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叮的一声脆响，肖存之稍稍放开万婉，牵起她的手。
万婉垂下的手紧握成拳，每个字都铿锵有力，“我怎么能爱上他。”
“这是你给我的答案？”叶翊站在电梯里，单手撑着电梯门，右手没有及时包扎，血已经顺着手腕流到了胳膊上，他完全无视疼痛，只有呼吸一下比一下沉重。
几个想要搭电梯的医生护士看到这一幕，也顾不上剧情发展了，冲上前扶住叶翊。
叶翊被三个医护人员围在小小的电梯里动弹不得，肺部的疼痛让他每呼吸一次都无比艰难，头部的胀痛和全身酸疼无力，只能受他人的摆布，眼睁睁看着万婉噙着泪水，朝电梯这边笑了笑，转身就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医生的白色大衣，明明在人群中那么显眼，但叶翊觉得就在她转身的那一瞬间，就像彻底消失了一样，无论如何都看不到她了。
肖存之第一次选择跟在万婉后面，她个子不高，也没有街头时尚女孩那样瘦弱，但小小的她盘起头发，套在一件大大的白外套里却显得那么不堪一击，那么脆弱。肖存之想，当初在机场，如果我能拉住那个莽莽撞撞往前跑的姑娘，是不是她就能先碰到自己，先爱上自己呢？如果不是自己想逗逗她，是不是她现在的表情在自己看来只不过是个失恋的女孩子，过眼就忘。
万婉走到医院正门才想起来这么走掉也没用，下午体检照旧，请假简直是个奢望。回头刚好看到沉思的肖存之，于他，万婉有千言万语的愧疚。
“你今天当值，跟过来干什么？”
肖存之想了想没说话，叹了口气，“午饭还没吃，饿吗？”
童念二十分钟前接到自家团长的电话，很是感慨，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感叹当时没把团长大人拉回寝室，才导致了病来如山倒的局面。正讲的激动之时，手机一个震动，童念差点没哭出来，原来这通电话再刚开始的时候就被叶翊挂断了。他老人家直接发了条短信明确指令：开车送万婉回家。
童念有些气愤的看着‘万婉’两个字。祸水一个，咱团长对他那么上心，一而再再而三的干混蛋事儿，当着医院领导的面撇关系撇得比跑厕所还快。每次团长不高兴，搞得整个团部气压低，训练大，每一次她不掺和的。
话随时这么说，童小同志本着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还是开着车到了医院门口。
直接目击万婉和肖存之暧昧的一幕。
童小同志摔了车门下车，公式化的对万婉和肖存之敬个礼，“万同志，108团童念同志接到命令来接您。”
万婉愣了一下，准备回绝，但童念的表情严肃，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我送她回去，你先回部队吧。”肖存之把万婉往身后拉了拉。
童念白了一眼他，声音洪亮到医院门口的人都看过来了，“108团童念同志接到命令来接万婉同志。”
“吼什么吼，比谁嗓音大啊！”李莫一拿着包包啪的打了一下童年，径自打开车门上去了，看着万婉，勾勾手，“你上来，咱们找个地方解决问题。”
“莫一……”肖存之有点头疼的看着她。
“你闭嘴，否则连你一起带走处理了。”李莫一今天红唇黑裙，艳丽中透着骠悍，“我劝你先解决一下自己的事情，看看后面那个小护士，人都快哭了。”
万婉一听这话，不用猜就知道是于筱叶，刚刚肖存之闯进去给自己开方便时，她肯定就想歪了。万婉绕到车的另一边，快手快脚的爬了上去。
“童念同志，还不出发？我下午还要回部队啊！”
童念皱着张小脸，上车猛踩油门，一股旋风似的飚了出去。
万婉坐在车里，额头，手心都是汗。旁边的李莫一拿着手机猛发短信，完全没有要理财她的意思，前面笑面佛童念今天也被恶魔附身了一样，除了红灯停下来，一路上发了疯似的开车。
眼看着前面红绿灯又转为了绿色，万婉伸手抓住前座，还是被晃了个前后摇摆。李莫一受不了了，站起身敲了童念一栗子，“赶着投胎！心里有气，找谁发泄啊！”
童念瘪瘪嘴不讲话，哼唧哼唧才问，“到哪儿吃饭？”
“前面那个购物广场，垃圾食品。”
童念开着车，把两人送到了KFC门口，万婉刚关上门，车就又飙走了。
李莫一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再知道谁都不好得罪了吧！特别是他们这种当兵的，你欺负一个，被一群欺负回来。”
万婉脱下白大褂，点点头，推门排队。
已经不是饭点了，但是人不见少。李莫一踮起脚才看得清前面的人头，侧头对万婉说：“带钱了？”
“带了。”
“KFC你请了，咱俩算清一半。”
万婉忙不迭找了个最混乱的队伍排队，点了个最大份的外卖全家桶，摇摇晃晃花了两次才搬到李莫一面前。
两人其实都不饿，万婉抱着一大杯加冰的可乐，瞅着李莫一根根吃薯条。
“知道哪里对不起我了吗？”
万婉点头，“我不该骗你给我买火车票。”
李莫一翻了个白眼，长长的指甲指着万婉，柳眉竖起，“你这丫头趁着我早上没睡醒血糖低，就来这一招，要是别人，早被我用针头扎了个上万遍了。”
万婉自知有错，缩了缩脑袋不讲话。
李莫一拉开包包，从里面拿出一个信封，拍在万婉面前，“两千六，一张不差，给我拿回去。”
万婉大惊，“不行，这是你帮我负火车票的钱。”
“你比我有钱还是怎么的？犯得着让我每次看到这点钱就想到被你骗么？”说着，就把钱塞进了万婉的牛仔裤里。
万婉一动不敢动，就怕李莫一又旧事重提。
万婉伸手拿了盒鸡块，撕开甜辣酱递给她，“对不起。”
李莫一挑眉，“你就对不起我票的事儿，今天你和叶大哥在病房里那出，我大大的支持。”
万婉惊讶的看着她，“怎么这么说，你们两个是未婚夫妻，以后是要好好过日子，你如果这样的心态……”
“万婉，其实你要让我早知道那回事儿了，我也不至于今天上演那么一个罗曼史一样的情景剧，你看，我鸡皮疙瘩现在还没消。”李莫一挽起袖子给万婉看自己的胳膊，“太可怕了。”
“你今天也见识到了，李清女士那性格，搁哪儿都是个罪过。”
“要不是小时候就订了婚约，我也青春年华连个男朋友都没有。”
万婉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看着李莫一，“可是你们这样，长辈不会很难做么？”
“让他们很难做的情况是我们两个在公共场合不手牵着手，至于有没有感情，不在考虑范围之内。”李莫一拿出手机，给万婉看自己和叶翊在某个宴会上的照片，“你看我俩，都赶得上好莱坞的水准了。”
万婉看着照片里的叶翊，眉眼清冷，嘴角上扬。
李莫一遮着嘴轻声笑，起身拍拍裙子，“姑娘，早点回家。说不准王子在等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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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万婉觉得李莫一有时候真的很邪恶。
丢下一句话就跑掉的结果是，万婉回到医院，想想不好，又坐公交回家，想想还是不好，于是在离家三站的时候下车。
找了家永和豆浆，熬到了接近晚上饭点，服务员从殷勤服务到脸色僵硬，万婉觉得再待下去就太危险了。只得收拾好东西，往公寓那边的公园晃荡。
公园和往常一样，老人集中在这里打太极。万婉裹着一个白大褂，经过哪儿都会引起小小的骚动。那眼神像是万婉随时会从灌木丛里拖出个尸体，职业啊，有的时候就是招人不待见。
不得已，万婉扒开灌木丛，找了个最偏僻的地方坐下来，绕过这片灌木丛再穿过一个幼儿游乐场，就是万婉住的那个小区了。从这里能看到小区里每家每户的灯光。
晚上的S市比白天还要冷，万婉更觉得李莫一的邪恶了。
身后灌木丛发出了细微的声响，万婉往后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抖抖衣领，突然想起有次过年，几个同宿舍的姑娘无聊，凑在一堆选了个鬼片，结果可想而知，连续几个晚上一张单人床上睡两个人的日子怎么想怎么心酸。
万婉想起了某些片段，一个单身女子独自在公园里散步，被路边灌木丛里伸出来的血手捉了进去，然后就是肉末横飞。
万婉努力深呼吸，想要快步离开这里，但是害怕和紧张让她一动都不能动。身后的灌木丛响声比刚才还要大了，很明显能听出有东西正向这边移动。万婉觉得后背凉意嗖嗖，一道黑影笼罩了自己，万婉觉得爆发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尖叫着站了起来，拼了命往外跑。
肩膀被身后的人抓住，结实的臂膀绕过来直接勒住了脖子，万婉一口气憋在喉咙里，尖叫声变成了啜泣，狠狠的撕扯那人的衣服。一拉一扯间，手臂的力量松了不少，另一只放在万婉腰间，轻轻一推，就把她搂在了怀里。
万婉埋在他的怀里，准备张口咬下去的时候愣住了，这个气味不会错的。
“我以为你知道后面有人”清冷而略带沙哑的声音，叶翊被她刚刚那么一挣扎撞得有点喘不过气，咳嗽了两声，轻拍万婉的后背，“我记得我故意放重了脚步。”
万婉被吓得眼泪鼻涕一把抓，气愤不过，也顾不了那么多，直接把叶翊本来就皱巴巴的衬衣揪过来擦鼻子。
“你是个傻嘛！是个正常人会在灌木丛偷袭么，没点歹心就有色心，不是个人我还会站在这里吗？”万婉一句话说得有声有色，全然没了平日在叶翊面前就抬不起头的摸样。
叶翊惊讶之余心里那种畅快感无法言明，松开了一点万婉，看着她吸着鼻子，义正俨然的戳自己，又怎么能想到自己送走了母亲之后绕过层层关卡从后门逃出医院时忐忑的心情，有太多事情她不了解。叶翊重又把万婉拉近了一点，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她头顶柔顺的发旋。
万婉也感觉到了他的不正常，他怀里的热度顿时让万婉清醒了不少，姑娘家个子小，弯腰从他的圈抱里钻了出去，叶翊的气色比下午在医院里看到的更憔悴了不少，从医院到这个偏僻的地方，鲜少有出租车愿意跑，万婉很能了解发烧后奔波的劳累。
“从这里你不好回去，趁还不是太晚，我打电话……”
叶翊往前走了一步，万婉跟着往后退一步，中断了话语，警惕的盯着他。
叶翊眯眼，细微的捕捉到了万婉面部肌肉的僵硬和她有些颤抖的肩膀，叹了口气，坐到刚刚的那个长椅上，“万婉，你今年多大了？”
“23”万婉有点不确定的回答，偏头看了叶翊一眼，只见他靠在椅背上，有点困难的调整呼吸。
“你和她当时一样年轻。”叶翊闭着眼睛，喃喃自语，23岁的青春年华，一样背负着太多的东西，想尽一切办法以为自己够强大能保护得了她，在最后一刻，她依旧承受不了世俗的压力和迷茫，选择了逃脱。叶翊再睁开眼睛，看到万婉一脸迷茫的站在几步开外，很显然自己刚刚那句话她没有听到，没听到也好，她当时也是这样的眼神，迷茫，谨小慎微，却让人着迷。
“万婉，你有没有怪过我？”叶翊的声音疲惫，眼神却集中。
万婉站在离他一点点的地方，从刚刚开始就只能看到他嘴唇蠕动，好像自言自语什么，有点担心的欠身探了探他的体温。
“叶团长，我看我还是送你回去吧。”
叶翊撑着长椅的扶手，站了起来，趁万婉还没回过神来时把她也拉到了这边，头埋在她的肩膀上，灼热的体温让万婉有点不安，怕他又昏迷过去，只好尽量配合他抽风。
“你缺钱吗？”叶翊的声音冰冷，不带一点感情。
万婉抬头，大学的违约金，父母的房贷，点了点头。
“想一步登天，让所有人见到你都低声下气吗？”叶翊加大了手劲。
有点疼，万婉觉得叶翊今天肯定是疯了，自己再这么配合下去，让他再多吹吹风，得个肺气肿什么的，吃不了兜着走。
“回答我！”叶翊有点不耐烦她一声不吭。
万婉叹了口气，想到王立南总和自己说的那句话，没钱没地位，连家门都进不了，突然就有点伤感，又默默点了点头。
叶翊全身上下的肌肉顿时绷紧了，停顿了几秒后才放开万婉，再开口说话，已恢复了往常的语气，“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不是我，最后一次，我不希望选了个错的人。”
万婉瞬间就懂了，刚刚他的失态，他的忧愁，全和易浅墨离不开关系。叶翊经过刚刚那么一折腾，已经完全没了力气，躺在万婉的大腿上。
“这是你一直担心的吗？”苦涩感从心底涌上来，这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到叶翊，不知道他平时睡觉时是不是也皱紧眉头，万婉伸出手指，一点点抹平他的凸起的眉心，“真不会挑时间说话。”
说话间，几个听到这边动静的老人已经向这边张望了，看到一个姑娘和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小伙子，真心有点担心。
“丫头，要帮忙吗？”
“报警吧！”
万婉有点哭笑不得，叶翊虽然不重，但是吨位也在那里的。
“阿姨，XX小区四栋，您能叫个人来帮我一把吗？”低头看了看叶翊禁闭的双眼，万婉突然觉得此时不整整他完全过意不去，遂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这孩子，脑袋有点问题，今天又犯病了，非要缠着我到公园买棉花糖吃。”
“咳”腿上的叶翊突然咳嗽了一声，万婉吓得赶紧坐直，瞅都不敢瞅他一眼。叶翊坐起来，扫了一眼旁边越来越多凑热闹的老人，面色不改，“你怎么又把你妈的白大褂穿出来，多大了还不改改扮家家的习惯。”
万婉的脸迅速黑了。
老人们一看就懂了，唏嘘不已，谁家大人这么辛苦，连生两个都是弱智，真是造孽啊！
叶翊略带笑意的看着万婉面色潮红，辩解无能的样子，心平气和的等一众老人家散去了才开口：“你家离这儿远吗？”
万婉正襟危坐，干脆利落的回答，“可远了！”
叶翊作出一副很头疼的样子，“那就麻烦了。”说完看了一眼马上就得意起来的万婉，“XX小区四栋，目测距离450米，步行前进也就十分钟。”
万婉哭着一张脸，“您大人有大量，回自己老巢去不行吗？”
“不大行”叶翊似笑非笑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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