆僮,当真有那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的感觉。可是,此计太险,稍有不慎就会败露。况且,这一计想要成功,还得“造”出两重轮,后天调理经络,“造”七重轮并非没有可能,但也需顶尖秘术大家相助。
这么多天相处下来,司马槿知道安伯尘对她有所隐瞒,可也太放在心上,人总有自己的秘密,司马槿又何尝把她的秘密告诉给安伯尘。只不过,光凭那几个秘密便能“造”出两重轮?
厅门口,司马槿回眸望去,安伯尘依旧站在窗前思索着什么。
明知此计有危险,司马槿却没阻止安伯尘,萧侯亦然。只因这是安伯尘靠着自己想出的第一计,险归险,可简单有效,若是成了对他而言是个极大的鼓舞。若是败了,或是被两人劝阻,信心受挫,安伯尘的心境再难通达圆润。萧侯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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