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说得认真,葱葱却是一头雾水:“我干什么危险事了!是我救的你好不!”
听闻此话,林大欲哭无泪,心说这姑娘八成是喝得断片了。他略感绝望:“总而言之,你以后别喝酒,对身体不好。”
“我喝酒了?”葱葱眨巴着眼,清亮的眸子显出几分可怜。
“好吧,你没喝。”林大在心底泪流满面。
葱葱嘀咕一声:“脱线。”
林大装作没听见,起身拍去一身的灰,背对她,半蹲下来:“上来吧。”
葱葱警觉道:“你想干什么!”
好心被雷劈的感觉不太好,林大叹道:“背你回去啊姑奶奶。这山路难走得很,不背你得走到什么时候。”
“哦,是这样啊。”葱葱手脚麻利地攀上去,顿觉他的脊背厚实可靠,正巧累了三天困得很,刚在他背上趴好,头一歪就呼呼睡去。
*
待他们回到神风寨,已是第四天夜里。
葱葱在他背上睡得正酣,耳边忽地炸开林大的怒吼:“挂这些白的干啥!老子还没死呢!”
小北等人带着一众兄弟,在山下寻了三天三夜,仍是一无所获。尧光山高近千丈,活人掉下去必定粉身碎骨,如果找不到尸首,那定然是碎得连渣也没了。为了追思敬爱的寨主和八字没一撇的寨主夫人,他们凑钱办了一场丧礼,就是现在。
林大气得青筋暴起,攥着拳头想把这群人痛扁一顿。活人办白事,不是晦气是什么!
虽说如此,然此情此景在葱葱眼里,却是新鲜到不行。她从林大背上蹦下来,一溜烟蹭到燃烛的案桌边上,指着有自己名字的木牌:“这是什么?怎么有我的名字?能送给我吗!”
送……灵牌?在场众人瞬间石化,眼看着葱葱搂着灵牌开开心心回屋去了。
“愣着干什么!快给我拆咯!”林大才不在乎某人抱灵牌的事,历经一番生死考验,这种小事已经完全提不起他的兴趣。
眼见林大冒火,众位小弟不敢吭声,拔腿跑去搬了梯子,把悬挂各处飘扬自在的白绸全给拆下来。至于林大本人的灵牌,自然是挫骨扬灰,不留一丝痕迹。
从头到尾,阿天动也没动,只站在原地仰望林大,热泪盈眶:“老大,你真的没事?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怎么连块皮也没蹭破?”
林大看这闲人磨蹭滥情,拧了他衣襟,拎起来:“你很希望我蹭破皮断手断脚是吧?要不我也把你丢下去试试?”
“小姑娘也没事,嘿嘿。”傻川手舞白绸,居然当场扭动起来,好在众人习以为常。
“对了!”林大猛然想起件事,忙招呼小北过来,“你把寨子里的酒全给藏起来,如果藏不住就扔山下去!”
“老大,寨子里已经没酒了。”小北如实说。
*
神风寨圈养的懒鸡,迷糊到日上三竿,才极不情愿地叫出声。也因如此,山寨众人往往也是这个时辰起身。林大几次想杀鸡下酒,但终究还是作罢,寻思着要是没这只破鸡,恐怕那些懒货过了午时也醒不来。
想到昨天她抱着灵牌进屋,到现在也没出来。林大一步三退地过去,礼貌有加地叩门,又踌躇了半炷香的时间,才装作文雅地推门进去。
可惜长篇大论的一堆腹稿还没说出来,竹榻上早没了人影,被子凌乱铺在一旁。
“人上哪儿去了?”林大碎碎念着转身,胸口立马撞上一坚硬物什。揉着几近内伤的胸口,他看见傻川抓着一手白花花的东西傻笑。
“蒸米、蒸米……”傻川边说着,边捏起米粒品尝,一脸满足。
“你倒是吃什么都高兴。”林大对他颇为无奈,他本是神风寨第一高手,奈何某天砍柴磕伤了脑袋,成了现在这样。
林大正惋惜着,鼻尖却嗅到浓浓米香。这种米香,尧光山上上下下没有人比他更熟悉,因为这是酿酒的第一步骤。他隐约感觉不妙:“谁在蒸米?”
傻川乐呵呵地嗑米,眼角往外边一斜:“小姑娘小姑娘。”
“什么!她要酿酒!她居然会酿酒!”林大瞬间反应过来,即刻从傻川身边挤出去。
当真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真看不出她还有这一手!难怪敢对他酿的酒指手画脚。
眼下林大也顾不上这些,他只担心那个葱葱酿着酿着,又会酿到山下去。
心底来回踩踏的羊驼告诉林大,一定要阻止她!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五一小长假的最后一天,呵呵。。。。←呵呵泥煤
写林大念白滴时候,总是脑补浓浓的东北腔……整个人都升华了~~~
、第七章 心有余悸
葱葱想起那日的酒香,不由吧唧吧唧馋得很,趁夜在寨子里搜了几个来回,竟是连个酒坛子也没找着。本想挨到天明去寻林大问一问,可待到日头起来,山寨依旧鼾声如雷。万般无奈之下,她只好偷偷腾云去了羽山。
羽山终年阴雨,却连草也没长一根,空落落的一座山,光长石头了。正因为要宝贝没宝贝,要景没景,羽山成千上万年地荒废下来。然鲜有人知,那羽山的雨水乃是九天之上降下的仙霖,凡人喝了少说也能延寿个十几二十年。也难怪林大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用法力稳了三天便活了。
一大早赶到羽山有点匆忙,葱葱连个缸子也没带,想到来回废时,随手拈指化了个法诀,硬是将一大堆雨水捏成云团,踏着拖回尧光山。
蒸米是个技术活,不软不硬的成色可不是随意能达到的境界。葱葱拈着大蒲扇,打着哈欠,围在炉火边昏昏欲睡。虽说她有神女底子,可四天没睡,任谁也扛不住。
“姑娘高抬贵手,哥几个给你跪下了!”扑通扑通响了十几声,一群神风寨小弟齐齐跪倒在火炉边上,对着葱葱猛拜。
“要拜朝西边拜去,我可受不起。”葱葱半梦半醒,只想好好眯上一阵,免得一会儿眼花,放多了酒曲。可耳根愈发不清净,睡意渐渐也淡了。
貌似有人跪行几步,扑倒在她脚边:“姑娘,你就别酿了!你这是要我们老大的命啊!你发一次酒疯就拖老大跳一次崖,要是下一回把老大给跳死,那一寨子的弟兄该怎么活?姑娘啊,我们戒酒还不成吗!”
葱葱隐约瞧见个影子扑上来,吓得退开:“有话好好说!什么跳崖!”
众小弟面面相觑,有人说:“姑娘,难道你一点也不记得?前几天你喝了酒,然后拽着我们老大直往山下跳哇!”
听过离谱的,还从没听过这么离谱的。葱葱最听不得冤枉:“那是人干的事吗!”
众小弟的表情顿时显得很憔悴,葱葱看着心疼:“你说你们这大清早的,快起来吧。”
“好了好了,散了散了。”林大匆匆赶来,见弟兄们跪了一地,大概知道些由头。可人家醉得断片,就算他们把头给磕破,也未必有个结果。
“老大,今后寨子里可不能有酒啊!”众小弟至今心有余悸,从来没见人跳崖跳得那么利索,且是个姑娘。他们私下里讨论,估摸这姑娘脑子有毛病。
林大看葱葱那股认真劲,想来强制阻止是行不通了,心说她也够淡定心安的,一大堆人给她下跪,她居然连正眼也没瞧过。好像她是一尊神,众人跪她,理所应当。
眼见葱葱仔仔细细舀了蒸好的米粒,在晒盘上码好,林大抓准时机冲上去,先她一步搬起晒盘:“这种粗活,就该男人来干。酿酒又不是只有你会,你去玩吧。”
“玩?”葱葱抬眼扫了一圈,见寨子里只有大刀木头,略显失望,“没啥好玩的。”
“谁说的!”发觉她有玩的心思,林大立刻召来小北和阿天。也不理他们情不情愿,挥手就说,“你们两个,带葱葱姑娘去附近玩玩,记得天黑前回来。”
“我们?”小北和阿天深感此任务颇有难度,然见遍地怂货,也只能默认这任务非他们莫属。有气无力应道:“是,老大。”
*
尧光山虽大,禁区却不少。除去北边乌云寨的一群大老粗,和山谷之间神出鬼没的怪东西,其实能晃悠的地方,也只剩下南边的几处山道小坡。
葱葱在长大的地方,是狐族领地青丘。偌大一个青丘都不够她蹦跶,何况是一个小小的尧光山……的三分之一。所以,她很快玩腻了,吵着闹着要回去酿酒。
深知林大支开她的目的,小北和阿天哪敢随便放她回去?要是撞上林大摧毁酿酒用具的瞬间,她指不定闹翻天,搞不好又拽着谁往山下去了。
换作平日,她早已化身狐狸溜之大吉,可面对两个凡人,她也不好施展法诀,
葱葱指向远处树林:“我要去那边玩。”瞥见两人面露难色,她撅嘴道,“不去?可以啊,我现在就回寨子去!看谁跑得快!”
“慢慢慢……”小北忙拦住她,耐着性子解释,“葱葱姑娘,那边不是我们的地盘,若是贸然过去,说不定乌云寨当我们挑事……”
“乌云寨是什么东西?哦,跟神风寨差不多吧?”看他俩点头,葱葱兴致更高了,“那更要去玩玩了!挑事什么的,我最喜欢了!”
一句话,听得两位山野跟班目瞪口呆,脸色比蒸米还白。
小北稳定心神,努力劝诫:“姑娘,我再跟你说说。这山南边,是我们的地盘,这山北边,是别人的地盘。别人的,不是我们的。”
葱葱眼珠子一转:“那就向他们借一会儿好啦!”
向来冷静的小北,此刻挂着下巴,半天也合不上。等到同样愣神的阿天扯他衣角,他惊见葱葱已经蹦蹦跳跳往北边去了。
小北、阿天的脚力哪里比得过她,只好一路苦命追着,胆战心惊地跑过中间山谷,随着葱葱,一头扎进北面的树林。
能蹦跶的地方,瞬间扩大两倍,葱葱的野性子瞬间爆发,她只恨不能变回狐狸身。要是能变回去,与那两人玩起捉迷藏,妥妥稳赢。
神族的听力远胜凡人,尤其她还是只狐狸,几里外的动静,她动动耳朵便听见了。
跑得筋疲力尽的两人,巴望着她能停下歇会儿,否则他俩的命可得交待在这儿。心里刚这么想着,葱葱果然停下来。
成天疏于锻炼的阿天,早已喘得瘫在地上,奄奄一息说着:“不行了,再也不行了……”
小北稍微好些,扶着树说:“姑娘,能不能歇会儿?”
葱葱回头看两人一副行将就木的模样,这才记起所谓的种族差异。她吐了吐舌头:“对不起,我忘了你们是……没事,坐会儿吧。”
两人正暗暗夸着葱葱的善解人意,还没一会儿,却听她淡淡说了句:“好像有马蹄声朝这边来了,刚好能问问乌云寨怎么走。”
阿天硬撑着站起:“什么马蹄声?我怎么没听见?”
小北警惕非常:“估计是乌云寨的人。我们得马上离开,要是撞上可不好。”
葱葱又细细听了一趟,大概还有半里路,约二十人众。对她而言,这一点点人数还没族里小掐一架的人数多,真不知他们为何吓成这样。她决定安慰一番:“你们不用担心,我感觉得出来,他们没有杀气,而且才二十个人,两三下就能解决。”
“什、什么!二十!”阿天顿觉一块冰砖砸在脑门上,颤着手拉住小北,“得快点走。莫说是二十,哪怕只有十个也拦不住啊。”话虽这么说,可阿天吓得根本动不了。
“他们很快就到了,你们再等等。”葱葱点着下唇,疑惑问他,“你的腿怎么了?老是哆嗦,抽筋了吗?要不,我给你揉揉?”
话音刚落,乌云寨的马蹄声以震山之势,踩着枯枝扬尘,大步奔袭而来。
阿天完全吓傻,万念俱灰:“小北,这下完了。”
一贯镇定的小北,在这个时候,面部肌肉也是一阵一阵抽筋:“她跑过去了。”
阿天僵硬地转过脑袋,发出筋骨勉强扭转的脆响。当他循着小北的视线望去,眼睁睁看着葱葱兴高采烈地朝马队飞奔,他的心情就像是某句诗……蜡炬成灰泪始干。他吞了吞口水,磕巴问道:“小北,冲上去抢人?”
“二对二十,有胜算吗?”小北闭了闭眼,咬着牙说,“我们先回去。”
“回去?会被老大剁成肉酱的!”眼看葱葱被乌云寨的马队团团围住,阿天没骨气的个性顿时展露无遗,“好吧,先回去。搬、搬……搬救兵。”
“走!”小北嗓子哽住,拽了阿天,小心翼翼地钻入树丛。
*
比起那头的落荒而逃,葱葱这边可是乐在其中。不仅没让乌云寨的阵仗吓到,还仗着自己七百岁的高龄,对眼前这些后生晚辈不屑一顾。
乌云寨主连武生来对美女有着很深的执念,今日一见葱葱,瞧她眼珠子一转,立马被迷了魂,强忍即将溢出的口水:“小姑娘,迷路了?”
葱葱摇摇头:“没迷路。我只是想到你寨子里玩。”
此话一出,余下十九名小弟险些把眼珠子给瞪出来,顺便掉了一地兵器。方圆十里的姑娘,只要一听连武之名,无一不是举家开溜。哪像今天这位白衣小美人,不仅面无惧色,而且……特别主动。
葱葱见他们没应声,感觉一阵失落,低头道:“好吧,没事,我先走了。”
“小美人,你别走啊!”连武一抹嘴角的口水,两眼放光。
“那,你是同意了?”葱葱笑得灿烂无比,往树丛那边一挥手,却不见有人过来,暗暗撇了撇嘴,“哼,不来算了。我自己玩!”
作者有话要说:貌似可以申请封面了……终于可以摆脱那逗比自制封面了。。。。_(:3」∠)_
〖注:又东三百五十里,曰羽山,其下多水,其上多雨,无草木,多蝮虫。——《山海经·南山经》〗
、第八章 一力制霸
日头一点一点沉下去,林大把脖子伸得老长,愣是没见一前一后三个人现在山道上。说是担心那个葱葱,倒也说不上,他总觉得她不害别人就阿弥陀佛了。比起她的安危,林大更在意的是陶土瓮里的水。
这三只陶土瓮,寻常是没人敢碰的,大家都晓得瓮里装着羽山的雨水,要是随意糟蹋了,莫说被林大瞪得一个月抬不起头,连累弟兄们喝不上好酒,这才是最糟的地方。
以为是味觉出了问题,林大又拿长勺舀了一口,可单凭嗅觉即辨认出是出自羽山,而非尧光山的低劣泉水。问题在于上回酿酒已把水用光,近日又忙得不可开交,他根本没有心思去羽山取水,手下那些懒散家伙更没可能走这一趟。眼下满满当当的三瓮水,是怎么回事?
林大正怀疑自己是否得了梦游症,两道黑影忽然连滚带爬地刨到跟前。嘴里还含着半口水,经此一吓,稳稳当当喷了他们一脸。心里也没道歉的意思,瞧他们之间少了个人:“葱葱呢?是不是赖在半山腰等人背?”
阿天敛起袖子抹脸,浑身抖得像得了