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晕,懒死你哦。”裴苏翻了个白眼,也笑了。
“八年前的相机应该也不是那么普及吧,而且没有数码的,你看都是胶卷了,不一定还能不能冲出来呢。”秦冬抱出一个大箱子,里面密密麻麻的排列着黑色的胶卷,以及仅有的一个相簿。
“先看照片,没有再说。”裴苏拿起相簿来翻看,全是历届会员的合影,“照这样的话,每年一张,她们应该有四张照片的……啊,有了有了,这几张我们能带走吗?”
“那有点难度,被发现了就不好了吧。”
“那好吧,反正咱们现在有高级货了,用手机拍下来。”裴苏开始撸胳膊挽袖子。
“对对,这个办法好。”秦冬笑起来,“你先拍着,我出去放风,别被撞见了以为我们这是干嘛呢。”
“嗯。”裴苏应着,而秦冬走出去,带上了大门。
看着姐姐当年的青涩模样,裴苏始终都有些忍不住的心酸。拍好照片,刚刚要走出办公室的门,突然一声清脆的玻璃碎裂声在空旷的球场爆炸般响起,秦冬大叫一声,裴苏心里骤然一紧,马上冲了出去,却看到秦冬的脚下不远处,散落着一只玻璃瓶的碎片。
似乎应该是从宿舍楼上的某个房间扔出来,裴苏的眼神瞬间上移,而宿舍楼上没有任何风吹草动的痕迹。
毫不犹豫的掏出手机,对着宿舍楼一顿狂拍,而后是脚下的玻璃碎片。
“冬冬没事吧。”裴苏一面拍一面问道。
“还好,腿上好像被飞起的碎片扎到了一点,不严重……”
在医务室简单的处理了一下,秦冬的右小腿上贴上了创可贴,还好只是皮外伤,而且只是很轻微的伤口。
但是仿佛叩到死神的门,在秦冬的眼中,裴苏看到了恐惧。
这是否证明,我们离真相已经越来越近?
(八)委屈
“第三个人叫做陈小雨,虽然她的档案已经提走很久了,但是她为我们学校赢得的奖杯和证书什么的还都有记录。”地上摆了几个靠垫,钟琦他们就坐在上面,因为秦冬受伤了在寝室的床上躺着,所以大家分析案情的根据地也就从甜品屋变成了903寝室。
“还好档案室现在搬去了图书馆,不然早关门了。”小竹给大家分香蕉。
“嗯,我们也查到一些资料,都是八年前事发的时候学校BBS上的旧帖,大部分人都认为是谋杀,当然倾向性是倒在谁那边的都有,但是总的来说比较主观,价值不大,”宋嘉铭把保存的网页摊给大家看,“倾向认为是裴萃姐的很简单,就是为了名额嘛,但是她又不能确定陈小雨会放弃,所以这个说法很牵强的,至于倾向于陈小雨是凶手的理由就复杂多了,他们很明白的提出了一个事实,当时江辛和陈小雨之所以要打那场比赛,是为了一个男人。”
“男人?”裴苏诧异。
“嗯,她们之所以急着一较高下,是因为她们俩个是情敌,所谓的网球部打死不离亲兄弟的三剑客,其实友情的纽带早已经中断很久了。”
“还有另外一件很有趣的事,”宋嘉铭点开屏幕上的一个专栏,说道:“一年之后,我们学校的BBS新闻部还专门对这个事件作了一个主题论坛,你们猜当时支持谋杀观点的反方一辩是谁?”
在场的所有人茫然摇头。
“哼哼,就是我们的班导师乔安琪。”
“啊?”一阵惊呼声过后,宋嘉铭对自己的挖掘能力感到十分满意,于是得意的笑了。
“这说明什么呢?她对八年前的事也很感兴趣吗?”秦冬靠在床上,抱着自己那只毛茸茸的粉兔子。
“那也不一定啊,新闻部嘛,本来就是很八卦的地方,当然要找个有噱头的话题做论坛了。”钟琦保留意见。
“辩论的结果呢?哪边赢了?”小竹颇感兴趣的问道。
“正方呗,”宋嘉铭耸耸肩,“虽然BBS上都是学生在说话,但那到底是个官方机构啊,怎么能让已经时过境迁的案子再拿出来被推翻呢?那不是要引起更大的风波了吗?”
“那么陈小雨到底是照片上的哪个?”裴苏沉思片刻,转过身去问钟琦。
“嗯……你这翻拍的太模糊了,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有点像……”钟琦很无奈的指着其中几个女孩给裴苏看。
她们相同的特征都是大眼睛,鹅蛋脸,中等身材,头发不长也不短,相对比于八年前死去的那个既漂亮又时髦的江辛来说,属于第一眼决不会去注意的女孩子,但是相对来说,她的样子非常干净,透着一种涉世未深的清纯。
裴苏陷入沉思,抬头却看到裴敬坐在自己的书桌前托着下巴,一句话也不说。
“敬,怎么了?不舒服吗?”裴苏的手探向弟弟的额头。
“我没事,”按住姐姐的手,他抬起头,“网球场,碎破璃瓶,只是意外吗?我在想,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应该是报警……”
裴苏不说话,这些事情,她不愿意让柯宇鸿知道,那个脸上永远没有表情、对所有人都保持怀疑甚至是轻蔑的柯宇鸿,他值得信任吗?
第二天秦冬请假没有去上课,于是中午裴苏和小竹带了午饭回来给她。
正在吃饭的时候寝室电话响起来了,小竹去接,回过头来说,“找冬冬的”。
秦冬接过电话“嗯啊”了半天,终于有点为难的回过头来询问道:“我一个老乡听说我受伤了,给我带了点吃的,我说我不方便下去,他问能不能上来?”
“男的?”小竹问。
“……嗯。”秦冬点点头。
“什么关系?”小竹又问。
“没什么呀,就是我来这里上学了,我爸听说他今年也调到这儿上班了,就跟他说让他就近照顾我,小时候我俩总一块儿玩。”
“嗯……”裴苏和小竹很满意的对视了一眼,“青梅竹马啊,行!”
秦冬的脸“腾”一下红了起来,连忙对着话筒说:“那你上来吧,走男生那边那个门,坐电梯到六楼再走楼梯上来,我住903。”
……
敲门声传来,裴苏和小竹都已经准备开始审女婿了,然而打开门的一瞬间,裴苏傻了,门外的人也傻了。
柯宇鸿!!!
居然是这个没表情的扑克男!
裴苏之后曾经又去了几次警局问话,每次只要一看到他心里就不舒服得很,没想到他居然就是秦冬的青梅竹马。
可见这个世界是什么奇迹都有可能发生的。
正在沉默着,秦冬忽然开口说话了:“对了,我怎么给忘了呢?小鸿哥就是警察,我们要不要把我们查到的跟他说说啊,他这两年破了好多案子,名侦探呢。”
“……”裴苏刚要制止,秦冬已经这么说了,看来不告诉他是不行了。
“裴小姐,我说过你如果有什么线索请及时和警方联系,你这样我们怎么能破案呢?”果然,柯宇鸿很明显的皱起了眉头。
秦冬和小竹同时傻了。
“这里不是警察局,柯先生,请注意你的态度,另外,你们既然故意把所有线索都对我们家属隐瞒,很明显也把我们当作嫌疑人了是不是?既然这样,那我所提供的证据你相信吗?我告诉过你我曾经给了我姐姐一束花,请你们向着这个方向去查,你们重视了吗?”
“如何判断调查的方向是我们警方的工作,更何况据我们所知,裴萃死亡最大的受益人就是你,所以我们无法排除你的嫌疑。”
裴苏愣了,他在说裴敬的事,没有了姐姐的骨髓,裴敬就会死。那么裴家的一切,就会顺理成章的成为她的东西。
是这样吗?原来就是这样啊……
“啪”的一声,就在裴苏头脑一片空白的时候,她感觉到呼啸而来的风声,紧接着是柯宇鸿掩面摔倒的钝响声,她抬头,看见了从未见过的裴敬愤怒的脸,以及他握紧的手背上清晰可见的血管纹路。
她没有知觉了,他们怀疑她,他们认为也许是她,要亲手杀了自己最珍贵的亲人……
怎么可以这样?他们怎么可以这么想……
这个世界,什么都可以失去,唯独所爱的人不可以,唯独他们,是让这个世界变得色彩缤纷的唯一源泉,也是让她快乐悲伤的唯一力量。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到头来,她成为了害死姐姐的首要嫌疑人?
她愤怒,因为这样毫无根据的揣测,然而她更加恐惧,是否在别人的世界,这种想法竟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她夺路而逃,她需要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放声痛哭……
(九)我爱你
天台上裴敬找到了失踪已经一天的裴苏,然后故作轻松的走到她的身后。
裴苏抱着双腿坐在扶栏上,长长的头发将她的脸埋在了手臂中,在微风中就像一只摇摇欲坠的风筝。
“……苏……”他鼓足勇气开口,却被裴苏制止。
“别说话,我不想听……”她的语气,带有很明显的鼻音。
在哭吗?那些话,深深的刺痛她了吧……
在她的身后环抱着她,不仅仅是因为那种姿势太危险,而是,他突然感觉到无力,每一次看她伤心难过却又束手无措时,他都会觉得痛苦。
从五岁的时候起,第一次感觉到这样的心情,直到如今。
那一年他们一起去阿姆斯特丹旅行,在De Oude Kenk他找到四叶的三叶草并许愿一生一世的照顾她,他送她旧货市场淘来的白色头纱,奔跑在旧教堂长长的回廊演习婚礼的过程,将亲手编织的草戒指戴在她的左手,亲吻她苹果般红润的脸颊,那时的父母和姐姐都在他们的身边,他们笑着、奔跑着,幸福得就好像那永远都只能是一场梦境。
但是,那时的他,并没有把这当作梦境。
总会有一天,我要把它变作现实。
……
他放开了她,像做出了某种决定一样,握紧了拳头,低下头,刘海儿遮住眼睛,缓缓开口:“苏,我不是你弟弟,我们不是双胞胎……”
裴苏忽然抬起头,风吹过,幽深的发丝迎风扬起。
“我是一个私生子,我是……他的儿子,苏,在我们共同拥有的十八年岁月中,有六千多个日子,我是爱你的……”
当视线绞缠,所有的语言都已经失去意义。
“……还可以抱你吗?还可以安慰你吗?”
她的眼神闪烁,她很慌乱。
当空旷的天台只剩下他一个人,他终于苦笑了……
你可以选择逃避,但是我呢?无论逃去哪里,我还是一样的爱你,所以哪里都一样,我要留在这里,等你……
当裴苏冲进HCV大厦的时候,她清楚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她横冲直撞,不理会拦截在外的秘书直冲进总裁办公室,而放下手中文件饶有兴致的看着她的,是个很美的女人。
“你好,我是HCV集团中国区总代表何妤,裴小姐有什么需要帮忙吗?”
她认识她?奇怪,她怎么会认识自己的?
“我要见陈启荣,告诉我他的联络方式。”裴苏不管这些,现在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待着自己去确认。
“Ron现在很忙,并且不在国内,如果你要问的是你弟弟的事情,我可以详细的告诉你整件事情的始末。”
她是谁?她对陈启荣直呼其名,她了解他的家世甚至细致到日常琐碎。
“如果裴小姐有时间,我们出去喝杯咖啡好了。”她站起来,优雅细致的Gucci长风衣瞬间暴露了她的好身材,是的,这个女人看上去最多不超过三十岁,她很美,并且非常迷人。她的身上传来淡淡的香味,那是French Connection United Kingdom女士淡香水所独有的味道。
她们在咖啡厅的角落坐下,何妤也开始全身打量起了裴苏,令她觉得十分的不自在起来。
那一天她并没有特别的打扮,只穿了一件深蓝色的Balenciaga长袖连衣裙,以及米色短靴和深蓝色的贝雷帽。
何妤笑起来,“裴先生的女儿,果然很漂亮,Ron常常提起你,说以后一定要你做他的儿媳妇。”
“你的意思是?”
“没错,裴敬确实是Ron的儿子。”
裴苏瞠目结舌,她不知道这个事实意味着什么,失去,还是获得?又或者,答案要比自己以为得更加复杂?
“十八年前,Ron的情人和你的母亲一起生产,不过裴敬的妈妈比较可怜,死于难产,而Ron当时身在美国,他的妻子也即将临盆,他没有办法给儿子一个身份,所以才求你爸爸收养裴敬,大概等你们满十八岁,就要公布这个消息了吧。不过敬很早以前就知道了,他每次来美国,都会在Ron那里住几天的。”
“那我和敬长得很像怎么解释?姐姐的骨髓和他的配型能够成功又怎么解释?”
“一起生活的人本来就会慢慢变得相似啊,至于骨髓我们也很意外,只能说裴敬和你们家人真的很有缘份。”
“陈启荣太过分了,他怎么可以同时对两个女人都这么不负责任?”裴苏很明显的已经开始迁怒,没错,陈启荣虽然已经年近五十,但他的保养得当,举手投足又散发着一种迷人的英伦绅士风度,他品位很好,谈吐风趣,但是,他错在对每一段感情都如此的轻率。
“你错了,”何妤的眼神突然冷了下去,却又瞬间不动声色的恢复了礼貌性的微笑,“Ron对于感情很认真,他的婚姻是被迫的,而这些年来,他心爱的人始终都只有裴敬的母亲一个人。他是一个很有责任感的男人,即便现在已经恢复了单身,但是他对于女儿还是很好,常常要我去看她,对了,Flora似乎现在和你还是同学呢,呵呵。”
“那你呢?你又是他的什么人?”裴苏不解。
“……未婚妻,也是合伙人。”这时的何妤,嘴角才是真正的上扬了。
(十)双城
裴苏回到学校之后并没有再去找裴敬,相反,两个人就算偶然见了面也常常尴尬的寒暄甚至是刻意的视而不见。
裴敬没有再说什么,日子一如既往,偶尔也还是去篮球场打球,图书馆温温书,只不过依然是走到哪里,都是散发出迷人光华的全场焦点。
裴苏有意的转移视线,开始留心起陈湘宁和陈萍,那个时候何妤说了陈启荣的女儿和自己是在同一班,该是哪个呢?裴敬一定知道,但是裴敬的性格原本就是对所有人都温和有礼,根本看不出什么不同,更何况裴敬的身份既然如此尴尬,搞不好那个同父异母的姐妹也根本不知道他是谁才对。
陈湘宁应该有很大的可能性,她总是高高在上的俯视着所有人,盛气凌人却又毫不自知,相比较来说陈萍就平凡太多了,她虽然最爱穿红色衣服,存在感却不是一般的差,她不爱说话也从不与人争执,就算生气也只会一个人闷头找活干。如果不是硬被班导安排了团支书的职务,也许直到毕业都不会有人去注意那样一个女生。
这么想着,门外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