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通忙道:“妹妹在这里保镖,我去助他一臂!”
他那轻功身法,比起罗端还要高出不少,一阵疾追,已赶到罗端身后,看逃敌不到半里,忙道:“以独枝椰木箭伤他!”
罗端被他一语提醒,忙将已召回的椰木箭取了一枝,尽力掷去,一阵破空锐啸响起,但见一溜乌光追及那人身后,然而,竟是一闪即稳,那人仿佛吃那椰木箭的冲力送出更远,却又没有受伤,飞奔如故。
这一个突然的意外,使得这两位艺业通玄的少年都怔了一怔。
那人往臀后的摸,忽纵声大笑道:“我这草船借箭之计,使得好么?”
方通怒喝一声:“狗奴!再接小爷这个!”
猛一扬手,十枝椰木箭同时发出,身子也像一缕飞烟,疾追箭后。
罗端眼见那人欲逃,也催动椰木箭,跟在师兄后面猛追。
一种风雷之声,由这两位少年掌中响起,敢情他们在极端愤怒下,九野神功已使到极限,眨眼间,方通那十枝椰木箭首先追及。
那人似是逃命要紧,暴喝一声:“还你!”右手将那枝椰木箭尽力向后一拨,“锵——”一声响,遇上一枝被拔歪了准头,那人手上一枝也被震飞上半天,但他借劲腾身,又向侧方遁去。
方通庆幸椰木箭并未失落,急叫一声:“罗师弟,你快拾箭再追!”
罗端匆忙答应一声,但拾箭之后,哪还见方通和那人的踪影?
他记得方通最后那句话。只好略审方向,又起步疾追。
这一阵疾奔,足足有个多时辰,已是日影衔山的时刻,仍不见两人踪影,自己也已大汗淋漓,只得走上一座高峰,纵目四望,遥见西方仿佛有一个小黑点,略现即隐。
“难道那是人影,但方向可又不对!”
他猜想敌人故意把方通引走,若非过度疲劳,他真要再追寻西方那小黑点,但这时已到了强弩之末。休说那黑点远在几十里外,纵是略近几里,也不知是否能再走。而且,他此时已成为离群病雁,功力大打折扣,若果忽然出现几名寻常的敌人,只怕也不易打发得了。
于是,他赶快盘膝静坐,默念九野神功经义,抱元守一,经过不少时候,才恢复神清气朗。日没崦嵫,晚霞已敛,天空一片苍白,并已出现几颗黄星。
罗端在这时回到遇敌交战的树林,但见满林断木,似比追敌的时候还要多出几倍,由此看来,应该是方达和青灵道姑师徒,也曾遇敌才对,但他们三人又往哪里去了?
他仔细搜寻一遍,不但没有看见血迹,连当初那敌人用作金蝉脱壳的羊皮假人也不知去向。
这些稀奇古怪的事,使他挖空头脑也理不出丝毫头绪。
他只好猜想方达三人遇敌,但不知谁胜谁败,他相信方达纵然落败,而她已臻玄境的九野神功、回文步法等艺业,定可逃脱强敌掌握。
但他一想到方达若果逃脱,青灵道姑师徒岂不被敌人掳去?
现场没有血迹遗下,不可能有人受伤,但一个女的被掳去一夜,而且魔贼残酷毒辣,那还不终身遗憾?
接着,他又往好的方面想,也许方达把强敌打败,觉得这凶地不可久留,索性把青灵师徒带往安全的地方,但若真是如此,为何又不见留下来的记号?他想到可能是她三人逐走敌人之后,见他和方通没能回来,便循向追寻下去,当然不必再留记号。
他觉得还是最后这个猜想比较合理,但方通追敌之后,是否已经回过这里?这一个新的问题,又把他带进迷雾之中。
最后,他决定不论方通是否回过这里,反正这时饥渴疲劳,不如就地寻食,坐待天明再作打算。
他向树间瞥去,发现有个鸦巢,飘身上去,只消一伸手,已把一对眠鸦擒获,顺手捏死,敲石取火,炙鸦果腹。
哪知才吃下半只乌鸦,即闻“唰”一声轻响,有人落脚在不远的树梢上,急忙抬头看见,果然是一个黑衣蒙面人,在树梢上昂然独立,忍不住放下乌鸦,一步登树,“嘿”一声冷笑道:“鬼国十雄!这番你死定了!”
“你小子怎么开口骂人,谁是鬼国十雄?”
“你不是鬼国十雄,为何蒙面?”
“难道普天之下人蒙面,都是鬼国十雄中人!”
罗端被驳得愣了一愣,沉吟道:“那么,阁下是谁?”
“你何不先说?”
“区区姓罗,单名一个端字。”
“你到底是真罗端,还是假罗端?”
“当然是真的!”
“好!我那孙儿究竟被谁带走?”
“阁下究竟是谁?”
“你可知道世上还有一个宋公达么?”
罗端骤然遇上岳祖,不禁吃了一惊。
第三十八章 相逢狭路
罗端并不是顾忌宋公达武艺高强,而因宋公达乃爱侣宋玉秋的爷爷,他不曾见过这位岳祖的面,也不知是真是假,只好抱拳当胸道:“老丈的孙女是谁?”
宋公达怒道:“你小子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罗端硬着头皮道:“真的不懂!”
“哼!绛衣仙子宋玉秋,你认不认得?”
“认得!”
“你把他藏在哪里?”
“不便奉告!”
“你敢?”
随着这一声厉喝,宋公达出手如电,左手五指如钩,已达罗端肩头。
罗端气定神闲,待指尖将触及衣服的瞬间,忽然吸气收腹,全身顿时暴退数尺,笑道:“老丈性子未免太急,何不把话先说明白?”
宋公达见自己即将抓到对方肩尖,不料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对方居然能在千钧一发的契机中,全身而退,情知这少年决不易与。
但他名重武林,闻言又冷哼一声道:“你还有何话?”
罗端从容拱手,揖道:“若要在下以实情奉告,老丈必须先证明确是我的岳祖宗……”
宋公达暴喝一声,面幕立即飘起,露出一部其白如银的虬髯,那猛烈的气浪,震得树叶竞飞,目射凶光道:“你这小子好大胆,果然诱拐老夫孙女,先吃老夫一掌!”
他话声甫落,一连发出几掌,那绵绵不绝、排山倒海的掌风,如巨雷暴响,灵飓掀波,卷得枝叶横飞,尘高十丈。
罗端不便接招,被迫的连连倒退,高声呼叫道:“老丈息怒!小子还有下情!”
宋公达打人不着,更加暴怒,狂喝道:“打死你小子再说?”
他施展出毕生绝学,漫空掌影,风起云涌。
罗端暗道一声:“不好!”猛自一个转身,遁进树林,这才朗声将自己结识绛衣仙子的经过,一一告知,只瞒过诸女在万花谷不说。
宋公达见人已人林,罗端的声音又忽东忽西,打他不着,只得傲然坐上一株高树,睁着怪眼,静听罗端把话说完,才厉喝道:“你这小子休尽对我花言巧语,若真有这般下情,秋儿为何不回去见我?你又为何不敢把她的住处告知?”
罗端道:“小子将秋姐的住处奉告,本无不可,但她与糜虹姐姐、彩云妹妹同居在极隐秘之地,而且处境甚危,老丈既无法证明真正身份,小子也不敢奉告。”
“你为何必须老夫证明真实身份?”
“因为龙宗奸徒善于假冒身份,乔装和其本人几乎相同,小子为顾及秋姐等人安危,只好出此下策,尚乞老丈见谅。”
“哈哈!谁敢假冒老丈?”
罗端暗忖:“那些恶魔连死人都假冒重生,何况是你?”
他虽觉这老人过分自满,但又不敢顶撞,只好赔笑道:“奸徒做事,常出人意料之外,老丈是否赤虎宗掌门宗主宋公达这一点,小子实在不敢断言。”
“照这样说来,你小子是定要看过信物了,到底要哪一种信物,你才肯相信?”
“曾听秋姐说过,她爷爷有一双玛瑙雕成的小虎,虎在人在,永远不离身边,老丈可带有赤虎在此?”
“老夫若有玛瑙赤虎,你又怎样说?”
“方才小子已将结识秋姐的经过禀明,老丈若肯交出信物,小子自当以礼拜见,一切听凭处置。”
宋公达忽然发出阴森森一声冷笑,随即喝一声:“拿去看罢!”
罗端但见林外一道赤光向藏身之处飞来,急一纵身躯,伸手接过,果然是一玛瑙雕成、只有拇指大小的赤虎,赤光耀眼,栩栩如生,确是巧夺天工,决非赝品。
但他正要以礼拜见的瞬间,忽然心意一动,一抬手,先将玛瑙小虎掷回。
宋公达抬手一接,随即纳入怀中,厉声道:“还不下树拜见?”
罗端冷笑道:“阁下有多少双赤玛瑙小虎?”
宋公达厉喝一声:“胡说,普天之下,再也寻不出第二双小赤虎,你这小子是否打算赖?”
罗端仍然冷冰冰道:“照这样说,宋老丈敢情已毁在阁下手中,否则……”
一语未毕,宋公达已厉喝一声,身随声到,罗端猛一沉身,直坠入林中,避过一旁,冷笑道:“在真象未明之前,罗某还不愿与你交手!”
宋公达一击未中,吃罗端隐入林中,那如潮的掌风,打得那株大树枝叶落尽,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
他傲然卓立树梢,厉声道:“你还要怎样才算明白真相?”
罗端道:“且过今夜,罗某总会找到你,若你是真正的宋公达,自然懂得罗某所为全是替你的孙女设想!”
“好吧!暂时放过你这小子,省得说老夫下手太狠,将来遇上,还得取你小命!”
宋公达话声一落,人已落在十几丈外,星月之下,但见一道黑影闪动,瞬息无踪。
罗端独自喃喃道:“要不是我还有一事未解,留待与秋姐商议,早就把你这老魔打死。”
他想到对方掌劲一发,就是绝命的重手,纵是愤怒当头,自己无论如何也是孙婿,如果接不下来,宋玉秋岂不要守寡?
由此可见对方身份十分可疑,主要的目的并不在于宋玉秋的行踪问题,而是要把自己打死。
再则,对方长相虽和宋玉秋说的爷爷相同,并有玛瑙虎为证,但若那人果是赤虎宗主,又是自己岳祖,该是何等崇高的身份,为何轻易将信物掷来,而不命自己出林跪接信物?
他迭经奸徒诱骗,练历与时俱增,看出对方十分可疑,然而,宋公达身为宗主,赤虎宗高手不少,若非全宗覆灭,玛瑙虎绝不致落入敌人手中。
若说全宗覆灭,武林上为何没有传出半点消息?因此,还恐怕那人真是岳祖到来,所以不敢冒昧出手。
宋公达来势汹汹,但又走得有点突然,罗端迷惘地凝视他身影消失的方向,不禁暗叫一声:“不好!”
这时,他忽然想到没先把对方擒来询问,是莫大的失策,顾不得再烤吃剩余的乌鸦,一长身形,疾追而去。
曙色初开,晓风拂面,走了一个整夜的罗端,没有追上宋公达,反而弄得自己饥渴交煎,正想寻找一处山村小镇,暂驻行脚。
哪知抬头一看,西北方电光连闪,黑云骤起,已是暴风雨将临之兆。
在这荒山里面,前无村后无店,想要继续前行,只怕到时连个躲雨的地方都没有,恰见侧方不远,有一个黑蒙蒙的石洞,手中还有一支尚未烤熟的乌鸦,心想反正不急在一时,索性吃了再走。
他毫无犹豫地走进幽谷,不料一脚踏进岩洞,忽被一种什么东西在脚下一绊,顿时身不由主,一个踉跄冲前数丈,若非及时沉气收劲,敢情还要跌成一个癞狗吃屎。
但由得他应变迅速,手里一支拔净羽毛的乌鸦,已脱手飞去。
他定一定神,急转看岩石地上,但见一堆形如山石之物,正挡在岩洞的中央,暗自惊道:“这真是时衰鬼弄人了,这么大的一堆东西,怎么没有看到,若果藏有敌人,那还了得?”
但他一想到敌人,连自己也感到奇怪起来,照说自己这一身艺业,已是天下少有,怎会看不到那堆山石,而且被他一绊就倒?
再则,那堆山石,说也奇怪,怎会有一种弹劲,自己脚下也不感觉痛楚?
他蓦觉事有可疑,顾不得拾回跌落的乌鸦,一步跃到那堆山石旁边,欲察个究竟,哪知一看之下,更令他惊愕得倒退一步。
原来他认为只是一堆山石之物,竟然是一位满头乱发、卷曲身子、外面罩着一件破烂不堪遮风大氅的老人,稳如泰山地伏在地上。
若果说那老人已死,则方才那一脚之力,为何不把尸体踢飞,若说老人未死,为何呼吸停止,身上并无动弹?
罗端思忖多时,终于忍不住好奇地移步上前,暗将罡气布满周身,小心戒备,然后轻轻叫起一声:“老丈!”
他起初轻声呼唤,渐渐越叫越高。
岩外霹雳雷声,大雨倾盆而下,岩内狂呼暴喝,气劲震耳欲聋。
但那老人依旧静悄悄地伏着,似乎毫无知觉。
罗端暗道:“这事奇怪,我这‘当头棒喝’的气功,莫说是沉睡中人要被喝醒,纵令你将死而断气,也该闻声奋起,莫非这老丈已身化为石?”
他蹲下身子,轻舒猿臂,打算把老人搬转一面,好观察对方真相如何,哪知双掌尚距老者身上几寸,猛觉一股潜劲直逼过来,竞被冲得连翻几个筋斗,才站得起身。
定睛一看,那老者仍是原式不动,伏卧如死。
这一桩异事,骇得罗端瞠目结舌,呆若木鸡。他自有生以来,所遇武林人物首推冷面婆婆,其次则是那寒山圣母和生擒雪峰三老的隐形怪人。
至于最使他敬服的师父师娘,一个从未见面,一个只是从旁指点,并未相对喂招,究竟高到何种程度,实难臆断。
但眼前这位熟睡如死的老者,居然毋须举手之劳,就把他摔得连翻筋斗,若想取他性命,那还不易如反掌?
他木立多时才如大梦初醒,低头下拜,轻声道:“小子有眼无珠,不识高人,幸毋见责,还请老丈……”
那个老人忽然一个翻身四仰八叉,睡成一个“大”字像梦呓一般骂道:“我老人家敢情生来命苦,临死都得不到安闲,要想找个荒山野岭来死,偏又被毒蚊子在耳旁干嚷,还不快滚开,难道真要等狠人来拍死你?”
罗端怔了一怔,情知那老者故意做作,只好肃立拱手道:“老丈语旨深奥,乞示玄机!”
那老人忽然一滚,而这一滚之力,整个身子却如被人托起,四平八稳地躺于暗的角隅,又喃喃骂道:“真正是讨厌,方老怪养出这些毒蚊子,只会找又贫又老的人来叮,这回总把你躲开了!”
罗端练过方不平手着的武功秘芨,又在鲸鲨岛经过师娘指点,还看不出那老人如何使劲,把身子移走,不禁愣了半晌,才想起师娘曾经说过,有一种“流云牵梦”的绝顶武艺。
据说学成这种功夫的人,虽在酣梦之中,仍可神游在外,气坚如铁,水火刀兵都不能伤害,看那老眼未打开,全身不动,分明是在梦中,自己一按之力,也有百来斤重,却被他弹得连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