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战的三老,见罗端头一招便已那样精妙,全都慨叹出声,老魔却带着几分惊恐,厉喝一声:“你究竟是谁?”
“不必多废话,我要替满林鸟雀……”
罗端本来不欲说出姓名,但他和老魔无仇无恨,要打,说该找个名目,所以说出替满林鸟雀报仇的话。
但他说一半,猛觉有失,急又戛然而止。
老魔听得一半,已自明白,哈哈怪笑道:“原来你就是姓罗的小子,那天居然给你躲过‘音魄搜魂’,今天再也不让你逃出搜魂毒掌之下。”
罗端一想起那天的情形,再一想到青灵门下被杀,崔、田二老身亡的事,不禁杀机涌起,冷笑一声道:“本来我罗某只打算教训你一顿,但你这老魔未免太毒了,青灵道姑和她门下四女何罪,崔卧龙、田天籁两位前辈何罪?青灵门下灶婢醮婆何罪,你一概杀的寸草不留,你一颗头颅也偿不了那么多条性命,还不报名上来领死?”
老魔被骂得怪眼连翻,最后才说一声:“老夫连你这小子都要处死,何况……”
罗端身子一晃,已期身上前去,左掌护胸,右掌猛力劈出。
老魔功力不弱,左臂一曲,硬格罗端打来的右掌。
但闻“啪”地一声,左臂如被重锤击中,又痛又麻,急一步飘开丈余。
蒙面人哈哈笑道:“宋友一!你有毒掌不用,偏要拼穷筋贱骨,我问你断了没有?”老魔的姓名也被蒙面人抖了出来,免不了一肚子惊疑,恨恨道:“你也休走,宋某必定杀你!”
蒙面人笑道:“最好是把豆腐招牌带出来。”
宋友一与蒙面人对话的时候,被罗端展开九野神功的身法,以阎王掌法一阵急攻,迫得他手忙脚乱,忽厉喝一声,使尽平生真力,双掌一封。
“蓬”一声巨响,罗端被震退三步,宋友一身子却如断线风筝抛出一丈开外。
这还是罗端新伤甫愈,才休息半天,又连续替别人运气疗伤,不敢尽力施展,否则这一招下来,怕不将宋友一打得筋断骨折?
然而,就这一招已令宋友一感到肋背酸麻,气血汹涌,知道他师侄冯锐所说不差,这少年人端的不可轻视,急把发髻解开,双臂一伸,骨节格格作响,撮嘴漫声长吟,同时挥臂直上。
罗端一见对方披头散发,便知心有杀技施展,果然宋友一吟声甫起,自己耳膜就被钢针一扎,急叫一声:“各位快塞耳朵,抱元守一,这是音魄搜魂!”
他提足内劲,招呼三老,立即默念九识经义,一面施展九野神功,与宋友一周旋。
宋友一以“音魄搜魂”配合“搜魂毒掌”之后,每一掌发出,即像有一团惨雾随劲而动,冷森森带着几分鬼气,并且力重千钧,确是使人惊心。
罗端在森罗殿练功的时候,决未想到世上竟有以“音”“毒”齐施的邪功,所以未曾将“九识”和“九野”合起来练,这时骤遇强敌,被迫将两种艺业并用起来,就不免有点顾此失彼。
宋友一这时东一掌,西一脚,血口曼吟,长发飘拂,在表面上看来,正是如疯如癫,其实他心里正是得意已极,每一掌、每一脚,都可以使百丈之内生机尽失。
蒙面人艺业自是非凡,他虽然不塞耳朵,只是木然不动,注视罗端那迟滞的身法和不足的掌力,不觉暗自皱眉。
这时宋友一虽已占尽主动,但罗端固守有力,胜负一时难决。
宋友一暗忖:“只要每一刻渗进一丝音毒,时候久了,你总得像死蛇一般躺下。”
罗端却在暗想:“只要我把两种艺业融成一体,你就得当场纳命!”
这一场好打,各有千秋。
约经炊许时光,罗端忽然反手为攻,在步步进迫中厉喝一声:“恶魔!且接这个!”
话声一落,手臂一挥,但见五道金光挟着风雷之声呼啸而起。
宋友一厉啸一声,闪开五丈,一挥长袖,飞起一团白光向五道金光迎去。
哪知两种光芒一接,“啪”一声响处,白光被击得四处飞溅,四方的金光仍凌厉无前向他射去。
当中一道金光虽被阻碍得略为一缓,立又飞射而出。
宋友一以为阎王令定能收回五行金剑,不料反被击毁,惊得亡魂直冒,厉喝一声,立即反身飞纵。
但那五道金光去势更速,数十丈外连声惨呼,五道金光又折转回头,却见一道黑影隐没在夜幕里面。
罗端接回五个幂府金钱一嗅,发觉个个留有血腥,不觉喃喃:“可惜!若我前几天不受伤,这老贼能逃得出去才怪,但这回也够他受的了!”
顺手将五个金钱塞回袋里,回头一看,却不见蒙面人的踪迹,连守在冯锐尸旁的两名敌人也不知去向,不禁“咦”一声道:“那位老前辈哪里去了?”
黄金度二人因见金光飞回,全围在罗端身侧观看,竟无人关心蒙面人何时离去。
直待罗端提醒,华千里才愕然道:“罗贤侄的暗器飞回那时候,他还在我身侧,什么时候走了?”
皇甫浩道:“有缘千里终相见,不去管他,那老魔的音魄搜魂确是厉害,但搜魂毒掌反不见精妙处,只觉他象疯了一般乱跳乱蹦,罗贤侄可肯解释一下?”
罗端叹一口气,先将往日所遇说了一遍,才指厮拼时的地面道:“那块地面虽是坚实的岩石,但已被音魄和毒掌揉成齑粉,远达十丈,深达二尺,翼龙的尸体也变成肉糜了!”
三老哪里肯信?但他们上前去看?俱各大惊失色。
罗端笑道:“宋友一的两种武学虽然阴毒,小侄也还勉强挡得下来,若是他的师父陶真,只怕就难于应付。三位伯伯可知道陶真是怎样一个人物?”
黄金度苦笑道:“贤侄乃是高人门下尚且不知,我等怎能知道?”
罗端先叹一声:“可惜!”接道道:“那位蒙面前辈必定知道,但他偏又走了!”
皇甫浩灵机一动,笑道:“翼龙冯锐是飞龙一宗的门下,在江湖闻名已久,照这样推论下去,他师祖陶真还不该是六十年前,著名的黑道人物飞龙客么?”
黄金度“哦……”一声道:“若不是你提醒,我也记不起来,经你这么一说,可就更加明显了。”
罗端喃喃地念着“回龙帮”、“飞龙宗”好几遍,忽然问道:“伯伯!武林上用‘龙’字号的,有哪些人物和宗派?”
黄金度道:“这个却是不少,我们回客栈去再说罢!在这里站着不是味儿,客栈里敢情也闹得不可开交。”
三老一少回转客栈,果见店东店伙满面惊慌,在厅上窃窃私议,见他四位住客往来,立即上前问讯。
黄金度劝慰他们几句,并吩咐店伙整治酒菜,即与众登楼。
罗端一待坐定,即旧事重提,向三位老人请问。
黄金度先不答罗端的话,反问道:“贤侄跟随伏魔剑客学艺已久,可曾听说过九大门派?”
罗端虽急着要知“龙”字宗派,但长者问话,不能不答,一口气念着:“少林、武当、衡山、青城、峨眉、华山、崆峒、昆仑、邛崃。”接着道:“端儿所知,就仅这九个,不知是也不是?”
黄金度点点头道:“你果然如数家珍,并没有错漏,但你师可曾对你说过龙虎十三宗的事?”
罗端摇摇头,说一声:“没有!”
黄金度叹一声道:“这也难怪!龙虎十三宗当时只是一种传说,究竟能否结合起来,好和九大门派相抗,还是莫大疑问;你师是正派的剑客,自是不便将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来告知门人,但飞龙剑客这各头已传说几十年,他总应该知道才是!”
罗端回忆乃师即将遇敌之先,曾叫出一声“莫非是他”,只因那阴笑的声音接着传到,来不及说出,可能乃师已看出一点眉目,接口道:“也许飞龙剑客已隐晦多年,恩师认为他已不在人世,所以没有说起。”
华千里也道:“这是十分可能的事,方才要不是皇甫兄提起,我也想不起来。”
罗端生怕话题岔开,急道:“黄伯伯说下去嘛!”
楼梯响起一阵脚步,华千里笑说一声:“酒莱来了!我们今夜竟夕详谈,不能不吃。”打开房门,店伙也恰捧个托盘,到达房口。
华千里一面接菜,一面向店伙问道:“你去买菜回来,可遇什么怪事没有?”
店伙怔一怔,思忖有顷,答道:“没有遇上别的的怪事!”
皇甫浩抢着道:“譬如忽有寒风扑面,或是沙尘散落,或是黑影掠过,这种事曾经有过没有?”
店伙骤然一惊道:“老客官明察秋毫……”
一语未毕,皇甫浩突然伸手抓去,那知店伙忽然一掌灯火尽熄,人已穿出楼外,朗笑道:“算你四人命大,总有一天落在爷们手里!”
罗端正待追赶,刚一站起身躯,已被黄金度抓住手臂,劝道:“不必追了,这伙恶贼说不定已把店伙毁了,不然,他也冒充不来。”
华千里点起油灯,皇甫浩由里取出一根骨针向菜里一插,顿时起一缕绿烟,骨针尽黑,不禁吐舌道:“好厉害的蚀骨散!”
罗端惊得由心底冒起一阵寒意,顿起周身疙瘩,不由得脱口道:“那狗头不知是谁,待小侄找他去!”
皇甫浩道:“也好!那乔装伙计的人,年经虽轻,却是心肠歹毒,说不定在群魔里面还是极重要的角色!”
罗端只说一声:“三位伯父小坐!”人便穿窗而出。
第十五章 搜寻马迹
黄金度但见罗端一闪而逝,忍不住与二老赞叹一番,才把店东招来,说明经过,当面试验毒菜,店东也大吃一惊。
罗端当时联想到店伙上街买酒菜,敌人便能乔装店伙而来,若非被掳,定是同谋,黄金度劝他不必追查,他反觉必须查个水落石出,万一店伙不是同谋,被敌掳往郊外,没有人解救,岂不送命?
于是,他一展轻功,奔向郊外,一以小镇为中心,迅速绕行一周,忽瞥见一株老树根上,蜷曲有一团黑物,定睛一看,果然是人,情知若非店伙,谁在三更半夜在此僵卧?
他略一犹豫,便即逡巡接近,先向树上察看一番,见无他异,才一纵身躯,直到那人身旁,果然是那店伙,已中恶魔毒掌,气冷如冰。
然而,那毫无武艺的店伙,却又不曾气绝。
罗端心念一动,先不着手解救,提起店伙,正待举步。
蓦地,一声暴喝,随即感到如山的气劲,当头压下。
罗端“嘿”一声冷笑,出手如电,单掌向树顶一挥,“蓬”一声巨响,顿时枝断叶飞,漫空飞舞,却闻树里面传来冷森森的声音道:“罗小子!终有一天要死在小爷手下!”
罗端若非有备,早被那人伏击得手,但那人身手兀也不弱,居然能在罗端掌劲未达之前,遁入森林,发言谩骂。
他楞了一楞,厉声道:“贼子既留下后会之期,何不先留下一个名来?”
“嘻嘻!鬼国十雄,几时向别人留名字?”
“不要脸!”
“要脸作甚?只要你的命就行!”
他人冰冷的声音,越去越远。
罗端见手上这粒店伙气息已微,若不及时解救,便难保存一命,顾不得追敌,一掌封闭他重要的穴道,施展轻功疾奔回店。
他在吴天三老的照应下,将店伙救醒,才知那店伙甫买得酒菜回来,半路上只觉身上一麻,知觉尽失,直到罗端把他救醒,也不知一切经过。
皇甫浩忍不住慨叹道:“若非那小贼经历不够,忙中有错,说出一句文绉绉的话被皇甫老弟看破,咱们四人,怎有活命?”
他顿了顿,取出骨针十枚交给罗端,续道:“贤侄好好收藏这几根骨针,江湖上行走,可说是大有用处!”
接着又教他由骨针颜色辨别各种毒物的方法。
罗端眼见那骨针能够试毒,自己正是用得着,连忙即席拜谢。
黄金度这才拨转话题,轻叹道:“说起龙虎十三宗,自不知创自何人,也不知建在何方,但因中华九大门派和雪山派火并之后江湖上便传龙虎十三宗总有一天要驾凌各门派之上……”
罗端道:“他们总得有个地盘才是。”
黄金度道:“贤侄说得有理,但龙虎十三宗并不是一丘之貉,而是龙有龙的宗,虎有虎有宗;每一宗里面,又分出十三派。所谓龙十三宗是:金龙、木龙、水龙、火龙、土龙、黄龙、青龙、乌龙、赤龙、红龙、毒龙、飞龙、白龙等十三派……”
罗端诧道:“既然不知他们的创始人是谁,谁又知道他这些门派的名目?”
黄金度被他这位年轻的世侄问得一怔,想了很久,还是答不出来。
罗端也暗悔失言多问,以致世伯为难,脸上的表情也十分尴尬。
华千里好笑道:“大哥怎地忘记他们这些名目,在三十年前,曾经陆续出现江湖?”
黄金度“哦”一声道:“亏得老弟提醒,据说那些‘龙字’门下,个个武功不弱。”
罗端忙道:“还有‘虎’字门下呢?”
黄金度摇摇头道:“虎字一宗,老朽更是不详,只知有黑虎、白虎、黄虎、飞虎等四派。”
罗端目光一移,又向二老望去,皇甫浩笑道:“我们更比不上你黄伯伯知道的多,用不着望我!”
罗端虽然失望,仍暗暗笑道:“三位伯伯想想嘛!”
席间缄默片刻,黄金度最后还是摇摇头道:“我真想不起来了,贤侄一定要问这个作甚?”
罗端道:“小侄知道龙字十三宗是否和回龙帮大有关连。因为龙字十三宗既未在中原开山立舵,又不让武林知道他来龙去脉,要想凌驾各派之上,谈何容易?说不定他暗里操纵回龙帮、暗里歼灭今武林高手,然后夺下回龙帮大权,这样一来,自然而然地高踞各门派之上而称心满意了!”
皇甫浩鼓掌大赞道:“贤侄说的有理,几十年来,竟没有人想到这一妙着,说不定果然如此,否则,以邱三畏那蠢驴的才干,还能造成多少气候?”
黄金度皱皱眉道:“如果他们真要这样做,确也令人防不胜防,我们可将罗贤侄这个见解,向各门派游说,请他们加倍当心,共同查究,总该有个水落石出。”
他停了一停,续道:“罗贤侄方才投书示警,曾说起鬼甲十雄,老朽却未曾听过这个名头,请贤侄再说明些更好!”
罗端谦逊几句,才把与伏魔剑客回家祝寿,所见到的惨案,及后来诸般遭遇,一直说到青灵上院所发生的事,不厌其详地一一告知,最后并道:“小侄在五株松杀过三人,连这翼龙冯锐合计是四人,看他们的武学俱是同一源流,莫非这一门武学,来自鬼国?再则路前辈曾怀疑他们的掌劲,是糜古苍的五毒素魂掌,莫非两者的武学也是同一源流?”
三老对罗端一番诉说,又是点头,又是叹息,直待他把话说完,黄金度才感慨万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