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梦中,自己一按之力,也有百来斤重,却被他弹得连翻带滚,莫非此老已成就这门绝学?
他这时又惊又佩,正要再追过去跪拜恳示,哪知眼底一花,老者已失去踪影,不禁又把他愣住了。
但他在无意中遇上异人,怎肯轻易放过?俊目一扫,瞥见老者躺过的地方,距地二尺的石壁上,有一个尺许见方的小穴,黑黝黝不知深浅。
除此之外,邻近并没有洞穴足可藏身,心忖那老者定已藏在里面,忙叫一声:“敬领前辈接引!晚辈罗端来了!”
随着一缩身躯,平射入洞。
哪知洞口虽小,直进三几丈后,竟是广如斗室,足够站起身躯,并有活动的余地,但又黝黑奇寒,阴风砭骨。
一股霉浊之气冲人鼻息,几乎逼使他立即退出,但他心悬那怪老者,仍然极尽目力仔细搜寻。
忽然,石穴外刷刷两声轻响,即闻一个苍劲的口音道:“大师伯!方老怪那对子女的艺业确是高得出奇,本门十三宗联合教导童功让、韦功评两小子,竟挡不住他一招,若非师伯及时赶到,后果真不堪设想,愚侄只怕……”
那人话未说完,立有一个冷峻异常的口音低喝道:“匡时休得失言,你只怕什么,是不是独霸中原武林的事,永远无法实现?”
先说话那人似是微惊道:“愚侄怎敢不信大师伯的吩咐,只因童、韦二小,资质虽属上乘,无奈筋骨只是中选之材,难望再有进境,对付罗端,差强是个平手,对付方家那对狗男女,生怕今世无望,愚侄与诸同门已入衰老之年,也难以获见本门扬眉吐气的盛举了!”
罗端偷听到那人这一席话,幸知方通兄妹曾胜对方一场,但这位被称为“大师伯”的人现身之后,方通兄妹究竟如何,不禁深表关心。
正暗自着急中,又听匡时那大师伯轻叹一声道:“当初龙门十三友也知独霸江湖不是易事,尤其方不平那怪物,更是绝世奇才,幸而被三老五子设计,害他夫妇父女无颜在中原立足,而且武林的著名人物又各败在方怪物手下,相继归隐,你师才令你们乘时而起,暗中剪除一班比较霸道的人物,不料方不平也插手进来。
虽是出乎意外,但他夫妇父母定不敢公然出面,我们的事,仍然大有希望,至于童、韦二小,艺业已高出你们甚多,只是功力不足,若能找到千载神独内丹服用,功力即可增强一倍,怎还怕他两个小杂种?”
匡时静听他师伯讲完,才欢声问道:“师伯可知哪里有千载神独?”
“我知是知道无量山有一枝神独,不过要牺牲多少高手,才落到最后一个手上,而且无量山是寒铁老怪坐镇之地,他最不喜欢别人滋扰,到时却要大费一翻手脚!”
“一野兽和一位老人,能有多大本领,纵是本门不愿和寒铁老人破脸,悄悄去把神独杀了,谁又能知道?”
“匡时侄你未免把事情看得太容易了,须知那千载神独,早已通灵,虽说是一只野猴子,却是周身坚逾精钢,内丹又十分热毒,寻常几百人也难接近,岂是三两人便能够偷得了的?”“师伯既知那千载神独内丹热毒,可有防止的方法?”
被称为师伯那人笑起来道:“我若无防止之法,怎能号称为夺命神医?”
罗端见那人自称“夺命神医”猛自记起当年跟随伏魔剑客学艺的时候,听说几十年前武林上有一位极厉害的人物,为人介于正邪两派之间,医术可称得上天下第一。
但那人的医术,是以形补形——即以别人的手脚,补回残废者的手脚,甚至心、脑、肝、络,无一不可更换。
因为那人医术是这等高明,但他每治好一人,必有另一人成了残废,所以号称为“夺命神医”。
于今事隔多年,夺命神医不但未死,而且是龙门十三友的老大,又是当前把武林搞得鸡犬皆惊、龙字十三宗宗主的前辈人物,这时狭路相逢,那得不悚然一惊。
夺命神医接着又道:“我为了来采消除神独热毒之药物,在荒山野岭,北狄南蛮,跑了几十年,好容易才在前年来采一炉。上月才炼成这色粉末,不料遇上一位老友,说神独内丹虽然热毒,但它能够增长功力,正需要保留那热毒,一经消除,便失功效,反而是白费功夫。”
罗端暗自得意,他在心里轻叫一声:“这才真正活应该!”
匡时也带着几分焦急道:“若是如此,内丹又如何获得?”
夺命神医笑道:“我自然是有妙法!”
“不知师伯肯让弟子先闻?”
“你将近耄耋的人,也是这般心急,不怕隔垣有耳么?”
匡时笑了一笑,又道:“既知有奇宝,天下谁不见猎心喜,弟子要在此间请问取宝方法,正是防备外人偷听之意!”
夺命神医笑道:“其实这个方法,也得由你等群策群力才行,不过你们千万不可首先下手夺取神独内丹,立即吞下,便以为万无一失了。”
“但那内丹只有一颗,他俩人谁先得到,便是谁的机缘,不许再夺,至于我们这两代,只须防备别人恃强掠夺就行!”
罗端暗自好笑道:“你这老魔计谋虽毒,只怕天不如人愿,没把我师兄妹和小爷计算在内。”
却听那匡时担心道:“本门昨夜一战,伤残殆尽,若果那老怪和他那对孽种齐来,倒是十分惹人厌!”
夺命神医道:“这就是要费手脚之处,方老怪不至于出手,最须防备的还是寒铁老人,若被他知道我们冒他名头行事,又怂恿武林人物扰他安宁,那就要功亏一篑了。”
匡时诧道:“寒铁老人难道比方老怪难惹?”
“他两人的艺业只在伯仲之间,而且友情甚恰,若被他联起手来,我龙门一系就算是毁定了!”
罗端暗诧道:“前时在白狗岗,师兄方通曾把寒铁老人骂了一场,还说要了却当年之案,分明寒铁与师门有过节,老魔怎又说友谊甚洽……”
他接着又想到白狗岗的寒铁老人正应是个假的,方通师兄骂得大有用意,忽听到夺命神医“咦——”一声道:“奇怪!这里怎有生人气味!”立即有一种极轻微的步音,也落到他藏身的穴口。
他情知夺命神医能解童、韦二小贼的围,阻挡方通兄妹,决非自己能敌,赶忙一吸真气,伏下地面。
第三十九章 坐山观斗
罗端猜想那“生人”定是初进洞时,所见的怪老人,暗道:“这番有好看的了!”
明知那老者既敢出面招惹,夺命神医定要吃点小亏,急站起身子,待行出洞口。
然而,他脚下甫动,即感到一股无形气劲直逼过来,几乎要顿坐地上,不禁惊奇的向四周张望,才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小子想找死么?外面的人,你一个也惹不起!”
这人声细如蚊,却又字字清晰人耳,正是睡在地上那老怪者,这才知道撩拨夺命神医另有其人,不禁暗自惊奇道:“怎么顷刻间,竟有几位古稀高人来到这洞?”
但那夺命神医和他的师侄匡时,似更惊诧失常,同时厉喝一声:“是谁?”
这一声过后,立闻脚步声忽然加重,敢情搜寻发话者的踪迹。
然而,远处又传来一阵笑声道:“老夫邀游五岳,早就发现那支神独,无奈那畜生托庇在寒铁金老儿的门下,才暂留他一条性命,难得你这药兽生心害他,反做成老夫那最小的徒孙了!”
夺命神医被对方呼为“药兽”,想是气极,厉声道:
“老匹夫是不是五岳神行客?”
“哈哈……”一阵豪笑冲破暴风雨的啸声飘来,由响而微,由微而寂。
忽闻匡时的口音道:“大师伯!难道果是那怪老贼?”
“哎——”夺命神医一声长叹道:“钟南老怪轻功天下第一,方才一声长笑,人已落在十里之外,那还会不是他?可恨方才进洞,不曾仔细搜查,重要的话,全已被他听去,他神行迅速,瞬息十里,休吃他捷足先登,你立刻向同门传讯,要各师侄往无量山护宝,要‘事’、‘功’两辈侄孙传言江湖于月明之夜在无量山夺宝。”
匡时带着焦急道:“弟子自当遵命行事,但眼前又多一个钟南老怪,若再传讯江湖,岂不是更要惹出麻烦?”
夺命神医不悦道:“你知道什么?这正是计策之一,须有大多数的高手,才能牵制那儿个老怪物,让我们从容下手!”
话声甫落,洞里忽有人笑说一声:“不见得!”
一道黑影随声掠过夺命神医身侧,顺手在他肩头一拍,随即射出岩洞外。
夺命神医当着晚辈面前被人戏弄,真气得三尺咆哮,七窍生烟,怒喝一声:“找死!”
身如飞电,一射而出。匡时也赶忙追出洞外,运起罡气一跃,暴风骤雨,俱由身外落下。
然而,两人抬头一看,却见洞口的上空,一人侧身横卧,轻飘飘的随风摇曳,倾盆大雨一离他身上尺许,便即向外一分,如同两匹小瀑布泻空而落。
夺命神医见状一懔,急拱手问道:“阁下何人,为何相戏?”
罗端一听老怪笑声出洞,赶忙一冲而出,不料用劲太急,几乎撞上对面石壁,还幸二魔忙着出洞,并未察觉。
他藏身暗处,见夺命神医白髯飘扬,身后站着一位蒙面客,向洞外拱手问话,灵机一动,也悄悄跑了下来,暗祷道:“半仙爷爷!保佑端儿获得那颗内丹罢!”
他自从听得神独内丹的消息,早起欲得的念头,但听来人一个强似一个,而且各替晚辈打算,又恐怕得不到手。
他暗自忖道:“敌人既施狡计,下手必急,若寻得师兄师妹来,只怕内丹已在敌人肚里消化多时,幸而这位怪老人,还没开门说出有无晚辈弟子,方才又曾暗示玄机,不如诚意请求,看看风色。”
悬空老者原式不动,却又梦呓一般喃喃道:“千载神独,早已通灵,休说逼它献出内丹,只要对它施惠,获它一口清气,已经受用不浅。”
罗端情知老者这几句话,又是暗藏玄机,但那夺命神医,乃百年巨魔,怎肯心服?尤其是众乐不如独乐,神独可向一人喷清气,也可向别人喷清气,那样一来,岂不各有精进,又怎能夺得天下第一。
他参透玄机,已是退一步想。夺命神医却是羞怒攻心,厉喝一声道:“才学成几天的流云牵梦,就要装神扮鬼,先报个名来,老夫也好打发你!”
悬空老者仍然仰卧看天,喃喃道:“到处都是毒蚊子叫嚷,老夫真个要走了!”
“走往哪里?”
夺命神医人随声起,举袖一挥,一片光芒闪动,风雨倒卷,悬空老者竟被卷高十丈,哈哈人笑道:“我欲乘风归去,多谢盛情相送!”
夺命神医一声长啸,凌空飞扑,兜头就是一掌。
悬空老者仍然不肯还手,被这掌推得倒飞十几丈之远。
夺命神医不能在空中停留太久,一掌之后,自也落得回地面。
那老者又笑道:“怎么?你不愿送了?”
夺命神医再度纵起,暴喝一声:“接掌!”双掌一放,半空中一声雷似的巨响,风力雨箭,劲道十足,一齐向那老者涌去。
那老者倏然一个翻身,恰在夺命神医掌劲将达的瞬间,升高丈许,如山的掌劲,全由身下透过,一去无踪,这才哈哈笑道:“这一掌总算百年苦学,没能白费,值得老学究赠送半掌!”
夺命神医冷哼一声道:“老学究?此名不见经传!”
老学究哈哈一笑道:“何必经传?”
但见他轻轻一挥,夺命神医以为他以内气进攻,赶忙一闪。
然而,老学究的劲好像有眼有脚,任由夺命神医闪得再快,仍被掌劲赶上,迫得接上一掌。
“蓬!”
一声响处,夺命神医被压得一坐身躯,踉跄跌进他徒侄匡时的怀里。老学究在嘲笑声中,一闪而逝。
不但跪在暗处的罗端对老学究敬佩得五体投地,夺命神医师徒也惊愕得相对无言,过了不少时候,夺命神医才叹一声,轻轻摇首。
匡时赶忙叫唤一声:“师伯!方才那怪物,莫非就是方老怪?”
一种奇异的光芒在夺命神医眼里一闪即隐,叱一声:“且休管他,走!”
罗端但见眼底一花,人已无踪,暗自轻呼一声:“侥幸!”
但匡时最后一语,已深深打进他的心里,仔细一想,觉得老学究语示玄机,捉弄敌人,艺业虽已高绝,却又不肯伤人,此种行径,与恩师方不平大致相同。
他这念头二起,又觉得老学究也曾自骂一声“方老怪”,难道怪人行事,连自己一并骂上?
他忖度片刻,记起师兄与寒铁老人有无量山之约,虽然为时尚早,但敌方恐怕定丹落入别派手中,定必提前发动,早几天赶到,未必无益。心中一急,也顾不得大雨滂沱,立即飞步赶程。
无量山位于哀牢山西南,丛山环拱,由西北直泻东南,绵亘数百里,主峰位于银生府西,为景河河源之地,高耸千丈,气象万千,俯瞰澜沧江,历历在目。
峰南临江一面的玉笔峰,直立如笔,峰壁滑不留步,滟滟生光,绝顶光秃秃地并无半根草木。
然而,在这月光之下,已有数百计的武林人物,把峰脚包围得水泄不通,个个仰望峰巅,就向那向日葵花,向天展笑。
他们虽是艺业不等,目的却是相同——
神独内丹,千载奇宝,服下能增长功力,武林人物,谁不梦寐以求?
其中大部分,自知功浅力薄,不足以抢夺内丹,但他们还抱着一个万一的希望,只要各高手抢夺的时候,一有失落,立即坐收渔利,吞进肚里,岂不享个现成之福?
这一伙人里头,一位黑衣少年负手而立,朗星似的俊目,时而注视峰顶,时而移向远隔十几丈的一位绿衣少女身上,心里暗自奇怪道:“那位可不是我师姐方达?但师兄又往哪里去了?”
原来这位黑衣少年,正是身负奇仇的罗端。
他自从获知神独内丹的消息,便兼程赶来无量山,恰在月圆之夜,到达玉笔峰脚下,见明里暗里尽是武林人物,心头又喜又忧。
他虽有盼望获得内丹增进功力,但又时刻记住老学究的话,暗自盘算如何向神独施惠,叼扰它一口真元之气。
他虽来到不久,而且经过乔装,但已发觉无数蓝湛湛的目光向他怒视,由历次的经验上,知道那种目光多半是龙门十三友的门人,也就是龙字十三宗的当代宗主和门下弟子。
他并不怕龙字十三宗的恶魔,但若对方趁神独内丹出现的一瞬间,突然出手阻挡,纵使将对方劈死几个,而内丹落入敌手便是得不偿失。
于是,他必须寻找能够帮助他的人,使他能够抽空行事。
然而,当今世上,谁不自私自利?谁愿意让别人分他一杯羹?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