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凤英虽不直说眼前这位罗端是她的兄弟,但言外之意,可不就和直说相同?
罗端心里大疑,急道:“令弟现在哪里?”
罗凤英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罗端薄愠道:“在下与姑娘素昧平生,何必开这玩笑?”
罗凤英一阵格格娇笑道:“你方才还亲切地称我是姐姐,这时怎么又不唤了?”
罗端心头暗自好笑,但他决不认为这位美艳出尘的姑娘,连一句尊敬的称呼也不懂,只好陪着笑脸道:“姑娘若果没有别的事,在下可要走了。”
“你要找那个大个子?”
“唔!”
“他是你什么人?”
“我师叔的侄子。”
“你能找得到他么?”
“姑娘这样问我,莫非你知道他落脚的所在?”
“那是当然,因为我是他的师姐。”
罗端听对方这么一说,不但不感突然,同时也起一种无限亲切之感,忽追问一声;“可是真的?”
罗凤英一撅樱唇道:“你好像总不信任别人似的,我骗你干什么?”
罗端带着几分歉意道:“小弟屡经忧患,确实不大相信别人,但对于师姐却是例外。”
“好吧!不要灌迷汤了,跟我走!”
罗凤英话声一落,随即领先一步。
罗端目的在于寻找石角,跟在她身后奔向荒山,一阵阵少女幽香随风吹进鼻孔,他忍不住凝视那婀娜的纤影,留意对方的步法和身法,渐渐觉得那身法有点眼熟,却又十分诡奇,忍不住唤一声“师姐”道:“你要把我带往哪里?”
“噫!”罗凤英忽然收步回头,星眸流波,不胜诧异道:“你不是要寻那个大个子?”
“是呀!但他又在哪里?”
“跟我走,就可以寻到他!”
“不!我觉得师姐的步法好生眼熟,……”
罗风英不待话毕,立即闷哼一声道:“你那疑心病又发了,又打算盘问一番,是也不是?”
罗端被对方说破心意,也觉尴尬,忙道:“小弟怎敢起疑,但师姐的……”,“够了,说去说来还是要问,我索性一古脑告诉你,省得你憋在心里不舒服。”
她一探衣袖,一道绿影随手而出,对着罗端脸前一晃,笑道:“你先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罗端一眼瞥去,早认出是一枝三角绿旗,与何许人在悦宾楼亮相的武林令一模一样,忍不住问道:“原来那厮的武林令给姐姐换了,这时拿出来是什么意思?”
罗凤英星眸连转两转,反问道:“你可知武林令有什么效用?”
“持令人可号召武林人物,共同作事。”
“对了,假如这枝令旗还在何许人的手里,你将要遭受到何等待遇?”
“可能会被围攻,但小弟被诬蔑已多,也不把他放在心上,大不了抽身而走,他总奈何我不得。”
“哼!你说的好轻松,你知道昆明府藏有什么人物,悦宾楼还有哪些人物?纵令你能够脱身,你那几个同伴又怎生走脱?”
罗端被她薄怒轻嗔说得无话可答。
罗凤英浅浅一笑道:“我和大个子早到昆明几天,见你四人满街乱逛,好像要找寻什么人,同时又发觉有人暗中指点你四人,说有人要利用武林令号召武林围捕粉面毒狼,你这恶名早经远播,我们知道是你,才暗里跟定他们,偷换出真的武林令。”
罗端大诧道:“这样说来,石兄该早认出小弟才是,但是在悦宾楼上为何不肯相认?”
罗凤英吃吃笑道:“你这人真是糊涂,悦宾楼上,明里暗里的敌人不知多少,谁肯当场相认,落水救人?他故意装出凶霸霸的样子,好教敌人分心,这正是支援呼应的道理呀!”
“是!”罗端大为心折,连声称是,已忘了再问对方的身法步法。答讪道:“姐姐怎样换得他那枝武林令,能否再说一说?”
“这个嘛……”
罗凤英艳脸微红,但接着又道:“大个子以缩骨奇功藏在翠芳阁,候那厮脱下衣服,便顺手牵羊。”
罗端听说是由石角下手,心头大乐,再见罗凤英欲语还休,回意方儒生说那“楼中妙妓”的话,也不便再追问下去,任由罗凤英领头,走向山径,直到一座天然石洞。
罗凤英忽然止步扬声道:“大个子,你的好朋友来了,还不出来迎接?”
罗端愕然道:“石兄难道住在这洞里?”
“不是他住的地方,我为什么带你来,里面肮脏得很,你自己进去找他吧,懒鬼想是睡着了。”
“姐姐你住在哪里?”
“我在另一个小石洞。”
罗端见她指向侧面,虽还看不见有洞,料想男女授受不亲,所以同门姐弟也分住两处,当下点头应允,走进洞中,边走边呼,不觉已进一二十丈。
第五十三章 地狱游魂
一阵熏人欲醉的幽香由石洞深处飘来,罗端心头一震,暗忖:“石角住处怎会有女人的香气?”
他心里犯疑,立即停下脚步,高呼一声:“石大哥你在哪里?”
甬道石壁被他那气劲激荡得嗡嗡作响,半晌过后,才闻洞底传来一声微弱的呻吟。
罗端猛可一惊,大叫一声:“石大哥!”便举步如飞,朝里疾闯。
然而,这条隧道竟是漫无止境,由得他练就虚室生白的目力,也觉得眼前越来越暗,暗自惊疑道:“难道我被奸徒骗了?”
他一起疑心,不自觉地停步回头望去。
那知,不望还好,这一望起来但见岔路分岐,怪石林立,洞顶磷光闪闪,好像无数鬼魂在上面眨眼。再仔细一看,竟发觉那些磷点赫然缀成“地狱游魂”四个大字,不由得心头一颤,浑身顿起鸡皮疙瘩。
这时,他已明白罗凤英是故意骗他人壳,但她为什么要费偌大的功夫,骗他来这幽洞?这座石洞虽然阴森可怖,仿佛遍布着一种死亡的危机,但他决难相信自己会成为“地狱游魂”。
他追思前事,情知悦宾楼所遇上的人物,除了石角是个真身,盘问全国维的老者可能是野仙全仲之外,余人应该各有一个假身份,然而,敌对的四位少年,难道也是假冒别人的姓名?罗凤英持有一枝“武林令”,何许人也持有一枝“武林令”,究竟那一枝是真,那一枝是假,莫非两枝全是假的?
他凝立多时,极力寻找罗凤英诓骗他人洞的缘因,衣香、鬓影、身形、步法,迅速重现脑际。立刻,他记起两道熟悉的身影,忍不住拍腿大叫道:“原来是那两个贱婢!”
一座怪石后面忽然传来一声娇笑道:“毒狼!你这回猜中啦,正是我们两个。”
罗端怒火顿起,但他对着密如蜂巢的岔道洞口,生怕起步一追,不但追不着人,反而迷失退路,只得一面暗用脚尖在石地上留下一道方向线,一面冷笑道:“马如珍!你骗我来这里,有什么毒辣的打算?”
马如珍娇笑道:“我的毒郎!贱妾马如珍还敢说什么打算么?今后但愿我和毒郎在这游魂洞里白头偕老,做个同命鸳鸯,育下三男二女便算终身有靠。”
她这一席话,似在情理之中,但罗端知道雪峰寒山门下人人心肠歹毒,尤其马如珍语冷如冰怎信得过不是反面的话?
他回想起当初闲云劝他娶二女为妾,省得多少麻烦,于是心意一动,何不以“情”为饵?忙道:“你既然有这好意,为何还不现身相见?”
马如珍笑道:“此身既已属君,何必再说献字,但我姐妹早向别人献过多少回,元胎已结,只请你来完成骨肉之情而已。”
罗端厉喝一声:“你敢!”随即一掌劈去。
一股摧山拔岳的掌劲,厉啸疾冲,“蓬”一声巨响,满洞气旋激荡,马如珍借以障身的那座怪石已被震成粉碎。
罗端身随掌进,把飞舞弥漫的石粉冲开一道甬衢,赶到怪石跟前,却听马如珍在另一座怪石后面笑道:“你这毒狼真毒,难道要把上万的石笋石鼓打碎不成?”
她最后一句可是真话,任是罗端内力再厚,也不能把满洞顽石悉数清除,只得向那怪石瞪眼喝道:“马如珍你这样算是什么人物?”
“哟!你太捧我啦!我算得是什么人物,不过是你一个小妻,说不好,只能算是一个小婢而已,你且休使尽力气,你我总会有千日千夜的温柔香梦。”
“你这淫贱!谁和你有什么梦?你自己做梦去罢!”
“嘻嘻!既来之,则安之,你在这里暂住三年,等待孩子会喊爸爸再走。”
罗端又羞又怒,恨不得以“椰木箭”把对方射个窟窿,但一探手入囊,立记起曾被她接去一枝,又不敢造次。
正不知对方如何摆布自己,打算以所有艺业,究追硬拚,忽发觉始终只有马如珍一人,自己听到那一声呻吟又是什么人发出?
他念头一转,反而按下怒火,从容笑道:“做个现成的爸爸也还不坏,马娴珍又在哪里?”
话声一落,立闻马娴珍在另一角笑道:“我以为你已经忘记了我,原来还记得还有我这样一个。”
二女同夫,难得不酸海翻波,欲河激浪。
罗端由马娴珍带着几分喜悦的音调听来,知她年纪更幼,没有马如珍那样多的心机,正要撩拨二女相争,以便从中取利,那知马如珍已经叫道:“毒狼休打错主意,我姐妹甘苦与共,分享这干日温馨,你别心急乱撞,千日香来到了。”
罗端听对方一再提及“千日”两字,这时又说什么“千日香”,猛觉她是要以迷香迫令自己就范,急运起罡气护身,拔出宝剑,挥起一蓬光网,向洞口方向疾冲。
那知走了一程,二女的笑声依然不离耳际,抬头一看,“地狱游魂”四字仍然高悬洞顶,原来又已走回到原处,不禁怔了半晌。
但闻马娴珍吃吃笑道:“罗郎你毋须虚耗气力了,这座游魂洞是赛诸葛前辈精心构筑的,若果没人指点,只怕你师父也走不出去了,休以为你运气护体,便可抗御千日香,其实这时满洞俱是香气充塞,你早已感染,放心安静三年,我姐妹决不害你就是。”
休说三年为期不短,在这种胁迫之下,敢情要罗端安居一日都难,他听得心火大发,再不顾及后果如何,取出囊里的九枝“椰木箭”分向各方射出。
九道光华呼啸而起,但闻巨响如雷,震得石壁摇摇欲倒。
石屑石粉,弥漫空间。
半晌之后,椰木箭相继飞回,虽然分毫未损,但也原状不变,罗端接了过来,放近鼻端一嗅,便知没有伤着任何生物,恨起来,忍不住怒骂一声:“鬼女!”
然而,经过这番九箭搜射,十丈远近的石笋石鼓全被削平。
罗端骂了几声,不见有人答应,不禁纵声狂笑道:
“一个小小石洞,也能困得住我罗某?”
他眼看一堆堆的石屑石粉,豪气培增,认为有箭、剑齐全,不愁冲不出这“地狱游魂”洞,左手一挥,九枝宝箭向同一方向射出。
这番风雷疾响,威力比起分途发射更猛几分。
罗端身随剑射,紧追那九枝宝箭但见一路烟尘滚滚,仿佛已走了四五十丈。
然而,却听马娴珍吃吃娇笑道:“如姐姐!你看这人又走回这里来了!”
他闻声一惊,猛抬头,那“地狱游魂”四字赫然在眼,果然走了多时,竟又回到原来地方。
若非自己陷于梦境里面,怎会有这样的奇事?
他分明听到人声就在身侧,偏就看不见形影,情知再向前冲,也是徒劳无功,索性把箭、剑收回身侧,跌坐沉思,默念“九识”经义,推敲这迷洞的秘径。
但他打坐不久,又听马如珍在近处笑道:“娴妹!这人如果真要当起和尚,你我俩人只怕终生无望了。”
马娴珍接着道:“阿弥陀佛!但愿他凡心不净才好,魔母前辈的千日香不知有效无效,怎还不见他倒下来?”
马如珍道:“你休要怀疑别人,魔母前辈是怜我们命苦,才肯送香授艺,怎会无效?敢情这人功力深厚,宝香一时难浸入骨髓,你看他这时正是如人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哩。只要他再察觉有香气人鼻,那便是时候到了。”
罗端默念九识经义,本可人我俱忘,哪知二女偏要扰他心神,说话声声入耳,正觉初来时那种幽香忽然收敛,以为是自己以罡气抵挡所致,但听到“如入芝兰之室”一句,猛悟个中道理,不禁暗叫一声,“不妙!”。
但一惊之下,立即嗅到一股极浓郁的香气直钻脑而进,任凭如何提气,都无法把它驱除,自觉骨酥筋软,不由目主地向前伏下。
当他再度醒来,却见红日照窗,光华满眼,原来自己竟是睡在一张极大的床上,室内绫罗绵秀,妆奁镜匣,布置得井井有条,分明是置身于闺阁之中。
“梦?”是恶梦还是绮梦?
他一觉醒来,犹疑前尘是梦,也疑眼前是梦。
他仔细追思前事,又觉得并非梦境,而是二女乘他昏迷,把他移到这个新的所在,然而,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他一跃起身,发觉功力并没减损多少,检视被褥,又无雨丝云踪,不禁暗诧道:“那两个贪狼残虎般的淫娃,难道这样轻易把我放过?但我衣服又为何脱得一丝不剩?”
他一眼瞥去,见有一座极大的衣柜,顺手打开一看,不但自己衣服全在,连那宝箭、宝剑,和虎宗的令牌,也挂在里面,将宝箭一数,竟是整整十枝,不禁一阵狂喜。
这时,他转想到,可能是二女把他掳在中途,被意外的高手棒打鸳鸯,夺了下来。赶忙穿戴整齐,临镜一照,却见颈间齿印犹存,颊上唇痕宛在,不禁又是一怔。
忽然,壁间二声儿啼,把他由迷惘中唤醒,一步跨出房门,即见一名艳女抱着一个不满周岁的婴儿坐在厅上,忙赶前一揖道:“请问姑娘,这是什么地方?”
那艳女怔了一怔,旋即“噗”一声笑道:“姑爷怎和婢子秋菊客套起来?”
这话一出,罗端不禁愣了半晌才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秋菊敢情是个待婢,也被他这突然的举动惊得张大了眼睛,木然半晌,才面露惊容道:“姑爷在今早上还是有说有笑,会吃会喝,怎么睡了一觉起来,就变了一个样子,休做出这副模样,骇了你的少爷。”
罗端蓦地一惊,厉声道:“你说什么?”
那婴儿原是张着一对点漆似的小眼珠,骨碌碌望着罗端脸上,忽被这声厉喝,惊得把小脸埋在秋菊双峰间,啕啕大哭。
在这刹那间,罗端忽然记起虎宗八少年甘受九幽鬼女支遣的事,猛思及莫非自己也暗受愚弄而不能自觉?
这一个转念,惊得他浑身大震,颤声道:“你……你说这婴儿是……我的?”
秋菊刚走到厅门,即被他那颤抖的声音吸引回头,诧道:“姑爷你真奇怪,不是你的难道是别人的?”
罗端怒道:“你说明白一点,休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