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里满满的都是这三个字,除了这三个字我不知道还能用什么表达。
(2)
张扬身后长了一双丰满的羽翼,轻缓的拍打着,身上闪着金色的光芒。
他一脸的留恋,面上晶莹的泪滴,每一滴我都看得很仔细很清楚。
他张开泛白的嘴唇,轻轻缓缓的话语,听得我的心痒痒的。他说:“慕然,我真的得走了。”
他说,“不过我还会继续的守护着你的,我的母亲,她在那个美丽遥远的地方等着我,我很快乐。”
张扬你骗人,快乐你怎么在哭呢。
他依旧在重复那一句话,“你只要在心底留一个位置给我,一点点就好,留一点点位置给我。难过的时候想起我,想起我们曾有过的时光,这样就好了。”
“记得吧,我曾与你说过,我愿意做你生命里的隐形天使,静静的守护在有你的天和地中,在你寂寞的时候给你温柔,在你开心的时候陪你一起微笑,在你伤心的时候陪你哭泣,在你幸福的时候哈哈大笑。那也算是我的幸福啊。”
我含着眼泪摇头怒吼,“我不要!”
不可以走,我是一个多么自私的人啊,我怎么可以让你走呢,我这么自私。可是,让我再自私一次好吧,你还是永远守在我身边好不好。即使你去爱了别人,但是只要你还在我身边就好。拜托了张扬。
像电视剧里常演的离别的场景那样,他伸出手抚摸着我的脸颊,轻轻的擦去我的泪痕。
他的双手冰凉冰凉的,我害怕极了。慌忙伸出手握紧了他,指尖相触,他被一股力量往后拉扯,慢慢的向我远离。我们拼命的握紧彼此的手,可是还是眼睁睁的看着两只手相互抽离做着无力的挣扎。
张扬,不要走!我不许你走!
这一次,你要是走了,以后我就真的找不到你了。可不可以不走,求求你了,不要走好不好。
金色漂亮的闪光从他脚上往上蔓延,一点一点的将他的身体撕扯消逝。瞬间化成泡沫,在阳光下蒸发。
我趴在地上,泣不成声。
空气里充斥着熟悉的气味,伴着缓慢的呼吸。
这熟悉的味道并不令人回味,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压迫着我的神经。
左手背一阵小小的刺痛,将我从有张扬的梦里拉醒过来。
他真的变成漂亮的天使了,他去了他妈妈的身边了。可是,却永远都离开我了。
他说他会守护我。
他永远永远,永远永远不会回到我的身边了吗?
慕毅看见我醒过来,迈着轻轻的脚步走来,帮我调好吊液的速度。
我开始自言自语。
“张扬怎么一声不吭就走开了,他说过他会一直在我身后的。”
“他只是睡着了,你们为什么那么残忍将他埋葬,他在土里面会很闷的,慕毅,你带我去把他救出来吧。”
“为什么我生病了他都不来看我呢?”
“……”
在我情绪终于安稳下来后,顾俞恒把一张看起来像是被从什么地方撕下来的纸递给我。
其实我的心里是很清醒的,只是受不了他真的离开的事实,所以从表现中装得不懂。发疯发完就安静了。
我死死的盯着白色床单,指甲深陷入掌心,依旧麻木,依旧不知疼。
“我是越来越管不住自己的嘴了,俞恒说我好几次在昏迷的时候都喊出了她的名字。我真是没有用,都说要控制自己的,却总是控制不住。
慕然,我是多么的想念她。
每一次看着虹娜忙碌的背影,我总以为是她,总是会望着那个背影出神。可是我都知道的,她怎么可能来呢。
我真的是腐败。
俞恒看着我的样子一次又一次的急跳脚,我一失神喊她的名字他就开始恼怒。他要打电话叫她来,可是我都不肯。我已经决定给她自己选择的幸福,我不能打扰她的幸福。
之前不知道自己的病情时总以为没有什么大不了,不过是吃不下东西而已。到后来知道后我开始害怕,因为我这个病已经很严重了。她要是知道以后会不会很难受啊。
我的慕然她会怎么办,她生病的时候没有我了。
我积极努力的配合治疗。可是许久许久以后,我突然发现站在她身边的人早已不是我了对吗。于是我开始接受这个事实。开始认为,没有我的她,会跟慕毅过得更好。久而久之,连我自己都开始相信没有我她真的可以过得更好,我是可以离开的,于是我为这想法付诸行动了。
我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可以睡上整整两天。他们让我放松心情,可是我哪里能放松,我放松得下来吗。
我和她的往事,每天都会在我脑中放映,越是怀念就越是不舍。我时常抚摸着她的相片,安静的她,安静的我,在我妄想中是多么般配。明明这回忆很久很久了,都该淡忘了,可是为什么现在回想心是生疼?
最近我总发现俞恒总躲在角落里哭,我知道,他是在恐惧我再这么堕落,恐惧迎面而来的死亡。可是其实死亡真的并不可怕,它不过就是从人间到了地狱或者是天堂。好人是能上天堂的。她说我像她的天使。所以,我应该是可以上天堂的吧?这绝对不可怕,只是我还有些留恋而已。
对于虹娜,在她出现的时候我从新燃气希望,我以为慕然会尾随而来,可是这的的确确是我的白日梦而已。我知道她喜欢我,但我爱的人一直都是那个人,心里不可能还会有她的余地,所以自然而然的我在排斥她。
虹娜永远最多也只是好朋友。这对于她可能是残忍,但我不说明白可能会更残忍。
其实我也是自私的吧,为什么她的心里不满满的都是我。所以我想她永远都能记住我,我还虚伪的叫她在心底留一点点的位置给我。那个地方,一辈子也只住着我一个人好不好?
我的日子我知道不多了,我好想好想再见你一面。呵,不过我知道这永远都不会实现的。我一直矛盾纠结的想你却又不让俞恒去找你。
我真想再听你说,张扬张扬,我们去吃你最爱的红豆牛奶冰好吗?
真想再看你安静微笑时美丽的样子。
可是,我真的再也看不到了。
‘不思量,自相忘。’
你会忘记我的吧,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我放弃了,放弃了属于我自己的幸福,我给了你幸福,问心无愧。
可能你终有一天,会将我从你的记忆中剥离,慢慢的忘记。
从此以后,我却再也见不到春夏秋冬。我住在的那个地方,只有一个季节,不是冬天,就是春天……”
满满的罪恶感堆积在胸口,压的我透不过气。
张扬,要是我再说,我们去吃你最爱的红豆牛奶冰好吗,你还会回来吗?
我轻轻的靠在慕毅的肩头,我们彼此沉默。对不起,我又一次浸湿了你的衣衫。
(3)
也许吧,只有在离得最远的时候,才能把最初走过的日子看得最为真切。
我想如此落魄的情绪是需要宁静来净化的思念。
而生命里最舍不得,就越是藏得最深。且不让别人知道,好似有什么从身体里慢慢的抽离。
终于,我在此后的第二个星期里,勇敢面对。
如同那次他带我来看他的母亲时的天气、地点,但是换了身旁的人,换了要看望的对象,换了时间。
每向前踏一步,心里便抽痛一次,我们走得很慢很慢,心便痛得很重很长。
瑟瑟秋风,卷起了枯黄的树叶。没有太阳,不知道是天气冷还是这里的阴气重。我冷不丁打了一个寒战。
慕毅,他又紧紧的握了握我的手,仿佛在给我传达他的力量,让我更加的勇敢。
没有很远的路程,但是好像在这个小地方走了很久很久。
然而最终我还是没有那么的勇敢。
看着灰色大理石上那张清秀如同左边女子样的脸庞,我没意识的大声抽泣。心脏很难受的感觉很遥远,因为一直要止住抽泣的声音我便一直深呼吸。肩膀僵硬,头脑里有种飘然,我发疯的想着要把张扬拉出来,他不属于那里!
慕毅紧紧揽着我,我的手一直紧紧的按在嘴上,害怕太过难堪的表情让张扬看见,让他的妈妈看见。他用低沉的声音对我说,“大声哭出来!”
我无力的蹲下,安静的再没有掉眼泪。
好久。
慕毅站累了,坐下。我听着他仿佛来自千里之外的声音。“张扬,我们来看你了。怎么那么傻啊,你看她现在这个样子就是你想要的吗?你难道以为她没了你会少了一个包袱会快乐?你这样是不是存心让我们愧疚让我们难受?!”
对面石碑上干净如天使的男生依旧是那副清澈的笑容,浅浅的酒窝。
我突然有点清醒,伸手。指尖轻触他的额头,轻触他的鼻梁,轻触他的嘴唇,手指停留在那枚浅浅的酒窝上。以前听老人说过,薄唇的人薄情。张扬也长着一张薄唇,慕毅也是。可是,好像说得不太准呢。
轻笑,张扬你不是要我幸福的吗?我在笑,你看见了吧,那你会不会感到幸福?
循着石碑往下看,几株矮矮的杂草中好像雕刻着什么一样。
我轻轻的拨开杂草,雕琢在石碑上的东西便透了出来。
一朵紫玫瑰。
“紫玫瑰,珍惜的爱……”慕毅欲言又止。我抓住他的手臂,“什么意思?”
“紫玫瑰的花语,是珍惜的爱。”我仍一脸迷惑,“张扬,他曾说,他的爱就像紫玫瑰。”
心又是一震抽痛,但我现在很是理智,很累很累,我顺着石碑旁的一堵小墙坐下,头很踏实的靠在石碑上,仿佛在张扬的肩膀上……
张扬,以后,要再这样坐在你身边,轻轻的靠着你的肩膀,恐怕很难了。
我还有勇气再来这里吗,我什么时候能看到你不再痛哭流涕,我在哪一天会把你忘记……
眼泪一滴,一滴,吧嗒,吧嗒的,落在了石碑前放置着曼珠沙华的大理石上,一滴,两滴汇聚成一滴,再滴下一滴,再次汇聚……火红的曼珠沙华,是分离,是伤心,是死亡之美。慕毅挑选的。
夕阳西下,坠落的刹那,无法定格这软玉温香的遗憾,无法与他再次近距离接触的失落,无法可能永久将他刻入心里的害怕。转而凝视夕阳渲染过的的天,一寸寸红晕。
我们拜别了张扬,再挪步,朝着那个安静的女子深深的鞠了三个躬。
再次回到顾俞恒那间即将拆迁的小店,他把一个打包好的纸箱放在我面前,在纸上刷刷的写下一串号码,告诉我,他暂时不会换掉手机号码,如果想要见面就打这个电话。
这间小店,掺据了我们太多太多的回忆,过去太美,我舍不得。
怀中的纸箱有些重量,但是不是很重。一路上,我在猜想着里面装着什么。
在凌晨三点多,我们回到了家中。
慕毅随着我的脚步进入我的房间。我面无表情的用指甲划开封在纸箱上的胶带,内心波涛汹涌起伏。他坐在我的床上,重重的舒了一口气。
纸箱被打开。
一叠琴谱,两把小提琴,一把用棕色的皮盒子装着,一把用漆着白色的盒子装;一把是曾为我演奏过许许多多乐章,一把是我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用手指在琴上轻轻的触,想象着,曾经也有一双纤长的手,轻触琴弦。他长睫毛像两扇小扇子搭在眼下,唇角轻扬,脸侧压着琴,左手按弦,右手拿弓,一首一首美妙的乐章清晰的浮现。
其实张扬,我很怀念以前一起练曲子的时光。可是我们再无机会合奏一曲了。
有的人说不清哪里好,但就是谁都替代不了
(1)
次日,剧烈的头痛将我弄醒。
慕毅熟睡着,看来真的是累坏了他。
脚边拆开的纸箱底部,夹着一张浅蓝得如同盛夏万里无云天空般颜色的小纸:
——本来这些东西该是我的收藏,但考虑再三,还是决定给你。
是顾俞恒干净利落的字。
我深吸一口气,顿了顿,伸出手在床底下拉出了一个盒子。那个布满灰尘的盒子,那个收藏着我回忆的盒子,那个值得我回味与珍惜的盒子……
两把琴装不下,我比划着,再把乐谱换了各个姿势,也不能装下。我才发现我把这个盒子拉出来是在有些蠢。但是,脑海中的潜意识,很明白很确切很真实的告诉我说,它们是一类的。
小心翼翼的把东西再重新放入属于它们的地方,再将它们一齐推进床底。那张从本子上撕下来带着张扬笔迹的“回忆录”,那个熟悉到烂在心里而如今已成空的号码……
嘿,张扬,你现在不用怕会被我忘记了,我将你与回忆打包藏起,永远永远都忘不了你了。你会笑吗,你用这样极端的方式让我永久锥心的记住你,我真的不会忘了你了,你该放心了吗,我的守护天使?
清晨的阳光美好,才想起你早已离开。照片中的脸庞,笑容停在了眼眶。
曾经的美好如今怎么会变了模样,一片的空白一直一直在要挟着回忆消散。
何时这种寂寞尖锐会搁浅?反正不管怎么说,许多事情都需要时间的吧,那好吧,我给自己一点时间,让自己,放了自己。
黄女士跟老爸在隔天中午我出现在客厅时也敏锐的发现我的不对劲。
担忧的问我怎么了,可是我无力再解释,更确切的说,应该是我无力再回忆。
我摇头,他们也没多问。黄女士转眼看着慕毅,用眼神传递“你等会给我解释”的讯息。
抢过遥控器,中央音乐台,在放一个小提琴神童的访问视频,心中不爽与苦闷,又跳到下一个频道。
大约五分钟,我把遥控器丢给慕毅,继续着失魂落魄,回到床上,躺下。
我想睡觉,在梦里去找张扬。
如果我没有记错,现在是深秋。可是为什么会有那么美丽的无云晴空?
我穿着吊带牛仔裤,白得快要透明的球鞋,长发用浅蓝色的蝴蝶结扎起。
这身装扮,好眼熟。
恍恍惚惚里,我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一辆自行车朝着我飞奔过来。画面有点好笑,明明就是一辆快要散架的自行车,车速却能够与小汽车相提并论。我嘲笑着,不躲不避,由着那一辆车接近。
突然,一阵风呼啸,我猛地闭了眼睛。
好像被推了一下,后退了几步,随即,巨大的撞击声。
我张开眼睛,定格画面。
一张一如以往清新干净,轮廓分明的脸,在我的眼里放大,放大,再放大。
我发疯似的喊出他的名字,那个与他长相般配的名字
——张扬!
鲜血染红了他白色的T-恤,他裂开嘴笑,对着我笑。
我跑过去,抱着他,眼泪砸了一地,混合着他的鲜血。
突然全世界变成白茫茫一片,雪,漫天飞舞。少年的血迹在雪地上开了一朵一朵殷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