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真的累着了。以他特种兵的体质，这点活动本来不算什么，但重要的是心累。而今天，颜妍终于又和他睡到一个房间了，哪怕不在一张床上，也让他格外安心。
颜妍却一个人在大床上，静静望着纪敏行的背影。在睡灯柔和的光芒里，他的身体似乎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光晕，温暖得让人心酸。
颜妍看了他一会，也觉得实在累得撑不住，一翻身正要睡觉，突然觉得下腹一阵锐痛。她捂着肚子悄悄进了卫生间，果然是“好朋友”来了。她正想回去拿必须品，才走出卫生间就撞到一堵肉墙上。她伸手揉了揉鼻子，纪敏行马上问：“撞疼了？”
“没有。”颜妍有些懊恼地说，“你醒了？”
“你一起来我就醒了，看你在卫生间那么久都没动静。怎么，不舒服了？”
“哦。”颜妍含糊着应了一声，看他一脸紧张，又不情愿地解释，“来事儿了。”
“算日子，还差几天吧？”
没想到他记得这么清楚，颜妍低头说：“可能是白天喝了冰的椰汁，提前了。”
“哎呦，不该让你喝那个的。”纪敏行埋怨了自己一声，回身就从包里拿了卫生巾过来。他很自然地抽出一片递给她，她迟疑着接了，却声如蚊蚋说了一声“谢谢”。
他们之间，早有过无数次的肌肤之亲，可她还是这么害羞。纪敏行看着她微红的小脸，刚忍不住想笑一下，到底没笑出来，只是说：“去吧。”于是颜妍马上转身回到卫生间，他细心地为她关好了门。
颜妍收拾好自己之后，纪敏行已经躺回沙发上了。她慢慢爬上床，躺了好半天，却一直辗转反侧的睡不着。大概是因为喝了冷的东西，走路又太多，所以这一次比平时疼得都厉害。她本来是最能忍疼的人，但是被人宠得久了，总会慢慢变得娇气。她把身子紧紧蜷起来，用力捂着肚子，还是忍不住疼得“哼吱”了一声。
纪敏行几乎是立刻就打开了灯，两步跨到她床前，“疼得厉害？”
颜妍习惯性摇了摇头，开口却问：“有没有止疼药？”
“你不是说那个有伤害，从来都不吃的吗？”
“哦。”颜妍吸了口凉气，“没有就算了。”
“我……”纪敏行站在床头犹豫了一下，“我帮你暖暖吧。”
以前每次她痛经，他都会搂着她帮她暖肚子。可是现在……颜妍才想拒绝，纪敏行已经侧身躺上来了。她的身体一绷，他却先调低了空调，然后用被子把她裹得绵绵密密，这才抱进怀里。他把棉被扯开一条缝，又把双手搓了搓，这才伸进去一只覆在她的小腹上。
温厚的大掌隔着睡衣覆上来，颜妍顿时觉得身心一阵舒缓。男人的体温只比女人高半度，可就是这半度，让她觉得温暖而熨帖，甚至让从来独立的她逐渐生出依赖来。以至于到了现在，她明明想走却走不开，还要和他这样亲密而疏离地纠缠。
颜妍安静地由他抱着，过了一会他才问：“好点了没？”
颜妍说：“好多了。”说完却微不可闻地又叹息了一声。
那声叹息的尾音像水草一样，一圈一圈缠到纪敏行心上。他想了想才说：“还因为那些事难过呢？”
来海南的这些天，他们谁都没有提起那件事。颜妍说：“我说过，那件事，会让我难过一辈子。”
“一辈子……都不能原谅我？”
颜妍吸了口气，“当初那件事，也许站在你的立场上，你真的没有什么错。可它已经给我造成了伤害，我没办法忽视的伤害。我只要一看到你……一看到你我就会想起我哥惨死的样子，我就会想到被我撕碎的那张支票，我会想起我爸爸用一个耳光把我赶出家门，还有我大学四年经历的那些不堪……”
她说着说着就流下眼泪来，艰难地翻身过来面对着纪敏行，又说：“所以纪敏行，这已经不是原谅不原谅的问题了。”
“那是什么问题？”
“是我们从来就是从不同的世界里长大的，你以为的理所当然，和我以为的理所当然，根本就是两回事。”
“你还是一味介意我的出身？我已经……”
“我知道。”颜妍打断他，“你为了让我觉得舒服，已经做了很多了。虽然我没接触过别的有钱人，但我也知道，你和他们不一样。”
“我什么都不需要你做了，真的。我现在只想……”
“别提分手！”纪敏行突然接了口，说完才发现语气很重。他马上放柔了声音说：“我知道我伤害了你，我也能理解你现在的难过，这也是当初我瞒着你……甚至骗你的原因，但是我一定会尽力弥补的。所有的事都需要时间消化，你现在还不理智，就算你想分手，至少再等等，等你完全冷静下来好不好？”
他那个声气几乎像是祈求，低沉好听的男声轻轻拂过耳畔，像是大提琴的中音。可是颜妍却只觉得心疼，她咬了咬嘴唇，不知道要不要答应。纪敏行趁着她犹豫，接着说：“我之前冲动，硬要把你留下来，这也是我不对，我现在道歉。只要你给我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用一些时间来缓冲这件事。如果你仔细想过之后，还是没办法接受我，我到时候就让你……让你离开。”
颜妍听到这里才应了一声：“真的让我离开？可是……”
原来她是真的这么想逃开他……纪敏行心疼了一下，却也读懂了她未完的“可是”。他说：“我知道你在乎什么，如果咱们分手了，你欠我的钱，我会让你慢慢还给我。还款的时间还有利息，都有你来定。”
纪敏行说到这里，自嘲地苦笑了一下，“这样你总放心了吧？”
颜妍狠着心肠不去看他的表情，终于吸了吸鼻子问他：“那，你说的时间是多久？”
纪敏行却反问：“你觉得多久足够你冷静下来？”
颜妍几乎从没觉得现在的自己有什么不冷静，所有人冲动的时候都会这么想。但她还是想了想，低声说：“一个月。如果一个月之后，我还是没办法……那，你就放我走。”
房间里有一瞬间的沉寂，颜妍清晰地听到纪敏行吞咽的声音。几乎是过了好一阵，他才沉沉地答应：“好，那就一个月。”
作者有话要说：有木有想要原谅纪先生……
、54【下跪】
第二天天亮；纪敏行就带着颜妍回到了海边别墅，在那里休息了几天之后，等颜妍的“好朋友”走掉，他们才回了北京。
回去之后，两个人还是淡淡的。纪敏行一直没有去公司；实在有重要的文件就让秘书送到家里来签；他一直陪着颜妍，几乎是寸步不离。
这天他在书房签完了文件；走到客厅里，发现颜妍正歪在沙发上。电视正开着；可是她的眼睛瞪得老大，根本不是在看屏幕的方向。他暗自叹了口气，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低声问：“看什么呢？”
颜妍被他吓了一跳，猛地回过神来，长长呼出一口气来，“没什么，随便看看。”
“嗯。”纪敏行也随口答应着，“我陪你一起看。”
他挤过来跟她坐到一起，她不自在地向旁边挪了挪，只好把目光转到电视屏幕上。她这才发现，那会自己随手调的是电影频道，这会正放一部经典的喜剧。可是她没有半点看电影的心思，坐了一会就坐不住，她站起来说：“那个，我不舒服……我先回房间了。”
“颜妍。”她还没迈开步子，他就喊了她一声，一伸手把她拉回来。她一下子跌坐在他的大腿上，有些羞恼地质问：“你干嘛呀？”
他连忙松开她，却做出嘻笑的样子说：“这电影多有意思啊，再陪我看会儿，嗯？”
“我……我说了我不太舒服。”
纪敏行当然知道那不过是她的借口，这么多天，他们的关系没有半点起色，照这样下去，到了一个月的期限，他就只能看着她离开了。他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让她开心起来。看着她又要站起来，他轻轻把她拽回身边，低低地笑着说：“哪儿不舒服，告诉我。我帮你治，嗯？”
“你……啊！”颜妍刚要躲开他，他却伸手到她的腋下轻轻挠了两下。她一直就怕痒，连忙挣扎着要走开，却被他整个人摁到沙发上上下其手。她痒得受不了，却使劲儿咬着嘴唇不许自己笑。他的大手在她腋下腰上一直挠一直揉，她终于忍不住，“吭哧”一声笑出来。
看到她终于笑出声来，纪敏行这才松开她，以为她的心情会好一点。谁知道颜妍猛地从沙发上翻身坐起来，深深喘了两口气，再抬头却红了眼圈。
纪敏行有点无措地凑过去，“怎么了又？想逗你笑的，怎么又把你惹哭了？”
颜妍别过头去不看他，过了一会才瓮声瓮气地说：“以后别这么闹了。”
纪敏行突然明白过来，无奈地点了点头，“行行行，你别不高兴了，以后不闹了啊。”
颜妍没有再说话，房间里的气氛一时有点尴尬。纪敏行正想着要说点儿什么缓和气氛，手机突然响了。他一看是陈耳东，当着颜妍的面就接起来，说了几句就挂掉了。他站起来才对颜妍说：“陈小二叫我，我出去一会。”
颜妍也没看他，就低着头“嗯”了一声。
纪敏行披好外衣，走到门口又回头说：“一会我就回来。”
纪敏行走后，颜妍深深舒出一口气，身子向后一靠，整个人瘫坐在沙发上。不过安静了一会，就听见有人敲门，她连忙抹了一下残留在脸上的眼泪，穿着拖鞋去开门。门才打开一条缝，她就愣住了，僵在原地一动也动不了。隔了好久，她才听见自己的声音颤巍巍地问：“林幼雨？你来干什么？”
小雨的表情也木木的，沉默着站在门外。将近一个月没见，她已经瘦得不成样子，丰润的两颊现出高高的颧骨，高挑的身材也枯瘦得像是一株开败的花树。小雨在那里踌躇着，好半天才开口，却是答非所问：“我……我出院了。”
“是么？”颜妍轻声冷笑着，“那恭喜了。”
小雨又说：“刚刚东子哥的电话，是我求他打给敏行哥的。”
颜妍的声调冷冷的，“然后呢？”
“我只想，单独和你谈谈。”
“谈谈？”颜妍的手在衣袖里攥成了拳，她竭力隐忍着愤怒，一字一顿地说，“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谈的？我不想再见你，你走吧。”
颜妍说着，伸手就去关门，可是被小雨又推开。小雨急切地说：“颜妍你别这样！”
“我怎么样了？你们还让我怎么样？”颜妍终于控制不住，她的力气不如小雨，索性放弃了和她的推拒，她站到门边朝她低吼：“你把我哥哥害死了，你现在好好的，可我哥哥再也回不来了！我什么都没做，我什么都做不了，你还想让我怎么样？！啊？我怎么样你们才满意？”
心底最深的伤口，轻轻一碰就是鲜血淋漓。颜妍的眼泪瞬间流了满脸，小雨挤的脸色也白得不像话。她像是强忍着泪意，音调颤抖地说：“我从来不喜欢欠着别人，而且你知道，我这辈子最不想欠的人就是你！”
她此时的高傲深深刺痛了颜妍，她猛地抬起头朝她吼：“你不欠我，你们都不欠我！钱你们给了，你们心安理得，还有什么好欠的？！我不想看到你，你滚，你给我滚！”
颜妍拼命将她向外推，小雨却死死抓着门框不肯动。苍白的嘴唇被她咬出了血，她终于也哭出来，“可我这辈子唯一欠的人就是你……”
颜妍还来不及再说什么，只觉得眼前那个高挑的影子一晃，她本能一样伸手去扶她，却扶了个空。她听见“噗通”的一声，讷讷地低下头，才发现小雨已经笔直地跪在自己身前。她受惊一样后退了半步，“你，你这是干什么？”
小雨摇摇头只是抽泣，“我知道这样什么都挽回不了，我也不敢指望你原谅我，我只是为了我自己的良心。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你枉死的哥哥……我从没想过我的一时冲动会伤害一条人命，我有罪，我有罪！”
看到那么骄傲的小雨跪在自己面前哭，颜妍的眼泪一波比一波汹涌，心里却逐渐平静下来。她不是复仇*多么强烈的人，她也并没想过一定要让谁去一命偿一命。这么多年，她最受不了的是肇事者用五十万就把那件事一了百了，她所执着的不过是“尊严”两个字。
而现在，时隔五年之后，她的哥哥终于等来了肇事者迟来的一跪，那他的在天之灵，也可以安息了吧……
小雨一直跪着，颜妍一直在她旁边冷眼看着。小雨哭得声嘶力竭，而颜妍只是默默流着眼泪，两个人就这么一起哭了好久，听到小雨的嗓子都哑了，颜妍才疲惫地说：“你起来吧。”
小雨已经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拼命摇头。颜妍也吸了吸鼻子，想了想又说：“你再不起来，纪敏行要回来了。”
一听说纪敏行要回来，小雨这才扶着墙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家里的地板是木质的，很硬，她的双膝跪得发麻，起来之后根本站不稳，一下子又要栽倒到地上。
颜妍在一旁看着，几乎想要过去扶她一把，然而终于没有出手，她说：“你跪也跪了，哭也哭了，现在可以走了。”
小雨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你肯原谅我？”
颜妍垂下头，苦笑着说：“你当时什么都不知道，更何况，事情过去了五年，我原不原谅，能有什么区别吗？”
小雨当然听得出她的无奈，她诚恳地说：“如果……如果可以弥补，我愿意做任何事。”
“算了，我不用——”颜妍说到这里，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竟然生生顿住。她愿意做任何事，那当然包括给她一笔钱……如果，如果她有了钱，还掉纪敏行，她是不是就可以毫无牵挂地离开了？
自从知道了事情的真相，离开纪敏行的想法就从来没有停止过，她到现在都没有走，不过是无可奈何。本来有了那“一个月”的约定，她不该再动别的念头。可是这些日子，纪敏行对她越来越好，好得让她心疼，好得让她害怕……
颜妍把拳头松开了又攥紧，攥紧了又松开，她盯着小雨的脸，终于说：“那，你能不能借我一些钱？”
“借……钱？”小雨一下子愣住，她不知道颜妍和纪敏行之间的事，只是奇怪地问，“你向我借钱做什么？敏行哥他……”
不等她问完，颜妍就心虚地打断她：“你不借就算了。”
“不不不，我当然不是那个意思！”小雨连声解释，“我，我只是好奇。如果你不愿意说，那我不问就是你了。还有，当年的事……多少钱都赎不回我犯下的罪，所以你千万别说借，你需要多少，只要我有，全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