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端怒道:“你说明白一点,休教我动手打人!”
哪知道这话一出,秋菊反而柳眉一竖,抗声道:“你要打要杀,尽管下手吧,秋菊是一条奴婢的命,当初我说使不得,你偏要什么山盟海誓,哄得我遂依你的欲。这时玩腻了起来,又说要打人,我肚里也有你罗家的骨肉,母子一条命,尽管打!”
罗端吃她一阵抢白,气得身子直颤,但他已明白这段孽缘定是自己被药性所迷,糊里糊涂做了出来,恨只恨马氏二女计谋太毒,面前这侍婢原是无辜受累,哪还打得下手?再看秋菊不过十五六岁年纪,但已腰肢略粗,肚皮微凸,分明是个小孕妇,既肯恶狠狠自将内情说出,那还有假?
一种愧疚的心情迅速涌来,只好长叹一声道:“你坐下来好好说话,我不打你就是!”
秋菊回嗔作喜,媚眼一瞟,笑道:“你一不说打,敢情又要那个了。”
若非罗端曾有过失常的举动,一个年未破瓜的侍婢,怎会领略他日常的妙处?他听到秋菊后面一句,不萼俊脸微红,情知一时分辨不来,只得苦笑道:“你休胡说,这里还有什么人?”
秋菊又是一怔道:“到底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
罗端确是一无所知,但念头一转,又笑笑道:“那末,她们都往哪里去了,怎只剩下你一个人守屋?”
秋菊抛个媚眼,笑道:“大小姐听说有个马美珍要来夺什么,匆匆忙忙和二姑娘带了一大伙人,抱着婷婷、妙妙两个小姐妹出去安置,只剩下我和新来的冬竹在家。冬竹昨天被你强暴一场,还躲在房里哭哩!”
罗端一惊道:“有这回事?”
秋菊把樱唇呶向一扇小门,诡笑道:“你又没醉,装什么糊涂,要不相信就自己看去,敢情里面多的是桃花残片,最好留下一点来,作个终身留念。”
罗端听说自己又毁了一个无辜弱女,不由得更愧,更恨,急道:“姑爷要去就去,何必叮嘱什么,休要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就行了。”
罗端面对着这些牺牲在自己欲火下的无辜少女,心头极度难安,轻说一声:“我不是那种人。”
便走往冬竹房门,轻敲门扉,唤道:“冬竹妹妹!开开门!”哪知任他连唤几声,总不见有人答应,侧耳倾听,也听不到什么声音。
秋菊抱着婴儿过来,见罗端还在低声下气叫门,又激发那股醋意,大声道:“冬竹妹妹!别再装死,姑爷要进去,你敢不开门接应?一个女孩子早晚都要经过那样一回,今天包管有你乐的,还要……”
罗端急叱一声:“秋菊别胡说!”
秋菊冷笑一声道:“姑爷你好呀!方才还自说不是那种人,这时却低唤冬竹妹妹,重叱秋菊,你见她好,就自己恳求,秋菊可不管这篇闲帐!”
罗端吃她一阵抢白,心头免不了薄怒,但一回想女人天性惟妒,立又气消不少,微微笑道:“你先出去散散心也好。”
他支使秋菊走开,又再敲门轻唤,仍不见有人答应,不禁诧异起来,生怕冬竹已经自尽,急托开门扉一步窜了进去。
哪知脚刚着地,脑后一声娇叱,随即有一缕寒风射到。
罗端一偏身子,“当”一声响处,一柄雪亮的剪刀,已插在床上,回头一看,见又一团黑影扑来。
他在这一瞬间,“九野神功”的气劲已罩护在骨外,那团黑影被气墙一挡,坠落地面,立即哭喊一声:“姑娘跟你拼了!”
罗端愣了一愣,见那少女爬起一半身子,便即作势欲扑,既觉可怜,又觉好笑,忙伸手一挡,正色道:“妹妹身受委屈,我已尽知,但我当时也是心不由己,不是我的本意,这时我已恢复灵智,有话也好商量,何必拚命?”
那少女连扑几次,冲不过那堵气墙,似也不胜诧异,厉声道:“有什么好商量的,昨夜你为什么把我绑在这架床上?”
罗端愣然道:“我把你绑在床上?”
“还要赖么?你看看床上是什么样子?”
罗端向床上一瞥,但见落红狼藉,床头床尾还系有四条布带!那少女所说,分毫不假,不觉沉吟无语。
但那少女忽然乘隙而进,一脚踢正他的尻骨,把他踢得跨前一步,自己却跌个四脚朝天,纵声大哭。
罗端对这少女不但不觉得她泼辣,反而觉得她万分可怜,虽自己被踢一脚,也不起怒意,转过身躯,陪着笑脸道:“妹妹你别气苦自己,罗端曾说昨夜的事不是我的本意,你只要平心静气,一想便可明白。”
“哼!明白什么?你吃了瓶毒药,为什么不死?”
罗端诧道:“谁把毒药给我吃?”
“我!”
“这是怎么一回事,你再说明白些!”
“我怕你不成,夜里遭你强暴,我恨不得把你剁成几万块,偷偷溜进房里,一时找不到刀,恰见你睡得像个死猪,架上有一瓶毒药,索性给你灌了下去,以为你会化成血脓,那知你居然不肯死,反而来这里欺负人,你高兴就杀吧,冬竹就是一个身子,随你的便?”
罗端挨了一阵狠骂,这才恍然大悟,赶忙一揖道:“妹妹你救我一命,我该谢谢你才对。”
冬竹惊诧道:“我要杀你,要毒死你,怎么反过来谢我?”
罗端满脸堆笑道:“这事说来话长,反正是我被迷药乱性,受制于别人,自己也做出不少意外的坏事,幸得妹妹你烈性,一心要想杀我,不料那瓶毒药就是解药,反把我救离苦海,这里并非善地,你我赶快离开才好。”
冬竹察言观色,似觉罗端的话有几分可信,颤声道:“你说的可真?”
“我何必骗你?”
“这里不是你的家?”
“是地狱淫娃的魔窟!”
“那就快走!”
罗端见她挣扎要起,急道:“我背你才行!”不容冬竹分说,一把将她搂上背,走出厅来,却不见秋菊和那婴儿,不禁诧道:“秋菊往哪里去了?”
冬竹恨恨道:“你还惦记她哩,她昨夜就帮忙你来绑我。”
罗端知道秋菊也是无辜受累,而且又有了身孕,对她颇表同情,正色道:“她也是个可怜人,应该把她一齐救走!”
“啊!”冬竹惊叫出声道:“对!一定要找她,她肚里有你一条根,还抱有你的孩子。”
说到“孩子”,罗端不禁苦笑,但他又无法证实那未满岁的婴儿和秋菊肚里的孽种不是他的骨肉,只好含笑应了一声,背着冬竹,踱出院外。
直到这时,他才有机会看一看这座庄院的全貌,但见远处群峰无数,近处修竹茂林,一泓流水,环绕这数楹茅舍。
骤看起来,这座庄院只像是隐逸的居处,绝不像魔女的淫窟。
他正纵目四望,搜寻马氏二女和秋菊的踪迹,忽有一道身影由修竹林中冒起,并即欢呼一声:“毒狼就在这里!”话声未落,一道红色流星,已直冲霄汉。
罗端定睛一看,认得那人正是跟着九幽鬼女的黑虎宗少年利功名,若在平日,他哪把利功名放在心上?
然而,他这时正背着一个冬竹,又知利功名既已现身,九幽鬼女一伙也定在近处。
他由秋菊口中知道马氏二女便因九幽鬼女寻来,才离开庄院,说不定也同时回转,更难逃脱,只得喝一声:“今天饶你一命!”拔头就走。
“罗小子!这里已布下天罗地网,你也休想走了?”利功名在高叫声中一连掷起两枚流星,在半空中爆炸开来,化作两蓬光雨。
蓦地,四处人影暴射,人声如潮。罗端俊目一扫,发现已陷在包围圈中,忍不住大喝一声:“挡我者死!”直向侯宗冲去,人未到,掌先发,一股狂飙带起一道长长的尘龙,疾卷而上。
侯宗本是他手中败将,虽然事过境迁,但相逢犹有余悸,一见那威猛绝伦的掌劲呼啸而来,赶忙一闪身躯,飘开数丈。
罗端一声长啸,疾掠而过,接连几个起落,已走出大半里,越过那道小溪,笔直飞奔,直到看不见有人追赶,才敢放缓脚步。
被驼在背上的冬竹这时已吓得粉脸泛青,好容易定下神来,娇喘吁吁道:“你怎么见人就走,难道那些人全是和你作对?”
罗端苦笑一声道:“那些全是九幽鬼女裙下的淫鬼,落在他们手里可不是玩的。”
“奇呀!为什么叫做九幽鬼女?”
“九幽鬼女就是那屋主人的大姐,十分淫毒,幸是没被她遇上,否则真要麻烦透顶了呢。”
那知话声方落,九幽鬼女的笑声已由路侧的树后响起,树顶上也唰唰几声,飘落几名艳婢,向罗端作半圆弧包围态势。
罗端一见鬼女挡路,情知难已善罢,暴喝一声:“滚!”随即一掌劈去。
九幽鬼女举掌一封,笑吟吟说一声:“且慢!”
罗端早知她诡计多端,怎肯罢手,猛一提真气,掌劲重两成,“蓬”一声巨响,震得鬼女倒退一步,自己上躯也晃了一晃。九幽鬼女虽被震退,面不改色,只是冷笑一声道:“我这番到来,并不是找你打架,只想问明白一件事就走。愿意不愿意,随你的便,但若不先说明白,要想过我这一关未必能行,何况圣母的三老,也要赶到。”
罗端心头暗惊,强作镇定纵声大笑道:“九幽鬼女向小爷使用诡计,那是白费心机,你要问什么尽管问,小爷不一定要告诉你。”
九幽鬼女冷笑道:“你这毒狼已落进我天罗地网还要强横,须知你纵可走脱,背后那个可走不脱。”
第五十四章 网罗四面
罗端一声长啸,身子凌空直拔,猛可一吸真气,双臂一分,恍若天马行空到达鬼女头顶,一招“掣电飞雷”但见网一般的掌影疾向鬼女主婢罩落。
九幽鬼女厉喝一声:“打!”主婢粉臂齐挥,十几道劲呼啸而起,“轰隆”一声巨响过后,九幽鬼女见这下了锅的鱼,居然利用自己主婢的掌劲由头顶溜走,真是气急攻心,大叫一声:“快追!”霎时间娇叱连声,衣香四溢,几道纤影如飞鸟般凌空疾掠。
罗端为了冬竹的安全,空有一身艺业,也不得不由威猛的老虎作荏弱的小兔,脚下一沾地面,便即再度腾身,起落之间,又远冲好几十丈。
“站住!”暴雷似一声怒喝,几条身影同时由土丘后面冒起,前面一排,横列着马氏三老,后面一排,却是面目陌生的老人。
罗端为了争取主动,一声豪笑,一连劈出几十掌,那漫空飞卷的尘沙遮盖得对面看不见人影。
马鸣积声若巨雷,叫道:“今天再叫你这小贼走脱,雪峰三老从此退出江湖。”
他在怒吼声中,与同行诸老同时挥劈,十几股威猛绝伦的掌劲汇成一股足够移山撼岳的飓风,“呼——”声锐啸,漫空尘沙被吹高几十丈,一种略带暗灰色的轻雾迅速补充尘下空间,难以数计的寒星透过雾烟,竟向罗端疾射。
罗端见雪峰三老一出手就是冰魄神针,那暗灰色轻雾更不知为何物,但觉气劲扑面生寒,急一步跃开数丈。
然而,后面一排老人齐声吆喝,衣袂齐飘,已分作两组包抄而到,还不待罗端定下身形,十一对巨掌已同时劈出。
罗端心头一懔,赶忙一退数丈,双掌封出,厉声道:“八老何人,为何……”
“蓬!”一声天崩地裂的巨响,震耳欲聋,随见劲风激荡,雾气腾空,掌劲交击的地面裂开几十道深沟。
十一位老人的岁数已是累百盈千,由得罗端功力深厚,也抵不住诸老合起来的千年功力,何况他还背着一个冬竹?
但见他双臂紧急往身后一掩,连带冬竹翻出十丈开外。
他在这生死交关的时候,还不肯放下冬竹以致吃了大亏,但那十一位老人也各被掌力反震,后退寻丈。
罗端好容易刹住筋斗,一看冬竹已晕了过去,索性把她放落,“锵——”一声宝剑出鞘,俊脸生寒,厉声骂道:“你这伙该死的老魔,快来剑下送死!”
马鸣积哈哈大笑道:“神独灵气居然也加深了这小贼不少功力,姑念你来得不易,且饶你再活片刻,先问你把我那两个逆女拐往那里去了?”
罗端本是一心救出冬竹,好问那伙婴儿是否自己所生,这时冬竹晕倒,强敌当前,要想把人带走,谈何容易?恨恨道:“小爷这剑锋自然会告诉你!”
马鸣积脸色一沉,喝道:“你真敢不说?”
罗端傲然道:“大不了是人两个,命两条,有什么不马鸣积冷冷道:“好吧!老夫必定成全你生同衾、死同穴的愿望,你背来这人是谁?”
罗端漠然说一声:“你管不着!”
马鸣积身居三老之首,怎容人这般轻视?重重地踏上一步。
“马兄且慢!”后列一位老人先打个招呼,接着道:“待兄弟再问这小子几句!”
马鸣积略退半步道:“冉兄请说!”
那老人答应一声,随即面向罗端道:“小哥儿!你我往日无仇,近日无怨,为何掳去我的小孙女冉春娥?”
罗端见对方因孙女被掳而来,也觉值得同情,从容道:“区区几年来被千日香所迷,不知置身何地,直至方才醒了过来,即遇上列位搜山,几时见过令孙女?”
冉老者似是十分留意罗端说话的神情,淡淡一笑道:“老夫也知春娥不是你亲手掳去,但马如珍既是你的妻小,她掳和你掳又有什么不同?”
说到马如珍的名字,罗端顿时恨满心头,怒道:“马如珍也配是我的妻小?我恨不得一掌把她劈成肉浆。”
马鸣积忽然插口道:“你这小子休得赖帐,如珍、娴珍经圣母亲口赐婚,在无量山竟背叛本派,帮你破去本派大阵,三年来四处找你这伙忘恩负义……”
罗端听说自己果然被掳三年,心里也暗惊鬼母的“千日香”厉害,大喝一声,叱断对方话头,随即骂道:“小爷忘了谁的恩,负了谁的义?”
马鸣积冷笑道:“果然有其师必有其徒,你也像方老怪同样地赖帐,那两个贱婢在什么地方,赶快说来。”
冉老者也接口道:“小儿快说,老夫还可保你一命!”
罗端冷笑道:“罗某素来不受胁迫,要打,定可奉陪,要罗某说,那是今生休想。”
冉老者纵声大笑道:“好小子!可惜你生的太晚,不知老夫是什么人,你若早生五十年,只消说出冉乐天三个字,你得逃避三百里!”
罗端曾由伏魔剑客处获知“崆峒八剑”的名头,在五十年前确是名震一时的人物,而且八剑联手,锐不可挡,但也像糜古苍那样对敌时下手太狠,被神剑一尘子找上崆峒绝顶,比剑结果如何,外人不得而知,但从那次以后,江湖上便不见“八剑”滋事的消息。
这时冉老者报出名字,赫然是“八剑”之末,再看其余七老,装束和冉乐天相同,用不着说也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