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这是个被TVB荼毒的孩子,不过骆里从今天起,必须学会面无改色地撒谎。
“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我要等我律师。”骆里一脸镇定地答道。
陆昕拉过一只板凳,将椅背放在前面,反着坐了下来:“我就是律师,你可以说了。”
骆里把聂蒙君的头从自己肩上推开,聂蒙君瞬间重心不稳倒在了枕头上,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跨过陆昕这个阻碍,飞快地走到水池边:“我要刷牙。”
只听到聂蒙君在身后咆哮:“有问题,绝对有问题。快说奸夫是谁?”
骆里咕噜着嘴里的泡泡,含糊不清地撇开话题:“你们吹冷自己稀饭吧,明天可是要请家长呢。”
“没关系。我已经给我爸打电话汇报了情况,我爸说了,她女儿这属于见义勇为的行迹,要赔多少钱他给拿,明天就开他的新大奔来接我。”聂蒙君一脸得意地叙述着,骆里听完差点吞下一嘴的牙膏泡沫。
更令人惊悚的是陆昕的回答,她漫不经心地说:“终于找到机会气那个女人了,千载难逢啊,你们说我应该振臂高呼还是开瓶香槟庆祝一下?”
骆里吐出一口泡泡,无奈地答道:“我觉得应该开你的头,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你的思维模式也忒非主流了。”说完叹了口气,才发现寝室里少了一个人,又问道:“曾亚呢?”
陆昕没好气地说:“还能在哪,等她的小泥鳅下班呗。”陆昕顿了顿,一脸埋怨地接着说:“今天差点没把我气死。”
“怎么了?”骆里相当好奇,什么事情会让自诩情商很高的陆大状元生气。
“今天中午,曾亚说请我和老聂喝奶茶,我和老聂满怀激动地去了学校门口那家C9,原来是小泥鳅在那当服务员,那意思是分明叫我和老聂等她家泥鳅下班呢,瞧她家泥鳅这面子大得。然后那泥鳅过来问我和老聂喝什么,我和老聂都十分客气地说,随便。你猜她端什么过来招待我们?”
骆里摇摇头。
“她十分客气地端上来两杯白开水加冰。”
“丫不会这么抠门吧。”骆里诧异地问。
“最可气的是,曾亚居然一声不吭并且面带微笑地注视着我和老聂把白开水喝完!”
骆里难以置信地说:“曾亚这么快就腐败了?就堕落到重色轻友的行列里去了?”
陆昕愤慨地说:“谁知道呢。咱们可是她出生入死的兄弟,她为了一个扭捏造作的女人,这样对兄弟,合适吗?”
聂蒙君突然从床上立起来,直起了身板,面部表情十分严肃:“就这么定了,星期一给曾亚开批判大会,所谓话不说不明,不能为了一只破塑料袋,破坏了咱坚实的革命友谊。”
骆里和陆昕连连点头。
第二天放学后,深大门口果然停了一辆崭新的银灰色大奔,这辆大奔散发着它别具一格的富贵气息。
教导主任站在大奔前语重心长地说了很多大道理,聂蒙君脸上也浮现出难得一见的谦逊表情,她对教导主任点头哈腰着,教导主任对聂蒙君她爸也点头哈腰着。
最后,教导主任面带微笑地目送走了大奔,手还不停地朝大奔渐渐远去的车影挥舞着,这情形好比古时的妓院老板娘招揽回头客一样。
大奔走后,又来了辆红色宝马。
宝马车前座下来个一个女人,女人一副精干的OL打扮,齐耳的短发显得十分利落,眉宇之间和陆昕有几分相似。
骆里用手肘推了推陆昕,脸上是一脸愕然:“行啊小子,你平时省吃俭用的,竟然有个开宝马的妈。这也太悬疑了吧。”其实骆里在高中的时候就见过陆昕的妈妈,不过那时候她妈开的还是辆QQ车,骆里顿时间对这个女人刮目相看。
陆昕一副呲之以鼻的表情:“这车是我第三个后爹给她买的,她开什么车取决于我有什么样的后爹,反正QQ开腻了就换辆宝马。不过她现在年老色衰,估计也没凯子愿意给她换车了。”
骆里愣了几秒,想说什么却没有开口。
只见不远处陆昕的妈妈和教导主任都是一脸严肃地交流着,之后又把陆昕招过去讲了些什么,陆昕从头至尾都面带着一副桀骜不驯的神色,她妈的表情却越来越严肃。
骆里知道,陆昕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是她故意装出来的,其目的只是为了让她妈妈难堪。约莫10分钟后,陆昕带着一副超级爽的表情朝骆里走来。只见她妈快步走向前挽住陆昕,却被陆昕毫不留情面地甩开手,陆昕脸上写满了不耐烦和嫌恶。
走到骆里面前,陆昕才露出她那亲切无比的笑容:“里子,咱去吃酸汤园子火锅庆祝下,你还得陪我喝两杯!”
骆里木讷地瞅着陆昕,又瞅了瞅陆昕身后的女人,女人拼命对骆里使眼色使劲摇头。
骆里也摇摇头:“不去了,我要回家吃我老爹做的爱心小晚餐。”
陆昕露出失望的神色,恹恹地说:“那叫李淑华送你回家。”
骆里余光扫到李淑华在陆昕身后点头,骆里也跟着点头。
李淑华打开宝马车的副驾驶车门,意思要陆昕坐前排。陆昕却无视了这一举动,直接打开后车门,将骆里和自己都塞了进去。
车内充盈了淡淡的玫瑰花香,让人头有些发昏。
驾驶位上的李淑华问:“骆里家住哪?”
骆里十分礼貌地答道:“合群大院,谢谢阿姨。”
李淑华发动车子,后视镜上挂的小铃铛发出悦耳清脆的“叮叮”声,车厢内长时间的沉默让气氛略为尴尬。
良久,李淑华用她温柔好听的声音说道:“昕昕,你知道吗?妈妈对你很失望。”
陆昕冷冷一笑,漫不经心地地说:“是吗?谢谢你的失望。我和爸爸也对你很失望。你是不是也应该感谢一下我们呢?”
李淑华仍旧保持着她的温柔和耐性:“你还在怪我和你爸爸离婚的事情?”
陆昕皮笑肉不笑地说:“不敢。”就像对着一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讲话,刻意保持着距离。
骆里在一旁感到有些尴尬,不知该干什么,正好看到椅背的兜子里放了几本杂志,只好抽出一本,装模作样地翻阅起来。
李淑华还是柔和的语气:“大人的事情,你们小孩只是一知半解的。我和你爸爸离婚是有原因的,他不能给我幸福。”
陆昕换上比刚才更冷的语气:“幸福?什么幸福?生理上的还是物质上的?”
车子的轮胎好像碾过了一颗硬物,突然颠簸了一些,骆里整个身子也跟着颤动一下,她感受到整个车厢空间骤降了十几度。
看不见前排的李淑华的表情,只是听到她声音变得有些沙哑,不过仍旧努力维持着平静:“昕昕,说话怎么可以不分尊卑呢?这些年,开家长会领成绩册这种长脸的事都是他陆建平去,你一做捣蛋事了就叫妈妈来丢脸,你想过妈妈感受没有。”
陆昕眼睛望向车窗外,带着嘲讽的语气说道:“那你丢下我和爸爸的时候,想过我们感受没有?当你躺在别的男人身体下面享受的时候,你想过我们的感受没有?当你用你的肉,体换来你的车子房子工作的时候,你又想过我们的感受没有?”
车子又是一阵剧烈颠簸,骆里握着杂志的手早已是冷汗涔涔。只听见李淑华的语气终于有了一丝愠怒:“昕昕,你现在怎么成这样了。陆建平到底是怎么教育你的?”
陆昕突然一改往常的镇定,嘶哑着嗓子大叫:“我成什么样,关你屁事!少在这假惺惺了,你真让我感到恶心!请你停车!”
车子停了下来,陆昕迫不及待地开门就下车,骆里把杂志放回原处也跟着下车,礼貌地说了句:“阿姨再见。”就赶着去追陆昕。
穿着高跟鞋的李淑华竟然跑得比骆里还快,她一把抓住陆昕的胳膊,一脸焦急地说:“昕昕,是妈妈不好,妈妈错了,你别这样对妈妈,妈妈心好痛。”
陆昕似乎用尽了全身气力说出两个字:“放开!”
李淑华的眼泪从眼角溢出,滴在了她洁白的衬衣衣领上,她似乎也在很努力地缓和自己的情绪,一脸懊丧地说:“妈妈拿生活费给你,你看你瘦成什么样了。”
陆昕看了看天空,凄冷的笑容浮现在她标致的脸庞,她不急不缓一字一句地说:“你以为我会稀罕你的钱吗?那是你被睡出来的钱。”她慢悠悠地看向李淑华,两双十分相似的眼睛对视着,“我嫌脏。”
骆里以为她会听到一声清脆的耳光,结果没有。李淑华只是缓缓放开了抓住陆昕的手,就像电影里的慢镜头,李淑华噙着泪花的双眼渐渐下耷,瞳孔渐渐变灰暗,透发出痛心而又无可奈何的表情。这是和当日在派出所里的曾毅全同样的神情。
李淑华闭上了双眼,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天上的鸟儿成群飞过,留下扑闪翅膀的振频声,还有单行道上排成小长龙的车辆鸣笛声,都在催促着队伍最前面的宝马。
陆昕迈着她年轻而倔强的步伐抽身离去,只留给李淑华一个决绝的背影。
骆里再次礼貌地说了句:“阿姨再见。”就小跑着去追赶陆昕。
她和陆昕平行着疾走了很久,走进了闹市区,路上人来人往,车声鼎沸。陆昕突然停住了脚步。
骆里也停住了脚步。
“里子,你知道吗?我第一次来月经的时候,以为我要死了。我给李淑华打了个电话,求她来看我一面,可在电话里我听到一个男人令人反胃的呻吟声以及李淑华躲躲闪闪的推搪言辞,当时我幼小的心灵受了多大的创伤和刺激,我穿着那条染红的裤子在家门口站了很久很久,李淑华始终没有出现,而我也不知道去买卫生巾,你说我傻吧?”陆昕嘴角挂着自嘲的笑意,一行清亮的泪水却从她的眼角滑过,仿佛深邃宇宙中的星河,闪亮而悲伤。“从那一刻起,我就发誓,我要恨李淑华一辈子,我要永远和她对着干。她对我造成多大的伤害,我要十倍甚至百倍的奉还给她!”
骆里伸出手,拂去了陆昕脸上的泪,手指一瞬间温热,随即冰凉。
原来,每个叛逆的灵魂背后都隐藏了巨大的悲伤,叛逆只是这个灵魂的保护色,保护着内心那随时会坍塌的坚强。
第七章 不变的改变(1)
星期一,四人帮并没有按照原定计划给曾亚开批判大会,因为出现了计划外的悲剧。
聂蒙君奇迹般地出现在食堂的午餐聚会中,在偌大的食堂里,人声嘈嘈切切不绝于耳。聂蒙君娇艳如花的脸蛋,含着蹊跷诡异的笑意宣布了一个消息——她和骆奕然分手了。
聂蒙君带来的这个消息,让骆里如雷贯耳,让其他两人呆若木鸡。
这顿饭,有聂蒙君最讨厌的茄子,她却狼吞虎咽地吃了很多,她一刻不停地说笑话,好像停止说话她就会死掉。
三人不语地听着聂蒙君讲她在微博上看到的很冷的笑话,时不时非常配合地挤出很假很难看的笑容。
这种异常的情况一直维持到四人回到寝室,关上门。
聂蒙君终于闭上了嘴,敛去了笑容。她的神情突然变得呆滞并且冷漠,就像《午夜凶铃》里的女鬼。她如同梦游般地走到衣柜前,从她奢侈昂贵的包包里取出一个小塑料包,又梦游般走到床边,弯腰从床底拿出一个塑料瓶。然后梦游般地飘进了厕所。
三人对视了一下,脸上都是相当茫然的神色。
突然,厕所里传出歇斯底里的哭声,这哭声尖锐且凄厉。
骆里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人挖走了一块,猩红的液体从缺失中迅速地流出。骆奕然为什么和聂蒙君分手,如果是因为自己,那她死一万次也不会原谅自己。
聂蒙君再次染毒的行为,宣告了她一段感情的结束。
三人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她,一整天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生怕说错了什么。原来情绪是可以传染的,特别是朝夕相处的人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三人整天也是闷闷不乐,尤其是骆里,她连多看一眼聂蒙君的勇气都丧失了。
这天夜晚,骆里仍然和聂蒙君睡在一张床上。聂蒙君无声地抽动着,泪水浸湿了大面积的枕巾。骆里深刻感受到了某颗倔强的心脏已然支离破碎,见证了某个骄傲的灵魂用一种极端的方式宣告了她的一败涂地。
而骆里的心也伴随着这绝望的颤动而渐渐失去知觉。
在这个无星无月的夜晚,聂蒙君失眠了。骆里也失眠了。
多事之秋,一个个意外接踵而至。似乎改变了许多,却不过是个漫长的轮回,兜兜转转又回到起初的模样。
聂蒙君,曾亚,陆昕又开始在周末“溜冰”。在药物发作期,三人有时会通宵打一毛钱的斗地主,有时会拿出低音炮放HIGH歌随着强烈的节奏摇头晃脑。曾亚不再按时去接邱妮下班,陆昕也没有再去日语补习班,骆里又做回了至尊宝。
原来,四人的生活方式取决于聂蒙君的生活方式,原因只是聂蒙君有钱。
大二上学期接近了尾声,寒冬冷厉的风呼啸而至,吹黄了树叶,刮萎了花儿。不少诗人作家将冬季景色描写得很美,为何我们会没有感觉。
明明还年轻,未来的道路还很长,我们不过只走了四分之一的路程,却走得举步维艰。这是个停不下来,甚至感受不到的世界。
骆里走进局克电玩城,对着收银台的幺龙随和地一笑。幺龙也是满脸客气的笑容,扯着他的公鸭嗓问骆里:“嫂子,你要喝什么。”
“可乐就好。”
幺龙从冰柜里取出一瓶可乐递到骆里手里,脸上是意味深长的笑容:“大哥在打鼓呢,他没事就爱捣腾那玩意,好多小妞爱他爱得要死,但他瞟都不瞟一眼。”
骆里打开可乐,问了一件她很久以来都很好奇的事:“上次沈秋狄那件事,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幺龙怔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低声说道:“唉,大哥一直不让我告诉你,他在你们学校门口安排了几个弟兄盯着,只要你在学校外面出了事,我这里马上就会收到风声。大哥还说了,叫我们收拾完局面就走,不要在现场用肺说话。”
“用肺说话?”
“就是说废话啦!”幺龙脸上浮出自以为很幽默的笑意,这个平常总是一副痞子样的少年,在提到骆奕然时,都会浮现出十分恭敬的神色,“哎,大哥真的对你很好,嫂子你真幸福。”
骆里吞下一口可乐,感觉到来自舌尖一阵微微的刺辣感,却没有甜。她顺着幺龙指引的方向朝那台爵士鼓走去。每走一步,心脏就会蜷紧一分。耳边围绕着各种稀奇古怪的电动声,还有人们的欢笑声。空气里混杂了烟味香水味以及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骆奕然的爵士鼓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骆里只能站在人群外。
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