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青青还未来得及展颜一笑,忽然见断了一臂的蒙面人正挣扎着起来,目光一沉,持剑就冲了过去。
关扬脸色一变,大喊一声“慢着!”飞快地冲过去拉住了木青青,“不能杀他!”
木青青气道:“不杀他难道留着后患不成?!”
关扬抓着她的胳膊,道:“我与他有言在先,况且若不是你,我已然输了,现在杀他,我心中有愧。”
木青青动作一顿,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悻悻地收了剑。
却听那人忽然怪笑了起来,边笑边挣扎着爬起来:“关扬,你赢了,你赢了!”
听到这个声音,木青青猛地僵住了,关扬握了握她的手,道:“是我输了。”
那人捂着断臂,吃力地道:“我断了左手,但右手还在,还可以练剑,你且等着,只要我一日不死,早晚会再去找你一较高下的。”说着,他扯下面巾,露出临安那张俊朗的脸。
关扬面色沉了沉,“果然是你,临安。”
又道:“我等着。”语气庄重得像是在立誓。
临安最后又看了木青青一眼,轻声道:“师妹,我走了。”
木青青始终没什么反应,直到临安的拖着沉重的步子踉跄消失在其中一个通道里,才轻轻颤了颤,吐出一句话:“我差点杀了我师兄。”
关扬知道当日她亲手杀死巫木青时的痛苦,因此轻轻搂住她,道:“嗯,幸亏我即使阻止了你。”见她对自己的动作没什么反应,又往身前带了带。
女子特有的馨香充满了鼻腔,关扬有些陶醉,大概是感受到他的视线,木青青忽然转头看向他,黑曜石般的大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中散发着微光。
关扬被她看得莫名的有些心虚,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青青……”
“嗯?”
“你怎么来了?”
“找你的。”
关扬被这三个字击得心跳猛然一滞,接着快如擂鼓,咽了口唾沫:“青青,我……”
“我来找你还账的。”
关扬一愣:“什么?”
木青青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道:“宁无双帮了我一个大忙,我答应来帮你的忙。”
关扬心凉了大半,晦涩难言:“你们背着我都干了什么?”
“关你屁事。”木青青白了他一眼,径直往另一边的遂道里走去。
关扬赶紧跟上去,视线不离木青青左右,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108 迷雾重重)'
关扬最近很与“山洞”有缘,钻过的洞比走过的路距离还要长。
他本是极厌倦了在黑漆漆的山洞里穿行,每次恨不得能把顶上破开,变成沟壑,可此时却希望这条道长一些,再长一些。
这条山中遂道不知多少年无人踏足了,四周石壁上有许多裂痕,脚下遍布着碎石屑,偶尔有沙石从头顶缝隙中漏下来,看上去随时都有坍塌的危险。关扬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拉着木青青,小心地前行。
许久不见木青青说话,关扬奇怪地回头看来一眼,发现她正认真地看路,俏美的容颜被火光镀上一层橙色,不禁心中一热,脱口道:“青青,你真美。”
关扬感觉到她的手轻轻颤了一下,可惜她始终低着头,看不出情绪。
“我是说真的,你是我见过最美丽的姑娘。”关扬强调道。
无论任何人,被夸赞了总会心情不错,木青青当然也不例外,她总算抬起了头,瞥了关扬一眼,得意道:“算你有眼光。”
虽然她表现得很不以为然,但那忍不住轻轻弯起的眉眼却泄露了她的真实情绪,关扬见状笑道:“我当然是很有眼光的。”
木青青也跟着笑起来。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各自将近况,以及发生在身边的事大致说了一遍。原来,木青青当日从清风镇离开后,在兰城附近的清心庵落脚,被大师开导了好些日子,虽心里仍是沉重,但好歹解开了心结。之后她便发现身边有人监视,一探一下,发现那些人竟是当日随巫木青一起围攻客栈的黑衣人。
“我当时还以为我……巫木青并没有死,仍在暗地里监视着周遭的一切,但后来才知道,那些人是早年巫木青的亲信的一部分,也是巫木青最最忠心的属下,现在巫木青死了,他们便把主意打到了我的身上。”
“莫非他们想杀你报仇?”这是关扬想到的最有可能的结果。
“不是,”木青青摇摇头,“他们想让我带领他们完成巫木青未完成的事业,但我拒绝了。”
这个答案实在出乎关扬的意料,他眨了眨眼,半晌才道:“这可真是天下奇闻,既然是那么忠心的下属,难道不该为主子报仇雪恨吗?哦,还有一个可能……”
木青青道:“什么可能?”
关扬道:“那就是……这是巫木青的要求,他必定知道,不管行动成功还是失败,你这个他的‘女儿’一定会受到正道人士的追杀迫害,所以便将这些人派到你的身边,说到底,也是为了保护你。”
“这又是为了什么?”木青青忽然停了下来,满脸痛楚地望着关扬,疑惑道:“他既然害了我爹娘,又为什么不连我一并除去了,还留下这样的命令,难道不知道若有朝一日我得知真相,一定会亲手杀了他吗?”
关扬知道她心中难过,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能紧紧握住她的手。
或许,巫木青当年犯下大错,早就后悔了,可是结局已无法改变,只能怀着满心的愧疚将兄弟的孩子抚养长大,算是告诫了亡者的在天之灵,也给了自己一个赎罪的机会。
再或者,就像养只小猫小狗也会生出感情一样,巫木青早就对木青青生出了舐犊之情,突然不想让她不痛快,干脆就把生命交到她的手上。
人心总是善变的,就像自己本是怀抱着杀人的想法投身到这个江湖,现在却突然厌倦了这种生活,只因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杀人的理由了。
许久,木青青终于从悲伤中走了出来,此时他们已走了有一段距离了。
木青青像是对关扬说,又像是对自己说道:“反正他杀了我的父母,被我杀也是罪有应得,我感激他养我十几载,却不能容忍他以我仇人的身份存在,两辈人的恩怨,到我这里也算是了解了吧。”
关扬听她一番话,忽然响起逍遥子说过,木青青是一个恩怨分明、爱憎分明的女子,同这样的人相处会很轻松,因为她的是非观很清楚,不会因外界的因素影响到对人的看法,但同这样的人相处也很危险,因为你一旦犯下错误,将很难挽回。
关扬不禁想,自己在她心中是个怎样的人呢?
“对了,宁无双到底帮了你什么忙?”关扬趁机改变话题。
“与那些黑衣人有关,”木青青隐隐有些兴奋,“那些人不愿意离开,我也不知该如何安顿他们,幸好有宁财神帮忙,这下等我再回去的时候,或许就会有一直精锐队伍等着我了。”
关扬诧异地挑眉:“宁无双有这本事?”
木青青摊开手道:“这我可不管,反正这事我交给他了。”
关扬又道:“为什么找宁无双?”
木青青笑道:“因为在我认识的人中,他算是最有钱的,养得起那么多人,再者跟你相熟,较为可靠。”
关扬听到那句“跟你相熟”,顿时联想到这么一句:跟你熟,就是跟我熟。不由得有些高兴,连步子也轻快了许多。
“你既然来这里,想必这里的情况也了解过了,怎么样,要交换信息吗?”关扬笑问。
木青青斜眼看了他一眼,轻笑道:“大可不必,我知道的东西只会比你多,不会比你少。”
关扬道:“那就更得说说了,如今我们可是串在一条绳上的蚂蚱,要同甘共苦荣辱与共。”
木青青道:“你要把我拉下水?”
关扬纠正道:“我是怕拖累你。”
木青青沉默片刻,总算是认同了关扬的说法,道:“你想知道什么?”
关扬道:“我现在最想知道,我们这要去干什么?你似乎认得这条路?”
木青青道:“我并不认识这条路,我只是知道前方一定有我们想要的东西。”
关扬不禁问道:“什么东西?”
木青青道:“当然要见了才知道。”
“那好,换个问题,”关扬道,“临安怎么会在这儿?”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他原本就是御剑山庄的人,现在不过是回到原来的地方罢了。”
“那么他是御霆手下的人?”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我只知道,自从他出现后,我爹就开始有些不对劲了,我想,巫木青之所以会有报复武林的念头,一定和他脱不了干系。”
“到底是你爹还是巫木青?”关扬被她的称呼弄迷糊了。
“不都一样么。”
当然不一样,关扬撇撇嘴,开始思考这层关系,若真的如木青青所说的话,那么御剑山庄在里面横插一脚的确很奇怪,再加上御霆现在确实在挖矿,似乎还在暗中造金叶子……莫非,这一切都是御剑山庄打着巫木青的名号所为?
关扬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吓了一大跳,忙问木青青道:“你怎么知道临安的身份的?”照理来说临安若真的是御剑山庄的人,那应该身份极其保密才是,怎么可能轻易示于人前。
木青青黯然道:“当初我或许发现了些蛛丝马迹,但后来觉得师兄并不是这样的人,便不再多想了,至于最终我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当然是有人告诉我的。”
关扬心想莫不是你那师兄亲口告诉你的,嘴里却问:“谁有这等能耐?”
木青青道:“朱意。”
“朱意?”关扬惊愕,“怎么是他,他是怎么知道这些秘密的,又为什么要告诉你?”
木青青哼了一声,墨玉般的眸子灵动一转,道:“那个王八蛋敢打着我的名号四处招摇,被我逮住了,正准备将他大卸八块的时候……”
“如何?”
“嘿嘿,我突然想到,不能这样便宜了他,既然他那么贪生怕死,不如让他去给我做一件事,嗯……就去七星阁偷消息好了。”
关扬将信将疑地看了木青青一眼,且不说木青青武功并不出众,在真正的高手面前只有服软的份儿,就算朱意武功称不上高手一流,但好歹也是令江湖人士闻风丧胆的如意郎君,不至于如此不济吧?
木青青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凑到他跟前笑道:“我一开始就把我的独门**九日腐心丹喂给他了,要不怎么说他贪生怕死呢?”
关扬先是一愣,而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略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赞道:“真有你的。”
木青青却笑道:“可惜他不如你聪明,这么简单的把戏都看不出来,被骗了活该。”
'(109 患难见真情)'
关扬与木青青两人半是叙旧,半是交谈地走了一路,待即将走出暗道时,头顶上方忽然传来一阵密集沉重的脚步声,听声音,竟是朝身后入口的方向去的。
关扬不禁心中一凛,木青青已抓住了他的胳膊飞快地往前跑去,这一段路上没有烛火,手中唯一的火折子也在快速行动中熄灭了,四周登时漆黑一片。
跑了几步,关扬感觉到不对,因为方才的脚步声消失不见了,反倒是他们两人的奔跑的声音在空寂的暗道里咚咚作响,关扬猛地一惊,要叫木青青收脚已然来不及了。
只听“嘭”的一声爆炸巨响,正前方的暗道上方轰然裂开一道宽痕,碎石劈头盖脸砸下来,幸亏关扬早有所觉,在爆炸声响起的一瞬间就拦腰挟起木青青,转头就往反方向跑,没跑几步便被一股巨大的冲击力撞得飞了出去。
此时那道裂痕已被炸成了个大洞,两人若是一开始依照惯性继续往前跑,此时恐怕早已埋在了石头下,然而即便如此,还是没能躲过该有的危险——关扬抱着木青青一头撞上了石壁。
后背与石头亲密接触的那一刻,难以言状的剧痛迅速席卷了全身,关扬五官都皱成了一团,张口喷出一口鲜血,手脚一阵痉挛,无力地垂了下去。木青青扑在他身上扶住他,失声叫道:“关扬!”
被炸开的洞口处火光一闪,几个黑影簌簌跳了下来,极有默契地分开朝暗道的两边掠去,一名黑衣人在不远处的石壁旁蹲下,注视着地上一片殷红。这时,其他人开始返回,黑衣人顺着血迹看了一眼石堆,飞快地离开了。
洞口上方隐约传来几声说话声,接着陆陆续续又有人跳下来,分开往两边去了。
直至四周重新寂静下来,暗道中忽然传来一声压抑的咳嗽。
关扬透过石缝紧盯着外面的暗道,神情凝重,他嘴角还有未干的血迹,木青青心疼地用袖子擦了两下,压低声音问道:“如何?”
关扬仍注视着外面,闻言摇了摇头,过了会儿才皱眉道:“很糟。”
话音刚落,他撑在石头上的脚忽然滑了一下,整个人失去平衡向下滑去,虽然拼命蹬直了腿,后背也在石头上磨得生疼,但依然没有止住下滑的趋势,关键时刻木青青从怀里抽出一条软鞭,一把缠上一块石头的棱角,才堪堪拉住了两人。
有鞭子拉着,关扬顿觉压力减轻不少,但他依然死死扣住木青青的小蛮腰,嬉笑道:“这下我们真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木青青气闷:“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说闲话!”末了侧目看了眼身下,再次汗毛倒立,“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只见两人所在的地方,是两块大石形成的夹缝,上方是石头,底下则是黑漆漆望不见底的深壑,这若是一个不慎掉下去,十有八九是活不成了。
关扬艰难地挪了下身子,望着距离他们越来越远的石缝,叹道:“真不知是幸运还是倒霉,我现在有一个办法,若是成功了或许可以出去。”
木青青问道:“什么办法?”
关扬道:“按照这个高度,你踩在我身上,直起身子,正好可以和那块石头同一高度,或许可以像之前那样打开这扇石门,就可以出去了。”
木青青奇怪道:“你怎么知道是石门?”
关扬轻笑一声,道:“不是石门,难道还是木门么?”
木青青仰头看着那块一人多高的大石头,皱着眉头似在思索,关扬咬了咬牙,催促道:“还有什么好想的,莫非要在这里等死不成?”
随着他说话,额头上的汗滴一路滚下来落到了眼中,酸涩得不行,可惜不能拿手去擦,甚是难受。
“不行。”木青青忽然道。
关扬道:“虽然我不知道这里怎么会有这种地方,但进来时似乎并没用多大力气,想来是有技巧的,你且仔细敲打一番,一定能找到机关。”
木青青坚持道:“不行,我看过了。”她怒气冲冲地盯着关扬,“你当我傻的吗,就算这块石头能移开,你还能好好地呆在这儿?早就被挤下去了!”
关扬无所谓地一笑:“你对我也太没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